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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唯一令刘茂林感到欣喜的是，听说，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都未曾谋面的儿子从娘胎里带出的病已经治好了，都是万玉福带着夏菁菁和儿子跑遍各大知名医院看病的功劳。为给儿子看病，万玉福花了很多钱不说，甚至还耽误了他的房地产事业：譬如，隶属万福房地产公司的市贸中心大厦到现在还没有建起来，工程材料尽皆生锈或是被人给偷走。尽管市贸中心大厦迄今没有建起有更复杂的原因，但刘茂林一想起万玉福为夏菁菁和儿子做的这些，就为万玉福深深感动。“人有恩于我不可忘，而怨则不可不忘”，母亲的话又回荡在他耳边。
这会儿，刘茂林听说万玉福患了心脏病，在金明市心血管医院住院治疗，他的心里一惊，想起了几年前母亲谢雨辰也曾经在那里住院看病……刘茂林的眼泪扑簌簌滚落下来，他太想念母亲了，对所有与母亲有关的人、事、地方等都记忆深刻，他想故地重返捕捉一下母亲的气息，虽然这仅只是幻想。刘茂林同时想到，夏菁菁有可能在医院里伺候万玉福，说不定她还带着儿子在伺候万玉福呢，他终于可以趁此机会见见这对令他朝思暮想的母子了，虽然这仅只是猜测。
就这样，心情复杂的刘茂林怀抱着美丽伤感的幻想和揣测，好好地收拾了一下自己，买了看望病人的贵重礼品，驱车去了金明市心血管医院。
一路上，刘茂林都在情不自禁地想夏菁菁现在的样子。
刘茂林清楚地记得，当初他在金明市东行当行长的时候，夏菁菁刚应聘到金明市东行，她那时候跟杨澜刚出道时候的模样有点儿相像，高雅、本色而自然，清纯、可爱又活泼。后来，夏菁菁成功应聘金明市东行后，得知刘茂林特别喜欢长发，而且喜欢女性的乌黑长直发长及腰身，她便开始朝着刘茂林喜欢的长发标准努力了：她舍不得剪去一点点头发，还去超市买来效果比较好的洗发液用以养发美发，同时熬制那些对生长头发有益的粥。每天中午，夏菁菁把黑豆、黑米、黑芝麻、百合、薏仁、核桃、大米、红糖这些原材料放碗里泡好，晚上洗碗的时候开始熬粥……经常喝这样的粥难免会生厌，但是为了使自己最终拥有刘茂林所喜欢的那种长发，夏菁菁愣是坚持着。最终，她达到了刘茂林的理想爱人的标准，本来就对夏菁菁很喜欢的刘茂林彻底爱上了她。
无数次，刘茂林都在心里反复刻画夏菁菁现在的样子：她长着象征着美丽与智慧的光洁饱满的额头，光滑白嫩的皮肤透着浅浅红晕，一双乌溜溜的杏眼熠熠生辉，鼻梁秀气挺拔，双唇红润有光泽，身材苗条又不失丰满，长及腰身的黑黑长直发，要么如瀑布般倾泻在高雅流畅的背部，要么盘成了优雅高贵且性感的淑女髻，要么高高地束起成马尾状，像是大学生一样干净清爽……刘茂林刚想起夏菁菁有可能梳成的最后一种发式，脑海中不觉想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形象，就是跟他在绿荫农庄邂逅的波娃……
就这么思绪芜杂地想着，刘茂林的尼桑车已经驶进了金明市心血管医院。
刘茂林把车泊在医院停车位上，掂着礼品来到了心血管科。他本来想先给万玉福打电话，问问他在哪个科室，后来一想：记得万玉福说，夏菁菁发誓这辈子不再见我，我如果执意要见她和儿子，她就立即死在我面前，抱着儿子自杀在我面前！万一夏菁菁在万玉福病床前，得知我来看万玉福，她躲出去了，我这次见她和儿子的机会就又没了！刘茂林想着，就没拨打万玉福的手机，来到心血管科值班护士那儿，把万玉福的基本情况给护士说了说。
护士查了查，对刘茂林说：“你来的还真是时候，这个住在心血管科科研楼4层11病房高干病房里的万玉福，这两天就要出院了。”
