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众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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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众魅图-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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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小齐虽然神神秘秘的,但眼光确实不错!
  他边吃着云吞,边给齐子桓贴上了一个“虽然天赋普通但对艺术有热忱可以在闲暇时候适当培养的年轻人”的标签。
  云吞还没有吃完,那俩人就风尘仆仆找来了这里。
  “毛老师!村里好多死人,好多鬼!”小明一坐下来就开始咋呼,“那些鬼一直追着我跑,好恐怖!”
  齐子桓则坐在对面左顾右盼,好像在找人。
  “很多鬼?”毛老师眉头皱起,有些想不明白。
  这时胖胖的店主走了过来,问:“两位喝点什么?”
  “可乐。”小明说。
  “维他奶,谢谢。”齐子桓早就想尝尝这种在香港长久不衰的神奇饮品了。
  毛老师一把拉住店主,问道:“老兄,不好意思。我想问下后面那条村还有没有人住?”
  “没人住,都丢空几十年了。”店主答道。
  坐在角落里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老伯可能是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自己突然对着桌上的水杯嘀咕道:“那条村好邪的。”
  BINGO!齐子桓在心里打了一个响指。
  老伯接着说:“三天之内,死了六十六口人,还是全靠一个小孩……”
  “小孩?”小明听得入神,不禁疑惑打断道。
  “他的名字叫李强。楚人美最疼爱的就是他。全靠一个平安镯,平平安安到现在。”老伯说话没什么逻辑,但又好像句句是重点。
  “楚人美?平安镯?”毛老师和小明面面相觑。
  店主正端来饮料,劝说道:“别听他胡说,他就是个疯子。整天在说些什么李强和楚人美,但附近根本没人认识这两个名字。”
  “楚人美?我好像见过。”齐子桓吸着维他奶,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说道,“对了,我在黄山村祠堂里看到一些牌位,其中正中间第一个就是卜门楚氏人美之灵位。”
  这时大家再一回头,发现老伯不知什么时候走了。
  齐子桓简直忍不住想要起身鼓掌了。
  像老伯这种从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路人,突然非要和主角对话,然后言简意赅地提供了一些关键信息,推动剧情向前发展的人物。
  这是什么人?
  妥妥就是NPC呀!
  当年齐子桓看电影时,就觉得仿佛从老伯头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当主角之一毛老师与其对话后,系统就会“叮”的一声,提示你获得了新任务——“寻找失落的小强”。
  他之所以要费尽心思的将毛老师请过来,目的就是为了触发这段剧情。
  试想,如果只有他齐子桓的话,别说这周围村子那么多小店,让他上哪儿去找神秘老伯。
  就算他也能吃碗云吞就碰上吧,可人家会搭理他吗?
  没那主角命!
  齐子桓正顾影自怜着,那头毛老师又开始分析总结了。
  “综合现在我们所掌握的信息,应该可以合理推测,那个楚人美就是你们所见到的蓝衣女鬼。也不知为何,几十年前她突然暴起杀人,几乎灭村。而当时阻止她继续杀下去的关键,应该就是一个叫李强的小孩和那个平安镯。”
  “那我们要怎么找这个李强?”小明问道。
  齐子桓发现,小明真是一个优秀的捧哏,领导开会时最喜欢的那种。
  “我有朋友在警察局做事,我可以让他帮忙查查,不过可能需要几天时间。”毛老师没有浪费小明递来的梯子,抓住机会展示自己的人脉。
  齐子桓插嘴道:“那这样吧。毛老师,就麻烦你找朋友尽快找出这个叫李强的人,搞明白楚人美身上发生了什么。”
  毛老师爽快答应道:“行!找到后我通知你们,到时一起去问他。”
  “小明,你先将背包放到我住处。然后这几天你就去精神病院守着Annie和Biggie,别让她们再出事了。”
  “好的。”
  毛老师有些好奇,不禁问了句:“那你这几天干什么去?”
  “我么?”齐子桓吸完最后一口维他奶,站起身来,神情难得的有些坚定。
  “我要开坛做法,渡亡魂!”


第十四章 炼狱的故事

  李伯每天都要从村西头的井边走回家里。
  他不想回家,所以走得很慢,但又停步不得,只能边走边给自己找些事情做,例如回想一下刚路过的残壁是当年谁家的房舍。
  他感觉自己这些年忘性越来越大了,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死了多少年。
  他甚至觉得再过些时候,连怎么死的他都会忘记。
  当然,如果真能忘记那冰冷刺骨的井水灌入口鼻的感觉,或者能忘记那双在水底瞧着他窒息的红色眼睛,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也经常做些积德的好事,至少是在还活着的时候。
  即使后来成了鬼,他也没有害过人。
  所以他才想不通,为什么死后每日要都在炼狱中煎熬,无法脱离,永无止尽。
  ……
  李伯回到了家中,冲着在灶台前忙碌的年轻女人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野小子,你又跑哪里疯耍去了,还知道回来啊!”年轻女人头也没回,大声斥道,“赶紧来吃饭!”
