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关中沃土。
然而若是张茂挺不过这十到二十年,两腿一蹬去见了老爹张轨,再由这位士族纨绔张骏即位成为凉州牧,就凭着半夜翻墙去玩弄民女的这种做派,凉州恐怕真的要完。
眼见得守门士卒大步前来,解开了张骏身上的绳索,张骏回头轻蔑地瞟了他们几人一眼,而后在一个士卒的搀扶下向着刺史府中行去。李延昭终是支撑不住,顿时委顿于地,就差做悲愤状仰天痛呼:“先公啊!”
大祸已经闯下,然而正事也不能耽搁。李延昭愣神了半晌,终于还是反应过来,拿出堪合与路引求守门士卒予以通报,并再一次破财,从钱袋里取出一吊钱塞给那守门士卒。
那守门士卒掂了掂在手中那沉甸甸的铜钱,然后喜笑颜开地对着心情沉重的李延昭道:“将军稍待,小人马上进去通报此事。”
一时间,大门外只剩下面面相觑的李延昭三人。虽然此时正是六月天,李延昭却仿佛感到了丝丝寒意,从脚底直往上行去……
第一百零四章 面谒使君()
大清早,刺史府内的张使君,便听自己侄子那边的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见到他便慌忙跪倒在地,连连告罪。细问之下方才知道,自己这位宝贝侄子,凉州的下任刺史,张氏基业的接班人,居然一夜功夫,便凭空消失了!
张茂听到这消息,一改他往日里处变不惊的风格,火急火燎地喝令身边他能够调动的内侍,以及刺史府护卫兵卒等,一概出府去找。并且立刻派人传令给姑臧尹,下令即刻关闭城门,全城他的宝贝侄子张骏。
而当未果,张茂正惶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之时,守门军卒却来报告,有三名军卒押着小郎君回到了刺史府。
李延昭此刻肠子都悔青了。他细细想了一阵,才知道为何这个蟊贼作案多起,却迟迟未能落网的缘故了。哪里是姑臧尹不作为,哪里是巡城兵卒不给力。这作案人这么大的来头,他们谁敢把人拿下?
自己这回狗拿耗子越俎代庖,倒是把人犯拿住了。然而吊了那小郎君大半夜,可算是把凉州未来的刺史得罪死了。
站在刺史府门外的李延昭,只觉得自己将来的人生,便要同此刻的天空一样,一片灰暗了。
且不说这小郎君如何如何,便是面前现任刺史张茂那一关,李延昭觉得便不好过。自己吊了他的宝贝侄子大半夜,谁知道张使君会不会震怒之下,拿自己项上人头去平息张骏的怒火?
忐忑不安下,李延昭已做好了暂时开溜的打算,歇个一日半日的,等张使君心情稍微平复一番,再回来向他请罪并汇报工作,无疑这法子便是此刻相当明智的抉择了。
然而就当李延昭使了眼色给自己的俩部下,转身打算逃离此地之时,先前进府通报的守门士卒却已是转出大门,对三人道:“张使君令我唤尔等进去。”
闻言,李延昭方才安宁些许的心情,彻底沉入了谷底……
那守门士卒在前方引路,李延昭与手下两人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此时心情沉重,连刺史府中一应景物也无暇欣赏。
李延昭只想着面谒完这位张使君,要杀要剐也由他一句话,只盼着给自己来个痛快的。忐忑的心情伴随着目前这令他揪心的形势他面上表情,更添纠结。
守门兵卒引着三人,进了刺史府以后七扭八拐了一阵,行了约莫一刻钟左右,终于算是到了目的地。
指着一扇小门之内的正堂,守门军卒对三人道:“里面便是正堂。张使君正在内里办公,尔等小心谒见,切勿冲撞使君。”
李延昭对那守门军卒连连称谢。然后小心翼翼上前。正堂前的兵卒们此刻都侧着眼瞟着三人,一副想笑又笑不出来的表情。
