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霜余看着他的样子,却是忍不住的抿嘴一笑,但立刻在他睁眼前恢复如常。
“半夏。”她继续念下去。
“半夏。”应声虫听话的重复着。
“白芷。”
“白芷。”
“桔梗。”
“桔梗。”
……。
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桃子的心绪倒是慢慢的平复了下来。阁楼里只有她的声音随着飘起的纱帘轻轻的响起,这样的场景竟让他觉得安宁舒心的不可思议。他这才开始认真的打量起这个少女,她还是蒙着面纱,他看不清她完整的容貌,但是仅凭她的眉眼,他也觉得她和那时似乎不太一样。谁会想到那个爱哭爱叫的女孩,现在竟然是这样的沉静如水,眉目温柔。
“紫苏。”顾霜余继续念着,却没有听到回音。
她的眼里掠过欣喜之色,试探的再念了一次,“紫苏。”
桃子忽然想起那日迟暮坡的夕阳,他和卷卷找到了那匹紫色的野马,把它带到阿李面前,阿李轻捻着手中的香草,夕阳点染着她的脸庞,她说:“不如叫…紫苏。”
终于找到了。顾霜余的眉梢眼角写着笑意,桃子看向她,也是粲然一笑。她看到他那样真诚热烈的笑颜,那种心慌的感觉一瞬间袭来,她转身有些匆忙的避开他的视线,开始在抽屉里搜寻着,找到装有紫苏的瓶子递给他。
桃子接过服下,肚子那种痛胀的感觉好像慢慢减轻,他却仍心有余悸的不敢开口。顾霜余看着他,微笑着向他点点头。桃子微微一笑,缓慢而清晰的开口道:“顾霜余。”
她却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喊出自己的名字。桃子站了起来,笑着走近她:“顾霜余,为什么要带着面纱啊?是怕我认出你还是怕我认不出你啊?”
桃子看她有些无措的站在那里,嘴角笑意更深,看来这点还是没有变,还是这么呆呆的,不过还挺可爱的。
“我要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桃子笑着伸手到她的耳后,解下她的面纱,不小心碰到她的耳朵,却感觉到有些发烫。
少女美丽娇羞的容颜展现在他的面前,桃子看着她笑了起来,“还…挺好看的。”
顾霜余双颊泛红,心早就砰砰的跳个不停,脸上却努力保持着镇定,这幅模样落在桃子眼里却有些疑惑,他以为她会眉开眼笑的扑到他身上,或者是娇嗔着笑骂他,却没想到她会是这么羞涩紧张,“你怎么不…”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响雷,天色紧跟着猛然一黯。顾霜余一下子惊惧的颤抖起来,害怕不已的抱住了桃子,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怎么了?你怕打雷吗?”桃子看着她在怀里颤颤发抖,有些笨拙的拍了拍她的背。这一点还是没有变啊,总是出其不意的抱住他,他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公主,你没事吧!”姥姥慌张的声音传来,紧跟着还有许多急促的脚步声。然而当她们上到阁楼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
“姥姥,我没事。”顾霜余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松开桃子,脸色绯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心里却有些跃动着的情绪。桃子也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避开那些目光没有说话。那些跟着姥姥上来的侍女们此刻只是偷着笑。
“没事就好。”姥姥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和桃子一眼,神色继而变得严峻,“公主,刚才那声不是普通的打雷,我看见那里有神光汇聚,那是天神要降下天谴的征兆,而且还有妖魔之气不断朝那靠近,看来必定要有大事发生。”
“神光和魔息汇聚?”桃子仿佛想到了什么,正色问道:“在什么方向?”
“北方,据说隐藏着神秘未知力量的北方。”姥姥眼神有些飘远,看着桃子,“你也知道这个传说吗?”
“这不是什么传说,”桃子心下已了然,开口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你要去北方的话,”顾霜余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脱口而出,“带上顾宁铁骑吧。”
“顾宁铁骑?不是你们顾国的军队吗?”桃子看着她,“我怎么能带上他们?”
