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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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州辞-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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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也无法容纳如此众多的新晋士卒。临时充当工程队的健锐营,便又在城外建立一营,为防生变,内外二营皆是县兵本部与新进氐羌士卒共驻。

    李延炤虽有心即刻将这些部落武士即刻拆散编入军中,但面临的问题颇为严重,也使得他不得不谨慎为之。其一便是这些部落民中通晓汉语者毕竟只是一部分。如若现在将之拆散混编,战时命令难以传达,势必会耽误大事。其二便是若表现出太过急切的吞并同化这些部落民的心思,生恐将激起剧变。

    虽然氐羌诸部落内迁较早,也较早开始受到农耕文明的影响与同化,不过毕竟在风俗习惯上还有诸多差异。想要完全同化,还需要很长时间。而将这些部落民打散编入军中的计划,恐怕至少也得等中下层将佐基本学会使用汉语来传达与接收命令,才能够试着施行。

    谢艾所率八千人抵达令居后,便在北侧城外筑营暂居。目前这支新军一应军饷粮草等,皆还是由州治直接供给运输。毕竟如今令居县这情况,也委实谈不上乐观。难民们如今仍是靠县府供给的稀粥吊命。为防难民营中出现抢夺等恃强凌弱事件,方才特意命健锐营日夜轮班值守。

    谢艾在城外扎好营地之后,便入城前去县府,面见了驻节此处的县令辛彦及护羌校尉府长史李延炤。谢艾提出张使君的设想,便是想将令居要塞化,在此屯兵。进可攻袭陇西,退可保河西无恙。然而李延炤却是皱着眉头,言道这计划诸多不妥。

    在他看来,大河南岸尚且还有一金城郡。充当了凉州面对陇西的桥头堡,虽孤悬于外,然而其位置不论进攻还是防御,都远比令居一县更为重要。加之金城城墙,早在十一年时候便已增高加固。今年年中,更是令沃干岭得胜的刘胤都不敢强攻,而选择绕道。也正是因为刘胤这一选择,为令居县争取到了足够的准备防御的时间。金城其地的关键与重要,便可见一斑。

    然而谢艾却提出了陈折冲与张使君共同的担忧:“金城孤悬河南,虽城坚难克,然事有万一。倘若金城陷,贼便大可从容渡河而进。若至那时,令居广武皆不可守,州治何来屏障?”言外之意,便是令居县城必须加固,而且要能足以阻挡住敌方相当规模的进攻。

    如今的令居城墙已加固至三丈左右高度,先前虏贼仰攻,也是一路难克。如今张使君既笃定修筑加固令居城防,李延炤思来想去,便唯有修筑外城,并在内外城中皆增设箭楼、敌台、角楼等防御设施了。而为方圆两里有余的令居县修筑外城,显然也是一项浩大工程。

    李延炤听到谢艾所言,只觉心惊。毕竟今年数番征战,府库中早已空空。恐怕钱粮绝不足以支撑大规模的破土动工,当即便对谢艾言道:“谢主簿,岁中数番征战,如今县府府库中空虚不已,供给自陇西逃难而来民众,已觉吃力。绝无财帛支撑征募民夫修筑外城。况当下正值寒冬,此时破土动工,委实不妥。”

    谢艾眼望李延炤,沉吟一番道:“李长史权且放心,先前张使君已明言,东线防务乃是当下重中之重,容不得稍有疏失。修城所耗资财粮食等,皆由州治负担。使君心系州郡防务,言道虏贼前番遇挫,决不可能善罢甘休,只盼我等修缮城池,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听闻谢艾笃定州治出资修缮城池,李延炤倒是松了口气。他望了望一直不发一语的辛彦,又转向谢艾:“我方才思前想后,修城之事,若敲定钱粮出处,劳力倒大可不必费神。如今城外流民中陇西民户与氐羌部落杂居,青壮劳力比比皆是,任用他们出力筑城,一可解其衣食之忧,二可为修城提供大量劳力。以工代赈,两难自解,何乐而不为?”

