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美把剩下的半碗粥一气儿倒在嘴里,嘴被粥涨得鼓鼓的。
她此时眼圈更红了,像是被食物噎住般,看上去痛苦又无助。
安虹赶紧轻拍她的后背,忙不迭地劝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急,咱们从长计议,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吴心美好不容易把嘴里的粥咽了下去。她拿起餐巾纸擦着嘴角,可擦着擦着,发现纸已经被浸湿。她又抽出一张纸来擦,可怎么挡得住那如注的泪水。
吴心美赌气般抽了十几张纸捂在脸上,泪水从纸的下沿漫出来。吴心美终于趴在桌子上,呜呜地哭起来。
安虹看她终于哭了出来,心里也替她感到凄凉。
一个来到这个国家才几年的新移民,能在当地的大公司里工作,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文化差异和价值观的差异都会给工作带来很多阻碍,可这些都比不上不信任让人来得寒心。
吴心美当年凭着悉尼大学商科硕士的优异成绩进入了这家公司,她这几年兢兢业业的付出都没能让上司老板对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信任,这不能不让人愤慨!
正低头呜咽着,吴心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看了看手机屏幕,吴心美犹豫了一下,擦了擦眼泪接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在最后用英语说了声“好”,就挂断了电话。
吴心美说有个以前的同事约她现在见个面。安虹看她情绪稳定了些,嘱咐她有事情尽管来电话。
吴心美点点头,在旁边那桌母女怜悯又如释重负的注视下,离开了餐厅。
……………………
情人港码头前,高个男人站得笔挺。他上好的西装和帅气的面庞,让旁边观光的三五个日本少女看得窃窃私语,娇羞异常。
吴心美走到身后,轻轻咳了一声。男人赶忙回过头来,对上她的双眸,眼中尽是惋惜和歉疚。
“May,昨天你下船后我才知道,他们居然这么不留余地。你,还好吗?”
吴心美看着这个她被开除的最重要“罪证”,心里不能说没有怨。如果他没有来招惹她,她现在可能不至于走到眼下这毫无退路的境地。可是,他没有想陷害她,只是,他的追求被人利用了。怪,只能怪自己太不小心,那陷害她的人,也太处心积虑。
“我怎么能好?奋斗了几年的成绩被这样抹杀,而且还是这么让人冤枉抹黑,换做是你,你能甘心吗?”
“这事情他们做得太欠推敲,不过,我听说你的总监给你争取了最高的补偿。还有,事情搞成这样,也有我的原因,我,难辞其咎。”
男人说话时一直面容温柔地盯着吴心美。他怎么也没想到,几天前还和她在她家耳鬓厮磨,现在,却被现实打击得像是敌人般,僵硬地对峙着。
吴心美看着不远处就是她昨晚登船的地方,那时的她是多么地兴高采烈,意得志满。
“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我,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被卷进来。不要让我查出是谁,否则,我不会善罢甘休!”
深深的悔意变成浓浓的怨恨,漂亮的眸子里闪耀的熊熊火焰,让男人看得无比心疼。
“May,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甘,很愤怒,很想找出那个背后捣鬼的人。可是,我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很心疼,很怕你再受到伤害。你太美好,那些又太丑陋。。。。。。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希望能保护你,远离这些阴谋陷阱。。。。。。”
男人深情地望着吴心美苍白倔强的脸,向前走了一步,用力握住她纤弱的肩膀。
“May,我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那些乱七八糟的所谓证据,我相信你是清白的。你现在需要有个坚强的臂膀,支持你,帮助你走出困境。我愿意成为那个人,你,愿意让我陪伴你吗?”