“你可以…”顾霜余对上他坦然的眼神,有些不自然的说道,“他们会听从你的命令的。”
桃子疑惑的皱了皱眉,突然一下子明白了过来,他定定的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没说出口。
“谢谢,”桃子朝她一笑,停了一瞬开口道:“我一定会还回来的。”
“好,我等着你。”顾霜余见他答应了,开心的笑了,笑容羞涩而真挚。
姥姥看着他们的互动,眼里是深深的欣慰和满意,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那真是太好了。但同时她的眉头皱起,写着隐隐的担忧,天灾顾国曾经历过一次,而这一次的异变却比当年那次更加严重危险,难道这又是一场考验?不知道这位桃林带给他们的驸马能不能化解这次的祸患呢?
桃子重新骑上月半,身后已跟随着一支气势浩荡,骁勇无比的骑兵,顾宁铁骑,这支人间第一军现在开始全权归他调遣。
他知道方才的异变一定和卷卷以及她脑海里的光点有关,现在他必须马上赶到她的身边。国民们则是满目的惊羡和喜悦,他们的这位驸马今天之内已经带给他们太多的震撼,现在他还要率领他们引以为傲的顾宁铁骑奔赴北方的异变,对于曾经因天灾而陷入水深火热的国民们来说,在他们眼里,桃子已经是这片神圣的桃林赐予他们顾国的幸福和保护。
桃子自然是不知道他在顾国的人民心里的崇高形象,他回头看向那个站在阁楼上的华服少女,她注视着他,仿佛就为了等待他的这一个回眸。
这样的眼神让他回忆起了桃花雨落的那一天,那个女孩亮晶晶的眼神,鼓足了勇气对他说着:“等我长到和桃树一样高,你就娶我好不好?”
桃子没想到和她再次重逢,她却长成了这样一个优雅沉静的少女,他不是不喜欢她那样温柔如水的笑意,只是心里却失落了些莫名的感动。
他扬唇向她一笑,骑着月半绝尘而去,顾宁铁骑紧随其后。顾霜余看着他远去,心里竟然浮起一丝怅然。她知道,从他骑马踏着落花而来的那一刻,就已经闯入了她的心城。
我等你凯旋而归。笑容绽放在她姣好的容颜上,夕阳下美丽的不可思议。
桃子一路横行无阻,心里却愈发的担忧起来,那些追杀的妖魔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就说明他们全部汇集到了卷卷所在的北方。
光明,黑暗,神光,魔息,桃子仿佛没看见这些似的,不管是光明之女,还是无尽黑暗,或是仙灵妖灵,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是要保护他的家人,无关任何身份和头衔。
他终于看见了那个他熟悉的绿色身影,还有与她携手作战的蓝衣少年,他终于笑了,凝神光为箭,朝着离他们最近的威胁一箭射出。
管他对手是神是魔,要伤害他们的就是敌人。桃子以箭为令,指明了敌人,身后的铁骑们同时拔剑出鞘。
铁骑倾城,顾我则宁!
出击!顾宁铁骑!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状态不太好,不知道写出来是不是有法看。。。
☆、六界之战(三)
水流漫过阿李的眼睛,她渐渐转醒。碧蓝的如琉璃一般的天空,她知道这是幻象,可是她仿佛连动一动都失去了力气。
亭亭玉立,无忧亦无惧。当时她就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破出了镜界,可是现在呢,水流漫过她的身体,她的脸颊,那样的触感让她几乎不寒而栗。她狠狠的呛了一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水流顺着她的眼眶滑落,她无力的笑了笑,任水流将她淹没,闭上了眼睛。
“阿李…阿李…”她仿佛听见了遥远的呼唤,那样熟悉温暖的声音,在哪里听过呢?