李延昭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见一绯袍中年人正坐在内堂案首奋笔疾书。于是尚未进门便已跪地叩首:“罪人李延昭,拜见张使君。”
那中年人却是头也不抬,奋笔疾书,批阅着自己案上的公文。李延昭便只好带着自己两个部下,尴尬无比地跪伏在正堂之外,冰冷的地面上。
过了好一会儿,张使君才放下手中公文,抬头望着跪在正堂之外,三名顶盔掼甲的兵将。然后淡淡道:“不必多礼进罢。”
听闻张使君的语调,并未有那种愠怒之色,李延昭方才大大松了一口气,赶忙起身,令二人在堂外等候,他便跨进堂内,跪伏于地,颤声道:“罪人李延昭,特来向张使君请罪。”
上首的张使君却是一言不发,静静打量了李延昭片刻。而后吩咐身边侍者为李延昭搬来胡床几案等物,令其在左近落座。
李延昭忐忑不安地在侍者布置好的几案胡床前落座。坐定之后,便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上首的使君一时半会也没有出言相问,于是这堂中的气氛,便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
“一到堂前先告罪,你究竟有何罪?你可自知?”这沉默,终究还是由张茂首先打破了。
“仆有眼无珠,有眼不识贵人,冲撞了小郎君,还望使君恕罪。”李延昭听到张茂问话,即刻起身避席,而后跪伏叩首道。
“你且与我句实话,倘若昨夜你知翻墙者乃公庭,你还会如此为之?”张茂依然坐定,凌厉眼神审视着跪伏于地的李延昭。
李延昭心中飞快地思考着张茂问这句话的用意,以及他自己应当应对得体的回答。若回答仍会如此,天知道这位疼爱侄子的叔叔会不会勃然大怒。然而回答不会呢,难道任由那些无辜民女平白受辱,然后坊间再传开对这位小郎君的不满之声吗?
似乎世间问题,都应有其标准答案,然而谁又知道,此刻李延昭面前这位凉州的掌控者,统治者,对于这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又是什么呢?
“倘若仆知那人是小郎君,仆自当上前阻止,任由小郎君自行离去。而不会再行追赶,束缚之事。”李延昭思虑了半晌,终于给出了一个此刻在他看来,最为得体的完美回答。
张茂闻言后,也是不喜不怒,望了李延昭半晌,随后和颜悦色道:“延昭且起罢。”
李延昭闻言如蒙大赦,赶紧起身,又坐回方才那张几案之前。
“吾遭扰攘之运,承先人余德,假摄此州,以全性命,上欲不负晋室,下欲保完百姓。然官非王命,位由私议,苟以集事,岂荣之哉!”刚刚坐稳的李延昭,却听闻张茂发出如此感叹之语。李延昭不明所以,故而在胡床上坐如针毡,却一言未发。
“公庭十岁能属文,卓越不羁。却偏偏淫纵过度,不堪任事。延昭此举,无异当头棒喝,若能使其幡然悔悟,亦不失为功德一件。”张茂感叹了一番,随即正视在胡床上扭来扭曲心神不宁的李延昭,沉声道。
李延昭昨夜闯祸,吊了张小郎君大半夜,此时心中正是不安。听闻张使君此语,无疑心下稍安。
看样子张茂也对自己这位宝贝侄子的做派有所耳闻。只是碍于情面,不便直言相责。李延昭昨夜私下对张骏略施薄惩,也恰恰暗合了张茂的心意。如此只能说是意外收获了。
“广武郡守遣你来,可是有紧要军情相告?”两人沉默了半柱香功夫,终究还是张茂出言相问。
“奉辛府君令,仆正为此而来。”李延昭从怀中取出地图,张使君身后的内侍见状,急忙上前,取过那张图便奉至使君案前。
张茂拿起案上的那张图,沉吟了半晌,终究还是招招手,将李延昭唤至近前,出言问道:“此图上所注蓝红标记,究竟是何意?”