    谢艾沉吟了一番,而后抬头道:“先前我也曾想过此法,只是见流民营中诸多羌胡。担心若是如此行事,恐变生肘腋,故而作罢。不知李长史又有何种妙法,来避免此类情形发生?”

    李延炤点点头,道:“主簿之忧也不无道理,只是先前炤已对这些羌胡部落调查一番,得知其来源繁杂,有居于狄道左近的,也有远在陇西、南安一带落脚的。这些部落有氐人,有羌人,不一而足,只是相似的是,他们之前都曾被虏贼巧取豪夺。部落过冬的口粮、牛羊等,皆已被搜刮殆尽。”

    “先前我生恐这些部落民身怀刀剑,寻衅滋事,曾率军前往收缴其所持刀剑。起初这些羌胡皆不愿交出刀剑,我便想了一折中方法,令其青壮不愿交出刀剑者,可入军中为兵。一应待遇,比照军中将卒。当言及将来或东征攻伐刘赵之时,此羌胡民众人人激愤,数日当中,入营当兵者,已不下千人,羌胡营中青壮,几为之一空。”

    谢艾听闻李延炤的说辞,细思一番,而后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随即想了想,又问道:“既已如此,修城之时尚可供给饭食,使众人得以安心。然若外城修葺毕,长史又当如何将这些陇西民户及羌胡安置妥当呢?”

    李延炤凝神细思一番,随即便回道:“先前永登陷落,苏明府尚未及转移城中民户。虏贼克城之后大肆屠城掳掠。永登一县,几十室九空。况外城修葺完毕,我县中也可安置一部分,安置不下者,大可迁往永登,择无主田地耕种,或是购置牛羊,着其放牧,不一而足。如此一来,流民生计大可解决,军中又填充进不少士卒。主簿以为何如?”

    谢艾微笑着起身,拱手道:“既然长史思虑如此周详,想必便可从速征募劳役赶工了。稍后我当同长史一同前往流民营中,征募劳力。募集多少劳力,随后一并上报州治,请使君征调钱粮财货等……”

    李延炤神态恭谨地一拱手:“之后与州治之间沟通交流,还多多有劳主簿。炤便在此先行谢过。”言罢,李延炤与辛彦一同起身,引着谢艾,一同向县府外行去。三人出了县府,随谢艾一同前来的十余名护兵便整队随行。不多会,在街口逡巡的秦大勇也率麾下二十来名战锋营锐卒护持左右。

    两边护兵都是军伍出身,在营中那种环境下熏陶久了,不自觉间便带着一股争强好胜的劲头。谢艾身后护兵均自宿卫中遴选出来,堪称佼佼者。而秦大勇麾下士卒,皆是经历战阵,且手上多有人命的悍卒。虽不是那种挑选过的尖子,不过与州治宿卫站在一起,自然而然便透出一种凛冽杀气。

    此番去难民营中,又兼州治派遣来的主簿亲临。虽然流民营中局势早已安定,留待营中一应羌胡手中武器也尽数收缴,不过稳妥起见,李延炤依然授意秦大勇前去营中,擂鼓集中诸军。李延炤与谢艾、辛彦等在营外稍候不过一刻钟光景,营中兵卒已排列整齐,相继出营。

    谢艾对于令居县兵如此高度的组织力深深感到震撼。他眼望那营盘,虽然并不算大,不过若是换作州治宿卫来,定然不如李部士卒反应迅捷。三人在数十名各自卫士护持下向南门行去,李部的营兵们则尽职尽责地跟在他们身后同行。

    出了城门再行不过一里地,占地庞大,虽显简陋不堪,却已在县兵修整下变得井井有条,透出勃勃生机的营地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临时构筑的低矮木栅营墙上,健锐营士卒们正来回巡逻,确保着营中安定。传入众人耳中的嘈杂声中夹杂着孩童的哭闹与大人们的呵斥。除此之外,便是偶尔传来一两声吆喝叫卖,多半是那些乡里的行脚商人或是赤脚医生又在这营中重操旧业。望着眼前这幅景象,谢艾不由得露出淡淡笑容。

