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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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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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一个新来的试图与赵乔攀谈:“敢问前辈,那人是谁啊?”
这声“前辈”叫得赵乔很是受用,他懒洋洋问道:“哪个人啊?”说完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忙低下头,一边装作干活的样子,一边压低声音说道:“那位正是传说中的叶魅叶大人啊!”
叶魅?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啊。秦恕睁着朦胧的睡眼转身一瞧,待看清亭中练刀的黑衣男子,瞌睡虫顿时跑得无影无踪。前天晚上还躺在床上不知是死是活的人,今天都可以起身舞刀了?星叶铃兰的功效还真是神奇啊!
见对方思索过后仍面露疑惑,对他摇头表示不知。赵乔不敢相信:“江湖上这样赫赫有名的人物你都没听过?”
他耐着性子继续说道:“那你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刀光一闪怨魂泣,笠帽雨夜魅影疾。”
对方点点头。
“这句话的主角就是叶魅叶大人啊,也就是我们的右使。那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门主派右使去东岛村,那天……”
那是一个雨天。大雨磅礴,天地茫茫一片,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笠帽下一个冷酷男人的脸,照亮了他手里那把正在滴着血的刀;又一个闪电划过,照亮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照亮了汇成河流的血水。东岛村全村二十九口人,在那个雨夜,都化成了一缕缕怨魂,一刀毙命,毫无拖泥带水。而这个始终手中握着刀表情漠然连看都不看一地尸体直接转身离去的男人,就是鼎鼎有名的生死门右使——叶魅。他这人冷面冷血冷心,只要是上头的命令,便不惜任何代价硬以一己之力完成。
许是秦恕的目光太过炽热,叶魅有感应地转眸望过来。
与他的目光正面相碰,比所想的还要更冷一些,秦恕想象不出,那双看似永远波澜不惊的眼里一旦涌起惊涛骇浪会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秦恕低下头,收起多余的心思,一丝不苟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儿。
这时,门口传来的整齐脚步声中夹杂了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一行八人刚进门,两个麻袋就被他们丢在地上,一声闷响之后麻袋里面有东西在动。
秦恕不禁放慢了手上的动作,用余光偷偷瞄着门口的动静。
门边的两个人在他们的示意下上前蹲下身去解麻袋,露出里面的两个大活人来。其中一个男人衣服破损严重且沾染了大量血迹,整个人看起来虚弱得很。
而另一个仅发丝凌乱,整个人依然活力十足,跟后面的人嚷嚷道:“诶,大哥你慢点推我啊,你们那个破麻袋里面空间太小,根本放不下小爷我的长腿,这一路都给我蜷麻了。”
后面的人不耐烦地呵叱道:“闭嘴,少啰嗦!快走!”
那人还想反驳两句,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却是一脸委屈的模样。不是我不想快走,是我真的走不快啊……
秦恕余光一路追随着他们,直到他们一行消失在拐角处。
叶魅只在他们进门的时候瞥了一眼,其余时间都在目不斜视地专心练习刀法。
若问一个门派中哪里最容易得知一些杂七杂八的可信消息,当属从这个门派中的新人口中无疑。正因为他们是新来的,什么都不懂,对任何事物大都充满好奇,又与前辈们无利益冲突,再加上嘴甜机灵点,很容易得到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至于打听来的这些消息,究竟是真的无关痛痒,还是无比重要,得因人而异。
晌午时分,太阳毒辣辣地炙烤大地。秦恕闲来无事散步到今晨打扫的那间庭院,新来的那人正独自清扫满院的落叶,秦恕提出帮忙,他婉拒,在秦恕的再三坚持下,他只好松口。
有了秦恕的帮忙,进度一下子快上许多,不到半个时辰,一院子的落叶都已经被打扫干净。两人一同坐在树下闲聊,新来的那人对秦恕的帮忙很感激,几乎是有问必答。
“你可知今早被绑进来的那两人是谁?”
