大和尚因为没有头发,又因为胖而弄得自己皮肤不错,所以一点儿都不显老,以杨怀仁的眼光,都不能判断大和尚究竟多大岁数了。
不过以周同都得喊他一句师叔的角度讲,他最少也有五十岁了,只是再想细分,至于他是五十多六十多还是已经七十多了,那就不好判断了。
和尚的眉毛是依旧是黑的,偶尔有一两根白色的刺毛窜出来,像是龙须儿般的挂着眼前,倒是越来越让人觉得他长得像弥勒佛了。
杨家的孩子们是不怕这位肥壮的大和尚的,在他们心里,大和尚很疼爱他们,所以也和他亲近。
就是喊起来的称呼让杨怀仁这个当爹的很尴尬,按说杨怀仁才二十多岁,自己的孩子喊大和尚大师似乎没必要,喊一声爷爷总是比较合适的。
可孩子们却偏不这么喊,总是围着大和尚喊公公,搞得每次管秋漓在旁边,就很是尴尬。
杨怀仁也不知道是谁教的,不管有心无心,公公二字喊出来,难免容易出现歧义。
大和尚看破了红尘,自然不在意,依旧呵呵笑着吃肉喝酒,不光管秋漓尴尬,杨母有时候也只能躲起来。
孩子们肯定是无心的,至于怎么称呼长辈,只要正确就行,杨怀仁也不想刻意去纠正什么,不然容易更加尴尬。
大和尚见大官扑蟋蟀扑的累了,便把一只鸡撕碎了垛到一个盘子里,大官便被吸引过来坐在老爸身边伸手去抓着吃。
小鱼儿很斯文乖巧,是不肯下手的,杨怀仁便帮她抓着往嘴巴里塞,大壮大牛还小,牙还没长齐,是吃不了鸡肉的,于是只能眼巴巴看着。
杨怀仁自然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光看着,给站在旁边伺候这的丫鬟仆子使个眼色,自然有人小跑着去温了热牛奶撞在奶瓶里送过来。
大官是个胆子大的,吃的满嘴流油也不闲着,忽然抬着胖胖的小手指着大和尚的酒坛子奶声奶气地呀呀着,“爹爹,我,也要喝。”
杨怀仁讶异了一下便笑了起来,两岁正是孩子好奇心最盛的时候,看见什么都想尝试一下。
刚要给他解释那是酒,他这么小还不能喝的时候,大和尚已经取了一条细长的鸡丝,在酒坛里沾了沾,挂着些美酒露珠儿便要喂给大官吃。
杨怀仁赶紧苦着脸拦了下来,“大师,你是要把我儿子这么早就变成酒鬼吗?”
大和尚自然是在逗孩子玩,把那条沾了酒的鸡丝塞进了自己嘴巴里才笑道,“这孩子有灵性,等明年这时候,就该跟着小僧习武了。”
大官没尝到酒,也不生气,撇了撇嘴便又要去玩,杨怀仁赶紧拦着他抄起一块手绢儿帮他擦了擦嘴巴和两只小手,这才拍拍他的屁股嘱咐着“小心点儿”。
小鱼儿很疼爱两个弟弟,等他们喝完了牛奶,便一手一个牵着他们晃晃悠悠踩着草地去追大哥,毯子上只剩下了杨怀仁和大和尚两人。
不断地有辽国和大宋皇宫里派来的宫女从旁边走过,他们自然不敢对杨怀仁这位草头王爷不敬,只是看到杨怀仁如此带孩子,还是面露不屑之色。
她们也都会见过世面的,伺候过很多富贵人,自然知道富贵人家的孩子是该如何带的,就算是最不讲究的契丹人贵族老爷,也不至于这么放纵孩子们。
等她们走过去,大和尚逗趣道,“你这个王爷当的,连宫里的丫头们都看不上你,而且还是两国的宫女同时看不上你,哈哈……”
杨怀仁也不会在意大和尚口无遮拦,他们这种忘年交,从来都是想到什么便随口说出来,从来没有什么忌讳。
他甚至顺着大和尚的话自嘲道,“这有什么?孩子这么大就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何必加以束缚呢?