短短几天,这是她第二次听他深情表白。毋庸置疑,这么温暖的话语,对现在吴心美那寒冷刺骨的小心脏是多么大的诱惑。
吴心美抬起头,看着那双蓝盈盈的俊眼,流露出让她动容的真诚。
“Ryan,我谢谢你这么相信我,毕竟,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就能这样信任我,欣赏我。而且你,这么优秀,你的这些话,让我。。。。。。满足了虚荣心。”
吴心美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躲开了肩上那双有力的手。
“我有我的爱人,他会给我信任和支持。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只能对你说一句抱歉了。”
吴心美目光没有闪躲,直直地看回去。看到那双蓝色眸子里的神采一下子变得黯淡。
“我这是头一次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同一个姑娘拒绝两次。”Ryan自嘲地笑了笑,“不过,无论如何,我会关注那个单子的事情。我会尽力帮你搞清楚,是谁那么想搞掉你,那个人,必定因此得到很多好处。”
Ryan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吴心美面前。
“这是上次酒会咱们得的奖,两天一夜的海岛游。他们已经把日程安排好了。我报了你的名字,给你安排了。。。。。。单独的房间,时间就在新年假期之后。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有个短暂而愉快的旅行,让你有机会更加了解我。也许,你会改变主意的。。。。。。”
男人阳光般的笑容让吴心美闪了眼。她没想到,这个异国男子所表现出的诚挚,比之前任何追求者都让她心动。可是脑海中那张熟悉的,有时会冒傻气的俊脸,却更让她思念。
没容吴心美拒绝,男人把行程单塞到她手中。
他抬手又握了握她的肩膀,留恋地看她一眼,然后扭头大步离去。
☆、飞雁回巢
当天晚些时候,申凯刚回到公司,安虹就说有些私事想找申凯谈谈,问他下班能不能给她二十分钟的时间。
申凯看着安虹欲言又止的神情,实在猜不出她会和自己谈些什么“私事”。为了避开同事,更好地谈“私事”,申凯让安虹下班后,先去街拐角的咖啡厅等他,他随后就到。
看到安虹坐在咖啡厅偏僻的一隅等着他的到来,申凯有些紧张。
安虹从来没有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讲过自己的私事。跟这“私事”到底是什么相比,好像她想与他分享“私事”这件事更让他觉得欣慰。
“孩子送回国,你下班也不着急下班了,你老公没意见?”申凯莫名地觉得心情愉快。
“他刚回来比较忙,今天有几个老顾客约他看诊,回家会比较晚,晚饭都不在家吃了。”安虹喝了口奶茶。
“你不着急回家,咱们就在这儿一起吃个晚饭吧,他们这里的晚餐套餐也还不错。”
看安虹点头,他点了两个套餐,又专门给安虹点了块提拉米苏,给她当饭后甜点。
“说说吧,到底有什么私事要和我商量?”申凯看安虹吃得并不很有食欲,想让她赶紧把肚子里的话倒出来。
“我想和你说说子峰和小美的事情。”安虹放下刀叉,看着申凯说。
申凯有些失落,原来她的“私事”里,还是没有他。
“上次他们的订婚宴。。。。。。”安虹把调调定在那场近似闹剧的典礼上,申凯大概明白了她的用意。
“他们最近虽然和好了,但我总觉得小美心里没有完全放下。尤其最近,小美工作上突发变动,子峰又一直不在身边。。。。。。”
“你闺蜜怎么了,工作上出了什么问题吗?”申凯从未听陆子峰提起过这些。
安虹把吴心美工作上的事简单讲了讲。她说,本来这种时候,自己这个好友当仁不让地应该在旁边安慰陪伴,可最重要的,还是爱人的理解和支持。
“所以,我想你能不能把子峰调回来。如果要去墨尔本,我可以去。。。。。。”
安虹说得有些没底气。她知道,如果陆子峰回来,申凯必然要亲自过去了。
“是啊,他们的订婚典礼搞成那样,我又一直让子峰出差,是有些欠考虑。。。。。。我这两天就把子峰换回来,他也出去这么久了,该让他回来喘口气了。”
申凯吃了两口饭,接着说,“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让他明天就和那边交待一下,后天回来。我跟子峰交接一下,圣诞节前我就过去,争取boxing day(节礼日)和新年能多出些货。”
安虹看申凯这么快就把自己的圣诞和新年都交待给了墨尔本,一时也觉得很对不住他。
“要不,你圣诞前先过去,我新年前过去和你换吧!两个节日你都在外面出差,也实在太辛苦了。”
