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纯被凌厉的风雪所伤,神光有些涣散,她的绫带还紧紧的抓在他的手上。她将灵力通过绫带注入他体内,直到那冰雪下的血花不再盛放。
卓灼不知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阳光正好照在他脸上。他庆幸自己没被风雪给埋了,又奇怪自己怎么会抱着一块冰捂了这么久还没丢掉。
“白纯,给我醒醒…”卓灼拉了拉绫带,奇怪的是她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的脸一直皎若冰霜,倒也看不出是不是苍白。
卓灼摸了摸还是疼着的后脑,心里突然一动,她不是把灵力灌输给自己了吧。
卓氏一族拥有完全的继承之力,即死去族人的力量会完全由活着的族人继承,但是因此,他们不能接收族外的力量,也不可能有妖灵。外人若侵入他们族人的血脉,力量只会被消耗殆尽。因此他们以血缘为最高的纽带,以至婚嫁,只有获得全族认可,被火结晶所承认的人,才不会发生力量的反噬。
他有些苦恼的揉了揉眉头,她到现在还没醒一定是因为灵力耗尽太虚弱了,只好把他所剩不多的灵力跟她对半分了。雪山远离火种,他的灵力恢复的极慢,但如今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卓灼看她的脸色好像没有多大变化,他抓起一捧白雪,在他手里化为净水送至她的唇边。这样看起来好像好看了一点,樱唇被水润湿,她洁白的脸上显得充满生机。
卓灼认真的给她灌着水,突然她嘴唇轻启,他抬眼,正对上她明净的眸子。白纯皱眉,戒备的坐起来,她记得她想用灵力止住他的伤口流血,结果灵力不受控制的消散至尽。
“我没想害你,只是我的血脉就是如此,不能接受外界的力量。”卓灼看着还是小心警惕的白纯,忽然朝她一笑:“白纯,我向你承诺,只要你没有伤害我的族人,我卓灼永远都不会伤害你。”
白纯的心猛然一颤,一时之间她竟无言以对,她拿起一块冰霜,放入口中,却不怎么凉。
“给我凝个瓶子出来。”卓灼的声音响起,她此时也没有细想,指尖一点,冰雪里显现出一个冰瓶来。
他背对着她,她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白纯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冰霜在她嘴里被嚼碎成千万粒,吞入腹中。
“不要饮冰,喝水。”卓灼将满瓶的水递给她,一下子融化这么多冰,他觉得手都不会再热了。
卓灼不耐烦的把冰瓶塞给她,默默的转身哈着气,他们这么一闹腾,各自的力气都消耗了不少,虽然现在放晴了,但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冰雪才能完全融化。现在被困在这里,进退维谷,只能抓紧时间走出去,不然以这样的地势,再来一次雪崩两个人直接被埋在雪底当冰雕了。
白纯喝着净水,不知为何竟从中感到一丝暖意,这是瑶台的池水没有的温度。冰瓶水尚温,那如果把火焰和寒冰结合,严寒之后又有高温炙烧,如此强大的反差力就算是冰山也会崩塌吧。
她转头看向卓灼,正好他此时也转过头来看向她。两人对视一眼,心下倒是了然。卓灼一笑:“看来想到一块儿去了,先试试冰箭里封着火焰行不行。”
他话音刚落,手心火焰燃起,白纯凝神试图将其冻结成冰,可是不是火焰将冰融化,化为雪水,就是火焰熄灭,冰箭从中断裂。
他们继续尝试,以火为弓,以冰为箭,或是以冰为弓,以火为箭,都以失败告终。
白纯引弦拉弓,冰箭凌厉飞出,势不可挡,卓灼手心火焰腾起,如火红的赤练缠绕冰箭疾飞,猛烈的风雪加剧了火势,而箭矢显得更加锋利,犹如一只浑身燃烧的火鸟,将飞过的一路焚烧至尽,而冰心的利刃闪着凛冽的寒光,等着给出最锋利致命的一击。
雪山轰然崩塌,白纯看着弥漫的雪雾,有些许的晃神。天帝说天道曲如弓,她现在是不是找到与之匹配的箭了?冰与火可以相消,也可以相辅相成,神魔之道,是不是也是如此?
