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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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色深红- 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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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隐藏在僧袍下的肌肉微微收紧,连带着声音也显得有些激动。

“那一刻起我知道我完了。佛一定都知道了,他知道娜娜的死亡与我有关,是我的愚行造成了这一切,我也是杀人的刽子手之一。佛一定会嘲笑我,丢弃我。我的修行、我的理想、我的信仰……都在那一刻化为乌有。佛不会接引我去西方极乐了。”

他说了那么多话,唯有这时露出了些许悲恸之意。可夜深却无论如何也同情不起来。

“可我不能就此结束!”永拙狠狠咬住牙,“既然是我的错,既然是我造的孽,那就该由我来弥补!由我来结束它!我要让他们得到应得的报应,如此因果才能够圆满。如此一来,佛才会重新看中我,才会饶恕我过去的罪恶。”

“所以你学到了蜥咒……”夜深终于插了一句话。

“是。”永拙点头,“我学会了蜥咒,然后等了足足十三年。我不怕等,待我成佛之后,便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有漫长的时间任我度过。终于我等来了机会……那四个人,谁都逃不过。”

“准确来说是五个人吧?”

夜深说着,他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永拙僧人身前,有些失礼地拽起他的衣袖。而永拙并未反抗,任由夜深施为。

蓝冰雨注视着夜深扯开了永拙的袖子,在他露出的两只手背上,黑色爪状的花纹清晰可见!

“你就是第五个。”夜深说道,“这是蜥咒的最后一个咒纹——‘四足’。你想要圆满因果,而不能再去创造新的因果,所以你不能杀害他人,只能把原本就有牵连的自己当作最终‘目标’。难怪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你的双手就一直笼在袖子里,脚上的咒纹你可以用鞋袜遮挡,而手上的,就只能用这种方法遮掩住。乐正唯给了我灵泉寺的固话,如果之前我能够打通的话,你就会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过来,然后你就会用灵泉暂且洗去自己的咒纹,那样我们就更不会怀疑你了。可惜我们没能取得联系,你也就不知道我们何时赶到,只好临时用袖子遮住,就连给神理洗咒时也不掀开。”

“正是如此。”永拙保持着淡淡的微笑应道。

“乐正唯会联系你,应该出乎你的意料吧?世间之事可还真是凑巧。”夜深继续说道,“可是我们当时认为那是蛇咒,这就给你的欺骗行为提供了便利。你说让我们到灵泉寺里来,免得我们再去寻找别的办法阻碍你的计划。你必须摆出一副帮我们的样子,不然我们或许会直接采用最为简单粗暴的办法——制住神理让她不能动弹,这样你的计划同样会失败。你先做了一场戏,你让我们以为虫咒已经被消灭,如此一来我们就会放松警惕。但你知道我们的想法和实情有所出入,蜥咒比蛇咒多出的八个小时是你绝好的机会。灵泉可以暂时抑制住虫咒一段时间,但不会太长,而且虫咒最终的攻击太过猛烈,只怕灵泉也奈何不了它。你研究蜥咒与灵泉多年,多半早就摸清了这些规律。只要等到灵泉的抑制效果快要消失的时候,你找个借口去寻神理,把她带到‘条件’足够的地方去。她那么相信你,即便心生疑虑也肯定不会拒绝。如此一来你便可顺利完成整个计划。还有洗咒时你念的经文……那根本对解除灵咒没有任何帮助,你只是在演戏,演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能够解咒一样。这样即便虫咒再次发作时神理去找我们寻求帮助,我们也只能带她来找你。你提前做好了这么多布置,到得最后,不论我们怎么选,结局都是一样的!”

他一口气说了一大通,接着回头咄咄逼人地瞪视着永拙。永拙却也不露怯,他轻轻点头:“夜施主所言甚是。适才我估量时间已经差不多,便想去寻那女人,可却恰好看到她朝着后山方向跑。我本想叫住她,后来想想,这样倒也不错。反正据我所知,能够仅靠自己的心智挺过虫咒最终攻击的人,屈指可数。那种脆弱的女子绝不可能是它的对手。”

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表情。

“至于我自己……反正余下的时间也已不多。我为两位准备了座位,只是寺中生活不便,物资匮乏,缺了些茶水。若说我是专门在等待两位,倒也不错。不过两位即便不来,于我而言不过是少了些听众而已,并无甚差别。”

夜深凝视着他,又想起了一件小事——

“是你通知了娄大娘……我去到她家里的时候,小桌上放着的那封书信是你写的!你知道她家里没有电话,所以只好派个小和尚送封信去告诉她。乐正唯联系你之后,你便知道我们多半会去找娄大娘了解情况。所以你要通知她赶紧离开。虽说虫咒不会杀害无关人员,但你不了解我们的行事风格,你怕我们会加害娄大娘,或者让她被牵连进虫咒诱发的意外之中。你害怕这会让你的‘因果’中又多添一条人命!而娄大娘看了你的信,知道杀害董娜娜的凶手们会一一伏诛,对她来说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她多年的夙愿终于可以得偿了。所以她一定会听你的话……唔,可是她为何又要多此一举,带我们去她家中呢?”