刘茂林按照护士所指，坐电梯直升心血管科科研楼4层。整个高干病房区静悄悄的，刘茂林怀着无比紧张激动的心情来到了万玉福的病房门口，抬眼再三确定是11病房，停了大约两分钟，酝酿了一下情绪，透过病房门上面的玻璃往里看了看，不觉愣了一下：只见小客厅里坐着一位正黯然沉思的黑衣中年女人。她剪着碎短发，碎短发看上去很稀疏，发质干燥枯黄，像是秋天的茅草。她干瘦干瘦的，感觉她脸上除了五官就是骨头！她的脸色发黄，没有一丝血色，感觉整个人像是没有多少生机与活力似的。
刘茂林“笃笃笃”敲了好几下病房门，里面的黑衣中年女人这才从沉思中醒来，缓缓站起了身子，走过来开门。就在二人隔着病房门的玻璃相视的刹那，刘茂林只觉得里面这个中年女人看着他怔了一下，便不再给他开门了！刘茂林还真有点儿纳闷，又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往里看……这时，里面跟客厅毗邻的病房里跑出来一个白胖白胖的小男孩，哭着闹着要出去玩儿，黑衣中年妇女背对着刘茂林木然地站在那儿……小男孩见求不动中年妇女，趔趄着跑到病房门处，自己用肥嘟嘟的小手开始尝试着开里面的暗锁，眼见打不开，小男孩“哇”地哭着，“嘭嘭嘭”在里面拍打着门……
因为可怜孩子，穿黑衣的干瘦中年妇女最终从里面打开了病房门，刘茂林不由得蹲下身子，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只见不到两岁的他白胖胖的，大大的脑袋，黑油油的头发，漂亮饱满的额头。他的眉形如剑，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眼形略长，呈现凤目状。他的小鼻子秀气而挺拔，小嘴巴红润润的，线条饱满……刘茂林的眼泪早已经流下来了，这小男孩简直就是他小时候的再版，而且从小男孩的五官中还能看见一些夏菁菁的影子，不是他刘茂林的儿子又是谁的？
小男孩看见刘茂林，有些怯生，抬头看着穿黑衣服的干瘦中年妇女，红红的小嘴巴微微撇着叫着“妈妈”……刘茂林这才真正注意到了这个被他严重“忽视”的中年妇女，他目光呆呆地看着她的脸，嘴巴里很不确定地喊了一声：“菁菁？你是夏菁菁？”
黑衣中年妇女的眼里的泪水汩汩冒出来，她哽咽着回应刘茂林：“自从怀孕四个月离开你，短短两年时间，我就已经老了，你还是那样子！”紧接着，她又无力地否认，“不，我不是菁菁，不是夏菁菁，不是！”
3
正当刘茂林和夏菁菁茫然相视的时候，从毗邻客厅的病房里传出来一个苍老无力的声音：“菁菁，你跟谁说话呢？”
刘茂林不再迟疑，想要上去紧紧地搂抱夏菁菁和儿子，可是，夏菁菁本能地后退了，儿子紧跟着躲在了夏菁菁的身后……面对这种尴尬痛苦的场面，刘茂林真是心如刀绞，可是一时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直至里面再次传来男人的苍老无力的声音，他才丢下这对令他牵肠挂肚又讨亏万分的母子，走进了里面的病房。
这时，呈现在刘茂林眼前的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枯瘦如柴，一头稀疏白发，脸色蜡黄蜡黄的，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地凸起。男人见刘茂林走了进来，看着刘茂林的浑浊眼珠子无力地骨碌了一下，右手无力地抬起，想要跟他握手。与此同时，男人的毫无血色的双唇翕动着，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你是刘茂林、刘总、刘老弟啊……”
