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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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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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钦教期思给海东青下口令,期思注意到元酀手里的信报,问道:“烈山北宗是什么?”
“早年西域的江湖门派,后来到了中原,时局动荡之下又被我父亲收编掌管,前些年我父亲去世,部族里乱成一团,烈山北宗有人趁机叛乱,险些宗门覆灭,一部分人便隐匿江湖,这两年我们不时打探到一些消息,或许有望重立宗门。”元酀道。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期思十分感兴趣。
“烈山北宗百名江湖高手,各有其耐,我父亲重整宗门后,烈山北宗便相当于弘吉剌部幕僚和暗卫,又有刺探情报的手段,只是与弘吉剌部并非主从关系,而是合作,所以有相当大的自由,也因此没有在部族内乱中得以幸存。”
待到正午,元酀带着手下送期思回临潢,岱钦与他们一同出了城,在城外道别。
期思目送岱钦一人一骑飒沓离去,便同元酀一行策马往临潢去。
路上元酀问他回燕国后打算怎么办,期思叹了口气道:“与大王子私下往来的,乃是燕国右丞相李岑、裴氏神影卫,嗯,李岑的儿子与我还是同窗朋友。”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两全,你只需做正确的事情就好。”元酀说道。
期思十分知道被背叛的滋味,他对李宣融也因此感到纠结,人在各自的立场上,朋友变成敌人也是一转眼的事情。
但他自然不会奢求两全,这世上不是你仁慈了,旁人就能回以仁慈。
临潢比起弘吉剌部似乎要更早入冬,城池周边秋草成熟,已有萧瑟之象。使队在他们回去的时候也恰好整装完毕,当日上午就启程返燕。
元酀和阿思古、燕伋思为使队送行,蜿蜒南下的路途看不到边际,回首是连天秋草黄碧,雁群高飞,期思坐在马背上看了看元酀,元酀轻催飞光,上前与期思侧身交错时,微笑着低声说:“我等你。”
期思心中蓦地一跳,回头与元酀相视,笑着挥手道别,便同使队策马启程。
江烜不紧不慢与期思并肩骑行,转头挑了挑眉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元酀要把你拐走了?”
期思却看看他,反问道:“都是同门,他拐走我做什么?”
江烜摇摇头:“不,他看你的眼神不对。”
期思脚下险些滑脱马镫,哭笑不得道:“你看燕伋思的眼神何时对过?”
江烜:“……”
快到燕国北境的武安州外时,秋日长空忽传来嘹亮的啸唳,直破苍穹,南归的雁群被惊得乱了阵脚。
期思抬头看去,神鹰翅展宽大,雄姿傲然翱翔于天际的,果然是元酀的海东青。
他照着岱钦教他的指令唤下海东青,取下了绑在爪上的东西,将它放归。
一块上好云锦裹着一团轻飘飘的物什,期思小心翼翼解开,却是一枝雪白的野芍药,花朵丰美,大片花白薄而柔丽,显然是阿尔山巅那片花海取下来的。
使臣大人瞧见了,奇道这时节的塞北竟有开得这么好的白芍药。侍从说使臣大人很会照顾花花草草,期思便托他试着把花枝扦插栽下,看能不能生根。
江烜看了表示佩服:“他要是分一点点心思给姑娘们,那就不得了了。”
期思笑道:“姑娘们有你就足够了。”
傍晚在武安州暂歇,期思出了房间,恰好遇见萧执回来,他这两日离开不知去办什么事情,此时方来与使队会和。
萧执看见期思,犹豫了一下问道:“今天有海东青给你送信?”
期思突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家里大人抓到一般,乖乖点了点头,问道:“怎么?”