“不知,不过听说是郑澜大人派人抓来的。”
秦恕喃喃道:“郑澜大人要抓的人,看来很重要啊。”
“是啊,看那两人有一个模样还不错,可惜了那张俊脸呦。”
秦恕一时没说话。
他接着说道:“我听说,落到澜大人手下,一般都是非死即残啊。”
“前辈你怎么发上呆了?”他伸手在秦恕眼前晃了晃。
秦恕转头看向他。
新来的这人看他表情严肃,不由得正襟危坐起来,等着他开口。
只见他一脸认真地问道:“你刚才说……其中一人真的长得还不错?”
“对啊。”
“那你知道他们被关在哪吗?”
他一时惊讶还没回过神来,脱口而出道:“听说在后院废弃的东厢房。”
秦恕微微一笑:“比我还好看的人,我得去偷偷看看。”
他一时呆住:“啊?”
作为新来的人,他成天要忙的琐事很多,而在他看来这一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很快被他忘在脑后。
在靠近后院的回廊上,秦恕追上送膳的人,与他边走边说:“澜大人吩咐,要观察他们进食时的情况。这两人很重要,万不得有丁点闪失。”
那人没听明白,问道:“澜大人要谁观察?我吗?”
“不,是我。”
“哦,好。”他点点头,表示明白。
进了后院,两人一同走到东厢房门口。
送膳的人吩咐道:“开门。”
门口看守的两人认得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开饭了。”他打开食盒,拿出两个菜,两碗米饭,“快吃,半个时辰后我来收盘子。”
房门开启又关上,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
唐寅初扒拉着自己碗里饭的同时,还不忘品评两句:“你们这厨子手艺不错啊,做的饭菜还挺好吃,合小爷的胃口。”
秦恕一阵无语,这人丝毫没有当作俘虏的自觉。他看向靠墙坐在角落的另一人,问道:“他怎么了?”
唐寅初顺着秦恕的目光看了一眼,耸耸肩:“不知道,可能快死了吧。”
什么?秦恕一惊,忙跑到那人面前,探察到还有呼吸,一颗心才缓缓归位。
秦恕在唐寅初身边坐下,与他攀谈道:“你是因为什么被抓进来的啊?”
唐寅初停下筷子,顿时没了胃口。他想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忘记那几晚,因为那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夜色浓浓,月色溶溶,星晕昭昭。
如此良辰美景,却突然出现两抹极不和谐的黑影。他们四处游走在高大的树林中、房檐上,从远处看两人似乎在比拼着轻功。
然而当后者暴露在月光下时,他的目光表示了他对正在追逐的人的态度——那是一种饥饿的狼在追逐猎物时所独有的目光,兴奋中带着势在必得。
前方的男子被追得叫苦不迭,他还算人吗?之前想着快点甩掉他,都已经不吃不喝地跑了三天三夜了,他却依旧紧追着不放。他不饿吗?不渴吗?我可是又渴又饿又累啊!老兄啊,我一没杀你父母,二没夺你妻子,三没抢你钱财,何苦这样呢?放过我吧……这样想着,心里便不由得恼恨起自己来,都怪你,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惹上了这尊大佛!自作孽不可活!之后,又无奈地心中呐喊着:老天呐,拜托你给我一个甩掉他的机会吧。
唐寅初哭天抢地祈求机会来临的同时,脚下的步伐也没有放慢,一直在全力施展着轻功。
此时的两人正游走在树林中。唐寅初瞥见前方树林中有一群人,一个人倒在地上,正被看样子是一群人的领头逼问道:“说!水玉连珠弩在哪!”
声音传来,他本没在意,但后来他眼尖地看到那群人打算把倒地的男子装进麻袋带走。一时计上心头。他躲在一棵树上,打算将追他的男子引入相反的方向。
眼见他按自己留下的痕迹追去,唐寅初忙跃下树,抓住这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冲向那群人,扑在倒地的那个男子身上,面上作悲戚状哑声叫道:“哥,你醒醒啊!你们把我哥怎么样了!松手松手!”