刘茂林惊讶万分地望着病床上的老男人，忍不住说了句：“你真是万玉福万总万老兄吗？老万啊，半年不见，你怎么成了这样子？哎，想想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你，同时跟你一样恨那些人……好了，不说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儿了，你好好养病，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万玉福的干瘪的嘴唇翕动着，说：“谢谢刘总刘老弟来看我，只怕我不久于人世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我死而有憾，我的市贸中心大厦到现在还没有建起来啊！”万玉福说着，深陷的眼窝淌着浑浊的眼泪，哀哀乞求刘茂林：“刘总刘老弟，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万一我死了，你可要帮帮我的万福房地产公司，帮我把市贸中心大厦建起来，帮我把万福花园4期建起来，帮我把濒临倒闭的万福房地产公司红红火火地发展起来，好不好？我情愿给你丰厚的报酬，甚至让你不掏一分钱就成为我的万福房地产公司的股东，让你享受万福30％的利益分成，不，叫你享受40％的利益分成，不，叫你享受50％的利益分成！”
刘茂林心想：这还真是个天大的好事儿！可是，想想苏万青的事儿，我还真不敢再接受万玉福的馈赠了。
万玉福看出了刘茂林的顾虑，用右手紧紧地拽着刘茂林的手，艰难地说：“刘老弟，你放心，我是不会叫你走苏万青的路的！如果你不放心，我现在就给你写保证书，叫你一分钱不掏成为我的房地产公司的股东，并摁手指印，然后请律师公证此事。”
刘茂林看着万玉福右手臂上的刺青，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到这只鹰，刘茂林的心里总是感到说不出的紧张，他总觉得万玉福令人感到不踏实。这会儿，刘茂林看着万玉福，内心又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觉得跟万玉福联系在一起，就像是与狼为伍，将会逐渐泯灭人性，偏离正确的人生轨迹。于是，他坚定地摇头，拒绝了万玉福的请求。
万玉福微微闭上眼睛，胸部很明显地在起伏，心绪好像很不安宁。突然，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给刘茂林说：“刘总刘老弟，你如果不答应我，我就告你受贿我万福花园3期的复式楼，而且将你曾经患了梅毒性病的事儿传出去！”
刘茂林还真是被万玉福吓呆了……
万玉福接着说：“如果你答应我，我将助你一臂之力，当上你们分行的一把手，我手中掌握着蒋孝明受贿我巨额房产的录像资料，我告发蒋孝明后，说不定陈弘毅就会直接提拔你当分行第一副行长，陈弘毅退休后，你不就是一把手了吗？”
刘茂林首先想到蒋孝明是自己的亲戚，更对自己有恩，他在关键时候应该积极维护蒋孝明，便劝阻万玉福：“千万不要告发蒋孝明，你告倒了蒋孝明，我跟蒋孝明是一条船上的人，有可能紧跟着倒霉。这华行的天下说不定自此就是对立派朗笑天的了！我极有可能会被朗笑天一派挤出华行，你的万福房地产公司再没希望在华行贷到款，恐怕只能是倒闭的结局！”
万玉福看着刘茂林的浑浊眼珠子骨碌了一下子，开始闪烁喜悦的光芒：“你像是已经答应我了，要做我的股东，要帮助我贷款建房子，对不？”
刘茂林冲万玉福沉沉地点了点头，一字一顿地说：“但是，坚决不能写进合作经营合同里，只能是口头协定！”
万玉福说：“是的，一旦形成书面文字，这纸面的证据就是你贪污腐败的铁证了！作为官员，无论干什么事儿，都会本能地先想到自保，是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把柄落在别人手中，被人拽辫子的。我理解你，更不会为难你。只是，我有点儿担心的是，如果只是口头协议的话，你将来反悔，不帮我贷款，怎么办？”
