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宋继学便抬起头,看着正对面映在昏黄煤油灯下的林波,不置可否的问道:“这是你的意见,还是整个军管会党委的意见?”
“是我的意见,也是整个党委的意见,柏毅为咱们厂解决这个大一个顽疾不说,修好之后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一个,就匆匆走了,害得我动员半个厂才最终确定是柏毅修的锅炉,有如此能力,还做好事不留姓名,这等胸襟和品质难道不正是咱们宣传的典范吗?”
林波并没有回避什么,在下午的时候他就与军管会的其他领导商量过了,大家一致认同要将柏毅树成一个白云厂技术与品德的双重典范,只待上报东北局确认后,在下个月的全厂职工大会上,将这件事彻底落实下来。
不过林波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自然不是泛泛之辈,眼看他的老搭档宋继学双眉越锁越紧,便将点着的一支烟递过去,同时开口问道:“怎么,老宋,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你走得匆忙,102首长没来及给你,托我给你带回来的!”
宋继学并没有回答林波的话,而是在吸了一口烟之后,送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林波,接过信的林波未等拆开,只看上面的字迹便登时一惊:“102首长?”
随后他再次看了看宋继学,便再也不多说什么,直接展开信看了起来,只是他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一双炯炯有神的虎目登时便泛起了泪光,捏在那信的手更是不足的在颤抖,厚重的嘴唇上下抖动着,哽咽的呢喃道:“我找了将近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没想到……”
说着说着,林波眼中的两行热泪再也控制不住,如决堤般夺眶而出,这一刻年近中年的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年前,那绝境中的包围圈,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在最后关头将年轻的他护在了身下。
在接二连三的炮弹炸响后,他活了下来,而那个高大的身影却永远的倒在了血泊之中,那一次林波哭得跟孩子一样,但自那之后无论遇到在险恶的处境林波再也没掉过半颗眼泪,然而今天面对102首长的亲笔信,他如当年一样,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所以,102首长与其说是让你我来培养,还不如说是给咱们一个机会去照顾,毕竟……当年的老首长他对咱们可真是……”宋继学消瘦的面庞上也是噙着两行热泪,似乎在这一刻也回到了那一段危机四伏的年代,林波点了点头,旋即抹了两把脸上的热泪,不容置疑的说道:“所以,更应该将柏毅数为典型,抛开其他因素不谈,但就能力和品质而言,柏毅可谓实至名归。”
林波话音未落,宋继学却摇了摇头:“我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正因为要好好保护他,所以更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的树典型。”
林波虎目一瞪,有些不满的看着面前的老搭档:“老宋,当年老首长提拔咱们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多顾虑,如果柏毅他没有本事,你说我任人唯亲,可人家已经将成绩摆在那儿了,你怎么还不同意?”
宋继学并没有因为林波的动怒而生气,他知道这么多年只要涉及老首长的事情,平日里睿智沉稳的林波便会变得很不理智,也正因为如此,宋继学更加不会退让,因为他的出发点也是为了柏毅,于是他直视着即将暴走的林波一字一顿的反问道:“老林,你难道还想类似李景琳遇袭的事再重演一遍吗?”
“李景琳?遇袭?”宋继学这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将林波心头的怒气浇得悉数全无,噗通一声坐回座位上,怔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35章 痴狂陈耀阳(求推荐,求收藏)()
悍匪王天成袭击李景琳,虽被不巧撞上的柏毅等人聚歼于瞪眼岭,可细细分析其中的过程却有颇多蹊跷,从辽西前线刚刚逃回来的王天成匪部,为什么要袭击李景琳的技术专家组?他们又是怎么知晓李景琳等人准确的行进路线?
林波是个老革命,敌我斗争经验极为丰富,他绝不相信这么多为什么都是阴差阳错的巧合,既然不是巧合,那必然在某些环节出现了泄密,不然李景琳一行人不可能就这么被王天成匪部轻易包了饺子,也正因为如此,李景琳回厂后,林波并没有将此事声张,就是怕打草惊蛇,以便暗中布置,将这个潜藏内不的敌特分子给揪出来。
“既然你没有将李景琳遇袭之事声张出去,在保护景琳同志的同时,就已经抱着要将敌人一网打尽的心思,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将柏毅推到风口浪尖上去?要知道,破坏敌人行动的人正是柏毅,如今他又将四号车间痼疾已久的蒸汽锅炉修好,全厂干部职工全看在眼里,你觉得敌人能不知道?
他们袭击李景琳就已经说明,敌人准备釜底抽薪,以消灭我技术人才,来达到破坏军工生产,如今柏毅所展现的能力已然不比李景琳差,甚至有可能在他修好蒸汽锅炉的那一刻就已经列在敌人的清除名单上,
你若是再让他当什么典型,估计敌人的黑枪下一刻就能顶到柏毅的后脑壳上,要知道杀死一个会打仗,懂技术且还是众人学习的典型,那对咱们厂,乃至整个东北解放区的负面影响简直难以想象,类似的教训以前还少吗?我的老同志!”