再说我这种人,自然不受她们待见,她们以前伺候的人,要么是文采风流,要么是威武雄壮,我不上不下的,正好两边不讨喜。”
大和尚笑眯眯的,“你倒是看得开,难得,难得……”
杨怀仁边摇头边叹气,“想不开?很难啊,天底下占着地方最大的两个国家的皇帝都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都对我不放心,我又能做什么呢?”
大和尚稍稍收了些笑意,“王爷,你能明白就好。毕竟你身处高位,自然容易被人惦记。”
杨怀仁点点头表示认可,“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我本来就是个山野村夫之类的人,并没有多么高深的地方。
他们要监视我,想知道我的一举一动,那就让他们看好了,他们看见我这么慵懒,或许反倒放了心。
有些事瞒不住的,我在江南打造战船,辽国那边自然想搞明白我想干什么,如果将来战船出海不是南下而是北上,恐怕我的结果会很糟糕。
这事我去年大张旗鼓的跟咱们官家要钱,就是怕朝堂上的那般高高在上的大佬们有想法。
说不清楚用途和目的,恐怕我在江南也住不安稳了,所以我越是交代的越是清楚,他们才能越是容忍我。
或者说,只要我不给他们惹麻烦就好,我离开了京城,他们乐于看到,我带着兵去交趾,他们更是喜欢,总之,离的朝堂越远,他们越是放心。
当然他们也没指望我会弄出开疆拓土的事情来,想来等着看我笑话的人应该居多。”
。
第1433章:试酒(中)()
大和尚喝了一大口酒,随意地那袖子抹了抹油乎乎的嘴唇笑道,“皇帝信不过你,是有理由的。”
杨怀仁咂摸着大和尚的话,看了他一眼,才缓缓道,“大师说的可是两层意思?”
大和尚只是笑,却不答话,算是默认了杨怀仁的说法。
杨怀仁闭嘴咬了咬牙,然后也笑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自古以来为帝王者,生性多疑是与生俱来的性格。
官家就算还年轻,可这种性格是跑不了的,他还是孩子的时候就继位了,可那时候坐上龙椅,那么点小屁股显得和偌大的龙椅格格不入。
别说他皇祖母了,就是那些朝臣们,也没法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当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样看待。
直到他十五岁重掌皇权,可惜还是个半大孩子,七八年里受够了高太后的操纵,活得跟个傀儡一般,等手里有了权力了,自然处处小心,性情多疑。
短短两年时间,朝堂上的人几乎快要换了一遍,可那些他力主提拔上来的官员,你以为他就能完全信得过?
看看如今朝堂上的局面,新党把旧党斗垮了,按说获得了极大的胜利,当初被排挤的新党无论如何也都找回自己的面子来了。
这时候应该是大家团结在一起励精图治治理国家的时候,新法的确也颁布了,可比起前人的新法来,他们依旧不思变通,仍旧要走曾经失败的老路。
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帮家伙们折腾了半天,玩的还是政治,而不是把心思放在国家和百姓上边。
未来会怎么样,其实他们之中不缺聪明人,也不缺眼光长远的人,很多人心里应该都有数的,可却从来没有人站出来说出这一点来。
因为他们知道,变法失败,大不了再用回来旧法,大宋还是那个大宋,依旧羸弱他们是不肯承认的,说不定还会粉饰太平。
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其实眼光也望不出宫城去,高高的宫墙阻挡了他的视野,抬头望自然是看见一片美好的蓝天,殊不知他已经成了一口大井里的蛤蟆。
不论手下的朝臣说什么,他都会毫不怀疑的相信,因为这种怀疑,怀疑的是他自己,他怎么会怀疑他自己?
