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佩- 第87部分

　　　　“小野。”

　　　　“再叫一次。”

　　　　“小野。”

　　　　以为听着这个温和的声音，就能回到年少时，可是时光已遍布伤疤。有种巨大的失落在心中蔓延开来，小野松开攸桐，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努力挤出了一个笑脸。“这回来，可要和逸大哥多住一段时间才行。”

　　　　说着，二人看向一旁，才知逸辰安早已不见了。“人呢？”

　　　　攸桐想也没想，顺口说：“狐谷美人多，他应该是去找美人儿了。”

　　　　“这么说你们不是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你不是知道的嘛。”

　　　　“我只是刚才看你们很好的样子，以为——”以为日久生情了，小野没将话说完，顿了一会儿又道：“虽然我不怪姐姐，但你还是得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来看我的理由。”

　　　　“过去，发生了很多事。”攸桐仰头望着天上的彩云，不知从何讲起，“我和辰安也是最近几年才又相见的。”

　　　　“到底怎么了？”小野从攸桐眼里读懂了他从前没能读懂的无奈。

　　　　攸桐轻叹，觉得多说也无益，问小野要了一把刀，扬起刀就要往手上砍去，小野吓得赶紧拉住她。

　　　　她微笑说：“放开，我不是做傻事，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小野犹疑片刻，又放开了，却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胳膊上砍了一道很深的伤，最惊异的是她仿佛都感觉不到痛一般，依旧笑着。

　　　　“看起来很吓人对吧？可是我感觉不到痛，而且过会儿，它就会恢复原状了。”攸桐将受伤的胳膊从石桌上拿起来，放下袖子，又说：“枫素族的诅咒根本没有完全解除，这就是惩罚，我不仅感觉不到痛，还尝不到味道，闻不到气味……”

　　　　“怎么会这样……”他觉得上天太残忍。

　　　　攸桐像是要安慰他，说：“可是也有好处呀，我不会老，不会死，谁也无法真正伤到我。”

　　　　好处？这真的是好处吗？小野不解，如果是好处，为什么你的眼里全是悲哀和孤寂。

　　　　“别在意，我已经习惯了。”攸桐又将袖子挽起，方才被她砍出了巨大伤疤已经愈合了一半。“不死不灭，就这样。”

　　　　小野看着那道伤疤，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怕被人当成异类，所以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着，直到前些年才又回了拂茵城，但除了逸辰安，依然不敢和大家待太久，那样会露馅。”起初以为很难，但久了，她也会学着去找合适的借口逃避一些事。

　　　　“但只要和普通人在一处，有些事还是无法避免，比如明明感觉不到冷，还是要和他们一样穿得厚厚的，明明不热，还是要假装很热的样子，在脸上洒水，当作出了汗。”同样，这些事做多了也会习惯。

　　　　小野抓住攸桐的手，从刚才拥抱她时就感觉她身上的温度比寻常人低，现在握住手更觉凉意深刻。“你以前不总说我是个暖炉吗？现在，我还是想当你的暖炉。”

　　　　攸桐看着握住自己双手的手，她知道，这双手很温暖有力，无论天寒地冻，小野的手都很暖和，所以她也喜欢握他的手取暖。想到这儿，攸桐笑了，尽管她现在已完全感觉不到从手间传来的温暖。

　　　　“姐姐现在不需要暖炉了，你留给身边的人吧。”攸桐说着又反握住了小野的手，“你有一颗像太阳般温暖的心，也有一双像暖炉的手，在你身边的人都感觉很幸福。”

　　　　她寻思着这话有些煽情了，不像从前言谈，但却是出自真心。

　　　　“我本只希望姐姐幸福……”