卓灼眼里放出光彩来,他粲然一笑,耀眼如星火,“没想到这箭的威力这么大,白纯,给这个箭起个名字。”
“…”白纯陷入了思考中。
“叫流炎箭好了,你觉得怎么样?”卓灼的脸上满是笑意。
“…”白纯静静的听他讲。
“一箭流炎,千山成烬雪成烟!”
他们一路以流炎平山破冰,雪雾弥漫的雪山里,有火红破空的赤练舞于九天。
“总算出来了!”卓灼终于走出雪山,但奇怪的是攻玉先生布下的雪阵竟然让他破阵而出,他当时也没多想,满心想着要以新招式去找沉沙比试。
“白纯,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我和我朋友还有一架没打完,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卓灼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光彩,她静静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白纯眼帘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你就跟我一起。”卓灼有些兴奋的看着她,“等我先去看过老头儿,我带你一起去沉寂之漠。”
白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卓灼转身离去,火红色的身影消失在漠漠的雪色里。
她在雪山等他,下雪的时候等他,放晴的时候等他,风雪交加的时候等他,四下无声的时候等他。她朝夕饮冰,不知过了多少个朝夕,冰雪还是不增不减,只是那种暖意也渐渐的冰冷,再也回忆不起。
白束要带她离开,她却执拗的摇摇头。从盛夏到严冬,从守护到守候,她相信她的等待会有意义,因为他说很快就回来,但是他没有。
当她突然听到他的消息,他欲闯入魔宫攻打莫干城,她终于放弃了最后的念想。她站在他的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我今日以瑶台仙使的身份,为神界除魔。”他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却一瞬间击溃了她所有防线:“那我卓氏一族的灭亡是不是与你有关!?”
他说:“我卓灼永远都不会伤害你。”却凝火为剑向她劈下;他说“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却让她枯等了一百年。为什么在他们共同经历了此间的冰火后,还是要反戈相向?神和魔为什么只能对立,到底什么是天道?
白纯再次踏入魔宫,是想为手中的曲如弓找到一支箭矢。流炎不再,流光不复,而她的使命还没有完成。
她看着眼前的卓灼,冰箭在他手里融化成水,相同的场景一如百年前。那时候他为她挡住所有的冰箭,现在他站在琳琅身前,挡住她的冰箭。
“不用管她。”他别过眼不再看她,语气漠然。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本来回忆只想写一段的,结果写着写着就成一章了。。。话说过年了,最近可能不常更新了哟,不过还是希望多支持!!!
☆、盟誓
卷卷看见妖兵们手持武器朝着白纯一拥而上,握紧了不灵环就要冲出,突然一股极大的威压降临,她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抬头望去,莫干城凌绝于顶,从天而降。
无论卷卷见过他多少次,那种威仪棣棣,目无下尘的气势总是让她莫名的心惊,这样的人,明明只是站在地上却仿佛比天还要高。
“瑶台仙使白纯见过魔帝。”白纯面色从容,手却不自觉的握紧了曲如弓,如果神魔真的能冰释前嫌,能让这实现的只有莫干城,“神魔百年交恶,六界不安,生灵动荡,如今我奉白帝之命,神界愿与魔界缔结盟约,从此天地两方,各不相扰。”
一语震惊魔宫,久久声响全无。当年魔桀向天不宣而战,而百年之后,神界竟愿主动结盟,百年的仇怨会就此化解吗?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莫干城,等着他做出决定。
“天帝愿与魔界和解,神界有何盟证?”莫干城的话让白纯一惊,他的意思是白帝愿消除与魔界的怨怼,那青帝又何言?而且他要的不是她的空口无凭,而是要令魔界信服的盟证,这无疑是在考验神界的诚意。
“天道有常,或因势而迟,但终至之。神魔即便如今敌对,有朝一日终将涣然冰释,此为曲如弓,白帝曾言,天道尽在其中。”白纯横弓于前,她此时交出曲如弓,无异于脱下了最后一层铠甲。
“时光流似箭,天道曲如弓。”莫干城握弓拨弦,右手一扬,魔息突起,下一秒一银光闪耀之物便落到了他手中。他引弓拉弦,一点银光没入天际,轰然炸裂成一圈的天光,天上神光离合,地上魔息缠绕,相交之处归于无色。
“白帝,你送的礼物,我收下了。”莫干城看向广场上惊讶不已,不知所措的妖众:“妖魔听令,以曲如弓为证,神魔今日在此立下盟约,从此各不相扰。若以无故诛神者,共诛之!”
