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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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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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借由此一系列情况。李延昭终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陈安的确是在与刘赵开战。募发的数万氐羌之众,也已拔营东进,绝无进攻凉州的意图。于是李延昭将这些日子哨骑们所探得的一应情报汇总了一番。而后修书一封,遣韩文灿带着这份情报回营交给千人督阅览。

    而河南这边,李延昭趁着陈安各部忙于准备伐赵,无暇顾及他们这一支小小的哨骑队伍的光景,频频派遣属下骑卒四下而出。绘制陇西河南地图,侦察陈安各部兵力部署,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李延昭之前在逃难途中所绘的那一幅地图,毕竟只是他跟随众人逃难途中所过之处的山川地貌。之前他也曾想深入侦察陇西河南地,将这幅地图完善起来,然而却一直苦于没有良机使他得以这么做。现今这个期盼已久的机会到来,他又岂有放过之理?

    在这时候,他属下众多的识字军官,终于表现出了他期待的一面。众什长所绘制并交回的图样,所标注的地形地貌人一目了然。连他这个浸淫此道已久的个中高手都不由得啧啧称奇。

    虽然各什长递交回来的地图上,仍是有错漏之处。错别字这种问题也屡禁不止。不过李延昭却已是感到满意。短短数月光景,能使众人有此程度已令他感到颇为不易。至于错漏、错别字等那些小节,他看到了亲自改一改也是无妨。

    转眼间,李延昭率部渡河侦骑已近五日。眼看粮草等即将告罄,李延昭遂令诸部归来之后,即拔营回程。

    然而日暮之时,归营各部均到齐之后,前出两百余里,两日未归,侦查范围几乎直抵陈安老巢上邽的邵雷所部,却带回来一个大消息:汉赵刘曜征讨杨难敌回师,途中陈安袭其后勤辎重,并俘获汉赵大将呼延寔。劝降未果,便将其杀害。

    换言之,陈安终于是撕破了自己和刘氏匈奴赵国之间,最后一层君臣名分的遮羞布,反叛了刘赵。自此,陇秦之间战端一起,便唯有不死不休。直到一方彻底玩完。

    李延昭此时并不能确定谁会玩完。毕竟他对这时代几乎一无所知。唉,早知要穿越,真该多找点史书看看的。李延昭懊恼地想。

    然而从对局势的分析上,李延昭觉得刘氏汉赵的军事实力,无疑比陈安要强许多。因此刘赵的赢面更大。不过从他的心理和立场上来讲,他更希望陈安在这场不宣而战的生死相搏上取得优势。最次,也得搏一个均势。

    因为陈安现在所占据的这片根据地,正是除却关中之外,西北地区最为富庶的一片土地。虽然陈安对这片土地的掌控并不绝对。然而刘赵此时,却是不可能绕过陈安,从而对凉州展开进攻的。

    此时的陈安,无疑是充当了凉州面对刘赵的一个宝贵的缓冲区。李延昭深知陈安这一个缓冲区是多么。倘若没有了这个缓冲区,凉州就必须以孱弱的州郡兵,凭借一点黄河天险,来独自面对刘赵冠绝西北的强盛军事力量了。

    那时候,刘赵若要取凉州,只需突破黄河天险。突破之后,凉州便面临着无险可守的境地。

    而凭借着自己这些兵少将寡的州郡兵,是绝不可能挡住刘赵下定决心的一击。就拿广武郡为例。一个郡城加上三个县,四座城。郡治之下沿逆水尚有良田万顷。然而这一郡的兵力,不过区区四五千人。

    广武郡又是州治姑臧城的南面屏障。广武有失,则姑臧基本不用守了。凭着姑臧那“南北七里,东西三里”的规模,一则囤不下粮,二则囤不下兵。加之旧城又低矮失修,能挡得住刘赵的虎狼之师才怪。

