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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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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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境况崇明也不便多插嘴,情急之下,她只好登时伸出手抱住了曲闻竹,一叠声没头没脑打断道:“我的好姑奶奶,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我错了!都是我不好!”
崇明抱着曲闻竹,又回头摇了摇时纱:“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不要挂心!”
曲闻竹从未被人如此唐突抱过,一时心下微惊,对这天家一家子感到烦躁腻味非常,冷笑一声想要将崇明推开:“滚开,没你的事。”
崇明乍一听居然也不生气,怎么推都推不开地拉着曲闻竹便往一边走去,极力要将她同时纱分开。
崇明自己都想不到,专业同人吵架这么些年,往往是不吵出个胜负、打出个高低便绝不停手,但居然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同人做调解,纵使这法子,仿佛并不甚高明。
作者有话要说:
惊,写完发现这一章两个主角根本没有露一次脸23333
曲闻竹这个爱怼人的性格真的是不太行,尤其是怎么能不搞清楚情况就全力开火呢,时纱纱也超级委屈呀qwq
等清平领了盒饭时纱黑化,就是曲闻竹吃报应的时候了(嘻嘻)


第49章 欺瞒
“你都说了些什么?”
回廊里传来亓徵歌微显疲惫又裹含着薄怒的声音:“你或许从未出过谷,但你也应当知道此间不是谷中,你这脾气是否也该有个度?有些话该说,有些不该说,你明不明白?”
冬日午后,寒风凝滞,曲闻竹抱臂站在一旁,同亓徵歌对峙着。
“我说了些什么?”曲闻竹蹙着眉:“我不过是有意难平,说上一二句而已,若儿皇帝心里无鬼,怎会如此怒发冲冠?”
她哂道:“况且他真能将我如何?谷中不过是念及与清平王旧情才令我此番前往,若非如此,就是他皇帝要归西求着我来——”
“师妹!”亓徵歌眸中已然带上了三分薄怒,打断后又是须臾沉默。
“我记得你从前没有这般不知轻重。”亓徵歌缓缓说着,垂眸幽幽叹出一口气。
“若你还是在同我怄气波及旁人,你大可以就在这里骂我,随便如何随你心意,我绝不还口。”亓徵歌看着曲闻竹,眼神含着些许失望:“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辜负了师父的教诲,善默用晦。”
曲闻竹见亓徵歌神色倒是十分肃然,一时心下乱糟得很,冷笑一声。
“谁是同你怄气了,师姐未免想得太宽。”她说完便感到疲惫厌烦得很,也不再想同亓徵歌继续谈下去,垂眸间转身便要离开。
亓徵歌看着曲闻竹一言不合拂袖而去,也不着急阻拦,只在她身后幽幽道:“闻竹,你当真不明?”
曲闻竹顿了顿,旋即回身看向亓徵歌,语气不快:“师姐想说什么?”
她看着亓徵歌,仿若有微弱升腾的隐怒光色在眼中跳跃。
亓徵歌同她对视片刻,最终低叹一声错开视线:“这到底也是天家家事,你我二人无论看破多少、窥见如何,于医道于德行都是不应去点破。”
“清平王的确是可悲可叹,”亓徵歌视线随着数只小雀停落在回廊深处的一颗枯瘦矮树上,“但你也应该有所察觉,清平王这些年里常在外奔波,与亲故相识基本无缘照面,且王爷所蓄衣物也悉都是些宽松被袍,但凡披上便无人可考其身形。”
“若非是有意相瞒,清平王怎会如此掩饰。且不说当今皇帝究竟能不能够胁迫他做这些,就算清平王当真是被胁迫,你也应该察觉到,清平王是自愿如此。此番急病如山,也不过是因为他为天家与江山折腰,你究竟何苦去怪皇帝。”