“我孤家寡人一个,过不过节都一样。你们不一样,身边都有需要你们的人,怎么能让你们耍单呢。”
申凯说得云淡风轻的,可话听在安虹心里,却隐隐感觉心疼。他怎么能是没人惦念的人呢,至少。。。。。。还是有人惦记他的。。。。。。
“说好了,过完圣诞节我就过去,你回来休息休息。反正现在孩子们都不在,我老公一个人没问题。。。。。。”吃过饭,两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安虹仍是坚持地如是说。
申凯看她如此坚定地周全他,只好笑笑说,到时看情况再说。她不知道,只要她过得好,他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
“那天,你先生来“泓二”接你,看他脸色不太好,回去后没事吧?”虽然不想让她也察觉那两人的失态,但申凯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安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没事,他就是一周内回国又返回,有些累了。而且。。。。。。他总觉得我现在的工作占用了私人时间,有些情绪。。。。。。”
安虹想想当天王健青发的那顿无名火,不知道是因为工作,还是因为身边的这个人。
“哦?”申凯意外地看看安虹,“看来,是我这个老板考虑不周啊。你有家有孩子,我是应该尽量安排像我这样没家没业的去出差加班啊。。。。。。”
“不用,你别想太多,他就是借机发发牢骚。他本来就对我出去工作不太赞成,之前一直想让我就在他的诊所打打零工来的。我在公司工作,就算你这个老板是老相识,也不能有特权不是?而且,现在孩子们不在,家里也不用我太花精力。等明年接我爸妈过来,家里的事,我就可以省心多了。我重新出来工作,就是想再找回当年那种作为职业女性的成就感,你不用特殊照顾我,我忙得过来的。”
申凯扭头看着安虹的侧脸,那上面已经没有多年前的稚嫩和柔弱。昏黄的路灯下,她说得平静而自信,让她看起来还年轻的脸庞显得更加成熟而淡然。申凯深深感到,这么多年的海外生活的磨砺,让安虹已经成为一个独立而坚强的个体了。
申凯淡淡笑笑,没有说话。
她没有提到一句樊茹泓,看样子,她应该不知道王健青和那位商界女大佬曾经是老相识。罢了,就算真的还有什么,她不知道也许就是最好的结果。大家各就各位,各司其职,不用纠缠过往,只看来路,也是一种幸运。
想明白这点,他又想起她先生的那些抱怨。也许,自己应该在能力所及的范围内让她少些负担,让她的重回职场之路能够兼顾家庭,不至于走得太辛苦。
……………………
两人慢慢向公司旁的停车场走,路边的街道因为圣诞临近,有些当地手工艺人摆摊的圣诞夜市。小手链,小项链,小耳钉,很多安虹还是小女生时喜欢的饰物,摆得玲琅满目,看着很是养眼。
她拿着一串红色珊瑚手链端详了半天,把那串红艳艳的珠串放在她白皙的手臂上比划了一下。暗红的色泽衬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申凯看安虹比了半天,终究还是抱歉地向摊主笑了笑,把手链放回了摊子。
“这么喜欢,怎么不买下?” 申凯回头看看那串手链,被退回原地,仍委屈地闪着耀眼地光芒。
“都这个年纪了,那些小姑娘戴的东西,我可戴不出去。”安虹微微低了头,笑得有些羞涩。
申凯看看那串手链,又看看安虹,笑着摇了摇头。
安虹继续信步在摊位前走走看看,倒是没有急着回家的意思。
那天剪彩仪式后回家的路上,和王健青吵了几句后,安虹这两天一直没怎么和王健青说话。她觉得他最近很是莫名其妙,上次她从墨尔本出差回来也是,那些拈酸刻薄的话,让安虹慢慢觉得,自己和王健青之间好像夹着一个人,那就是申凯。
安虹觉得很委屈。她和申凯之间,除了上次飞机上历险时冲动地拥抱了一下外,没有任何逾越的行为。她同情申凯这些年多是孑然一身,更是对申凯迟迟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心怀愧疚,所以她站在一个老朋友的立场上,尽量多关心他,分担他的烦恼。她自认这些她做得坦坦荡荡,没有任何苟且之心。所以,今天她为了小美和子峰的事情求到申凯头上,这顿饭和这沐浴在夜风中的街边散步,就算是她求人的回报吧。
两人回到公司旁的停车场,送安虹走到她的车边,申凯仍没有走的意思。
安虹看看他依依不舍的样子,也停住了动作。
“你这出差去墨尔本,一去可能就要一两个星期。多注意身体,带些日常发烧感冒的药,别一个人病在那边,没人照顾。”安虹记得上次他开车回悉尼,当时就是在身体不适时,被人撞了车。
“好的,我知道了。”他就是病在悉尼,也不还是没有人照顾。
“圣诞新年你都要一个人过了,我先祝你圣诞快乐,新年快乐吧!”