说着,他“啪啪”用力拍打对方抓着他哥胳膊的手:“别拽我衣服!你们究竟是谁?我不许你们把我哥带走!”
“将他俩一起带走!”
唐寅初现在想想,深深觉得自己以后每次出门前都一定要翻翻黄历,最好再卜上一卦。
追他的那人名曰薛刀,为人沉默寡言,一直独来独往,是个彻头彻尾的武痴,据悉,他随身的那把刀从未离过手。
其实,唐寅初的武功只能算是中乘,轻功比武功要好。只是年少时偶遇过一位老者,那老者知道自己将寿终正寝,担心绝技失传,观面相确定他是良善之人,便传授他一套名为“泰山六式”的刀法。此刀法虽只有六招,但却有横扫千军之势,一招一式皆凝练精华。虽不能说它天下无敌,但世间能全接住这六招的人却是不多的。
就是因为无意中在薛刀面前用了这套刀法,结果被他追着比武。若只是点到为止也就罢了,可这薛刀是出了名的认真,说跟你比武,就会拿出他全部的本领。而他既打不过薛刀,又不想平白无故遭受皮肉之苦,况且,万一他下手没个轻重,缺胳膊少腿也是极有可能的,于是这才有了后面那几天的苦日子。如果他早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当时说什么也不拔刀对敌了,还是跑为上计才是真理。

☆、第 12 章

秦恕以为他没听见,见他似乎神游天外,遂又重复一遍:“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唐寅初放下筷子,瞪大眼睛反问道:“不是你们抓的我俩吗?怎么反过来问我们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抓你们的是他们……”秦恕小声反驳道,“又不是我。”
唐寅初嗅到一丝不寻常:“你的意思是,你跟他们不一样?”
看着一边眉毛上挑的某人,秦恕觉得,这张脸好像真的长得还不错。
“诶,怎么这就走了?”唐寅初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下回再来啊。”
秦恕回到屋里躺在床铺上,脑中回想着两人的对话。
他问的是“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啊”,而他答的是“我俩……”。
他问的是他自己,而他下意识地将那人也代入他的问题。这说明他们两人有极大可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被抓,至于这两人的关系……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自己:这两人好像并不熟悉。
因为当他向他询问另一个人状况的时候,他回答“不知道,可能快死了吧”时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神态,似乎那人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
秦恕觉得,这种漠不关心应该就是属于对陌生人的冷漠吧。
焦满见他好一阵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一下,没话找话说:“秦恕你刚刚跑去哪里了?”
“没去哪里,屋里太闷,在外面院子里走走。”秦恕语气淡淡,他的眼睛隐在手背投射的阴影下,让人看不清内里。
“被刘明大人看到你乱晃,少不了要挨一顿训。”焦满努力挑起话题。
秦恕“唔”了声,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半晌只换来这么一个不咸不淡的回应,焦满顿时失了兴致,无心再起话头。
今晚格外地闷热,唐寅初生生被热醒,醒来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汗湿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美梦还没做完,他不舍得清醒,扯松身上的衣裳,在地上寻个凉快些的位置躺下,阖眼继续酝酿睡意。
“好热啊……”唐寅初嘟囔了一句,眉间拧成一个“川”字,像是梦到了什么讨厌的人或事。
然而下一秒,看似熟睡的人突然翻身坐起,低咒一句:“这是什么鬼天气啊!”热得小爷根本睡不着!
他在这边热得抓心挠肝,而同在一间屋子的另一个人却睡得十分安详,半点没有醒来的迹象。
唐寅初抱着探究的心情凑到他身旁,慢慢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意外的冰凉,堪比坠入冰窖,这么热的天常人的身体怎么可能还保持着这样的温度?
他推他:“喂,你醒醒,醒醒啊。”
那人艰难睁开眼:“你是?”他看出唐寅初的犹豫,想人家不愿自报家门可能是有难言之隐,继而问道:“是你救了我?”