这个问题夜深从周四下午就一直想不通。永拙在夜深说话时频频点头赞同,此时听到这一句,也不由得微微皱眉:

“这却是怪了,我并未做出这种指示。”

夜深没有理会他,又走了两步,“哦”了一声:

“原来如此……她是在拖延时间!”

“唔?”

“我们到达河头村时才下午五点多,若是在村里找不到线索,又没有旅馆可供住宿,我们多半会当即租车来灵泉寺,时间上也来得及。娄大娘刻意在村口附近转悠,其实就是在等待我们。她知道只要她一出现,我们便会把焦点对准她,以期从她身上打探出一些消息。她把我们带到她家里去休息,这样便可拖延我们一晚,让我们至少在周五才能赶到这里。否则若是周四我们就要求你帮神理解咒,时间拖得太长,等到被洗去的咒纹恢复了,你的骗术说不定会被看穿。”

“夜施主所言有理。”永拙认同了这种观点,“其实我并未告诉她如此细致的情况,我只说周五是她仇人的死限,她多半只是下意识认为拖些时间对我比较有利。倒要多谢她一番苦心,聊胜于无。日后我去了西方极乐,也可护佑她晚年平安。”

其时已经快到了凌晨一点,距离蜥咒的最后时限不剩多少时间了。该问的差不多都问过了,不论是永拙还是夜深似乎都再没有什么话可说。蓝冰雨当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安静的态度。

“夜施主,蓝施主,你们这几日想必也操劳了许多,若是无事,便请休息去吧。”

永拙摆出了送客的意思。

可夜深却是摇了摇头。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说。”

“什么?”

“是关于你刚才的话……”夜深说,“你口口声声皆是言佛,但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声。”

“哦?”永拙露出了嘲弄的笑容,“夜施主何以教我?”

夜深凑近了他,他的脸上带着与永拙同样的笑容。

“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问题……”

他说。

“你所信的,并不是佛。”


第五十五节 佛言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冷了半分。

永拙僧人的脸上仍旧挂着笑容,可他的眼中却没有了笑意。他的额头青筋一抖,蓝冰雨顿时紧张起来,她握紧了拳头。然而夜深却是丝毫不惧,两名男子针锋相对地互视着,像是有危险的电火花在他们身周流动。

可他们终究没有发生什么冲突。

“愿闻其详。”永拙梗着脖子冷声说道。

夜深转过身去,毫不在意身后僧人那冰冷的视线,他在房间中踱起步来。

“这世上有很多信佛之人,我身边当然也有,二十多年来我与许多这样的人接触过。举个和我最为亲近的例子——我的外祖母。她也是念佛人,家**着一尊佛像,就放在电视橱旁边。我对佛并不是很了解,也不知道那到底是哪尊佛的像。那供桌香火不断,点心和水果也总是装在盘里供佛享用,不过我母亲娘家小孩子很多,大家遇上喜欢的吃食总会从佛的供盘里偷吃一些。外祖母看见,也从来不恼,许是佛教她的,她心性向来平和。”

不论是永拙还是蓝冰雨都没听懂夜深说这些是想表达什么。不同的只是,永拙的目光显得越来越不耐烦,而蓝冰雨则是暗暗担忧。她的坐姿已经经过调整,随时可以起身应对。虽然不觉得这名僧人会暴起伤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准备万全为妙。

夜深继续说着:“我曾经问过外祖母两个问题。第一,我们偷吃佛的东西,佛不会生气吗?外祖母说:不会,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儿动怒,那佛又岂会被称作佛呢?”

“第二……”他竖起两根手指,“我又问,我们给佛上这些供品,简直就好像是把佛当乞丐一样应付,佛也不会生气吗?外祖母说:不会。”

他看了看蓝冰雨,又看了看永拙,微笑着讲出了后半句——

“在佛的眼里,他和乞丐并没有什么不同。”

永拙微微挺身,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夜深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他接着说道:

“我外祖母最讨厌那种平素作恶多端、不仁不义的人供佛。那些人好像都相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个说法,他们以为不管他们做了多少恶事,只要给佛塑了金身,只要三叩九拜多念几句佛经,只要多捐些香火钱,佛就会赦免他们的罪孽。可是不会,佛只会用悲哀的眼神望着他们身后的钱财,望着他们脚下的尸骨。即便是佛,也不是什么情况下都笑得出的。”

永拙的嘴唇颤动起来,蜥蜴的前爪在他未经遮掩的手背上狰狞地显露着。

“佛不会救他们,他们只能自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句话指的并不是行恶之人偶尔做了一件善事便可以成为佛,否则对那些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成佛的善人们岂非太不公平了?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你在行善的那一瞬间,心中便有了佛性,有了自我救赎的开端,有了成佛的资格……而之后你若想真正完成这救赎,你可能要比好人走更长更远更加困难的路。”

他蓦然抬头,盯紧了永拙闪动的双眼。

“你以为你完成了一桩因果,你让佛满意了,佛就会来接引你?天底下哪有那么离谱的事?……让我来告诉你佛是什么。”