    李延昭此时有心留下再为哨探,然而面对着粮尽的现实,促使他不得不暂时回军,待得回去补充粮草,并报告局势之后,再做其余打算。

    然而就在众人收拾驻地打算回师之时,李延昭看着属下士卒们,将山洞中的马粪以及生活垃圾等清理出来,便往山洞外一堆。随即便不管不问,此种做派令李延昭一阵心悸。

    “尔等可知,如此行事可是要害死尔等兄弟袍泽?”被召集起来的骑卒们聆听着李延昭的愤怒,看着山洞外被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俱是垂下头,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挖坑填埋!”李延昭没再废话,言简意赅地下达了命令。

    骑卒们领命去马上拿来锹镐等,回到那些被随意丢弃的生活垃圾旁,很快便刨出了几个大坑,而后将那些先前暴露在地表上的垃圾陆续推入坑中,而后将其掩埋。

    见军卒们已将垃圾填埋,并平整了一番,李延昭又亲自动手,从旁取过落叶等物,覆盖在那些填埋痕迹明显的新土之上,伪装了一番,李延昭方才满意地点点头,而后率众离开了此地。

    八十余名骑卒跨上战马,一同向着大河边上行进。到得河边,由那些广武军老卒伪装的船夫纷纷将船划到南岸,接上了这些骑卒以后,十来艘小舟又纷纷向北岸划去。

    尚且在北岸留驻的赵都尉所部见李延昭一行人复归,遂询问了一番当下形势等。李延昭据实禀告,并言明自己所部需回营补给,来日再渡河哨探。赵都尉便由得其部向大营方向而去。

第八十九章 难民如潮() 
返回大营后,李延昭吩咐骑卒们带回修整,而后又由刘季武前去调运干粮箭矢等物,李延昭自携这几日属下骑卒们所搜罗的诸多情报,包括那几十张新绘制的陇西河南地的军事地形图,直趋千人督帐中而去。

    杜杰坐在帐内上首,听闻李延昭汇报了一番这几日渡河哨骑的收获,虽然未能尽歼那支偷袭己方骑卒的敌军哨骑,不过李延昭仅率数人,便斩获十级,赶跑了那支哨骑不说,使陈安所部哨骑再也不敢与其冲突,而且还运回了先前所阵亡的己方骑卒忠骸。这等成果已令杜杰感到满意。

    尤其当李延昭进得帐中,将几十幅粗粗绘制的陇西河南地形图叠放在大帐地面之上,并且趴到地上一幅一幅进行拼合,起初杜杰见之,还感大惑不解,然而这些地图在李延昭手中,由一张张意义并不大的小区域图,逐渐拼合成足足占去帐中一大半空地的巨幅地形图,杜杰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这幅地图是率部深入陇西河南地的众位什长所粗粗绘制,李延昭亦是参与其中,为这些草图修正了一些错漏之处。不论是山川河流等地貌,还是村镇县城,甚至于山涧小溪上的桥梁,都有明确的标注。令杜杰看着看着,便由衷地啧啧赞叹。

    杜杰乃是广武军中少有的久战宿将,对于李延昭带回来这幅详图的意义,自然有超出一般人的钟爱。他不顾身份,跪在帐中地毯上,仔细地观看着眼前这张巨幅地图,连声称妙。

    随后杜杰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拼接起来的地图收好,摞成一摞放置在自己的几案之上,反正李延昭已将那些图样编了,他也不怕回头拼不到一起。

    见杜杰收起地图,万分满意地在几案后坐下。李延昭已是对着几案后的杜杰抱拳持礼,道:“此次虽未如愿截杀敌骑,而我将士皆深入数十里,探得军情也一并呈督案前。如今河南之地,烽烟再起,我等惟侦哨,以待良机。”

    李延昭虽未明言“良机”是何种良机,然而杜杰却是对此心知肚明。他起身踱到李延昭身侧,而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勉励。

    望着眼前这位持礼甚恭的军中后起之秀,杜杰也是颇有感慨。遥想去年秋校阅之时,他还只是骑卒营中一介喂马的军卒。如今,仅从这一次渡河侦哨,将河南陇西的军情打探得清清楚楚,并且还送回详图这种极具军事价值的情报,无疑更加展示了他自己所具备的价值。