趁着林波怔怔愣神之际,宋继学站起身来,单薄的身影在房间内边踱步,边说着自己的意见,直到最后一句“我的老同志”更是说得真情流露,林波也被这一句震得警醒过来,宋继学说的没错,类似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了。
当年敌人为了打击根据地内的军民士气,瓦解我军赖以生存的根基,每每会向那些刚刚被评为先进或典型的干部群众下毒手,虽然我军做了充分的防范工作,可依然有不少干部群众惨死在敌人的屠刀之下。
回忆着以前的种种过往,在联想一下现如今白云场内有可能潜藏的敌特分子,林波也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旋即冲着冲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拍了一巴掌,懊恼的说道:“我这脑子,是怎么了?这么浅显的问题都没看出来,险些办茬了事,还好有老宋你头脑保持清醒,要不然我这要是哪一天也下去了,你说让我哪有脸再见老首长。”
“让我看,不是你脑子怎么了,而是你的心乱了!”
宋继学并没有自责林波刚才冒进的态度,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老搭档,若是换作平常,或许自己连提都不会提,林波就会第一时间将各方面的利弊考虑得清清楚楚,不过若是涉及到那位两人这辈子都感激不尽的首长时,林波的冲动与混乱也就在正常不过了。
林波显然也清楚自己身上这么个小小的缺点,冲着宋继学歉意的笑了笑,便一脸肃然的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得很对,我同意你的意见,唉……我这也是……什么也不说了,等明天我就跟你一起,与军管会党委其他几位领导通个气儿,把这件事先压下来!”
“除了这件事以外,还有李景琳和柏毅的关系问题,晚上技术处的赵振同志来接我的时候,我稍稍了解了一下,好像柏毅跟李景琳有什么过节,你知道赵振可是对李景琳一往情深呀,他说得应该不假。”
“哦?这事你也知道了?”林波闻言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宋继学点了点头:“知道了!两人具体是怎么个过节我们估计一时半刻也无法了解,但我相信两人的政治觉悟还是不低的,最起码的同志团结还是能够顾全的,当然在这个前提之下,两人的竞争,特别是在技术领域的良性竞争并不是不可行,甚至我们还应该倡导,毕竟咱们在部队上也是这一套办法……”
“老宋,我平日里可没这么多道理讲的,看起来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都是多年的老搭档,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体察于心,宋继学说了这么多,林波哪里听不出其中的言外之意,宋继学笑了笑,也不反驳,只是耐人寻味的看着林波:“怎么,你也有这个想法?”
“我们现在所需的正是时间,而敌对分子最耗不起的恰恰正是时间,如果我们能搭台好戏,让敌对分子转移一下视线……”林波说着,伸手一只手掌旋即用力的一握:“我保证,能把潜藏在白云厂内的敌人一网打尽!”
……
“7。92,7。62,7。7,6。5,这四种口径是目前咱们常见的,不过依照您先前所说的弹头侵彻动能原理,日本的6。5mm步枪弹显然达不到标准,而事实上也是如此,我在缅甸作战时,身边的战友就经常被小鬼子的步枪打中,被他们最新式的99式步枪打中算是倒霉,7。7mm口径的子弹造成创伤着实不小。
不过老式的三八大盖就好多了,就算打上乐无非是个对穿小洞,只要不打中要害,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继续打鬼子,所以依我的想法,要是研制咱们自己的中间型威力弹,在口径的选择上还是尽量定在7mm以上,少于7mm很容易出现三八大盖式的窘境……”
白云厂东侧,昏暗的保卫处枪械仓储室内,陈耀阳一边帮着柏毅查验着里面的枪械和弹药,一边将自己这几天来的想法碎碎念一般的说了出来,自从柏毅那天晚上讲了一番中间型威力弹的科普知识后。
陈耀阳就跟找了魔一样,一头就钻进这种世界前沿的弹药领域之中,每日没头没脑的翻阅着大量有关但要理论的书籍,然而以当时中国的技术条件,能搞出二战时期普遍应用的子弹就已经算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想要在进一步研究前沿领域的中间型威力弹,简直就是天方夜谭,先不说相关的基础理论的缺乏,就是一本专门讲述中将型威力弹的文章都没有,再加上基础工业的贫弱,纵使陈耀阳是西南大学机械系的高材生,想要平地另起炉灶也是难比登天。
不过陈耀阳却给自己找了个“金手指”,每每遇到搞不明白的问题,跑过去软磨硬泡的问上一番,便会迎刃而解,甚至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候,多流露出来的几句话,更是令他有种醍醐灌顶之感,如此一来,陈耀阳更是心下大喜,只觉得造出中国自己的中间型威力弹指日可待。
陈耀阳是斗志昂扬,不过柏毅却是一脸萎靡的很,没错,陈耀阳找到的“金手指”不是旁人,正是当正强打精神,调校枪械的柏毅,当初说到中间型威力弹也只是看陈耀阳专研弹药学,方才一时兴起讲了一些中间型威力弹的基础知识。