曲闻竹冷笑一声:“这些破事你以为就你一个知道?那么我还要告诉你,清平王先前专征十余年的府中大夫在数月前亡故,那位大夫便正是我们谷中的印家师叔。若不是这缘由令王爷失了调理,此间或许根本没有你我二人插手的余地。”
亓徵歌倒还当真不知此前府内大夫是谷中人,一时微微抬眸看向曲闻竹:“你既早知如此……”
“知何事?”曲闻竹不禁哂笑,语调幽幽:“我当然知道清平王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隐瞒众人。清平王并不是朝中所言所向披靡的圣贤,他不过血肉之躯,早已形销骨立。这些年里他寝食无规,作息无律,奔波劳碌早就令他命不久矣。这点你我甫一探脉便能有所察觉,若你是在问我此事,那么我的确早知如此。”
亓徵歌听她语调讽刺地说完,微微蹙眉,方欲再度开口,却被曲闻竹凉凉地看了一眼。
“王爷确实是为了江山摧折己身,且还瞒天过海令众人不差其衰败。”她将视线从亓徵歌面上挪开,落在了回廊边的一处枯柳枝条之上:“但我认为,若当真是亲近之人,无论如何便都不会错过这些再明显不过的细节。”
“王爷这般脉象,这些年定然有十分明显的食量剧减,且昼夜难眠,伤痛不断。”曲闻竹冷笑一声:“且衣带渐宽,手难提篮,这些变化但凡是亲近之人稍加观察便能够发现的最为明显之征。”
“若那儿皇帝当真是同他如今表现出来的一般心系清平,这些征兆,他究竟如何又会错过?”曲闻竹目光露出十分不屑:“说到底,仍旧是这儿皇帝惺惺作态。”
亓徵歌微微叹道:“清平王这些年都并不在朝京中。师妹,你莫要为了这些凭空思索,便烦扰自己又刁难他人。清平王若是有意要躲着众人,便是能令自己与朝京隔了万里河山,遥遥不见。这些年清平王也诚然是不曾返过朝京,如此仅凭书信来往,就算是你我,又能够发现何今夕不同?”
曲闻竹面色郁郁,也不再辩,只看着回廊边那枯柳,未置一词。
二人一偏激一主和,在这廊内对峙许久,到末仍旧是不服彼此。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二人看得透的许多事情,都一度在天家之内讳莫如深、无人察觉。清平的隐瞒,时纱的无知,时缜的孝忠,令整个天家都徘徊萦绕着剖心献忱与无知接纳的氛围。
时纱确实并不知道清平王这些年的苦难。他始终对清平的劳苦与教诲心内怀恩,又满含歉疚,这些庞杂又纠缠的情感,或许在清平健在时并不会被暴露在光下,然一旦有朝一日清平病故,这些情感曾经留下的点滴苦水便足够将时纱淹没,在其中失去自我。
这便如同稚子幡然悟,欲养亲不待。时纱的后知后觉,便是来日他痛苦的最深根源。
亓徵歌心内默默叹息,曲闻竹怀中满含愤慨,悉都是窥见这事实一角的天然反应。二人静默着,在这廊内各怀心思地站着,暂时偃旗息鼓。
时将冬至,寒风凛冽,将柳树的枯枝一一拂起,又扫起数丈尘埃。
远处忽然响起一阵轻盈胜风的脚步声,亓徵歌一瞬便能辨别这是陆莲稚。她抛开了其实不当影响到自己的一缕忧思,抬眸向那处看去。
“可算找到了。”陆莲稚快步走来,一身水红色衣裙在冬日阴霾中十分夺人眼目,衬得她身段颇为风情,一张脸稚气都脱了下去,攀上气氛妖娆气息来:“王府虽不大,但总能叫你们找出新地方藏起来谈话。”
先前初识之日,听闻杉迟雪说陆莲稚穿红衣像个妖精,那日里亓徵歌倒并不曾细看。今日时隔许久再见陆莲稚穿红衣,倒当真是衬得她身盈腰软,不似人间物。
亓徵歌心尖便忽地颤了颤,见陆莲稚向自己快步而来,下意识便迎了上去:“找了很久?”
陆莲稚甫一上前便握住了亓徵歌双手,滚热的温度将亓徵歌微凉的手灼得一缩。陆莲稚抓住了她的手,她便没能退缩而去,反而被陆莲稚握在手心内,一时灼灼热度便紧贴着引渡而来,裹挟着浮涌馥息,令人无端想要为之喟叹。
“没有很久。你们也不会进屋谈话?总是站在这些风口,手都凉了。你冷不冷?”陆莲稚完全忽视了曲闻竹,只对着亓徵歌嘘寒问暖:“我方才偷偷去庖厨端了些备给晚上的汤水来,我尝了尝倒是味道妙极,你同你师妹谈完没有?回去好不好?”