    三人与身后营兵们纷纷行入营中,而随着营兵们入营,嘈杂声较之方才在营外时听去显然小了不少。李延炤派出麾下士卒前去通传,召各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前来叙话。不多时,这些人便相继前来。个个一脸讨好地望向李延炤、谢艾、辛彦几人。

    此时正值营中发放粥米的时间,李延炤领着随从护卫,与诸宗老里吏一同来到粥棚外。之间灶台之间微弱的火光时隐时现,从灶台旁的烟道中,不时飘出一缕缕青烟。粥棚外挤满了等候布粥的流民。穿梭在人群中的县兵们,正努力维持着秩序,严厉喝止个别想要借机向前挤的流民。那些被斥责者即使心有不忿,但见粥棚外围着一大圈披甲执刀的步卒,便也只有忍气吞声。

    李延炤走到一口大锅前,从布粥的军卒手中拿过马勺,舀起一勺稀稀拉拉的米汤,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只见那米汤中零零散散地飘着屈指可数的已经煮烂的粟米粒。他将勺中米汤倒回锅中,又用力伸下勺去,自锅底中再舀了一勺米汤上来,较之方才那勺,米粒已是多了不少,然而依然显得稀稀拉拉的。

    李延炤将勺递到身后,令身后诸多宗老里吏与部族首领过目一观,叹了口气,道:“如今县中粮米有缺,委实难以维持。只得以稀粥赈济,勉强果腹……唉,战端一起,受苦受难的,可都是天下百姓啊……”

    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宗老里吏与部族首领听闻李延炤这番感叹,也皆是悲从心起。暗自叹息中,也有人曲意奉承,言道:“令居一县明府,能自府库中调粮赈济我等,已实是感激不尽,我等小民,跋涉来此,不过求活而已。万无再多奢求。”

    李延炤又叹了口气,道:“我等县中吏员虽已尽心竭力,仍不免使治下百姓忍饥挨饿,于心难安。然当下特地求取州治使君。使君言恰巧要于本县筑一外城。州治粮米可调拨前来,不过却需诸位募集人手,前往筑城。如此一来,乡民们或可混得个囫囵饱。却不知列位意下如何?”

    李延炤言及州治粮米或可调来,听在这些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耳中,已是现出一种别样神采,又闻李延炤征集他们意见,登时便连连点头,表态此事可行。

    “现下正是冬日,天寒地冻,本不宜此时破土动工。然而州治催逼得紧,列位征募人手,也须征募壮年劳力。粥米发放,皆按修城进度,各人完成事务多少发放。鉴于正值冬日,我大可向使君再求一批布帛冬衣等,助此处百姓们安度寒冬。然而修城进度,却是决不能落。”

    谢艾适时插话进来,言及要对工程及各人工作量进行考察,而后再发放粥米,使得不少头人打消了想用老弱来滥竽充数的念头。望着人群中渐渐泛起的愁容,谢艾又补充道:“若是诸位所属劳力完成事务多,自然便可多领粥米,至于是自己吃,还是拿回家中养活家人,我等便一概不予过问。”

    望着眼前那些宗老里吏渐渐恢复的神采,李延炤笑着道:“待营中百姓们吃完这顿粥,诸位便前去问问吧。若有自愿前来筑城的劳役,便有劳一一统计,后将诸人姓名汇编成册,报与我等。待州治钱粮入库,便有劳诸位组织劳役,破土动工。”

    与这些宗老里吏及部族首领话事毕,李延炤便将营地事务交予刘季武全权负责。自引着营中兵将与辛彦、谢艾一同回县城。行至南门左近,便见一骑飞马而来,行至众人面前十几步远外便勒马。李延炤定睛一看,却是廖如龙。

    只见廖如龙翻身下马,疾跑数步至李延炤身侧,在他耳边低低耳语了一阵,李延炤却已是面色剧变,与廖如龙对视一眼,转身向辛彦与谢艾告了声罪,便立时跟着廖如龙,入城向营中方向疾奔而去。

第三百三十六章 知悉下落() 
廖如龙在李延炤耳边耳语一番,正是言及有人得知了苏小娘子下落,前来营中要求拜会李延炤。行在路途中,李延炤已是心急不已,他一面疾步而行,一面向廖如龙打听着来者入营前后的情形。

