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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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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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又静了片刻,萧执开口问道:“陛下,要查么?”
肃帝摆摆手:“该查的查,但不要惊动裴家,孤要好好看看,刑狱里头放了他们什么好东西。”
期思待肃帝静了一会儿,怒气消了些,开口道:陛下是对的,裴家暂时不能动。”
肃帝已平息了怒火,此刻平和如往常,但目光仍比素日要凌厉些,一手搭在书案上,靠着椅背,自是威严,淡淡道:“除了刑狱,难道还有其他秘密?”
期思点点头:“刑狱三道机关一改,裴家反而会觉得刑狱有更大风险,原先放在里面的东西,未必就还都在。”
肃帝想了想,讥讽地淡淡一笑:“这没错,狡兔三窟一向是如此。”
片刻又道:“便容他们过几天好日子,一步步来,务必把裴家里里外外收拾透。”
期思和萧执会意领命,期思这才知道,肃帝早就将裴家素来的小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一向很有耐心的,裴家再能隐忍,也只是猎物,肃帝坐在那御座上,一览无余,目光锐利,他才是唯一的猎人。
期思和萧执一道出宫,萧执说道:“裴家藏得很深。”
期思看着远处,似在沉思,但微微一笑,十分自信:“他们很会算,也够狠,因此屹立不倒,但或许也败在这一点上。”
萧执看看他,淡淡笑道:“你长大了。”
期思侧过头看看他,两人相视一笑,似乎跨过许多时光,很多事无声溶化在岁月的河水里,不留任何痕迹。
期思又去了一趟裴氏神影卫府,荣王身中的毒有了解药,裴南贤总算松了一口气,变故发生的突然,仿佛裴家一夜之间失去了运气,裴南贤将神影卫府整顿一番,偏偏裴氏神影卫今日被遣出去办事,他手下得力精英便有些不足。
期思坐下看着他:“舅舅莫要太担心,既然发生了这档子事,眼下反而不会有人敢来闹事。”
裴南贤摇摇头,如蛇的神情更添了冷意:“上回闯进来的人没查到踪迹,这些天麻烦得很。”
期思安慰他:“车到山前必有路,等江烜回来,荣王的毒解了,陛下心情一好,万事也就顺了。”
裴南贤看看他,神色间看得出已不把期思当成外人,尤其期思这样得体熨贴,在肃帝面前帮裴家说了不少好话,便笑笑道:“这阵子仰赖小殿下关照。”
期思笑笑:“都是一家人,互相帮衬才是正道。”
萧执一直没有探查到裴氏神影卫在其他地方有什么关窍,期思不住推敲,裴家会把什么地方变成刑狱的替代品,只有掌握了全部的巢穴,才能保证在最后一网打尽。
萧执说:“刑狱机关改动不是小事,裴家又做的这么隐蔽,应当就是今年才完成的,他们不会有太多精力准备别处。”
期思听了若有所思:“这样看来,裴家私下的动作应当不会超出昌煜城的范围。”
期思这几日忙也不忙,时常去宫里见肃帝,也看一看荣王,肃帝也只有见到期思会格外心宽些。有时去裴南贤和裴信面前晃一圈,安抚他们。
其余时间,不是在书院,便是回府里照看江烜,江烜和荣王都昏迷着,荣王是自愿帮期思和肃帝,江烜也同样,一半是出于帮期思这个朋友,一半是出于责任感和江荀衍的授意,期思心里都默默记着他们的付出。朋友难得,志同道合,愿意一起冒险的朋友更是修来的福分。
江荀衍看期思十分平静从容,笑笑道:“在等什么?”