亓徵歌听她云淡风轻便说出了“偷端”二字,一时颇有些哭笑不得:“人家备来做晚膳的汤水,你也偷来喝?陆莲稚,你是贼还是客?就是同人家要一声,还能不给你?”
陆莲稚嘻嘻笑道:“那个伙夫看起来不面善,我不愿同他说话,且我就端了一碗,他定发现不了。”
亓徵歌微微摇头,轻声又教训了她了几句,陆莲稚都一一听着应下,顺而颔首,绝不反驳。
曲闻竹听了这么久,到这里终于一股酸味与烦躁上心,面上再也挂不住,但到底一时又疲于嘲讽,便只“啧”了一声:“二位慢聊,失陪。”
说完她竟就当真未多话一句,拂袖便转身离去。
陆莲稚看着曲闻竹纤雅的背影,问道:“你师妹是不是不高兴?”
亓徵歌微微叹息,反握住陆莲稚手:“她察觉你我之事,一直想问又碍着面子不肯问我,你这样嘘寒问暖,她一定是……”
“吃醋?”陆莲稚没头没脑蹦出一词:“她是不是喜欢你?”
亓徵歌“呵”地笑了一声,眼神颇有些危险,又含裹着些许捉弄人的促狭,飞快将微凉的手伸进陆莲稚胸襟中,贴着她炙热的肌肤反问道:“你觉得呢?”
陆莲稚被这温度激冷得一颤,却还是没有躲开,反而顺势便将亓徵歌抱进了怀里,哄道:“谁不喜欢你,所有人都喜欢你都是该的。但是,我最喜欢你……这谁都不能抢。”
她眉眼弯弯,绯红的衣裙将她面色衬得风情十足,偏生声调又带着少年飞扬的意味,两相糅杂,当真令人欲罢不能。
亓徵歌也禁不住微微笑了笑,便在这冬至之际的阴霾之中伸手回抱住了她,如同抱住了一轮赤日,灼灼又明妩。

冬月初二,万事俱备。
是日天色微阴,光穿浓云,倒是十分明亮。晚间更是无云无月,星稀风烈。
曲闻竹同亓徵歌很早便入了清平房中,攻毒之事,定于亥时。
作者有话要说:
随着微波炉一声叮~响,热乎乎的便当即将给清平呈上!
师妹噢师妹,傻师妹_(:зゝ∠)_准备吃段日子的牢饭吧!该坐的牢谁也救不了你!(笑)
下集预告一下,要见老丈人了Σ( °Д °|||)!
陆莲稚(整理衣角):紧张!
亓徵歌(沉思):。。。。。。


第50章 成败
时近晚亥,天色昏昏。
房中灯火噼剥作响,烛光明明。亓徵歌执着手中器具一一在火上灼烤,而后又用细软布料将其拭净。更漏声入耳点点滴滴,伴随着曲闻竹翻拾纸叶的窸窣响动,再无他音。
这种剖体行医的道术曲闻竹尤其擅长,亓徵歌尤记得儿时谷中豢养的那些兔蛙一类,但凡落入了曲闻竹手的,都定是体肤分家、骨肉异处,或许于肌理骨肉一道,连祖父都未及她熟谙。
曲闻竹常常有些异于常人的医治路数,手法大胆毒辣为谷中一般所不及,是以也曾一度被驳为离经叛道、节外之枝。
但也从没有人能够否认,曲闻竹的异法虽特立独行,其奇效却有时常常为普通医道所不及。尤其在力难回天、人气将近之时,反倒曲闻竹常常能够凭着她奇谲诡妙的大胆思路,剑走偏锋救人一命。
在听之任之与大胆冒险的两相权衡中,虽放手一搏风险颇大,但到底也是最后的一根绳索。
此番攻毒之法亦是曲闻竹的新法,这些日子里曲闻竹没少同亓徵歌共同探讨研究计,最终商定曲闻竹开胸拔毒,刮肉削骨,亓徵歌施针布药,固气保命。
但其中把握如何,饶是她们师姐妹二人,也只能堪堪给出三分。
清平境况已然是油尽灯枯,此番回天,实在是难上加难。
亓徵歌将一干器具悉都拾掇完毕,细软的布料拭了拭指尖,缓缓道:“闻竹,时候到了没有?”