　　　　“你幸福我就幸福。”对于攸桐来说，早就失去了拥有幸福的资格，所以也不会期盼。

　　　　二人沉默相对，更多的话亦无需多说，狐谷天边的云彩正氤氲着日光的余热，将这片世外桃源拥在怀中。

　　　　攸桐觉得和小野在这儿谈了太久的话，便催他回去，说新娘子还在等着，小野听她的话回去了，临走还是强调说希望她能躲待几日。

　　　　看着小野远去的高大身影，攸桐有种自己老了的错觉，其实她本该和其他同龄人一样的，看着少年长大，等着自己老去，而少年终有一天也会老去，老去的人也终有一天不遇。

　　　　“互诉衷肠的感觉怎么样？”逸辰安很适当地又出现了，攸桐瞥了他一眼，反问：“勾三搭四的感觉怎么样？”

　　　　“夫人呐，我对你是忠贞不二，至死不渝的，你若总要这样冤枉我，那我只好——真的这样做了。”

　　　　“切！”





第224章　二百二十四、有言藏十年
　　　　逍遥的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逍遥，比如逸辰安，来了狐谷后，一时半会儿地就根本没打算走。

　　　　“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我看不出有哪点不好的。”而且在此之前，小野已经给他们安置了一个院子，逸辰安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

　　　　攸桐见逸辰安那懒洋洋且乐不思蜀的样子，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话是没错，我就怕啊，时间久了，赶你你都不走。”

　　　　逸辰安却是出于另外的考虑，在外面的时候，攸桐总要是不是顾及到旁人的看法，但是在狐谷，大家并不会在意你是什么样的出身、来历，也不会对彼此的生活过多干涩。

　　　　换句话说，这里的人，本身有一天也会变成狐狸，所以没理由去介意其他已经变成“异类”的人。

　　　　他对攸桐说：“其实你待在这儿也会比较自在。”

　　　　攸桐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默许了这个决定，住下来也尚未不可，只是这里终不会是最后的地方。

　　　　在狐谷，攸桐也没闲着，经小野的介绍，认识了狐谷中几位会推演天象运程的巫师，从他们那里，她学到了不少东西。

　　　　之所以学这些，主要目的还是为了算出下一次的蓝月之期，冰曾经告诉过她，如果错过一次蓝月之期，很可能要等上几百年。

　　　　在狐谷的天象册里，记录着过往出现的奇特天象，其中也包括蓝月，攸桐翻边书籍，找出了过往两千年出现蓝月的时间，其中最短的一次相隔了两百年，最长的一次相隔了七百年，并无规律可循。

　　　　“听说你整日都在研究天象书籍，可研究出什么来了？”小野拿起攸桐旁边的一张纸，上面七七八八画着很多看不懂的符号。

　　　　攸桐从书堆中抬起头，有些疲倦地看着他。“收获还是挺大，没想到这儿竟有这么多的书。”她已经翻了半个月了，却连一半都没看完。

　　　　“虽然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星象感兴趣了，不过，也别累着自己。”小野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她。

　　　　“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攸桐最近被这些奇怪的符号折腾得够呛，“我只不过是想试试能不能推出下一次的蓝月之期。”虽然小野说过她有任何事都可以找巫师们帮忙，但这终归是个很累人的活儿，于是决定还是自己动手。

　　　　“蓝月？是冰告诉你的？”

　　　　“你要复活你师兄？”

　　　　小野连着问了两声，有些急切。

　　　　原以为小野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看来却比逸辰安都知道得多。“你怎么知道的？”

　　　　“冰还在的时候，与我说过一些事，让我十年之内不能告诉你，现在十年早过，想来也可以说了。”那些话这些年一直萦绕在他心里，到终于能说的时候，攸桐却迟迟都没有出现。

　　　　“他说了什么？”

　　　　等待着攸桐的仿佛是个噩耗，她平静地听完小野的叙述，心中波澜万千。

　　　　为平复心中的思绪，攸桐放下演算的笔，来到了湖边，湖水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却映着她一脸愁绪。

　　　　小野说的话还犹在耳边——蓝月之期复活的人易成魔，倘若有一天苌楚成魔，唯一能杀他的人就是你。

　　　　冰以为攸桐能在最近的蓝月之期复活苌楚，所以与小野定了十年之期，目的就在于，如果有一天苌楚成魔，小野要告诉她杀死苌楚的方法。

　　　　之所以不直接告诉攸桐，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无论说什么，也动摇不了她要去复活苌楚的决心，而且当时由于担心紫涯从中作梗，更未选择直接告诉她。