期思也笑笑:“等有心人。”
算着日子,元酀马上就能从烈山北宗回来了,这日清晨,夜里的雪覆盖了昌煜城,一辆马车轱辘轱辘低调行至相府,停在偏门。
管家匆匆传了话,期思未披大氅,一身淡蓝锦袍,踏雪一路大步绕过院廊,到了西院外,马车上下来,被迎进来的人等不及,披着天青织锦斗篷,正匆匆随仆从进来,两人恰好迎面遇上。
纤细玉手将斗篷的帽子拨到鬓发后面,裴阮儿面容秀美,眼角微红,神情复杂而激动,上前伸手拉住期思的手:“好孩子。”
期思心里也有些激动,扶着裴阮儿去厅里,亲自给她斟了热茶:“小姨辛苦了,这一路冒雪来。”
裴阮儿端着热茶,目光不住端详期思,似是极其欣慰,又无比悲伤,秀美眸子里的一层薄泪总不曾褪下:“苦的是你啊……我思量许久,这些年,我离昌煜远远的,每次回来就做噩梦……”
期思在她旁边坐下,温和明亮的眼睛仿若有一种力量,安抚着裴阮儿:“小姨是不同的,我第一眼就知道,你和舅舅他们不一样。”
裴阮儿摇摇头,说道:“不一样又有什么用,裴家容不得这样的人。”
片刻后,裴阮儿神情有些凝重,看着期思:“你这孩子,不是一般的人,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回来找裴家,想必是要做些事情的,他们……他们没有心,也不懂人心,所以看不出来。”
期思没有避开她的目光,坦然地点点头:“我想,我和我娘很像,小姨是明白我的。”
裴阮儿叹了一口气,哀伤地看着期思:“你倒是更像奉锦姐姐。”
期思心中蓦地一震,裴阮儿心思细腻,赤子之心,反而总能看得最真。
他笑笑:“我知道小姨是站在我这边的。”
裴阮儿深吸一口气,有些哽咽:“裴家罪孽太深,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只是没想到,做这事的人是你——这便是天道轮回罢。”
期思神情郑重:“小姨深明大义,这回便仰赖小姨的决定了。”
裴阮儿伸手握了握期思的手,神情悲伤又坚定:“裴家有一本簿子,名叫‘守夜’。”
期思抬眼看了看,厅内的下人都已被遣散,屋中炭火温暖,橙红寂静。
“守夜”,是裴家的账本,不单是神影卫,也有裴家本身的账。
账上一笔一笔记的不是银钱进出,而是人命。裴家杀过的人,都记在上面。
既是死人的账,人死如灯灭,一眠永夜,此账是谓“守夜”。
“我虽有意疏远裴家,但我爹到底是跟大伯一路的,他总会有意将裴家在做的事情告诉我,大概也是为了将来有什么变故,我手里能有一些筹码——可我早就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裴家了。”
裴阮儿的夫君对她很好,两人情投意合,并且很幸运地,她嫁的人与裴家的利益没有冲突。
但裴家带给裴阮儿的痛苦却依旧笼罩着她。
两人都没有说,但期思知道,裴阮儿必然对裴信下令杀死自己一双女儿的事情有所了解。
裴阮儿坚持要即刻回去,期思没有拦,目送马车原路折返,在街角消失,车轮在街道积雪上留下印记,昌煜城中百姓此时方醒,冬日阳光照得檐下冰棱闪烁。
照例到了江烜屋子里,期思给昏睡的江烜喂了一颗护心脉的丹丸,坐在屋内书案旁,沉思之间,屋门打开,元酀高大修长的身影裹挟了屋外清冽气息,一身劲装,大步进来。
期思抬头看见他,起身迎上去,元酀向来凌厉的英俊面容上浮现淡淡笑意,将期思抱进怀里,期思呼吸间全是他身上的冰雪气息,笑道:“比我预想的回来的早。”
元酀吻了吻期思发顶,笑笑说:“有飞光的功劳。”
元酀没有耽搁,期思拿过药,给江烜服下,召来府中得力仆从,让他们仔细照看,便立即进宫去给荣王送药。
烈山北宗顶尖江湖高手云集,霄天宗更是毒蛊之门,解药见效很快,江烜和荣王休息几日便能完全恢复,肃帝心情好了许多,宫人朝臣纷纷松了口气。
江荀衍自然也是心疼江烜的,江烜无碍,他也就放心继续忙了,江烜倒是不甚在意:“一觉睡起来就好几日过去了,当真是头一回。”
期思只让他安心养身体,接下来的事情,江烜和元酀都不便插手了。
这几天里,期思睡眠一直不好,不知是不是担心江烜和荣王,又或者走到了这一步,是真的无可回头,便忍不住在梦里也思虑不止。
元酀看他几日不见就憔悴了些,这是前所未有的,傍晚直接带期思回了官驿,让他换个环境,不要整日不停琢磨那些事。
晚上,期思换了地方,突然更加睡不着,没惊动仆从,起来燃起灯,捧了本诗经,披着外袍坐在榻边随手翻着。
元酀本在隔壁,却不一会敲门进来了,期思看他走过来,问道:“你也没睡?”