她睁开眼睛,有些笨拙又充满新奇的走出了第一步,赤足踩在细茸的小草上,有些麻酥酥的痒。她追随着琴声的方向,紫色的轻纱在风中轻飘,终于她看到了那个抚琴低吟的玄衣男子。
他抬起头,朝她一笑,琴声叮咚的仿佛清澈至极的流水,阳光下一碰就响。轻轻浅浅的喜悦蔓上她的心扉,她的纯美笑颜在晨光里绽放。
“你…一直为我弹琴?”这是她化为人形后说的第一句话,她就是听着这样的声音,才萌生了生命里的第一个渴望,渴望亲眼见到唤醒她的生命的琴声。
他的笑意温暖而动人,让她觉得就算她以一棵树的姿态无限的接近阳光,也不可能触摸到这么真切灿烂的光芒。
“我在等你醒来…”
“我在等你醒来…阿李…我在等你醒来…”水流再次漫过她的脸庞,她睁开眼,除了一碧如洗的天空什么都没有。
“二哥…”阿李眼神迷乱的呢喃着,她翻身坐起,寻寻觅觅,“二哥…你在哪里…”
她逆流而上,水珠从她头发上,衣服上不断滴下,她一步一步往前走着,像是慌乱的孩子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为什么我醒来了还是看不到你?她听不到琴声,路远的仿佛没有尽头。她抬头望天,一瞬间仿佛晕眩。如果我为你起舞,你是不是就能找到我,像从前那样为我抚琴?
阿李笑着开始旋转,被濡湿的紫绡飞舞着,水珠在阳光照耀下每一颗都闪闪发光。她急旋慢转,微笑着却闭眼不敢看,舞动起的风将她的衣袖都吹干,连同她脸庞上的水珠。纤纤玉手翻动旋转着,柔嫩的枝条抽出长高,缠绕着延伸到更高的天空。
她睁开了眼睛,有风轻轻吹过,枝条蔓延到琉璃似的碧空,枝叶缠绕美丽的令人动容,然而她却没有看到他惊艳不已的眼神。
二哥,这是你为我创的舞。你说,连理,意为永结连理。可是为什么我再跳出这支舞时,你却离我千里之遥。
枝条划破了天空,光线开始细密的渗透进来,隐隐有震动的感觉。阿李知道这个镜界很快就会破碎崩塌,重力开始改变,她向着天空降落,她不知道自己会掉落到哪里,其实她也已经不愿再想…
一道蓝色的倩影掠过,水颦惊讶不已的跪在崇崎身边,他的神色痛苦至极,被折磨的几乎奄奄一息。
“崇崎,你怎么了?”水颦焦急而担忧的检查着他的伤势,发现他全身的筋骨竟然全都断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的筋骨怎么会全都断了?”
“阿李…”崇崎虚弱的开口,脸色苍白的仿佛随时都会晕厥,他几乎已经不能动弹,只有那还在转动的瞳孔,急切不已的看着她,“你见到阿李了吗?她在哪里?”
“水流已经感觉不到她的气息,她已经离开这里了。”水颦扶起他,她看着他痛苦不已,每移动一分都是莫大的煎熬,却无力的根本无法动弹,心酸的几欲落下泪来,“我带你回去,我必须马上给你疗伤。”
“不行…”崇崎想阻止她,一用力浑身就疼的直吸冷气,他强忍着剧痛开口道:“我要去找她,我必须…马上跟她解释。”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水颦扶住他,他根本连站都站不稳,“你这样的伤势,根本连镜界都离不开。”
“给我生肌丸…”崇崎想使出力气,却发现手颤抖的连拳都握不成。
“你说什么?”水颦被惊得一怔,朝他吼道,“你疯了吗?生肌丸虽然能立刻恢复你的功力,但是过后你要承受双倍的疼痛和伤势,你会死的!”