夜深正襟危坐。

“穷人家苦守寒窑不得衣食的时候,佛与他一同苦;学子十年寒窗金榜题名喜不自胜的时候,佛与他一同乐;亲人永别友人离世爱人长眠令人悲不可抑之时,佛与他一同悲;乞丐饥寒交迫跪在路边向人磕头的时候,佛与他一同跪……”

他的话语沉静有力。

“佛从未高高在上,而总在芸芸众生之中。佛不是虚无缥缈居于极乐之地的天神,而是你自己识海之内的一念一影,所以我们才总说佛就在心中!你可以信佛供佛求佛拜佛,却绝不能万事仰仗于佛。你可以用这信仰温润己心,却绝不能把它当作是一种利益!否则佛也帮不了你!”

永拙的呼吸逐渐粗重起来。他瞪视着夜深,却已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佛与其它神明皆是不同的。”夜深还在讲述,他目光之中的威压似乎要将永拙逼到角落,“我们提到佛家,便会想到‘善’。这便是佛无论在何处都总能得到接纳,而从未被人厌恶的缘由。因为佛总会和我们相伴同行,总会守望着我们的人生。你愧对的不是佛,你是亏待了自己的心!”

他站起身来,在蓝冰雨意外的目光中拉住了她的手,两人一同走向门口。

“生者必灭,会者定离,指的是缘法,而不是无慈悲。像你说的那种东西,放在现实世界中是欺凌弱小的恶霸,或是传销组织的头目,至多也不过是猴群的大王。若那种东西真的有了力量,那也不是佛,只是怪物而已!”

他最后看了摇摇晃晃的永拙僧人一眼。

“你从未有半刻真正信仰过佛,却还指望着他来接你去西方极乐?”

夜深打开房门。

“……永别了。”

最后留下这三个字,夜深拉着蓝冰雨走出了房间。房门被重重关上,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们再也没有回头。

……

现在房间之中只剩下永拙僧一人了。他呆呆地注视着陈旧却清洁的墙壁,黄色的光线映在墙上,又反射进他的双眼里。他的身体耷拉着,面容看起来分外憔悴。比起刚才意气风发的那个狂人,这时的他反倒显得有些可怜了。

我……错了?

他想着。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那么虔诚……我是佛最忠实的信徒!我怎么会……我怎么会想错?明明只差一步,这因果就可以圆满了……我怎么能被这种花言巧语迷惑?我怎么能坏了自己的佛心呢?

可是他抬起头来,却再也无法幻视到那九天之上虚空之中的佛影,那里只有一片烟云浓重。

他什么都看不到了。

忽然之间,他又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他坐在灵泉寺的门槛上,身边放着董娜娜破烂不堪的尸身。师兄们在他的身后轻声诵经,师傅站在他的身旁,这位被人称作“行贞大师”的老者,目光之中充满了看穿一切的悲悯。

他问师傅:“师傅,发生的这一切事情,佛可看透了么?”

古稀之年的老僧悲意愈浓,他缓缓俯下苍老的身体,遍布皱纹的脸上映着哀凉的光。

“佛早已看透……可是你却看不透……”

我……看不透……?

那之后他便坠入了因果的深渊之中,他一心想要完成这因果,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他向行贞大师索要蜥咒的要诀,老师傅并不愿给,可纵使不给,他也会想别的办法去杀死那些人。行贞大师最终做下决定,将蜥咒尽数传授给他,但要他遵守一个条件——从此以后再不踏出灵泉寺一步。师傅是想要以此来约束他,可他等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完成了这一切。

几位师兄都是早年间便跟随在师傅身边,后来也年事渐高。大师兄与二师兄染病相继离世,三师兄俗事缠身不得不离开佛门,四师兄则在山间采药时不慎失足坠落。如此一来,他这个师傅晚年收下的小师弟便成了衣钵传人。至此也有七年之久了。

这么多年来,我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没有想通吗?

他静静地盘腿坐在榻上。四周突然传来一片怪异的声音,“沙沙”、“沙沙”,像是成千上万条不知名的小东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他们从门缝、墙角和窗户的缝隙钻了进来,包围在他的身边,等待着他的终结之时。

永拙知道董娜娜的真正死法。她不是被车碾压而死,也不是被利刃刺入致死,不是被重物袭击而死,也不是被活埋窒息而死。

那些死法都只不过是她真正死亡的一部分,所有的那些都是原因,她死于所有这些事件的组合,或者是所有这些事件的结果。

她是在气力完全流失之后,安静地停止了呼吸。

这就是他的理解,这就是他即将走上的末路。

师傅……他想起了十三年前行贞大师脸上那不可抑制的悲意,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明白师傅那种表情的真正含义。

我终是去不得西天极乐了么?

他在那些嘈杂声音的包围之中动作起来,取出了一只小巧而古旧的木盒,又寻摸出一支铅笔,写了两张字条,用布巾将其中一张和木盒一并包裹起来,放在木榻旁边。做完所有的这一切,他端正了坐姿,挺直了稍有些弯曲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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