    如今虽然各势力暂时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间,然而杜杰心中亦能明白,军中所需的,皆是像李延昭、赵程志这种能静心下来的务实之人。对于营中某些挂着虚职,肆无忌惮的世家子弟,杜杰实在是感到一阵阵气苦与不忿。

    也许若干年后,混够了资历的那些世家子弟,便会由他军中,提拔到各个掌握实权的实职之上,从而将李延昭、赵程志、孙建雄,也包括杜杰自身,他们这些寒庶出身的务实之人,有望的上升道路全部堵死。

    换言之,即使杜杰身经百战,不论资历还是战绩,都颇为骄人。且今年不过三十余龄。然而这个千人督,他已算是做到仕途顶端了。

    三十余岁的将领,又在仕途之上屡受挫折。若说他就此断掉上升之念,决计不对,然而若说他依旧浑身是胆一往无前,却也是不可能。如今的杜杰只是徘徊在军中中下层,对升不上去的职权充满了渴望和怨念,然而四处碰壁,又使他不得不处处小心,早已不复年轻之时的一腔血勇。

    “见君兢兢业业,恪尽职守,吾心甚慰。深以军中有君这等忠心为国之士为荣。然君有务实之才,又有平叛之功,至今却只屈居小小卒长,某亦时常为君所不平。”

    听闻千人督今日居然口出如此诛心之语,李延昭的神经蓦然间竟懵了片刻。细细一想,方才明了其中关节。这时代世家门阀把持了几乎要职和实权。杜杰身经百战,出任一郡郡兵的军主,大抵已是此时寒庶之家所能到达的极限。

    之前李延昭虽然也知此时的一应现状,然而对这个问题却并不曾深入思考过。此时听杜杰说了这些犯忌之语,方才细细思虑起来。

    自己纵有一腔抱负,以及务实的才干,难道也要像面前这位身经百战,立功无数,却又终日郁郁不得志的将领一样,若干年后便寻得如此一个不高不低的尴尬职位,抱残守缺,老死在这乱世之中吗?

    今日能逢辛翳这位忠于职事,能纳谏言的良官,然而他亦是不可能在广武太守的任上呆一辈子。倘若他日,这位伯乐调去别处,再来的却是那种尸位素餐,不纳谏言,夸夸其谈之辈,他李延昭又将如何自处?

    杜杰眼见李延昭凝神细思,却未作回应。心中不免焦虑,他一个武人直来直去,方才说了那些犯忌之语,此时想起才有些惶惶不安。

    毕竟李延昭此人,虽然务实能干,然而对于杜杰本人却谈不上有什么忠心。此时二人之间,尚仅仅属普通的上下级关系,杜杰本人不敢肯定,李延昭就一定不会将他刚才的话传播出去。想到这里,他方才额头见汗,心中暗自懊悔不已。

    “方才杜某一时失言,原因无他,只是觉得以君之才,不应仅仅屈就一小小卒长。并无歧义,李卒长切勿记挂在心。”

    如今听着杜杰这一番欲盖弥彰之语,李延昭终于是肯定杜杰动机不纯。不知是其意欲拉拢自己,还是离间之法,使自己对高层的士族门阀生出嫌隙之心。不过自忖他自己一介小小百夫长,一无值得让一郡军头拉拢的地方,二也没有足以抗衡士族门阀的实力以及话语权,便暗笑一阵自己的不自量力。

    想通此节,李延昭抱拳下拜,郑重道:“末将位卑言轻,从未心有怨愤,只知履职,不知其他!”

    言罢,李延昭又言道:“今日帐中之语,出得杜督之口,入得我耳。昭不知杜督何意,然必不言于他人,杜督大可放心。此外,先前运回忠骸,尚有两具不能辨别杜督召其家人,予以辨认。”

    杜杰闻言,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李延昭最后一句哪是保证,分明隐含丝缕威胁之意,杜杰此刻望着李延昭注视他的目光,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之感。

    然而自己一时糊涂,授人以柄。李延昭平静的反应,却使他也是无言以对。

    料想区区一句闲话,即使说得颇为诛心,然而凭此话便怎么着自己,却也是不太可能。杜杰摆摆手,示意李延昭无事即可返回。待李延昭的身影消失在帐帘之后,他才怅然若失般地坐在几案后,默然无语。