萧执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武安州设有边军戍防,海东青并非寻常信鹰,在附近徘徊会引起警觉,今日守军险些冲它放箭……我拦住了。”
期思恍然大悟,不禁为了元酀的鹰捏了把汗,虽说海东青不是寻常人能捕下来的,但边军弓箭手未必打不中它,他朝萧执说:“多谢,下次……嗯,应当没有下次了。”
萧执淡淡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深邃浓黑的眸子清澈了然。
期思突然有些担心以自己的身份,这些天来同元酀他们走得太近,会不会被燕国朝中拿来做文章。
萧执仿佛看出他所想,说道:“此次随行回昌煜的人皆已清理过,回去后不会多言。”
他便放下心来,萧执对他的关照更像是一种补偿,虽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亏欠可言,但心中总归是感谢的。
回到燕国都城昌煜的时候,暮秋也已至,此时塞北已降下初雪,昌煜恰是深秋,使队一行回了都城,其余人先行各自回去休整,而期思径直入宫,只因城外等候的宫人传信说肃帝想念小殿下,要他直接去宫里。
期思听到这话自然心里很暖,他知道这是真话,快步穿过熟悉的宫苑回廊,宫中一如既往的安静,从自在的塞北回到这里,不由觉得这是个很寂寞的地方。
“陛下!”肃帝已吩咐过宫人不必通传,期思步子轻快地冲进了殿内,肃帝正站在案前写字,听见动静便搁了笔,绕过书案,看期思一脸明朗笑容跑了进来。
“野了野了,到底是放出去久了”,肃帝打趣道,他张开手臂,期思便径直上前拥抱了他。
个把月不见,期思长高得很明显,肤色也从原先的白皙晒得微微泛了麦色,整个人健康而活力十足。
“早先你没来的时候倒不觉得,这一来一走,孤才觉得昌煜城里万不能缺了你。”肃帝牵着他坐下,宫人上前奉了热茶,他看着期思,文雅而威严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舒心笑容。
期思灿烂一笑,说道:“这一趟比原本计划的多留了半个月,我也很想念陛下。”
肃帝温和地目光仔细打量了期思:“听闻大凉王帐遇袭,我便有些后悔放你去那么远,不过后来想想,男孩子总归要四处走走。”
别离重逢后,肃帝比先前还要亲切,期思挑拣着同他说了些见闻,提及自己的朋友们,肃帝说道:“结交甚广,这很好,来日你们都是天下砥柱。”
期思却不无感慨:“但愿如此。”
肃帝知道他心中所想,指了指房中挂着的万里河山图:“我和澹嘉像你这般大时,也有许多朋友,大家出身各异,但都投缘。后来山河飘摇,天下再定之时,各自有了各自的位置,或是家国之别,或是君臣之异。”
肃帝神色间有一丝遗憾,但并不悲伤,仿佛旧日所失皆可释怀:“世上没有千秋不朽的事,今日你们是朋友,便肝胆相照,来日就算各自背驰,也当坦然。”
澹嘉即是江荀衍的字,期思听得十分专注,肃帝此言让他心中开阔,他动容道:“正是,珍惜此时,时移势易也无需言悔。”
期思不知不觉在肃帝旁边待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户部有官员来拜见奏事,期思方才告退出宫,肃帝身边的赵公公还半开玩笑提议他在宫中多住几日,肃帝自然乐得如此,但考虑到期思还得回鸿都书院,便还是放他回去了,只说年节书院放假再召他进宫住。
期思回到相府,江荀衍和江烜正在厅里坐着,江荀衍看见期思回来了,起身上前拥抱了期思,又仔细上下打量,笑容温和:“还担心陛下把你留在宫里,到时也不好去抢人。”
期思闻言大笑:“那我就成罪人了,好在陛下圣明,放我回来好好读书。”
江烜这一趟回来,江荀衍倒是很满意,期思明显感到江烜在相府里生活得顺意不少,不像从前一来就失魂落魄,恨不得提了剑就跑。


第87章 表态
傍晚三人如一家人般团圆小聚,江烜半开玩笑说:“你若不是皇子就好了,叔叔直接认你作义子。”