  是红薯叶面条汤。
  他心里默说一句,可嘴里还是问道:“中午吃什么?”
  “今天吃红薯叶面条汤。”
  母亲麻利地收拾好锅灶,端来两碗面条和两个大馒头,母子俩就在堂屋小桌子上呼哧呼哧地各吃各的面条。
  馒头是给爸爸的。
  李伯眼睛偷偷看着放在竹篮里的大馒头,觉得这雪白面食简直是世界上最有吸引力的东西,让他不自主地将手伸了过去。
  就在脏兮兮的手指要抓住馒头时,一双筷子敲来。
  “收回你的脏爪子,馒头是给你爸爸的。你吃完赶紧去田里给他送去。”
  “哦。”李伯老实地扒拉着最后一点面条。
  母亲吃得慢些,看着面前这瘦弱小子连嘴角一点汤渍都小心舔个干净,她又默默地将自己剩下的半碗推了过去。
  李伯不客气地端起来就吃。
  他们要来了。
  李伯被面碗遮住的眼睛莫名奇妙的有些发红。
  房门被踹开,不大的院子里忽然涌进几个年轻男人,一下显得异常拥挤。
  人群分开,村里最有声望的老人走了进来,他的父亲跟在后面,面色阴沉发黑。
  母亲被这些人惊到了,她手忙脚乱地跑到院里,先对老人请了个安,再跑到丈夫身旁小声问着什么事。
  父亲看了母亲片刻,也不说话,举手就是狠狠一个巴掌。
  “啪!”
  清脆的声响像是激活了院中众人。
  男人们开始围了上来,手扬欲打,脚抬欲踢,同时嘴里都歇斯底里地嚷着骂着。
  李伯这辈子也从没听过这么多花样的诅咒,虽然他才刚到读书的年纪。
  对这光天化日下的暴行,作为村长的老人并没有阻止的意思。
  他只是拄着拐杖在人群外不停叹气,说着人心不古、三纲五常之类的话。
  馒头要脏了。
  李伯害怕地躲在大堂一角,作为小孩子他无法理解面前的场景。
  母亲被自己的丈夫从院中踹进屋来,跌跌撞撞地掀翻了饭桌,面碗摔得粉碎,雪白馒头在灰尘中翻滚着。
  随着已经无法自己行走的母亲被人群拖了出去,院中又重归寂静。
  ……
  不要去祠堂!
  李伯在心里喊着。
  然后他跟随村里匆匆赶来的其他人一起到了祠堂门口。
  祠堂挤满了人,身高只到大人腰间的李伯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他只知道里头很吵,像是一些人在争执着什么。周围人群也全是嗡嗡嗡的议论声,偶尔有些不守妇道、奸夫**、不知廉耻的词语传进李伯耳朵里。
  他并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已经彻底嘶哑。
  “王二说过,只要一次……他就让我家小子当他家孩子的伴读……李家村那间私塾……”
  “我没有钱置办卜老师的拜师礼啊,没有钱啊……”
  “聪明的……我知道,他是聪明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伯惦着脚听着,似乎只要惦着脚高一点就能更清楚地听到母亲的声音。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周围人人皱着眉头、抿紧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浸猪笼!”一个声音高喊。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更多的声音喊起来,喊声中透着一股子狂热。
  ……
  已经入夜,男人们打着火把,全村人走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沿着小路往村外的黑水潭走去。
  母亲在队伍前端,长发散乱,走得踉跄,旁边有两个健妇时不时地搀扶一把。
  父亲则跟在村长的身后,身形有些佝偻。
  来到潭边后,有人扛来一个竹篾做的猪笼,村长亲自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
  母亲死死地望着父亲,父亲也不看她,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众人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催促着,人群里有几个年轻后生往前走了几步,随时准备动手帮忙。
  他不会帮你说话的。
  李伯远远地站在人群里,不敢走得太近。
  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哪怕看她一眼。
  她拖着受伤的腿脚,自己钻进了竹笼。
  立刻有人上前用麻绳封住了猪笼的开口处,又有人抬着木头将猪笼吊起,挪到谭中放下。
  潭水慢慢浸过母亲的小腿、大腿、腰部。
  李伯知道这季节晚上的潭水有多冷。
  前些天,卜万书那小子晚上将他喊出来,两人偷偷下水潭游泳,结果冻的差点没有再上来。
  卜万书虽然自幼读书,但胆子一向都比他大。
  被潭水慢慢淹没的母亲似乎并不觉得冷,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的方向。
  一直到潭水没过她的头顶,黑发在水中漂散开来,她才在水中挣扎了一下。
  也就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
  李伯跟着人群回到家中,过了不久,父亲也回来了。
  父亲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自己坐在桌边喝酒,一口接一口的。
  许是喝得醉了,父亲抄起板凳就向李伯打来。李伯被打倒在地,就趴伏在地上,任凭板凳不停落在背上,也不哭叫,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直到打得累了,父亲才扔下板凳,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李伯捡起地上的馒头,一口口慢慢吃着。
  咀嚼中,他越来越高,越来越老。
  又得离开家,走回井边了。
  在临走时,他好像听到睡着的父亲说了句话。
  “不守妇道的女人,都该死。”


第十五章 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又是一天。
  李伯抬头看了看天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灰墨色的浓云挤压在一起,像是冷硬的铁块,随时会要坠下来。
  他抬脚往家中走去,母亲这时应该蒸好了馒头,正在做红薯叶面条汤了。
  但今天有些不同。
  当李伯路过村里祠堂时,看见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低头站在祠堂门口的小路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从他死后,都多少年了,除了日复一日的痛苦经历,每天所能见到的就只有卜家媳妇。
  她每夜在井边等他。
  当然不会是人约黄昏后,只是等着将他推入冰冷的井水,然后贴心地为他盖上井盖。
  每天如此。
  今天难得遇到这么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衣着古怪,并不是本村人。可李伯还是很愿意停下来等他先走,希望顺道儿还能说上几句话。
  但年轻人并不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李伯,只是在李伯停步后,信手从路边柳树上折下一条柳枝,转身就走。
  手扬起,挥下,柳枝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脆响。
  天空不见了,村子不见了,甚至年轻人也不见了,李伯感觉整个天地间就只有那一条柳枝,带着新发的嫩芽,时不时扬起挥下。
  “啪!”