    此时已近傍晚。李延昭自千人督帐中回营之时,却是忙着去查验了一番刘季武调运的物资。见得干粮、增补的箭矢、套马索、火油等物已均是齐备,心下宽慰不已。召集了刘季武那一队中将佐,言道明日渡河侦骑。

    众人虽是面有疲惫之色,然而值此非常时期,自然对李延昭的决定也是没什么异议。一次简短的临时军议便就此结束。

    次日清晨,开饭鼓前,刘季武所部的骑卒们都是轻车熟路地纷纷披挂好武器装备,带好昨日便领回的干粮等物,而后出帐集合。开饭鼓一响,便在李延昭的带领之下前往伙房。用罢可能是这几日的最后一顿热饭。而后便集合带回,各去马厩领回马匹等。

    这段时间反复的出征,也使得这支骑卒对这些杂务开始显得轻车熟路起来——吃过早饭后仅仅用去半个时辰来准备。而后这一队的骑卒,便在李延昭带领下,出营而去。

    李延昭率部疾驰半个时辰不到,便抵达了大河北岸。依然据守在北岸临时营地的赵都尉,见状立刻安排渡船将李延昭部下骑卒们渡过河岸而去。

    待全数骑卒都渡过河之后,李延昭不由分说,便带领四十来个骑卒,向河南腹地深入而去,此刻并没有再行分兵侦哨。乃是李延昭觉得,此时最需密切的军情,无疑便是陈安与刘赵之间的战事了。

    然而行不过七八十里,前出五里警戒的骑卒前哨们,已是折返而回,向李延昭报告说,五里之外出现了大批难民队伍,绵延十数里,正向这边迤逦而来,看样子,显然是想凉州,以躲避战乱的人群。

    李延昭闻言却是大惊。大批难民逃难前去凉州的话,若无准备接应的预案,很可能使凉州对此措手不及,从而安置不善,继而生出大乱,埋下不安定的祸根。

    如今的广武,正处在风雨飘摇的前端,眼看广武郡将在辛太守的治理之下,渐渐步上正轨,慢慢向良好局面发展。怎能因为对大批难民不能妥善安置而引起非议?

    听闻属下的汇报之后,李延昭便一扬马鞭,向身侧其余骑卒下令道:“全体都有,加速前进!”

    几十骑便随着李延昭的命令,向着前方即将出现的难民潮疾驰而去。

第九十章 羊头金珠() 
骑卒们快马扬鞭,行过五里之后,登上一座低矮的小坡,放眼望去,坡下百步开外,便是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群,乱糟糟地互相扶持,亦或拥挤着,正向他们所处的方向行来。

    原李延昭所领,现在是曹建任什长的那支队伍中,此时在山坡上见得山下的此情此景,都是双目通红,一副不忍之状。眼前这副景象,无疑让他们回忆起了半年之前,尚且还在逃难路途中的自己。

    如今这浩如烟海的人群,走着和当初自己几乎相同的道路,成千上万个渺小卑微的个体,在这庞大的逃难人群中,能够获得一份安定的活路,向自己等人当初一样,背井离乡,无序地前进着,挣扎着,只为到达那片他们眼中没有战火杀戮,能够混口饭吃的天堂——凉州。

    这样混乱无序的状态若持续下去,他们其中不少人可能都会死在这逃难的路途当中。然而神州烽烟遍地起,天下究竟有何处,可供这些碌碌而行,最大心愿不过是活下去,不挨饿的百姓们容身呢?

    李延昭看着坡下密密麻麻,行动迟缓的人群,转头对身旁的刘季武道:“我观此流民情形,应是以宗族乡里结伙而行者众,城中独门独户者寡。季武你可前去询问一番,召集此中宗族乡里的头人或是里吏,前来相询一番。”

    刘季武抱拳领命,正要纵马而下。李延昭却抬抬手打断了他,言道:“罢了,我俩同去。”言毕又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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