    廖如龙言及此人,只是一脸疑虑。道此人对他们只字不提,只道知晓内情,见到李延炤方可面陈。廖如龙无法,只得立即出城前来通报。

    两人一路无话,不多时已至营中。李延炤急匆匆地回到自己屋中,推开门便见一陌生中年男子端坐在屋中下首几案之后。见李延炤进屋,那中年人起身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随即便又坐回原处,一语不发。

    李延炤转身望向廖如龙,向他使了使眼色,廖如龙随即便告辞出门。李延炤转身在一侧几案后坐定,而后细细端详打量了那中年男子一番,只见此人面色泰然,端坐着一动不动,气度非凡,却让人有些窥不破来历。

    “阁下此来,不是与某坐而论道吧?”李延炤见那人这副姿态,顿时有些来气,不冷不热地出言道。而那中年人听得这番话,微微一笑道:“关心则乱。长史如此急切,怕是在这场博弈之中,已然处于下风。”

    “人呢?”面对那中年人递回来的一颗软钉子,李延炤也无心纠缠,直截了当地便问道。他当下心急如焚,最为关切的,倒还是小娘子的下落。二人之间虽既无名,也无实,然而从小娘子决意入住他所属那间别院以来,两人关系对双方来讲,都只是一层窗户纸了。

    那中年人对这层关系似乎看得很透,他几乎笃定拿住小娘子,便是捏住了李延炤的命门。而他所料也确实不错,在对这件事上李延炤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急切,确实真真实实地发自内心。

    “若是对长史说,我不知小娘子此时在何处,长史当如何为之?”那中年人起身再施一礼,不咸不淡道。

    李延炤闻言冷哼一声:“张狂如刘胤之辈,也在这令居城下吃过败仗,铩羽而归!李某不管阁下是何种来路,不过若是前来耀武扬威,只怕是来错了地方!”

    言罢,李延炤面前一只粗瓷大碗已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飞溅起来,击中那中年男子胸前袍服,孰料那人只是淡淡一笑,也不动怒,更不因飞溅的瓷片而有丝毫慌乱之色。

    屋外值守的士卒听到屋内乍然响起的摔碗声,立即便推门执刀而入,向着那中年人怒目而视。而那中年人却丝毫不动,甚至看都不看一眼破门而入的持刀士卒。

    这招恐吓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李延炤也是颇感失望。看着那脸上不见喜怒的中年人,顿时生出一种无力与无趣交杂之感。他平静地向门口的士卒挥挥手,进屋的两名士卒便收回刀,各自行礼,而后退出,将门关好。屋中除去李延炤方才打破的碎瓷片,与方才别无二致。

    “既然不知小娘子下落,阁下此来为何?”李延炤强压下心中怒火,跪坐下来问道。

    “某虽不知小娘子下落,不过却可以向长史保证,小娘子如今过得很好,衣食住行皆是优待。不过在长史完成使命之前,恕主家不能放她与长史相见。”

    “你背后的主家,此举却是为何?”李延炤双眼紧紧盯着中年人,沉声问道。

    “久闻长史英勇善战,自广武军中一介小卒步步高升,而有今日地位。然长史出身寒庶卑流,虽于军政之上颇有见地,然而终归非士族高门出身,骤居高位,人皆恐长史生出别样心思。主家之意,请长史对主家言听计从,待长史攻略陇西,主家在此地经营妥当,自会放小娘子前来与长史团聚。”

    “如此一来,可是想让李某心甘情愿做高门鹰犬了?”李延炤听得中年人这番说辞,顿时怒火上涌,说出的话也不怎么客气。

    中年人微微一笑:“长史此言差矣。当今天下,莫说一城守将,便是一州使君,兰台高官,乃至苑城陛下,谁人能摆脱做鹰犬的宿命?或许长史是为主家鹰犬,然主家又乃使君鹰犬……层层叠叠之下,谁人能够豁免?”

    见李延炤渐渐沉默下来,不再言语,那中年人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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