“给我…给我!”崇崎一用力,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血喷洒到地上,他艰难的抬起头,眼神坚定无比,“我今天…一定要见到她,无论如何。不就是…双倍的疼痛吗,我…受得起,给我…”
阿李从空中掉落,兵戈喊杀声越来越近,不绝于耳。
“紫灵树蒲李!哈哈!黑翼追杀令,得来全不费功夫!”小妖兴奋的喊叫惊动了一起逃亡的妖魔,他们惧怕银芒军的力量,仓皇的从战场上逃窜而出,没想到却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别傻了,魔帝已经下令要肃清所有负有追杀令的妖魔,她的奖赏我们现在可没命拿了。”
“哼,要不是因为蒲卷卷带领的那些古灵,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副田地。我杀不了她,也要她的家人偿命!”
阿李听到卷卷的名字,心神忽然一惊,她放出郁李藤,想借此缓冲降落的冲击,而那些怀恨在心的妖魔哪里会给她这个机会,刀剑齐出将藤蔓砍断。阿李一下子没了支撑,重重的跌落在地上,鲜血从她的嘴角流出,她忍着剧痛坐起身来,她知道她根本没有时间休息,这些虎视眈眈的妖魔也许下一秒就会让她身首异处。
那些妖魔们将她包围,像一群冷血无情的猎手,围观着埋伏里的猎物慢慢流干最后一滴血。阿李紧抓住脚边的泥土,忍住眼眶里的泪水,死死的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倒下。
“长的真是漂亮,就这么死了好像太可惜了。”一个小妖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她,眼睛直往她身上瞟。
“哈哈,反正都是死,不如大家一起乐一乐。我们现在这副样子,都是拜她妹妹所赐,她妹妹欠我们的债,就让她来还。大家说怎么样啊?”
妖众里传来淫靡猥琐的笑声,他们默契的将她越围越紧,放肆着目光上下打量着她。阿李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地上。她看着他们越走越近,恐惧厌恶到了极致就变成了一种死一样的平静,她紧握住郁李藤,只要他们再往前一步,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割断自己的脖子。
再见了,二哥。她闭上眼,隔绝了那些让她恶心作呕的目光,郁李藤狠狠的划过,传来血肉破裂的声音。她等待着接踵而至的剧痛,却只感觉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她睁开眼,紧握住郁李藤的手已被血染得通红,他气喘着根本平复不了的呼吸,那样专注认真的看着她,“别怕,阿李,我来了。”
阿李呆呆的盯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抓住。那些刚才围着她的妖魔这才后知后觉的看见突然冒出了一个人,刚才那样的速度简直已经超越了六界的任何生灵,他们畏惧的自觉向后退去,结果脚步一动就发现了不妥。
身体忽然有剧痛传来,他们低头看去,腰间竟然有血渗出,很快就变成了喷射的血柱,从意识到死亡不过转眼之间,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痛呼,身体就已分成了两半,摔落成满地的血肉。
“阿李,没事了,”他温柔的轻声安慰着她,心疼不已的看着她惊怔的神情,内疚万分自己为什么不能来得再早一点,只要再早一点,她就不会经历这样孤立无援的绝望,他像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阿李,为什么要让她看到这些丑恶不堪,“别再硬撑了,有我在,想哭就哭出来吧。”
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她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紧紧抱住他,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部释放了出来,她嚎啕大哭,“二哥…二哥…我好害怕…”
“对不起阿李,”二哥心疼的亲吻着她的头发,紧紧抱住她颤抖的身躯,“我应该来的再早一点,对不起,对不起。”
她尽情宣泄着,所有的委屈、害怕、惊惧随着泪水流出,在他的怀里,她再也不需要伪装坚强,脆弱哭泣着像个孩子。
他一直抱着她,用温暖安心的怀抱将她包围。他愿意一辈子把她护在怀里,也不会让这险恶的世间再伤害她一分一毫。
神光离合,魔息缠绕,干戈缭乱的战场上,胜负仍然难解难分。银芒军所向披靡的绞杀着负有追杀令的妖魔,古灵们虽然减轻了压力,然而神兵们的攻势已经让他们应对不及,北冥之地的灵力匮乏,他们古老精纯的灵力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耗,又得不到及时的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