听着安虹口中真诚的祝愿,他觉得今年的假期虽然仍是形只影单,但至少有人惦记他,让他的心里也有了一丝慰藉。
“谢谢,也祝你圣诞新年快乐!”
安虹笑笑说谢谢,扭身开了车门。
想到马上就要出差,走之前怕没有机会再和她像这样说些有的没的了,申凯放在车门上的手,突然更不舍得松开。
“公司里的事,你和子峰一起盯着,别把自己弄得太辛苦。他是个大男人,有什么辛苦的活儿,就让他去干吧。”
以往总觉得陆子峰是典型的重色轻友,可事到如今,他也为了讨好她,要对不起好兄弟了。申凯想着不禁轻声笑了,自己也只不过是个见了心爱的女人,就忘了兄弟的俗人。
安虹见他兀自笑着,不明就里地挑挑眉,看着他。
申凯忙说,“没事,回来给你带礼物。”
说完,终于依依不舍地松了手,把车门轻轻关上。
安虹冲他摆摆手,开车走了。
申凯看着车子缓缓消失在夜幕中,这才叹了口气,转身向自己的车走去。
本想看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划开屏幕,手指又不受控制地点了那张看了无数次的照片。
照片被剪裁得只剩下他和安虹两人。盛装的他们靠得很近,神态自然,气氛愉快。安虹略施粉黛,长发高盘。身上的淡紫色礼服,把她姣好的身段衬托得犹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郎般玲珑而有朝气。她站在自己身旁,头微微靠近自己的肩膀,盈盈笑脸,眉目含情。申凯每次看,都觉得照片中的两个人看起来心情无比的舒畅,也无比的般配。
这张两人唯一的照片,他不知多少次偷偷点开,静静凝望着她的笑脸。看到她,他就会觉得自己孤寂的心中如沐春风,百花尽开。
此刻,他坐在车上捧着手机看了许久,才怅然地缓缓放下,启动车子默默离去。
……………………
陆子峰是圣诞前两天回来的。
客户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好不容易和那边的人打成了一片,工作开展得不错。所以即使听到小美被开除,心急如焚,但为了申凯过来能顺利接手,他尽力安排打点,还是比预计晚了一天回来。
那天,他听申凯打电话说让他尽快回悉尼,好好陪陪吴心美,才知道一向工作卖力的小美居然被公司开除了!他又打电话问了安虹,才知道这几天他忙得四脚朝天,忽略了小美,原来他的媳妇儿在外面受了那么大的委屈,而自己这个理应给她撑腰的男人却远在另一个城市,连句暖心的话都没对她说过。
陆子峰第一时间给吴心美打了电话,除了嗔怪她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而后当然是柔声安慰了许久,又插科打诨地逗她开心。
吴心美好不容易听到这个冤家对她温言软语的,心里也好受了些。想着他还有一两天就回来了,心里生出从未有过的迫切和期盼。
“航班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