刘茂林的嘴角微微向两边延伸，噙着一抹无奈的苦笑，说：“首先，我不是个出尔反尔容易食言的小人；其次，我因为你照顾夏菁菁母子的事儿非常感恩你，一直都在诚心诚意地帮助你，你难道感受不到我对你的真诚吗？第三，你手中不是拿着我受贿你万福花园3期17号楼5单元20层复式楼的录像吗？我如果反悔，不给你贷款，你可以随时告我啊？”
万玉福想想，立即叫夏菁菁打电话叫来万金福、万银福。万金福、万银福是万玉福的大哥、二哥，他们分别是万福房地产公司的副总。
万玉福、万金福、万银福、刘茂林、夏菁菁在金明市心血管医院心血管科科研楼4层11病房高干病房里，最终形成了这么一份万福房地产合作开发口头协议，大致意思是：万福房地产现有坐落在金明市飞机场附的市贸中心大厦和万福花园4期建设项目，以股份制形式投资开发房地产，经董事会研究决定，决定形成如下协议：第一，机构运作：此工程运作中由万玉福任董事长，夏菁菁、刘茂林、万金福、万银福任副董事长，组成五人日常管理小组，负责决定和处理工程事务、财务管理、售房事宜等。决策事务实行五人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由刘茂林负责贷款事宜，万玉福主管办证、售房等，夏菁菁协助万玉福管理事务并负责协调关系等，万金福主管工地材料调配，万银福负责进货验收开票、工程管理等。第二，投资与预算：建市贸中心大厦和万福花园4期，该工程预计投资人民币**亿，以股份制形式投资，股金分二批入账，第一批每股**亿在规定时间内到账，第二批在动工前到位。第三，股份与分配：董事长万玉福计划出资**，占股本的55％，副董事长夏菁菁计划出资**，占股本15％，万金福计划投资15％，万银福计划投资15％，刘茂林不出资，但是跟其他股东一样享受利润分配，各股东不得对此事有意见。第四，利润分配与债务承担：各股东共同经营，共担风险，共负盈亏，承担经营损失的债务，为合伙债务承担连带责任。特别注明：刘茂林不承担经营损失债务，不为合伙债务承担连带责任。
……
为了不给刘茂林带来麻烦，同时为了万福房地产公司更好地发展，最后，万玉福郑重提醒万金福、万银福、夏菁菁说：“万福房地产合作开发口头协议不得公之于众，各股东不得将参股协议的内容泄露出去！违者，将取消其股东身份，而且其投资参股的本金不予退还，同时不能享受利润提成！”
万金福和万银福等人连连称是，面对极具威慑力的万玉福和极具诱惑力的巨大经济利益，莫不服从。他们说：“现在万福房地产公司资金链紧张，极有可能在朝夕之间断裂，公司将会因为有刘茂林的加盟转危为安，走向复兴，大家是一个利益共同体和命运共同体，当然不会向外人说起这事儿！”
万玉福因为刘茂林精神大振，身体好了几分。
但是，万福房地产合作开发口头协议后不久，万玉福终是悲悲惨惨地死了！
据说万玉福牵涉到金明市华行信贷员朱莉被打案件，警方传讯病重的万玉福说：据差点打死朱莉的凶手高大赖交代，万玉福是雄鹰帮头目，指使自己杀害朱莉。万玉福兴许是吓得很了，几折腾几不折腾，一命呜呼了。
万玉福的遗体告别仪式设在了金明市万福房地产公司院内，那天，占地面积硕大的院子里，停满了前来吊唁的小轿车。白色的充气拱门林立在吊唁者的视线中，白色的气球在半空中悬浮着，白色的花圈触目皆是。
遗体告别室的大门正上方悬挂着“沉痛悼念万玉福同志”的横幅，两边的挽幛是“毕生为地产，三十载风雨中痴心追求；辞世志犹在，五百年沧桑后卷土再来”。
万玉福的遗体告别式上，主持人沉痛无比地念着悼词。在催人断肠的哀乐声中，刘茂林望着水晶棺里像是很不平静地躺在那儿的万玉福，想着万玉福对夏菁菁母子的恩情，不觉潸然泪落，他切切实实为万玉福身上的一种精神感动了，他觉得带有黑社会性质的万玉福其实很像个男人：万玉福作为房地产开发商，曾经指使黑社会成员打死打伤老百姓，这是他残忍狠毒的一面，刘茂林曾经亲眼目睹了这幕血腥场面。但是，细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