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即使有人有心调查这个茶棚中出现的每一个人的资料,并从中找出一两个人偶然的行动踪迹,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茶棚中人来人往,根本就无法确定某个人在某个时间是否和另外的某一个人有所接触和交流。
排除法基本不可用。如此,便是闹中取静,才是情报工作的精髓。余生和陈默都懂得这个有些悖论的道理,所以才会有相视一笑的默契。
这相视一笑中,气氛便缓和了下来。余生道:“久闻陈队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采出众。不知道,陈队长想和我谈什么呢?”
“余先生,我只是来告诉您一个好消息。从今天开始,虽然黄道会和余先生还是敌人,但是黄道会是不会再对余先生家中的妇孺动手了!”
“嗯?恕余某愚钝,余某听说军统与黄道会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啊!为何会替黄道会这些汉奸传话呢?”
“余先生误会了。我并没有替黄道会传话是意思,如果说,事情的根由,其实还在于余先生自己啊!”
“嗯?这个,余某倒不是很明白了”
“余先生可否知道,青帮的杜先生早已听说过余先生大名了?”陈默口中的杜先生便是上海青帮大佬杜月笙!
余生知道,虽然后世对杜月笙此人的差评更多一些,但是,在日本人入侵上海时,杜月笙却是坚决抗日的!
自一九三七年八月开始,杜月笙参加了上海各界抗敌后援会,任主席团成员,兼筹募委员会主任。并且积极筹集大量物资,在参与劳军活动时送到抗敌后援会。杜月笙曾经弄到一些军中急需的通讯器材、装甲保险车送给**将领。并应八路军驻沪代表潘汉年的要求,将从外国进口的一千副防毒面具,赠送给八路军使用。
一九三七年末,上海除了租界区外,全面沦陷。杜月笙拒绝了日本人的拉拢,因为日本人的威胁,于十一月迁居香港。
到了一九四零年,杜月笙组织建立了人民行动委员会。从此,实际上成为中国所有抗日帮会的总龙头。
而据陈默所说,杜月笙虽然号称“尺九天”,但是一人之力终究无法与日本一国之力相抗衡。在上海滩数次暗地里与日本人的交锋中,杜月笙吃了不小的亏。这才退居香港。
退居香港后,杜月笙始终觉得一口气出不来,甚是郁闷。而恰逢此时,余生到了上海滩。从高唱精忠报国到揭露南京大屠杀真相,给了日本人一个又一个耳光!
杜月笙虽然退居香港,但是对上海滩的事情了如指掌。余生抽日本人的这些耳光,便让杜大老板顿时有一种后世草根看到网络时才会诞生的舒爽之感!感觉心中的一口浊气,这才算是吐了出来。杜大老板心情舒畅了,便觉得这算是欠了余生一个小小的人情。
于是,和手下谈及余生此人时,自然不免口气温和,并大加赞扬。手下的人为了讨老板的欢心,自然也免不了对余生的情况多关注一些。
几日前,黄道会暗害余生不成,派出的七个人折在余生的别墅中,余生虽然不说,虽然觉得自己做的隐秘。但实际上,这个消息早已经被上海各大势力的情报机关得知。
杜月笙听到这个消息后,便是一怒!自己当年被日本人给欺负了,自己看好的人,难道也要被日本人欺负不成?更何况,在杜月笙看来,常玉清这个敢和自己叫板的青帮人士,着实该死!
你常玉清虽然是日本人的走狗,可也是青帮的帮众,是拜过祖师的!别人管不了你,我杜月笙却管得!
杜月笙在上海的势力仍旧庞大,大老板这一怒,上海的青帮便动了起来。在余生毫不知情的情况下,频频向黄道会施压。黄道会原本针对余生还有一系列的动作,这几日受到青帮帮众的施压,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常玉清虽然号称“江北杜月笙”,但是这一号称,便区别开正版与山寨的差异。虽然他是日本人的走狗,虽然他并不服同为青帮大佬的杜月笙,可是杜月笙的势力确实比他强了不只一个档次。所以,只能有限度的屈服。
最终,两大青帮老板讲数,便约定一切按照江湖规矩解决,杀人放火打黑枪都可以,但是,祸不及家人!
而军统,则与青帮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并且与黄道会绝对敌对,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一出。
余生知道事情原委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这件事情无论如何算是个好事,也只能致谢道:“那么,谢谢陈队长告知余某此事了!不过,陈队长来找余某,怕不只是要恭喜余某吧?”
第三十六章 将军百战身名裂()
陈默一笑,不经常笑的人,笑起来有一种僵硬的感觉。
他对余生道:“余先生确实是聪慧非凡。我这次来见余先生,除了告知余先生这件事之外,也代表我们的陈站长来和余先生谈一下合作。”
“据余某所知,军统在上海可也算是根基深厚了。却不知还有什么是需要余某人效力的?”
陈默却道:“军统在上海根基深厚固然不假,可是有些人偏偏就是瞧不起这根基深厚和以势压人。但凡是军统做出来的事情,十件中倒有十一件是瞧不顺眼的。而这些人的名望又高又不能用强,着实让人头疼的紧!”