于是皇帝眼里他的变法很成功,外头老百姓说不定都过着幸福美满的好日子,日日感激他的大恩大德呢。”
大和尚听了杨怀仁的话,难得收了笑脸,喃喃道,“人就是这样的,生来就知道找母亲的ru头吃奶,这是生存的本能。
皇帝吃的是皇家的奶,长大了自然是皇家的模样,皇家的心思。
朝臣们吃的虽然是百姓的奶,可他们读了书,吸取了圣人经典的奶水之后,也都变成了一副模样。
寒窗十年,一朝金榜题名之后,走入仕途在官场里摸爬滚打之后,又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朝臣们太多,奶水有限,自然是要争的,今日你争得过我你占着ru头,明天我再抢回来便是。
人的没有终点,所以他们狠命的吃奶,不顾母亲死活。”
杨怀仁赞许道,“大师说的不错,只是不知道大宋百姓这个母亲还能奶他们到什么时候!
可怜母亲的奶水被吸干了之后,不知要面临什么样的灾难。
她的孩子们依旧不知好歹,新党斗垮了旧党,然后又开始内斗,一来是因为他们自己的贪念,二来是因为官家从中作梗。
朝堂上没有了人和那些新党大佬们唱对台戏,皇帝就开始不安了,他是决不允许某一个人一家坐大的,整个大宋只有他能坐大!
于是新党内部也要斗,在帝王心术里边,这就叫保持平衡了,不管是谁,都要有所掣肘,皇帝才能安心。
一边看着朝堂上兄弟翻脸,父子对峙,他心里才越是舒坦,大家忙着斗鸡一样的斗来斗去,他才能安坐皇位。
那些大佬们也懂这一点,只是有些事不是他们能决定的,所以也只好被皇帝牵着鼻子走,要不然一个放松警惕,下一个被贬谪出朝堂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所以朝堂上的大佬们一个个的跟打了鸡血一样,比角抵场上那些大汉们还喜欢好勇斗狠。
而且比起人家真刀真枪的干架,他们那种争斗的方式跟让人觉得恶心和不齿。
我自知斗不过人家,所以从来不去掺和,而且尽量离的越远越好,才能躲个清静。
我找安国公主生病这样的理由,官家也好,朝堂上的大佬们也好,其实是心中有数的,我还不至于傻到把人家当傻子的地步。
只是官家因为我当初的从龙之功还算信得过我,朝堂上的大佬们也乐得我滚出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所以我才能脱身。
鬼姐有身孕的时候,事情其实叫挑明了,官家不说,那班大佬们也装看不见的。
只是我离开的久了,官家不能常常见到我,也担心我的心思有变,所以趁着这个机会,派些人来盯着我。
以前也有,咱家门前那个打雷下雨都坚持出摊子的水果贩子们,就是皇家的探子。
只是他们只能在门外伸着脖子往咱家院子里望,但也看不清什么,现在有了鬼姐怀孕的时机,当然要安排人进来。
辽国皇帝那边就更狠了,说不定这些宫女妈子里边,有几个武功很高的杀手之类的人物,等着我啥时候打盹了,一刀子把我废了呢。”
大和尚又乐了,“从你这些天来整天缠着小僧,管施主寸步不离的跟着,小是就看出来了,呵呵……”
杨怀仁也自嘲的一笑,“我平时虽然有点愣子性格,可并不是傻子,也不是不怕死的英雄,不怕大师笑话,我这个人胆小,怕死的紧呢。
其实要是死的轰轰烈烈也就算了,好歹不枉此生,但若是被人在阴影里就那么宰了,我就觉得不划算了,也太窝囊。
我的理想还没有实现,几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还等着我去滋润,几个年幼的孩子还未长大成人,我不敢死啊!