曲闻竹斜眼向身旁榻上看去,清平正安然卧于其上,药力驱使下他昏昏沉沉,失去五感,覆体的一块蒸腾热布沾染着丝丝药渍。
“还未到。”曲闻竹收回搭在清平脉上三指,又将桌面书叶合上,将这些日子罗列出的一切须防须记事项皆在心中滚过了一遍。
更漏仍在点滴,烛光依旧噼剥。

相比院内的寂静无声,王府厅中却是一片糟乱。
时纱不知从何处听闻了此番曲闻竹所冒的攻毒之险,连夜赶到了清平王府,说什么都要制止这一决定。
“纱儿,那是父亲自己的决定。”时缜拦着时纱,面色的疲惫难以掩饰:“父亲自有抉择……”
“堂兄!”时纱眼眶极红,一副绝好的容貌此刻仿若急怒,隐隐水色在他眼中闪现:“为何三叔是这般情况,你们却没有一人知会过我?!”
他既伤心又冲动,念及这些日子里清平为了隐瞒他,竟连他一面都不肯相见,一时更是委屈无比,低吼道:“我不允许!我不许你们让他冒这样的险!那些庸医说没办法就真是没办法了吗!”
“堂兄!让她们住手!我一定……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办法、找到更好的大夫——我这就派人去西域,去蓬莱,去求药、去找办法——让她们不要冒险了!”
“堂兄!”
时纱眼梢通红,朱砂点就一般的薄唇往日里弧度风雅,最具风度,此刻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也是今日才得知了清平缠身的病症究竟有多棘手,竟全中原的医者都无一能治,连这二位从药宗容决谷出来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终而选择了用攻毒一法来冒险一搏。
这般的冒险,令时纱惊恐万分,又束手无措。
时缜亦是垂眸未动,只有广袖下的双手隐隐颤抖着。
时缜知道父亲的态度坚定异常,这些年里也都始终如一。
父亲含辛茹苦将一个曾经飞扬跋扈的少皇帝捏塑为了而今这个仪表稳重、心思正直的少年,父亲不辞劳苦奔波河山,也都只是为了朝堂安定、江山泰平。在父亲眼中,与时纱和江山相比,自己的身体发肤也就形同埃末,挥洒如尘,毫不重要。
瞒过时纱,也不过是这般想法中自然而然产生的决定。清平无非是不愿时纱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他要时纱的心思悉都放在朝堂之上。
但对于时缜而言,他夹在忠友与孝道之间,始终飘摇了这许许多多年,又何尝不比清平更操劳、比时纱更痛苦。
“纱儿,别傻了。父亲撑不过你派人找蓬莱的时日,若不冒险,父亲他要么……要么就永远是个废人了……”时缜沉默着避开了“死”之一字,令时纱感到一阵惊异的恐惧,那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令他微微颤抖起来。
兄弟二人在厅中对峙着,窗外是依稀可闻的更漏,报时声声。晚间亥时,如期而至。
崇明在一旁也只默默无言,伸手拉着时纱的衣袖:“哥哥……你便听缜哥哥的罢……”
她十五六岁年纪就不再为朝京所囿,常年游走江湖,心下其实并不知道这些年天家的事,但她知道时纱自小便是常常因情昏智,常常做出一些极为感性却又并不聪明的事。
在这之上,崇明更愿意相信时缜。她相信她舅舅定是有自己的理由,才会瞒住时纱选择攻毒。
“宴夜,你就一点也不担心三叔?”时纱颇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拉住自己的崇明,语调凄切,仿若泣血:“为何你们要瞒住我,令三叔冒这般生死未卜的险?”
“为何?”时纱再度转目看向时缜,一声声问道:“你们究竟有没有将我看做过天子?”
“为何你们心下有事、身前有难,从未想起过我?是不是我在你们眼里就是这样不可靠、就是这样一个黄口小儿,永远也没有办法离开你们办好一件事?”
时纱的眼中蓄起了水色,泛着泫然光彩。
时纱的状态几临溃然,一度将手背青筋攥得暴突明现,一番对峙下来,时缜的强撑姿态终于也开始松动,他上前一步握住时纱双肩:“你不要这样说,没有人这样想过。你不要说了……”
时缜心下带着双重的烦忧与悲痛。一面是谆谆教诲自己的父亲,一面是天真可塑的堂弟。他哪一个都想相信,又哪一个都不愿违背。
是以他无法打断这一场攻毒,也不能够拒绝时纱的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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