“莫非陈队长说的是上海滩教育界的诸位同仁?”
“那是当然,除了他们,哪还有这么清高的性子!几日前,我们陈站长接到一个黄道会内线的情报,说是常玉清为了强压下由万里长城永不倒和余先生的其他作品激起来的这股抗日风潮,准备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上海中学策划一起爆炸案!”
余生听闻此事,两眼一瞪,差点控制不住拍案而起。强自按捺住心头的怒火道:“这个黄道会,这个常玉清,怎么敢做这种事情?”
“常玉清这一两年,除了在陈站长和余先生手中受挫外,一直是顺风顺水。日本人给的支持,更让他的势力膨胀的厉害。已经有些得意忘形了!可是,事情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我们陈站长在得到这个消息后,便秘密的通知了上海中学的苏校长。并明言,要在学校中放几个兄弟,以防爆炸案的发生。结果,苏校长以为我们军统是想借故控制上海中学,竟是想也不想,直接就拒绝了。沟通数次,毫无效果。”
“可是,据内线提供的情报,爆炸案的发生大概就在最近两日。前几天有一个弟兄看到余先生与这些教育界的人士在饭店中把酒言欢。想必,余先生是会有办法的,所以,今天陈某才不得不求上门来。请余先生出马,或郑重相告,或出手帮助,一定要把这爆炸案拦下来!”
“按照杜老板的意思,常玉清虽然是青帮的败类,但毕竟也是青帮的人。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做下,便难免会有人把责任归咎于青帮。杜老板可是不愿意替常玉清这个汉奸背黑锅啊!看在杜老板出手相帮的份上,还望余先生答应下来。”
“当然,如果余先生有人力物力上的需要,但凡我们军统上海站和青帮中人做得到的,必然鼎力支持!”
余生默然不语,片刻后,对陈默道:“陈队长,这件事情我会去做。但是,我只想问一句,为什么?虽然我知道军统要借杜先生的影响力,才能在上海滩如鱼得水,可是这个情面也大不到让军统全力以赴的地步吧?居然连我这个不相干的人都找来了!而且教育界的诸位同仁对军统成见很深,恐怕也未必会领陈站长和陈队长的情”
陈默听余生问完后,也是沉吟半饷,才苦笑道:“我知道上海滩的上层对军统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不过,我说这件事并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单纯为国,余先生信么?”
“当年的蓝衣社,当年的力行社,为何形成组织?其实并非是因为前途渺茫的富贵荣华。加入这些社团的青年,大多数与我相同,不过是有那么一个为国为民,不受外族欺辱的心愿而已。至于此后的诸般争斗和利益牵扯,大多数算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吧。还望余先生信任我们一次。”
陈默本是一个沉闷寡言的男子。平日身在高位,更是不会说这些。今日,因为和余生有那么一点默契之感,将余生引为半个知己,又受教育界众人的排挤,才有这一番肺腑之言。
余生在后世看过军统的历史,也听出陈默语出挚诚。无论此人以往所为,能在家国倾颓中不忘本心,便是一条好汉。又想起此人的生平事迹和后世的默默无闻,便觉得一股意气从心底激荡开来。
端起桌上的茶杯,做出一个敬酒的姿势,低吟一句:“将军百战身名裂!”
陈默虽然不曾读过许多诗书,这一句却是知道的。这是当年抗击金兵的词人辛弃疾所做的贺新郎下阕的头一句,韵味悠长。正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功成名就的将军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纵然是奋力拼杀,也不过是落一个骂名而已。
“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啼鸟还知如许恨,料不啼清泪长啼血。谁共我,醉明月?”
两个男子齐声低吟,半阙词句吟罢,已知彼此情怀。相视而笑,大有知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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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中学的前身是上海滩著名的龙门书院,到了一九二七年时,改名为上海中学,算是此时上海滩各中学中,办学质量比较好的一个。其校长苏颖杰,在刘湛恩请余生参加文艺汇演的酒宴上和余生见过。
余生收留的大部分孩童虽然都是上的小学,但是余生却把几个少年,除了夜无光和青小艺外,全都赶进了上海各大中学,让其一心一意的学习些文化知识。反正缺了他们,万里长城永不倒也照样拍的成。其中,常不已和季阳便在上海中学。
至于夜无光和青小艺,余生为他们向刘湛恩要了个能进沪江大学旁听的名额。夜无光要当演员,并不常去。倒是青小艺没了三十六个孩子的重负,时间充足的很,经常往沪江大学里跑。
余生虽然一时意气,应承下来陈默的所求。但一时也一筹莫展,毕竟,敌在暗,而我在明。谁也不知道黄道会会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方式向上海中学投弹,制造爆炸。即便这两天什么都不干,一直都守在学校里面,仍旧有太多的变数不可预测。
余生思前想后,拼命回忆自己在后世曾看过的黄道会的资料。可他毕竟不是历史学专业的,能回忆起来的资料毕竟有限。思来想去,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一事。
黄道会此前两次投弹炸上海滩时,用的并非明目张胆的炸药包或手榴弹,而是用肥皂盒遮掩起来的定时炸弹。并且在向中国旅行社大楼和震旦大学投弹的时候,还是用的这种方法。
根据后世的犯罪心理学研究,当一个犯罪手法频频得手的时候,那么犯罪分子再次作案时选择的手段便极有可能是其已经运用熟练的手法。
虽然陈默很不给力的告诉余生,军统并没有调查出黄道会具体的投弹手法和投弹时间,只有一个大概的日子。但是,余生根据他所知的资料,便有**成的把握。
况且,即使真的无法悄无声息的了解此事,大不了就驳了杜月笙的面子,让苏颖杰将学生紧急疏散,不至于伤到人就是!