  李伯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隐约中,他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不过他不能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只要不再承受那一天,哪怕立刻灰飞烟灭他都愿意。
  ……
  不知走了多久,柳条挥舞的声音消失了。
  李伯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房中摆着法坛,燃着香烛,列着旗幡,木案上放着黄纸、红笔、黑墨和桃木剑。
  但更为打眼的是,一张桌上整齐摆着三排灵牌,他自己的也在其中。
  将他领来的年轻人和他在村中见到的并不一样,不再着装古怪,而是一身法袍玄冠,正持着柳条,绕案做法。
  就像是根本没出过这房间的样子。
  “天地日月星,吾召游世魂。柳鞭一攝至,追精立現形。不問神與鬼,選甚妖與精。诸魂聞吾召,火急見真形……”
  随着年轻人脚踏罡步,口诵咒言,一个个鬼魂走进屋内,与李伯一同垂手站成一排。
  慢慢的,年轻人脸颊逐渐泛起异样的红潮,额头上渗出汗水,动作间也有了些迟滞,显得很是吃力。
  陆陆续续进来了九个,就再也没有鬼魂进来。
  年轻人见状放下柳条,大口喘了几口气,拿起朱砂笔画了一张符,再在香烛上点燃,快烧完时往一碗清水中一按。
  嗤!
  清水诡异的没有变得浑浊。
  只见他拿起桃木剑和水碗,含一大口符水,对着剑一喷,符水迅速渗入剑体,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執木剑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兑戶撸兄燎ィM烀炮说劬?沧雍闵蕉ド瞎毕卖薰砻拧8矣胁豁樜岬勒撸齺斫O禄癁槌尽<奔比缏闪睢!
  念完这段,他突然平举桃木剑,以剑身向众鬼方向大力抽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大喝:“一打醒神!”
  众鬼皆是一抖。
  李伯只感觉巨大的疼痛袭来,魂魄仿佛在桃木剑一抽之下将要打散了一般。
  然后就是记忆。
  那些被忘却的记忆,一幕幕被重新拾起,萦绕眼前。
  一个男孩呱呱坠地,年轻的母亲轻轻抚着婴孩的脸庞,父亲在一旁咧嘴大笑……
  男孩用最心爱的铁头蟋蟀,换得玩伴卜万书每日教他念书……
  男孩在母亲面前大声背诵千字文,母亲并听不出对错,只是笑得格外开心……
  男孩跟着母亲一起向卜家先生磕头,被驱逐门外……
  男孩在夜里吃着满是灰尘的馒头,听喝醉的父亲在床上咒骂……
  男孩长成了青年,葬了喝醉后摔下山坡的父亲……
  男青年家第一次有媒婆上门,挥舞着锄头将其赶走……
  男人年过不惑,赶集途中在山神庙捡回一个男婴,取名李强……
  儿时玩伴的幺弟娶媳妇,男人带着养子去吃酒,小媳妇唱了一曲粤剧,养子说要学唱戏……
  村中祠堂议事,村长公布卜家媳妇的丑事,问到已被称为李伯的男人意见,男人嗫嚅数次,终道“该死”……
  男人夜里惊醒,恍惚中看见母亲站在井边欲跳,伸手去拉却跌入井中,成了世间亡魂……
  ……
  “二打归魂!”
  年轻人举起桃木剑又是一抽,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拿剑的右手也开始颤抖。
  沉浸在记忆中的李伯,随着魂魄被抽得一痛,再听见年轻人一声暴喝,顿时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记忆还在那里,生前死后,每一丝细节,每一刻人生。
  只是现在再看,如同隔了层琉璃,即真实可触又如梦似幻,所有欢喜、仇恨、快乐、悲伤,都逐渐从记忆中剥离,消散。
  再看那些事,还是那些事,只是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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