却没想到,陈耀阳真就义无反顾的扎进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柏毅还未陈耀阳迎难而上的精神着实感动了一番,毕竟研制中间型威力弹,特别是小口径中间型威力弹的定型并不容易,别的不说纵观整个世界常用的小口径中间型威力弹,无非就三个口径。
一个是以美国为首的北约5。56*45mm步枪弹,一个是苏联标准的5。45*39mm步枪弹,另一个则是八十年代末中国自主研制的5。8*42mm小口径步枪弹。世界上能够研制坦克、装甲车甚至飞机、导弹的国家有很多,但在小口径步枪弹方面,却只有这三种口径枪弹占据着世界军用枪械领域的主流地位,足见枪弹的研制,特别是小口径枪弹的研制是多么的艰难。
也正因为如此,刚开始对陈耀阳的问题也可为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偶尔还会聊一些有关小口径枪弹的事情,如果真能在自己的影响下,造就一位中国自己的枪弹大师,也算他柏毅为这个时代所做的贡献了。
只不过令柏毅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只不过是忙里偷闲的无心之举,却令陈耀阳愈发如痴如狂,刚开始还隔个一两天问一两个问题,可没多久便是一天要跑过来几次,以至于现在更像个跟屁虫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说着他的“研究成果”。
如果尽于此,柏毅也就忍了,在前世他也是见过对技术痴狂的人,反正多费点口水也就罢了,但令柏毅抓狂的是,陈耀阳痴狂得都有些变态,甚至连起码的时间概念都淡忘了,就拿昨晚来说,这个陈耀阳硬是拉着他谈了一夜的子弹,搞得柏毅到现在眼圈黑得跟熊猫似的,满脑子都快成子弹了,可陈耀阳依然神采奕奕,令柏毅很是慨叹,眼前这家伙究竟是什么材料做得?
“耀阳呀,你累不?如果不累就想想,怎么把各口径子弹的优点集中起来!”柏毅实在是没心思再去回答,干脆布置个作业,赚一个清闲,却没想到此话一出,陈耀阳却兴奋的大叫起来:
“哈哈~~就知道柏代表你最了解我,连我接下来的想法都知道,你真是太厉害了,你听我说说,这个办法怎么样……”
闻言,柏毅的双眼顿时直了,欲哭无泪的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36章 长径比与小口径()
“我是这么想的,综合各种口径的优缺点,我觉得咱们的新式中间型威力弹,定在7mm最合适,至于药筒长度,我还没有仔细琢磨,不过39到48mm之间还是能够确定的……”
就在柏毅诧异的,有些目瞪口呆之际,陈耀阳便已经开始新一轮的滔滔不绝,讲到忘我处,甚至还将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拿出来,凑到柏毅面前边说边画,图文并茂之下,让陈耀阳脸色更加神采飞扬。
但柏毅那张本就疲惫的脸,却愈发的无可奈何,说实话,他很想跟陈耀阳说,大哥,你就放过兄弟吧,今天还得把枪校好呢,不然明天打靶可就没得用了,只是这话刚到嘴边,却又被柏毅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了根本没有,过去的这段日子里,被陈耀阳烦得实在没办法,柏毅也不是没说过类似的话,陈耀阳听完之后,也的确很自觉,带着几分沮丧静悄悄的离开,可过不了几分钟,陈耀阳又会一脸希冀的重新跑回来,该怎么问还怎么问,就好像刚才柏毅什么也没说一样。
没办法柏毅只能不断说些难度极深的理论,让陈耀阳自己去想,还别说这一招挺管用,陈耀阳每每都会像得到家庭作业的孩子,乖乖的找个安静的地方,一想就是好长时间,着实让柏毅耳根子清静不少。
然而再有深度的难题,也终有用尽的时候,就比方说昨天晚上,柏毅接连抛出几个问题,人家陈耀阳答得有模有样,结果一问才知道,自己早在几天前就把这些理论问过一遍了,这让柏毅甚是尴尬,而陈耀阳却是更加的兴奋,话匣子更是收不住,于是便是一整夜的“促膝长谈”,搞得柏毅直到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便是各种子弹上下翻飞,比之真实的战场还恐怖。
“再这样下去,没等这家伙搞出中间型威力弹,估计自己就要那头去撞子弹了。”
看着吐沫横飞,越说越精神抖擞的陈耀阳,柏毅心中暗忖,他是个及不爱麻烦的人,哪怕前世有什么研究项目,只要不压在自己身上,绝不会主动去把事情给揽过来,当然如果麻烦要是找上门来,那就另当别论。
如今一个“大麻烦”正追着自己到处跑,让此刻的柏毅终于下定决心,将这个麻烦彻底解决掉,不为别的,只为今天能睡个安稳觉,想到这里,柏毅定了定神,将手中的刚校正了一半的马牌撸子(勃朗宁M1903式手枪)放到桌子上,
旋即转过身子靠在桌子边沿,双手环抱胸前,上下打量几眼神色兴奋的陈耀阳,一脸郑重的说道:“我前几天的话,你都听到什么地方去了?影响子弹威力的关键不是口径的大小,而是整体设计、弹型的匹配以及应用的相关材料!”
“额……您说过吗?我……我怎么记不得了?”陈耀阳闻言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哗啦啦的开始翻起手中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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