“谨遵魔帝之命!” 广场上的妖魔悉数跪倒在地,喊声震天。卷卷愣愣的看着被他们跪拜的莫干城,她简直难以相信他曾在雨夜与她同舟共济,听过他月夜下吹奏清箫。
奇怪,银箫怎么不见了?卷卷浑身找遍了,突然灵光一闪,刚才他射向天空的那一道银光…他以银箫为魔界信物与神界结下了盟约,卷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魔帝,桃花石蒲桃和紫灵树蒲李此次皆因为神魔结盟之缘故,从而擅闯魔宫,希望魔帝能网开一面,不要继续追杀他们。”白纯本来以为蒲桃必定挡不住妖兵的攻击,但现在,既然能有一线生机保全他,她也不想让他无辜受死,转而她看向了躲在一旁的卷卷,“还有,风摇草我要带她走。”
“我可以撤回仍在追杀的妖兵,就当给白帝一个面子,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莫干城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天上的神光逐渐消散。
卷卷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出来了,她看着莫干城,现在却不敢直呼其名了:“谢谢你放过我三姐和桃子。”
莫干城没有说话,卷卷有些悻悻的转身,向另一端的白纯走去。她把他家搞的一团糟,他不朝她发火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想怎么样呢?
“多谢魔帝。”白纯看着消散的神光,明白自己已到了回天复命之时,心里一时不知是何感想。
这一次,神魔立下盟誓,承诺各自相安,那她的天命是否也能因此改变呢?她眼波一掠,瞳孔里染上了一抹火红,她带着卷卷,一起飞离了魔宫。
莫干城这才转眼看向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卓灼,他刚才并不跪,也没有摆出攻击的姿态,只是这样神情复杂的看向他。
“为什么我卓氏一族的骸骨会出现在魔宫的地底?”卓灼开门见山,虽然他打不过莫干城,但灭族之事他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卓氏灭族是否跟你有关?”
哇!忘机一口鲜血喷出,还没等他站起,聂商已走到他的眼前。他的眼里满是不甘和仇恨:“聂商!你一定要将我赶尽杀绝吗?”
他以洛如花为自身之力,结果不知为何洛如花一天之内全部枯萎。他是魔界殷溯堂堂主,怎么能容忍自己变得如此虚弱无能,于是他不惜违抗魔帝之命,引蒲卷卷进入魔宫地底,希望以她的灵血可以重新催开出洛如花,可是她不但没有死,而且净化了那些怨气冲天的骸骨,如今他已然失去了力量来源,而聂商还要置他于死地。
“你私自将卓氏一族的骸骨藏于魔宫,险些动摇魔宫根基,这是其一;你不守魔帝之命,加害银箫之主,这是其二;外敌入侵魔宫,你不带领妖兵抗击,反而藏匿无踪,这是其三,每一条都是死罪,你还有什么可说?”聂商冷冷的看着倒地不起的忘机,他却笑了起来,先是隐约的笑声,渐渐变成不顾一切的大笑。
“哈哈哈!我还有什么可说的,魔帝为了能控制卓灼,我当然是要被牺牲掉!”他的眼里是浓的化解不开的恨意和自嘲,无论他怎么努力,他永远都比不上卓灼,“魔帝要我死,我哪里还能活?可是聂商!你别装作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你敢说你没有一点私心?冰狱的墙是怎么破的你我心里都有数,我知道你为了保护她一定在墙上做了手脚,好啊,现在所有的罪责都可以推到我身上了!只要我死了,妖兵的怒火可以平息,魔帝可以从此桎梏卓灼,还有你,琳琅就欠了你一份恩情,这些都要拜我的死所赐!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吧,来啊!”