李延昭快步趋前,而后跪坐在使君对面,指着图上狄道处的红标,沉声道“狄道已由刘赵匈奴休屠王石武所据;南安由刘赵征西将军刘贡所据;刘赵都城乃是长安。陈安据上邽,然而此时却处于刘赵三面围攻之下。若仆所料不差,陈部覆亡,亦不远矣。”
看了看张使君紧蹙的眉头,李延昭又道:“然而偏偏如此大好形势,刘赵却按兵不动,任凭陈安在上邽苟延残喘。仆窃以为,刘赵恐怕所图不浅。”
李延昭言及于此,便刹住话头。对张茂这种聪明人讲述形势,点到即止即可。
果然张茂沉吟一阵,又拿起图细细端详了片刻,右手已是狠狠地拍上了几案:“刘曜所图,乃凉州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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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不容有失()
张茂无疑在对局势的判断之上,与李延昭达成了一致。
先前陈安兵败,正是势衰之时。加之休屠王石武降于刘赵,进据狄道,如此一来,对刘曜来说,陈安的败亡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
然而如此大好形势,刘曜却依然按兵不动,稳如泰山。要么他是傻子,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而刘粲之后,刘曜能迅速平定靳准之乱,并收拾因为靳准之乱而糜烂的局势,其人军政才能由此可见一斑。既然他不是傻子,这道选择题,便只剩下第二个选项了。
积蓄力量,调集大军攻灭陈安。而后一鼓而上,向西,解决凉州问题。便是刘曜此时所谋划的大计。
毕竟对现下的刘曜来说,陈安终归只是疥癞之癣,而凉州,才是心腹之患。
难以想象,若是刘曜调集倾国之力,出关与石勒激战正酣,张氏所控制的凉州,却由背后一刀,渡河直取陇西河南诸郡县,刘曜的处境将如何?
那时,且不说失去的地盘人口,光是关中沃土,必将直接暴露在凉州眼前。然而与石赵激战正酣的刘曜,还有余力回救吗?
若不回救,关中失陷,军心动摇。结局最终也是溃败。若回救,石勒见势,会放过如此良机吗?撤退回救的路程,很可能因为石勒部的尾随攻击而变成溃败。而且即便败退回来,依然要面对凉州可能进行的,对关中地区的进攻行动。
若是刘曜铁了心不回救,仍执意与石勒争个高下,则无论胜败,刘曜均已立足于惨败之境。
关外之地,一马平川,绝难固守。若刘曜与石勒初战胜,则刘曜必定要在后勤吃紧的情况下固守关外,面对羯赵后续源源不断的反扑。最终的结果,也多半是折戟沉沙。而若战败,则结果更不必说。刘氏赵国,必然一战而亡。
因此刘曜无疑清醒地认识到,若要与羯胡争霸中原,则必先安定后方凉州。于是,才有了当下这个形势。
陈安尴尬地在上邽苟延残喘,而三面围困陈安的刘赵,却一直在磨刀霍霍。陈安在他们眼中已是死人,而他们心中真正的敌人,却是大河北边的凉州!