唐寅初摇头,心想:我哪有那能力,救我自己还是靠的你哩。
“我们被抓了。”
那人叹了口气,认命一般道:“终是没逃过啊。”
祖父自幼教导他:承了人家的情,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还回去。
“我可以帮你逃走。”唐寅初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你想的话。”虽说能躲掉薛刀主要还是靠自己的机智,但总归借了他的东风。他助他躲开,他帮他逃走,倒也公平。
那人眼中闪过怀疑:“你有办法?”
“是。”唐寅初颇为自信,“我可以带你出去,然后我再回来。”
“你再回来?”他上下打量着他,有些怀疑他的精神状态。
不解释明白他不会相信自己,唐寅初无奈道:“我在躲一个人,这里是最好的暂避所。躲到他彻底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也就走人了。”
“原来是这样。”他笑笑,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多谢你的好意,我就不需要了。”
笑着笑着笑意忽然就淡了,他面上近乎超然,平静地道来缘由:“我活不多久了。”
唐寅初记起他身体奇异的冰寒。
“中了绵冰掌的人,没一个活过三天,更何况我身体本就较常人虚弱。”
对于一个年轻生命即将逝去,唐寅初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惋惜:“你有什么遗愿需要我帮你完成吗?”
他这一生平平无奇,无过亦无功,先天不足却能无病无灾平安顺遂地长大,已是老天独宠,他没什么好埋怨的,兄长比他细心孝顺,定能将爹娘照顾得极好,若说有什么遗憾的,应是离家五载,没能再见他们最后一面。
“你能替我每年书信一封到蘅州陈家吗?内容随意,哪怕只有一两句也好,帮我告诉他们我一切都好,要他们不用惦记,等踏遍这大好山河,我就会……回家的。落款书廿嘉二字。”他用手指在地上将这两个字写给唐寅初看,“若你哪天途径蘅州,有空的话,替我去看看他们可好?我家在城南,很好找的,你一问便知。”
唐寅初内心挣扎:这个人情可不好还,是个长久活啊……但对着陈廿嘉恳求的目光,任铁石心肠的他也说不出心头盘旋着的那句拒绝的话。
“我只能答应你,只要我在世,每年就必有一封廿嘉的家书寄至蘅州陈家。”
陈廿嘉颇费一番力气才使得已冻僵的嘴唇向上勾出一个很小的弧度:“如此……便多谢了。”
唐寅初笑笑,回到之前的位置躺下,头枕着自己的手心,左手一下一下地扯着身下的干草,正数着房檐上嵌多少块砖瓦时,亲眼目睹其中一个瓦片被掀起,然后繁星点点的夜空映入眼帘,不过马上就被一张陌生的面孔所取代。
蓝雨萱首先一怔,她显然没料到偷窥还未开始就被抓个正着,四目相对,但感觉尴尬的只有她一人。下面的人望着她笑得一脸灿烂,甚至还跟她挥了挥手。
蓝雨萱心想反正已经被发现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搬开几片瓦,估量着缝隙能容一人通过的时候,轻轻一跃,稳稳落于屋内。
唐寅初只一双犀利的眼上下打量着她,迟迟不开口。
蓝雨萱提醒道:“下回再来啊。”连那语调中带有的轻佻,她都学得惟妙惟肖。
“模仿得不错。”唐寅初点头表扬道。
见他面上没有露出一点惊讶之意,蓝雨萱不禁诧异道:“难不成……你早已猜到午后那人是我了?”
“不早,在你开口的那刻才确定。”唐寅初话里谦虚,面上一派得意洋洋。
蓝雨萱疑惑地低头观察起自己,她现在身上穿的是这个院子人手一件的服饰,头发也是按照要求统一束起,并无任何特别的标志,他究竟是从哪里认出她来呢?
“想问我是怎么认出你的?”唐寅初坦坦荡荡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很简单啊,你一进来我就觉得你的身形在哪里见过,这个院子里骨架小的男人并不少见,可是不仅骨架小还总将领子高高竖起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我可就见过你一个。除此之外,就是你在与人说话的时候,眼中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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