所以我也只能缠着大师,让管秋漓寸步不离了,我只是有些好奇,要是契丹人真要杀我,不知道咱们官家宫里来的高手,会不会保护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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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4章:试酒(下)()
大和尚道,“那是自然的,你对皇帝来说还有用,他还不舍得你死。”
杨怀仁惨然一笑,“这说的倒是实话,狡兔还没死,我这只看家大狼狗还没到被烹乐驰狗肉的时候。
这话我说的实实在在,是心里话。以前不觉得,现在越来越觉得,我也好,那些只喜欢争斗的大佬们也好,其实都是皇帝家养的狗。
狗能看家的时候,自然要喂好了,但若是狗看不了家或者学会对着主人乱吠了,那就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我就是那条还会看家,又不会乱吠的狗,主人看着这样的狗就觉得省心,所以只要一条狗链子拴着,狗链子的另一头还牢牢掌握在主人手里边就行。
我这条狗呢,也不能光养着不做事,不然早晚有一天主人就会觉得我没用了。
所以这条狗还想着从别人家叼东西回来,还会打猎,主人就会高兴,就会纵容着,主人有斗狗看着,还有狗去给她打猎,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候。”
大和尚问,“这就是你来了江南便开始谋划交趾的原因?”
杨怀仁点头,“走之前我就想过了,来了江南,我必然要做事的,嘴上说要躲清闲,可却不能真清闲。
皇家的饭食,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吃的,大宋的闲臣太多了,小的微不足道的管官家可以不在乎,可我这样的,他不能不在乎。
所以我要来江南,官家主动把两卫禁军让我带出来,一点儿都不觉的忌讳,就是想试探我,看看我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原本的计划里,下江南肯定要带兵来保护家眷的,可最多也就想着带千八百人。
皇帝忽然大大方方给了我两万人,我就开始心慌了,从这件不合理的事情里,慢慢想明白了它的合理之处。
皇帝起码如今还不相信我会对他有二心,所以放心给我两万兵马,这么点人,也不怕我翻起什么大浪来沾湿了他的龙袍。
可两万人要做事,也不是很好找的,一开始我觉得咱们大宋的山贼路匪的挺多的,就让大军分开去剿匪。
本以为那些绿林好汉们不好剿灭,怎么也得一年半载的,可后来就用了个把月的时间,从淮南到江南的绿林好汉就不见了。
杀的杀,逃的逃,江南忽然就宁静下来。这对百姓是好事,可对我来说就不一定是好事了。
两万大军没事干了,皇帝本来就对这两卫禁军心有芥蒂,所以要撤卫改藩,其实就是用收紧了粮食口袋的方式,来逐渐削弱这些军队。
我收到这样旨意的时候,都感到心寒了,就更别说那些将士们了。
禁军是什么待遇?藩军是什么待遇?不用我多说,每一个人都懂。只是我忧心的是好不容易练出来一支还算强一点的军队,若是就这么消沉了,对大宋来说就太亏了。
去年年头咱们大宋打了胜仗,而且是破天荒的大胜仗,实际的过程其实非常艰险,最终的结果虽然是好的,但在我看来,也是咱们大宋运气真的好,但也仅此而已。
可百姓看不懂这里边的道道,甚至不少人以为宋军很强,可以和北边的野蛮人一战了。
百姓怎么想其实还不重要,我担心的是皇帝和大臣们也这么想。”
大和尚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大宋的军人没那么弱,起码没有王爷想象的那么弱。
小僧在军营里住了那么久,也知道一些军队里的情况,他们的弱,并不是若在身体上,而是若在思想上。
身体虽然也不如北边的游牧民族那么强壮,但差距绝对不算很大,禁军里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汉子。
只要能有一天练兵的好法子,不消两三年,他们的个人军事能力,还是能有巨大的提升的。
而弱呢,也是明显的,大宋的军汉们自卑,没有信心,总觉得打不过北方的野蛮人,然后便消极了。
消极之后就不勤奋训练,心理上的自卑让他们上了战场露怯,散漫的纪律让他们失去了原本的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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