江荀衍摇摇头:“那恐怕还是要跟陛下抢得来才行。”
江烜想了想:“名分上抢不过也无妨,反正人是养在你身边的,还是叔叔赢了。”
期思哭笑不得,赶紧终止了这个话题,再说下去,自己简直要成离间君臣关系的罪人了。
人的际遇着实奇妙,他在晋国时,父亲不能与他团聚,皇帝未曾真心体恤他这名罪臣遗孤,来到燕国反而倍受呵护,许多事实在没有道理可讲。
期思回到自己院子里,屋内屋外一直有人打扫料理,一尘不染,一如他走之前般整洁。
他收拾了自己带回来的物品,将缀罕额尔德手里买来的“思乡”毒|药、徒丹特斯哈留在那里的信笺、大王子府的秘信和李岑赠出去的镂雕金玲珑统统收好。
他手里的东西足以证明燕国右丞相李岑、裴氏神影卫统领裴南贤里通外国,私下往来过密,即便不能证明他们所行之事中有叛|国嫌疑,私下同异国皇室往来也是一项大罪。
谋逆与勾结,从来不需太多实据,只需要触及朝纲那条线,就足以决定臣子的结局。
但他的身份特殊,肃帝也并非寻常人,平日里大小事上,肃帝对他极其宽厚慈爱,涉及朝局君臣,肃帝不会轻易动摇,若不能保证一举拔出李岑和裴家的根,他很可能会反受其害。
思来想去,他决定先从江荀衍这边着手,看看江荀衍会是怎样的态度。
此刻他突然有些想念元酀,或许身边有过并肩可靠的同盟后,就不再习惯于孤军奋战了。
侍从备好了一切,期思便先沐浴更衣,夜色初降,他打起精神,一身清爽去了相府书阁,江荀衍果然在书阁,江烜也果然不在,期思深深呼吸,整理了一遍思绪,进去坐在江荀衍对面。
江荀衍在书阁做事的时候,一贯是遣散身边侍从的,此刻两人静静坐书案两端,书阁灯火明亮,映着他们面容,一个文雅俊睿,一个清隽明朗,满室丹青浩渺,屋外静谧秋夜,安宁如斯。
江荀衍看完了手里文书,合上放下,温和的目光看着期思:“有事要讲?”
期思笑着点点头,江荀衍面目儒雅,微笑道:“似乎不是寻常事。”
期思这才深深吸了口气,神色多了几分郑重:“事关燕国重臣,社稷朝纲。”
江荀衍若有所思,又看了看期思,侧头向外面吩咐了一句:“都下去吧。”
待侯立书阁外的侍从也都撤下去,期思提起紫砂壶斟了两杯茶,一杯奉与江荀衍,茶香四溢,淡淡水雾升起,江荀衍想起期思初次来相府,两人坐在厅里,也是这样隔着浅白茶雾,那时他恍若见到了故人。
“以我的身份,原本不宜干涉此事,但这不仅与我自己和晋国有关,更与燕国息息相关,先生和陛下待我宽厚亲善,我不能草率决断,须请教先生的意见。”
江荀衍温雅的面容上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抬手示意期思尽管讲。
期思眼睛明亮纯净,语气平缓而诚恳:“此次在大凉,我拿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右丞和神影卫裴氏的书信,皆是写给大王子的,另有信物,也确凿来自右丞李岑。”
江荀衍眉头微蹙,思索片刻,问道:“私下往来的?”
期思点点头:“信件是私下之间通传的,内容有关两年多以前的那次战事。”
屋内寂静,火烛无声燃烧,期思心中忐忑又坦然,他已做好面对江荀衍各种回复的准备。
那次三国之间交锋又收兵,险些造成天下动荡不息,最终那场战争以瑞楚的死和燕晋议和收尾,情势从悬崖边缘勒回。
而瑞楚既是晋国神将,亦是江荀衍少时挚友,这场动乱对于江荀衍个人而言也有不同寻常的意义。
江荀衍轻轻叹了口气,垂眼看着桌案上的文书,片刻后说:“我明白了,此事不能轻举妄动,里通外国、挟势弄权皆是大忌,又是处尊居显的身份……伤筋动骨啊。”
期思无声松了口气,江荀衍的左相之名非虚,关乎一国重臣便是关乎国运,他定会认真考量。
江荀衍并未追问期思信中详细的内容,因为于燕国而言,最重要的是朝臣里通外国这件事,一旦此事坐实,李岑和裴家与大凉究竟联手做了什么都是其次的。他显然信任期思,这件事情上期思没有必要无中生有。
江荀衍看着期思:“重要的是证据,你带回来的信自然也是证物,但除非迫不得已,并不适合拿来佐证,若无合适的证据,无论我、陛下还是举朝上下,都不能轻易开口。”