第三十七章 自食苦果(一)()
果然不出余生所料,在陈默见余生的第二日,便有一辆卡车驶入上海中学,来给学校的洗衣房送肥皂。
洗衣房这种东西,在后世已经完全被普及到千家万户的洗衣机所取代。洗衣服这件事,虽然算是最寻常的一件家务,可也是费时费力。特别是这个时代,并没有二十四小时持续提供的热水。没到冬日,洗衣服时,人的手便会被冻的红肿起来。
所以,家境殷实一些的人家,都不会自己洗衣服,而会把脏衣服交给洗衣房。虽然看起来是花销了一些,但像洗衣做饭这种事,一旦形成规模化的流水线作业,那么成本就会大幅度下降。便如后世,许多人自己在家做饭所耗用的成本和精力,实际上比去许多小饭店中吃一顿还要来得高。
所以,即使算上洗衣妇所挣的微薄酬劳,洗衣房中所洗出来的衣服,比之普通人家,那也算是又干净又便宜。
却也正因为有了这微薄的便宜,万千流离上海滩的失业妇女,还好歹能凭借自己的体力赚一碗饭吃。上海中学虽然并不是慈善机构,但是学校中也设有洗衣房。一来可以为学校赚取些钱财,督促学生干净整洁,二来,却也有照顾贫寒学子的意思。其中打工的洗衣妇,大多是贫寒学子的家属。为求后辈有出息,为求全家不至于冻饿而死,甘愿在洗衣房中日复一日的操劳。
洗衣房所消耗的肥皂数量极大,算是各百货行的大用户。每到大批量买肥皂时,都会获得一个狠狠地折扣。具体的折扣多少,便要看采购者的能力了。而这其中,大有文章可以做。
这一次,洗衣房中的管采购的工头联系上一家新开张的百货行,报出的价格滴到匪夷所思,而质量却还过得去。即便是算上回扣,也比从其他百货行里买要便宜不少。所以,这个管采购的工头,便为了自己的腰包和洗衣房的成本,一次性的采购了许多。
毫无疑问,这家百货行不过是黄道会的一个幌子而已。余生此时站在校长办公室中,看见装满肥皂的卡车开进学校,知道自己所料无误。便给在校园中游荡的常不已和季阳发出信号。苏颖杰在余生身边皱眉头道:“余先生,军统那帮人提供的情报准确么?会不会只是一场虚惊?”
余生却道:“苏校长,无论消息确切与否,我们都要慎重对待啊!万一是真的呢?学校中的人都安排好了吧?”
“我已经通知全体教职员工和学生到礼堂开会去了。礼堂离这卡车停下的地方至少有百八十米。其间还隔着一栋教学楼。即便卡车上的东西真的爆炸了也没什么大问题。”
“另外,我安排的几个和常不已季阳一起的学生,都是平日里表现最积极的抗日分子,嘴也严,应该不成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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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不已和季阳看到余生用镜子发出的反光后,便放下篮球,离开操场,带着几个早已安排好的人一起,朝着停下的卡车而去。
卡车在操场旁边停下,有几个壮汉跳下车来。开始骂骂咧咧的从车上往下卸货。他们都算得上是黄道会的核心成员,日本人走狗的死忠,平日靠卖祖求荣也享受的是荣华富贵,当大爷当习惯了,搬运工这种活哪里干过!这时候感觉到生活质量下降,心中自然不爽。
不免朝着漫天神佛骂骂咧咧,希望天降几个干活的,替大爷自己把活都干完。孰不料,平日烧香许愿的时候漫天神佛都没当回事,这一次却成了真。
几个大汉看着常不已和季阳带着几个学生热情洋溢的跑过来,问道:“几位大哥可是给洗衣房送肥皂的么?”
“对啊!对啊!你们洗衣房在哪啊?你们这破学校也就这一块能停卡车的地方,还要把一包包的肥皂搬过去!简直就能累死个人!”
常不已和几个学生笑道:“几位大哥要是嫌麻烦的话,我们来搬吧!”
“嗯?”几个大汉都不信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勤劳的人,有些警惕。
常不已不待这几个人问话,便道:“其实还要谢谢几位大哥的老板呢,给我们洗衣房的肥皂价格这么便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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