　　　　知道了这些后，小野问攸桐：“你还要去做吗？”

　　　　攸桐不置可否，只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并非犹豫，只是沉默，仅仅只是沉默……

　　　　这种沉默维持了两三天，而后，攸桐有投入了对天象的学习之中。

　　　　逸辰安见她学的辛苦，偶尔会来问候一声，但多数时候是不见人影的，攸桐也不会过问他去了何处，直到后来他消失了半个月才回来。

　　　　也许是习惯了和逸辰安住一起，当他一消失，攸桐很是不习惯，起初三五天，她还未在意，到了第十天，她便坐不住了。

　　　　乘了一朵云飘向远方，攸桐从云上往下看，四面寻找着逸辰安的身影，直到傍晚，她才终于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他。

　　　　彼时，逸辰安正和几个年轻姑娘小伙喝酒畅谈，欢快不已。

　　　　本来胸中有股无名火的攸桐，刚要发作时，又被理智生生压了回去，于是便只淡淡从云上看了一眼便又乘云飞了回去。

　　　　一路上自言自语，“我真是瞎操的哪门子心，他一个大活人，难道还会丢了不成？浪费时间！”

　　　　逸辰安早就注意到了上空飘来的云，虽然攸桐未及露面，但通过云边撒下的裙摆，他便能轻易地认出她来。

　　　　“各位，我今天就先回去了啊，改日再叙。”

　　　　“怎么突然要走啊？”众人皆惊诧，表示逸辰安这半个月来与他们同吃同住，和谐得很呢，而且他的风趣幽默，赢得了所有人的喜欢，如今突然要走，怎么都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

　　　　逸辰安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我也想继续留下来，但是再不走啊，家里有人该着急了。”

　　　　“是你那位夫人罢？你不是说她很忙，从不过问你的去处吗？”

　　　　“的确不太过问，但我忽然觉得这么久了，也该回去看看她。”

　　　　接着说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话将众人唬住，大家也不勉强，让他离去，且约定了不少改日再叙的事，逸辰安头发一甩，踩着一朵浅蓝色云朝攸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知道逸辰安在身后不远，攸桐索性将速度慢下来等着他。“这是又要去哪儿赴约啊？”

　　　　“赴我家娘子的约。”

　　　　“奇了怪了，我可没约你。”攸桐笑着说，也不拆穿逸辰安。

　　　　“那就现在约吧。”

　　　　“唔——我时间很宝贵的，你还是该去哪儿去哪儿吧。”攸桐加快了云的速度，逸辰安在后面看着，笑得满眼宠溺。





第225章　二百二十五、重见与别离
　　　　攸桐在狐谷埋头苦算，花了近十年的时间才将下次的蓝月之期估计出来，那是一个遥远的日子。一晃，二人在狐谷已呆了十年，攸桐发现逸辰安已经有了少许白发。

　　　　“我们都出来这么久了，要回去看看吗？”这话主要是问逸辰安，对于攸桐来说，回不回去的也无什么紧要。

　　　　“是啊，一晃都来狐谷十年了，是时候离开了。”

　　　　在这十年中，远在拂茵城的嘉致娶妻生子，娶的正是茗之的女儿曼彤，千草楼和玄机阁合二为一，他成为真正的掌门人，这些变化不可谓不大。

　　　　嘉致收到逸辰安的信之初，以为是谁假冒，虽那字迹十分逼真，他却存了好些疑心，毕竟爹娘浪迹江湖，已多年杳无信息。

　　　　“我来看看……”比起嘉致，茗未显然更熟悉逸辰安的信，待看了两眼，便确信这便是逸辰安亲笔。

　　　　也许是太过突然，嘉致和茗未、茗约好久没适应过来。

　　　　“当年看他们离开时的样子，以为是要终生不见了呢。”

　　　　“可不是嘛，不过也该回来了，大家都老了。”茗未与茗约相视而笑。

　　　　辰安居看起来破旧了些，毕竟多年大门紧闭，无人看管，逸府那边倒是热闹非凡，因为大家都以为攸桐和逸辰安会回逸府去。殊不知二人先行来了辰安居。

　　　　没有钥匙，攸桐转头望着逸辰安道：“带我进去。”