期思点点头:“先生说的是,此事我不会同他人再说,陛下面前也不会提。”
“不过谨慎处置并不是放任不理,一旦有了证据,势在必行。”江荀衍说道。
期思知道江荀衍绝非畏首畏尾之人,只要有必要,拉李岑和裴家下马他也不会犹豫,朝局变动比起长治久安孰重孰轻,没有人比江荀衍更有数。
以期思的身份,此事告知江荀衍最为合适,若直接同肃帝讲了,来日查起来,反倒会成为话柄,异国质子搅弄朝局,是极易令人猜忌的。
得到了江荀衍的明确表态,期思心中也落定一子。
他退出书阁回到院子里,昌煜的秋夜温柔清爽,夜空繁星如河海,闪烁之间看不出前路的答案,他仍要不停前行。
“你这一趟回来也不同了,稳重许多”,江荀衍抬头看看悠哉进来的江烜。
江烜发梢还微湿,一身秋衫单袍松松系着,一双桃花眼俊美风流,却不轻浮。
他粲然一笑:“难得叔叔夸我稳重。”
江荀衍也轻笑道:“往日对你严厉了些,这次发觉你办起事来其实很靠得住。”
江烜坐下,斟了杯茶,听江荀衍这样评价自己,心里感天动地,面上仍维持着淡定,嘴角一扬:“这一路上,小殿下行事果决,胆子也很大。”
江荀衍搁笔,将批复好的文书放在一旁,感慨道:“这孩子有趣,总有人在他身边死心塌地,又总有人对他仇恨至深。”
江烜想想,点点头赞同:“他身边总不乏人帮他,也不乏解不开的死对头。”
“倒是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江荀衍轻叹一声,又问江烜,“你怎么看?”
江烜倒是不明白了:“我没什么看法,如今我和他也是朋友了。”
“我猜每次关键时候,你都十分识趣地回避了,对不对?”江荀衍了然地笑笑。
江烜眉眼漾开璀璨的笑容:“不透露朋友的秘密,就要让自己不了解他的秘密,我只能如此。”
江荀衍摆摆手,清朗面容上没有丝毫介怀:“你做的没错,萧执这一路上把各方眼线都清出去了,朝中没人能抓虞珂的毛病,包括我和陛下,这小子啊,啧啧。”
“论手段,萧执早已压过裴家,不过裴家的冷血无情,他怕是比不过。”江烜道。
两人聊了一会儿,江荀衍感慨说:“徒丹城易主,顺手除去各自身边的暗桩,这一局最是很果断。”
江烜苦笑摆摆手:“别提了,小殿下胆量忒大,不过是偶然碰见了弘吉剌王,就当场一起定了计划,好在最后成了,若他被独吉鹘补伤个好歹,我这辈子也不用回来了。”
江荀衍抬眼看看他,眼中意味颇深:“这其中不也有你的份?”
“都是朋友,自然站在同一边。” 江烜眨眨眼。
次日期思便去了鸿都书院,同窗少年们对他感到好奇,期思这一离开便是近两个月。
他心中记挂着朋友们,此番回来,给曹璐珉、孔玉和李宣融都带了礼物,曹璐珉自然是见到期思就很高兴了,夫子没盯着他们时,两人便有说不完的话。
孔玉依旧是温文尔雅,谦谦君子,期思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和李宣融都参加了秋闱,此时还未放榜,依照鸿都书院的规矩,他们秋试之后就可不来了,但许多人还是愿意在书院内随先生治学,孔玉也在其中。
“李宣融也天天在书院里?”期思有些惊讶,依照李宣融的脾气,该是秋闱一过就在外面纵情自在才对。
“他这一年变化颇多,你见了便知,先生们也对他另眼相看了。”孔玉神色之中不乏欣慰,他与李宣融从朋友变成陌路,如今李宣融改头换面,两人虽未和好如初,也舒心许多。
期思想了想,到底还是去找了李宣融,未来的事说不准,但眼下他们毕竟还算朋友。
李宣融整个人的确不一样了,原先纨绔子弟特有的天真茫然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上那种沉下来的感觉,仿佛一片飘摇的蒲公英落地生根,踏实安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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