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洪基很满意这个答案,赞许的点了点头,“不错,你继续说。”
耶律延禧早就准备好了说辞,缓缓道来,“外头的传言,孙儿相信谁也拿不出真正有利的证据来证明它的真实性。
所以这时候,如果孙儿心慌意乱,表现出不安和暴躁,反而中了传扬谣言之人的陷阱,容易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说孙儿心虚,从而证实了那些谣言是真的。
故孙儿觉得,与其白费唇舌去辟谣,不如大大方方的不去理它,像往常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谣言,是经受不住时间的考验的。时候一长,外面的人见孙儿根本对谣言毫不介意,便会觉得,那些传言太匪夷所思,连当事人都懒得辟谣,那传言一定是假的。
一条明显是假的传言,也就没有人再去传扬了。”
耶律延禧谈吐淡定,耶律洪基竟隐约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风采,忍不住开口赞道,“你做的很好。不过还有一点,除了从容应对外面的谣言之外,你就没有别的打算了?”
耶律延禧又答,“孙儿觉得,谣言不是重点,重点是谣言的来源,而制造了谣言的人,又是什么样的目的,而孙儿要做的,就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达到这个险恶的目的。
皇祖父为孙儿做的这些事,原本是十分隐秘的,这样的情况下都能走漏了消息,说明孙儿还是大意了。
但这次的事,却让孙儿更加警醒起来,当年孙儿的父亲也曾被人陷害,甚至是暗杀,到了今天,对我耶律氏皇族心怀不轨的人,依然大有人在。
这次的谣言事件,只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来打压孙儿罢了,这样的方式虽然看上去不如直接陷害或者暗杀来的直接,但对孙儿的危害确实更加恶毒的。
孙儿要做的就是更加谨慎小心,绝不辜负皇祖父对孙儿的一番栽培。”
耶律洪基听完耶律延禧的一番话,忽然间感觉他这个孙子真的长大了,也成熟了。
“谣言之事,你做的对,你没看见方才朝堂之上,众臣见你面对谣言镇定自若,心中便打消了对那些谣言所述之事的怀疑。
同时,他们对你的信心也越来越大,将来朕将大辽皇位传给你,也便是人心所向了。”
耶律延禧见耶律洪基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提到了传位一事,心中大喜。
不过他也确实变聪明了,心知这件事谁都可以急,唯独他急不来,万不能表现出一丝的迫切之意,便装作一副孝顺的样子跪地说道,“孙儿只求老天能保佑皇祖父长命百岁,孙儿也能继续承欢膝下。
至于人心向不向的,孙儿全然不在意。孙儿只要皇祖父能一直陪着孙儿,护着孙儿。”
说着说着,耶律延禧竟哭了起来。
耶律延禧的演技不算精湛,不过对于耶律洪基来讲,也足够他感动一阵了。
“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你的孝心,祖父懂的。只不过,长命百岁之事,谈何容易?祖父老了,是时候把大权交给你了,未来的大辽走向何方,就看你的了。”
……
皇宫里爷孙俩上演一部爷孙情,万国寺里的杨怀仁却从容的准备晚上的烧烤大宴。
要说羊肉的好坏,杨怀仁觉得草原上放养的羊所产的羊肉,的确比中原地区圈养的羊肉肉质要好上不少。
大自然了自由生长的羊,肉质更加的细嫩,膻味也相对少一些。
这么好的新鲜羊肉,先腌制一下,然后竹签子穿起一大串,架到炭炉上烤制,味道也特备可口。
比起草原游牧简单直接的烤全羊来,分割之后的羊肉串,烤制的过程更快,调味料也更加容易分部均匀。
羊肉串在旺火的炭炉上被烤的滋滋响的时候,崔庆把太子府里的消息送到了杨怀仁手里。
杨怀仁读完了密信,满意的点了点头,笑着对众兄弟道,“崔庆已经按照我事先教给他的话,给耶律延禧出了一个好主意。”
小七在一边挑弄着炭炉中的炭火,疑惑不解的问道,“我就不明白了,按照咱们的计划,让耶律延禧失去理智,跟萧撒弼交恶不是更好吗?
一来他们狗咬狗,咱们可以看个热闹,二来耶律延禧一定会找萧撒弼报复,正好可以逼着萧撒弼立即就起兵造反。
可为什么你又帮耶律延禧出了这么一个好主意,不仅让他可以从容面对这次谣言风波,又把他在辽国群臣心目中的形象提高了呢?”
杨怀仁看了看身旁的兄弟们脸上的表情,似乎都有些不解。
他解释道,“有些事,绝对不会想咱们想象里进行的那么顺利。我们筹谋一件事,不能仅仅从正逻辑上去思考,更应该从反逻辑上去推敲。
小七哥哥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这样做,意图似乎太明显了,耶律洪基这种老油子,不会想不到是有人从中作梗。
即便他想不到是咱们在背地里做了这么多事,但只要他意识到有人搞鬼,就会变得小心谨慎起来,萧撒弼就算想造反,也不得不考虑一下成功率的问题了。”
小七挠着脑袋想了想,“你说的也对,不过如果萧撒弼因为害怕耶律洪基早有防备,放弃了造反计划,那咱们不是白忙活了吗?那咱们这次来辽国的目的,又如何实现?”