“我如你所愿。”聂商不为所动,流光剑直指他的胸膛。忘机咬牙切齿,嘴角鲜血不断淌下,身后就是寒渊,只是逐渐逼近已觉得冰冷刺骨,难以忍受。忘机忽然右手杖出,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朝聂商攻去,聂商以剑反击,力道之大竟把他击飞,掉下了寒渊。
聂商看了看深不可测的寒渊,眼里是一片迷雾。
“殷溯堂堂主忘机违背帝令,叛出魔宫,现已伏罪身亡。”千魔音在魔宫回荡,卓灼皱紧了眉头,盯着不发一言的莫干城。
“魔宫地底会被永远封存,卓氏一族的骸骨不会被打扰安宁。”莫干城淡淡开口道,卓灼明白他已别无选择,他如此恩威并施,以赢得了众心所向。如果他再想挑起战争,等待他的除了妖魔的群起而攻之,也许还有神界的助力。这些他可以不在乎,但是氏族的安宁他不允许再受到任何侵扰。
“卓灼愿为魔帝效命。”他单膝跪地,握紧了手中发光的火结晶。他臣服于眼前的这个男人,因为他的族人选择了在魔宫的地底荡涤了所有怨气,既然这是他们的选择,那也是他的选择。
“你们呢?”莫干城目光一扫,看向广场上一片黑压压的妖魔。
“愿誓死追随魔帝!”妖魔们齐刷刷跪下,满怀崇敬和信畏。他们的魔帝以箭射天,定下神魔之盟,降服卓氏一族,让魔界司命俯首称臣,这样的杀伐决断,这样的气势凌云,他们愿生死相随!
卷卷看到魔宫上方凝聚升起的强大气息,那是一种无关乎界族,却纯粹坚定的力量,后来她才明白,这种力量叫做信仰。她的一生里曾经给过一个人最初的信仰,然后给了另一个人她全部的信仰,最后她亲手摧毁了所有的信仰。
“纯姐姐,你要回到天上去了吗?”卷卷偏过头问白纯。
“我自认为已经找寻到了天道,是时候回去向天帝复命了。”白纯看向云雾缭绕的下尘,却是浅浅一笑:“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卷卷看着逐渐拨开的云雾,白茫茫的雾气里她感受到了白束的神光,她睁开眼睛,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却先一步映入了她的眼帘。
“阿棣!”卷卷欣喜若狂的呼喊着他,那个被呼唤的蓝衣少年惊得一回头。
☆、当时错
“阿棣…”卷卷任由唐棣紧紧的抱住她,她眉开眼笑,也把他抱得很紧。
唐棣一言不发,只是一遍遍的摩挲着她的脸,视线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他看了她很久,轻轻开口道:“你瘦了。”
卷卷粲然一笑,温暖如四月阳光,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他:“那是不是变好看了?”
唐棣鼻头一酸,把她拥入怀里,轻轻贴在她耳边恍若叹息。
“卷卷。”白束朝她走过来,看到她身上的蜀青衣,若有所思。
“束哥哥,”卷卷此时才看到白束,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红着脸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白束失笑,她是想问为什么他和唐棣会在一起吧,他看着这个面红耳赤的女孩,看的出来她对唐棣动了真情。
唐棣看向白束,正好白束也看向他,他眼神微沉,握住了卷卷的手,“卷卷,我有话跟你说。”
“你要说什么啊?”卷卷笑着听他讲。
“妹妹,我们先离开。”白束来到白纯身边,他看了满是笑意的卷卷一眼,转身离开。
卷卷看到白束的眼神,心里自觉奇怪,一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