“手下的人告诉我你睡下又起来了,我过来看看。”元酀抽出他手里的诗经放到一边,将期思抱回去躺好,“就猜到你这些天没怎么好好睡。”


第100章 裴勋
期思笑了笑,看着元酀在自己身边躺下,旁边燃着一盏温暖烛火,元酀锋利又妖冶的面容轮廓罩上一层朦胧,期思侧身朝元酀,目光描摹着元酀侧脸的弧度,心里倒是安定下来,闭上眼睛试着入睡。
待期思睡着了,元酀熄了烛火,但半夜里期思又被噩梦魇着了,翻来覆去,一身冷汗,元酀被他的动静弄醒,将他牢牢抱在怀里,轻揉期思手心穴位,期思醒过来,片刻后清醒了冷静些,声音微微沙哑:“元酀,我梦见裴信一脸血,咒骂我。”
元酀声音低沉好听,在他耳边安抚道:“只是梦,不要多想了,忘掉它。”
期思声音断续,喃喃说道:“他说我和他一样,亲手葬送血亲……”
元酀知道他是从噩梦里醒来,并不是清醒话,只是果断告诉期思:“这是两回事,你没有错。”
耳边笃定的回答驱赶了梦中裴信的怨毒,期思这才又闭上眼睛,身边元酀的体温让他感到踏实,后半夜总算安稳睡去。
早上醒过来,期思发现自己紧紧抱着元酀,轻轻松开手,元酀察觉他醒来,手臂收了收,将他往怀里一按,揉了揉期思脑后乌发,才松开他让他起来。
“你是不是没睡好?”期思坐起来,低头看着元酀,他头发轻轻散在肩头,躺着微眯眼睛看着期思,这副面容怎么看都十分惊艳。
元酀枕着左臂躺在那里,右手握住期思的手,指间交错,格外惬意:“昨天是最近睡得最安稳一天。”
期思璨然一笑,明白他的意思:“我也时时挂念着你,你和兰阳走这一趟,兰阳定然很乖了。”
元酀笑道:“他也就在你面前放肆,改日让你看看他在霄天宗掌门是如何威风的,你就不会把他当小孩子了。”
冬至过后,早降的两场雪没有让昌煜萧瑟下去,今天是小雪,元酀一回来便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期思回了江荀衍府里一趟,便独自带人去了裴府。
裴南贤被肃帝召进宫里问历州那几件案子的事,裴信去了汴州,管家将他迎进去。
期思得知后,作势打算先回去,说改日再来拜访,管家却留他:“殿下不如先歇一歇,待……”
话未说完,小厮进来通传,紧随其后便是裴勋声音:“殿下来了?正好!”
裴信和裴南贤不在,裴勋倒是在的,从屋外进来,笑容可掬:“可巧,差点让小殿下扑了空,每回你一来,这府里也就不清冷了。”
裴勋满头白发,一身暗纹绸袍,他为人处事热络圆滑,比裴信要有亲和力,倒是气氛融融。
“阿公。”期思对朝着裴勋行了对长辈的礼,笑着说。
“家里多个小辈就是不一样,比以前热闹多了。”裴勋瞧着期思,笑容和蔼。
二人都不是冷性情,在一处聊的也热络,期思虽不是裴勋的亲外孙,到底是裴家小辈,又身份显赫,裴勋对他更是熨贴
期思便和他在厅里下棋,屋里很暖,裴勋落定一子,摇摇头道:“年纪大了,精神总乏。”
期思劝他:“阿公,冬日屋里太暖,自然容易困。”
裴勋便和他去屋外边散步边聊,离了屋内的浊气,清新凛冽的空气十分舒畅,走着走着到了裴府的祠堂。
“宗祠?”期思看见院门口布置修饰,开口问道。
裴勋点点头,看看期思,想起这孩子回来之后也没来过宗祠。
好在裴信不在,这件事也不那么敏感,裴勋左右思忖了片刻,和蔼可亲道:“小殿下倒是真没来过。”
期思语气似有些遗憾:“倒也无妨,就是有些感慨。”
裴勋想了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自己家里,既然赶巧来了,小殿下若愿意,不如就奉几柱香火,也不必有什么避忌。”