此局之下不容有失。张使君针对刘赵可能采取的军事行动,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由姑臧直统的凉州精锐中抽调一万人,由太府司马韩璞统领,自广武而下,渡河直取金城。再由西平、晋兴二郡各抽调四千郡兵,配合姑臧抽调的五千精锐,由西平新任太守宋配统率,自湟水而下,渡河直取陇西之地。
凉州兵少,故而张使君抽调这么一万五千精锐东出,面上已尽显肉痛之色。实在是凉州地处过于偏远,仓廪不丰,人口不足。故而军事力量捉襟见肘。李延昭见此情已久,个中原委,也能充分理解。
然而对于张使君派这么点人东去,究竟能收取何等战果,李延昭心里也是没底。
西平那一路还好说,第一兵力较另一路更为充足,而且宋配其人乃是久战宿将,不管是军事指挥才能,还是统筹全局的能力,都称得上是上等。因此以他为主帅,面对陇西的那些虾兵蟹将以及陈安所部,李延昭对他可以说有充分的信心。
而韩璞所率的另一路,以李延昭的角度来看,就并不看好了。他依稀记得,当初马都尉曾给他讲过一些东征旧事。正是韩璞作为主帅,率领凉州兵东进以赴国难,然而却在南安附近与氐羌众相持日久,乃至于军中粮尽。才杀牛为食,并且激励士卒死战。
然而韩璞与氐羌众会战于南安,生死悬于一线之时,却恰逢张阆率领金城军前来驰援。于是两面夹击,氐羌众溃败,韩璞方才艰难而侥幸地取得了这一次战役的胜利。马都尉也正是因为在此战之中,斩获数级,方才积功升任骑都尉。
由此可见,韩璞此人用兵,无疑过于保守。大军压境,竟然不主动出击,反而与敌相持,寄希望于敌方粮尽而退,诚为不智。
换言之,马都尉那次没被如此庸才害死,也是老天眷顾。然而此次局势之繁复,战场之凶险,若韩璞依然还如同上次那般做派来规划现今这场军事行动,则败亡几乎是可以预见的事实。
自广武顺逆水而下,渡过大河,首当其冲的便是陈安部属所据守的金城郡。金城郡乃是由陇西河南之地,凉州的一把钥匙。
如若此地掌控在凉州手中,凉州军在大河北岸建一坚固营寨,与南岸之金城郡遥相呼应,并遣两员久战宿将镇守。则刘赵想要攻破金城,长驱直入,便不知要在金城之下,消耗多少兵力,方才能一偿夙愿。
反之,若金城沦于刘赵之手,则完全可以此地为跳板,作为进攻凉州的桥头堡。日后凉州不仅边境不靖,而且必须在北岸以重兵结寨,据大河之险以自守。
若局势糜烂至斯,则凉州日后在这大河防线上所投入的人力、物力、兵力,便远非今日所能衡量。
因此,张茂这位凉州牧,至今为止所制订的策略等等,完全是充分考虑了如今的现实,虽然这等方案并非多么稳妥的方案,不过在现今局势之下,无疑是最为合适的方案了。
只是对于出广武郡,渡大河以取陇西地的这路大军的主帅人选,李延昭在心中暗自腹诽了一番。也仅仅腹诽一番。毕竟这个层面上的军国大事,目前还不是他这一介小小的百人长能够予以置喙的。
正事已毕,李延昭便略有些忐忑不安地拜别了张使君。好在这位张使君也是明理之人,并未因为他昨夜将张小郎君吊了大半夜的事情而为难他。反倒感念他此来辛苦,命旁边内侍前去内帑之中,取了一千钱,十匹绢,下令赐给李延昭。
李延昭受宠若惊,心知使君此举,也大有令自己封口之意。因此跪伏于地,连称功劳微薄,不敢当使君厚赏。直到张茂面上现出一种浓重的不豫之色,李延昭方才在两位内侍的帮助下,接过这些张使君所赏的钱物。
两位内侍各自抱着几匹绢,跟在李延昭身后出了郡守府,将这些绢布交到门外等候的牛二壮与张兴二人手上。便与李延昭等告辞。李延昭见二人抱着这几匹绢,一路从内堂送他到刺史府门口,也是气喘吁吁不止,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小吊钱,不动声色地塞到其中一位内侍的袖中。而后方与二人挥手作别。
出了刺史府,三人一路回到客栈。李延昭又令两人前去集市之中买了些许胡饼等物,而后便骑上马,一路返回郡城而去。
第一百零六章 秋收盛景()
又过了一日半光景,李延昭方才带着两名部下自姑臧返回郡城。回到广武郡地界,三人顾不上休息,风尘仆仆地便去到郡府。李延昭向辛府君报告了此去姑臧的一应情况,并言及张使君针对现今局势所意欲做出的一番布置。
府君对此倒是不以为意,想来张使君向广武郡方向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