“小七哥哥别急嘛,听我把话说完。”
杨怀仁攥着一把刚刚烤好的羊肉串放到盘子里盛上了桌,给众兄弟挨个发了一圈,才接着说道,“我故意让崔庆给耶律延禧出主意,就是为了让耶律洪基放下防备。
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咱们也知道了,耶律延禧按崔庆说的办法,坦然面对这次谣言危机,反而在耶律洪基和朝堂重臣的心里,留下了一个好印象……”
第1107章:羊父的鞋垫()
小七疑道,“这不和咱们的目的相反吗?没想到这件事暗中帮了耶律延禧一个忙,反而让他只需要在重臣面前做做样子,便得到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此言差矣。”
杨怀仁笑道,“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只看眼前。眼下看上去好像耶律延禧白白得了好处,咱们的目的也没有达到。
但大家再仔细想想,要让萧撒弼决心立即造反,除了愤怒之外,还需要什么?”
天霸弟弟大喇喇的道,“愤怒还不够啊?外头人把耶律延禧叫房的时候大喊萧撒弼娘亲的事情当做了笑话,耻笑萧撒弼变相的当了耶律延禧的便宜儿子,这种奇耻大辱,应该足够让他造反了吧?
尽管萧撒弼利用第二个谣言,用证明耶律延禧根本就没有行房的本事的事情来反证第一个谣言是假的,但如今耶律延禧听了崔庆的主意,轻松把难堪的局面化解于无形,这不也让萧撒弼更加的有怒发泄不出来吗?”
“不然。”
黑牛哥哥这次似乎弄懂了杨怀仁的计策巧妙的地方,说道,“一个人愤怒,是有可能会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情,比如萧撒弼在愤怒之下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冒然的起兵造反。
但正如仁哥儿所说,推敲一件事的时候,不能光用正逻辑,反过来想,有的人在愤怒的时候,反而会更加冷静,思绪在愤怒的刺激之下也有可能变得更加清晰。
假如萧撒弼体会到愤怒和一时的意气用事不能解决根本问题,他也许会隐忍下来,就像当日比武招亲的时候一样,萧撒弼全面失利,但他没有发作,而是冷静的接受了失败,此后北院大王府便变得神神秘秘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萧撒弼有一定的机会,就是那种越是愤怒的情况下,越是能清醒的人。”
天霸弟弟讶异的瞪大了眼睛,“哥哥是说,萧撒弼这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平时看着不怎么聪明,而当他愤怒了以后,反而会清醒和冷静?”
杨怀仁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大智若愚,不是没有道理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情绪控制机制,有的人在快乐的时候变得聪明,有的人在悲伤的时候便的聪明。
如果萧撒弼在愤怒的时候变得聪明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而且这一点,咱们现在无法判断,所以不能把宝压在这样风险极大的可能上。
但反逻辑上,如果耶律延禧在谣言事件中得利,他的皇位继承人的地位变得越来越稳固,连本来摇摆不定的那一批朝臣心理上也倒向了他的话,大家再想想,萧撒弼除了愤怒之外,还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天霸弟弟随着杨怀仁的话,同时把自己的思想代入了萧撒弼的处境之中,那一刻他的感受,是他脱口而出的两个字,“绝望。”
“对,是绝望。”
杨怀仁渐渐打开了兄弟们的思维,继续说道,“当人想得到一样东西,却忽然发觉这样东西却离他越来越远的时候,欲望和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便变成了绝望。
如果说愤怒会让人暂时失去理智的话,那么绝望,会让人变得疯狂,就像萧撒弼,他肯定不愿意看到耶律洪基一道圣旨直接给予耶律延禧一个皇位继承人的身份。
面对这样的局面,就算他想多一些时间来准备的更充分一些,便变得不太可能了。
捺钵节是契丹人最重要的节日,假设在这个盛大的场合上,耶律洪基忽然宣布了这道旨意,他对权力的野心便变得机会渺茫了,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野心,除了在剩下的生命里时刻折磨他,还有什么用呢?
所以萧撒弼有可能不会为了一时的愤怒而举兵起事,但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绝望下去。
如果说之前咱们对萧撒弼在捺钵节上对耶律洪基动手的概率的判断有五成的话,那么如今经历了谣言风波之后,这个概率应该又九成了。”
天霸弟弟担忧道,“哥哥,怎么还不是十成把握呢?”