期思和虞珂的生母早年背离宗族,被裴家从族谱除名,但期思到底是裴家这一辈里身份最尊贵的,裴家都敢在肃帝背后做动作,对君不敬,骨子里自大冷血,更没有多么敬重宗族名分,期思来宗祠拜一拜,聊表回归裴家、认可裴家的心意,裴家自然不会有异议。
期思神情极为感慨,看了看裴勋,裴勋看得出他对宗祠感兴趣,便顺水推舟鼓励他:“小殿下,都是自家人,既然回来了,不必在意那许多。”
期思动容地点点头,便随裴勋进了宗祠院子。
宗祠修得简朴,但极为讲究,裴家与寻常家族不同,以统领神影卫的家主为尊,历代家主在宗族中威望权力最高,堂上供奉画像牌位,功勋卓著,是显赫荣耀的家族。
进去之前,期思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看守宗祠的人,整间院子内只有寥寥数人,衣着朴素简单,看似比府里寻常侍从都更低调,但期思发现他们步伐举止之间,能看得出武功不浅。
进了宗祠,仆从便撤下去。
期思点了几柱香,上前安安静静拜奉,认真看着裴家祖上历代的功勋,裴勋在一旁踱了几步,等着他。
期思回过头,裴勋正背对着他,期思出手快如闪电,一枚比头发丝更细十倍的短针,在他内力催发下迅疾地刺入裴勋颈后,裴勋毫无察觉。
裴勋仿佛停滞在刚才那一刻,神情涣散,整个人保持着方才的姿势。
短针是期思当日从鬼市上缀罕额尔德那里买来的,这针极细极韧,能迅速刺入穴位,比寻常点穴更加悄无声息。
直到片刻后,期思确定裴勋已完全中招,便立刻按照裴阮儿透露的消息,上前挪开一块牌位,移动寸许,几案上一处机关被触发,期思牵引着毫无意识的裴勋走过去,将他的手掌按在机关上,墙上画像缓缓移开,暗格内许多书信册子。
期思跃上去,定睛看了片刻,依次数上去,果断抽出一本被压在底下毫不起眼的簿子。
簿子封面全黑,一个字也无,期思翻开瞥了一眼,看到了个别关键的名字,他此前特意做过准备,一眼认出这几个人皆是从前燕国世家显贵,死得蹊跷。
这便是“守夜”无疑,且这一本是可以拿来说明问题的。
期思将“守夜”收起来,小心地将机关还原,又将裴勋颈后短针迅疾取出,裴勋缓缓恢复了意识,仿佛只是愣在那里走神了片刻,此时正看见期思刚奉了几柱香,恰好回头看他。
期思笑容明朗:“能来宗祠祭拜,更是觉得回了家,可惜娘亲去的早,回不来了。”
裴勋回过神,听期思遗憾地提起母亲,赶忙安抚道:“殿下既然回来了,便是一样的。”
期思点点头,神色略带遗憾,片刻后释然一笑:“没错”
他松了一口气,裴勋年纪毕竟大了,这办法在他身上效果很好,却不能用在裴南贤身上。
他和裴勋裴府后园逛了一圈,回去将那一局棋下完,期思要起身告辞,临行前对裴勋说:“阿公,方不方便随我去一趟相府,先生……江丞相想与咱们家里人见个面。”
裴勋倒是有些意外,但看看期思,期思露出纯善又别有深意的笑容:“多走动也是好的。”
今日裴南贤和裴信都不在,裴勋在朝中不任职,由他出面,再有期思牵线,和左相江荀衍多接触接触,不是坏事。
裴勋便笑呵呵答应了,只跟管家说自己出去一趟,与期思同乘马车一道离开了裴府。
半路上,马车在昌煜最有名的“庸熹茶庄”停下,裴勋半路下了车,期思十分礼貌地下马车送他,旁人见了,只觉得这一老一少很是恭亲友爱,却没人注意到裴勋的目光是涣散的,步伐也有些呆板。
期思礼貌地目送裴勋进了茶楼,这才转身上了马车,唤车夫继续往江府走。
庸熹茶庄二楼,裴勋一进门就被熟识他这位常客的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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