　　　　逸辰安揽住攸桐的腰，一跃过了墙头。

　　　　“没想到回自己家还要翻墙。”逸辰安看着满院荒草，有些头疼，他一走，果然就没人再打理这边。

　　　　“翻墙是因为大门锁着，而我们又无一人有钥匙。”外面那锁看起来都绣了，想必关这院子也有好些年头了。“不过，还好我还有房间的钥匙！”攸桐说着从一个花盆底下翻出一把钥匙来。

　　　　打开昔日曾住过的房间，灰尘铺面而来，弄得逸辰安咳嗽了好几声又退了出去。“别告诉我你现在要打扫房子……”

　　　　“我只是看看。”说罢，攸桐从内取出了一面镜子，“我一路上都在想啊，要不要把脸改一下再出现在他们面前。”

　　　　逸辰安笑道：“我倒不介意，但是就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了。”

　　　　回来这一路上，攸桐和逸辰安总被人误会是老少配，有说她是小妾的，有说她的填房的……一度，逸辰安还跟人开玩笑说攸桐是他女儿。

　　　　对着镜子看了半天，攸桐道：“干脆你去和大家见面吧，我就不去了。”

　　　　“说的什么傻话，回都回来了，我向你保证，他们除了惊叹你驻颜有术外，不会有别的什么猜测。”

　　　　经他好说歹说，才将攸桐劝出了辰安居，走到逸府外面时，攸桐又打起退堂鼓来……

　　　　然而这次，未待她多犹豫，大门就先开了，老管家跑出来，一眼就认出了他们。“老爷夫人回来啦！”惊喜掩盖了疑惑，到很久以后，老管家才隐约反应过来，这夫人当真是一点没变。

　　　　曼彤和嘉致是最先迎出来的，曼彤惊叹于攸桐的容颜，呆了好一会儿，被嘉致推说赶紧叫爹娘时才反应过来。

　　　　悠悠地一声爹娘，叫的攸桐五味杂陈。

　　　　亏得逸辰安到哪儿都一副有备而来的样子，多年一别的见面礼人人都有份。“这把宝剑可是以狐谷奇石打造，无坚不摧，还有这套首饰，八宝玲珑玉制成，光彩夺目，千金难求……还有这个，这个……”

　　　　攸桐看着逸辰安变戏法似的将礼物一一展示，顿时才想起启程前逸辰安多出来的一个包袱，敢情都是装了这些个宝贝。

　　　　欢天喜地收好各自的礼物没多久，大家瞬间将视线转移到了攸桐身上。

　　　　茗未：“你是吃了仙丹吗？竟然一点没变，跟三十年前一个样子！”

　　　　茗约：“我看不是吃了仙丹，是吃了长生不老果。”

　　　　说着，茗约还情不自禁地伸手捏了捏攸桐的脸，这水嫩的感觉果然跟当年一样。

　　　　曼彤也偷偷拉过嘉致低语，“娘看起来比我都还年轻……”

　　　　“改天你可以向她请教驻颜秘方，虽然我也从没听她说起过，但听爹说，娘的确有不外传的秘术……”嘉致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又将曼彤惊到了，寻思着她这婆婆到底何方神圣。

　　　　“子渊，过来叫爷爷奶奶。”这时一个五六岁岁左右的孩子蹦蹦跳跳跑了进来，攸桐只觉得分外诡异，她当奶奶了？！

　　　　显然觉得诡异的不止她，子渊也觉得很奇怪，乖乖听爹的话叫完逸辰安爷爷后，再看到年轻貌美的攸桐，这一声奶奶却半天没出口。

　　　　逸辰安这时蹲了下来对子渊说：“乖孙子，如果你想叫我旁边这个大美人叫姐姐，也是可以的。”

　　　　嘉致扶额，他爹怎么还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样子？曼彤连忙拉过子渊，“不要听你爷爷乱讲。”

　　　　子渊像看仙女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