杨怀仁笑了,“这种事,很难说能判断对了十成,不过我也有办法,把萧撒弼最后的那一成造反几率,给他补上。
或许事情不一定需要我来帮忙,他就已经想到了。至于我的判断对不对,就要看咱们能从北院大王府里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
眼看隔天就是契丹人的传统节日捺钵节了,羊父却已经好几天没有了动静。
羊乐天变得焦躁起来,他很担心父亲的近况,不知道他在北院大王府里究竟是什么情况,他会不会为了韩三娘去冒险做一些危险的举动。
不过今日下午的时候,羊父终于出现了,他又来威远楼采购豆腐,可惜他身后还跟了个人,看样子应该是乔装打扮了的北院大王府的一名侍卫。
羊乐天不方便跟他接触,而羊父只是远远地偷偷给他使了个眼色,更没有开口说任何话。
留下钱,从威远楼的后厨取了豆腐,羊父便又匆匆离去了。
一开始羊乐天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当是萧撒弼最近行事小心谨慎,任何走出北院大王府的人都必须有一名侍卫跟从,防止这些下人在外边多嘴走漏了消息。
所以羊父因为必须采购食材可以出府,但却不能和其他人有私下的接触,于是师父便失去了这个从他口中了解北院大王府内情况的机会。
可羊乐天似乎能了解刚才父亲给他那个奇怪的眼神的意思,等羊父走后,他总觉得似乎事情太蹊跷,便沿着父亲从走进威远楼的后门到拿到豆腐所走过的路线,开始仔细的搜寻。
果然父子俩心有灵犀,羊乐天仔细回想了一下父亲眼神所指的一处后院的枯草从里,便对那片枯草丛进行了仔细的查找。
让他没想到的是,他找到了一只破旧的鞋垫,想来大概是羊父趁跟着他的侍卫不注意的时候,从划破了前脸儿的鞋子里故意甩出来的。
鞋垫非常旧,已经发黄发暗,倒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而上边留下的臭汗渍,似乎能隐约瞧出两个字来,一个是“毒”,另一个是“陷”。
第1108章:美丽的草原()
羊乐天把鞋垫的事情告知师父,杨怀仁听罢脸上露出了笑容。
果然跟我猜想的差不多,杨怀仁心道,羊父巧妙的送出来的信息,一个“毒”一个“陷”,应该就是说萧撒弼打算用下毒的方法,在捺钵节上毒杀耶律洪基,然后把这件事安排到别人身上,陷害别人。
至于这个被陷害的人是谁,杨怀仁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如果萧撒弼需要一个合适的人,那么最佳选择自然是耶律延禧。
只不过这个想法在发生了谣言事件之后,变得有点突兀了。
耶律洪基越来越放心耶律延禧的能力,朝臣也看到了耶律延禧的成长,这样的情况下,让耶律延禧来背这口黑锅,让他显得有点此地无银。
所以萧撒弼会找另一个人,让这个人毒杀耶律洪基,既要有理有据,同时又要有一个合适的动机和真正做到这一切的能力。
各国使节里有几个人,还是符合萧撒弼的这个要求的,比如完颜阿骨打。
这一年来契丹人因为向女真人征收各种奇怪的药材,已经进一步加大了对女真部的税赋和徭役。
女真人尽管面前做到了契丹人的无理要求,但也许明年,他们便很难继续维持下去了,加上契丹兵去年屠了几个女真人的村子,杀了他们成百上千的无辜百姓,要说女真人有心报复,不是没有可能。
完颜阿骨打这次来中京城进献贡品,看上去他没有对契丹人有任何的不满,但明眼人都清楚,他只不过是强颜欢笑罢了,他的内心里,是绝不会想继续屈服在契丹人的铁蹄之下的。
但萧撒弼觉得完颜阿骨打动机上是很完美的,但他在捺钵节上,似乎很难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耶律洪基,就更别提在耶律洪基的食物里下毒了。
于是萧撒弼很可能想到另一个人,他刚刚用自己精湛的厨艺征服了中京城内所有的名厨和百姓,而且捺钵节上耶律洪基要为他和安国公主举行婚礼,是一定要向耶律洪基端茶敬酒的……
见羊乐天忧心忡忡的样子,杨怀仁劝道,“你不用担心你父亲的安全,他既然还能走出北院大王府来采购食材,就说明他并没有被任何人起疑,即便萧撒弼对出府的每个人都安排了一名侍卫跟着,也只不过是一种保密的手段罢了。
所以目前来看,你父亲还是很安全的,而且他这种身份,能探听到这么机密的事情,一定是非常困难的。
但他还是顶着压力去做了,而且也真正打探到了关键的消息,还顺利送了出来,这说明什么?
说明正因为困难重重,他还要不顾自己的安危去做,目的除了为了能救出他心中的挚爱韩三娘之外,就是想和你一家团聚了。
你父亲还是很在乎你的,只是在爱情和父子之情之间,他很难做出选择,所以他曾经做出了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师父相信你们一家团聚的日子,应该不远了。”
羊乐天听着这些话,脸色也渐渐好转了起来,“我懂的,师父,而且我也不再怪他了。”
“这就好,”杨怀仁道,“你放心,师父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帮你办到。”
话是这么说,杨怀仁还需要安排一下,捺钵节那天,不管出不出大事,他都要派人去北院大王府解救羊父和韩三娘,不惜一切代价。
……
捺钵节明日便要到了。
这天天还没亮,耶律洪基的队伍便出了城,杨怀仁作为捺钵节上举行婚礼的主角,带着自己的二百来人的队伍跟在出行队伍中间的位置。
形形色色的官员,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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