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色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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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色深红- 第1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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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我对这一点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暂时放置。直到今天,虫咒对神理发动直接袭击的时候,虽然下了一些雨,但那些雨应该也构不成淹死她的条件。要知道,‘直接袭击’和‘预兆’是不同的,只要有一点点水,神理就可能看到预兆,但要确实杀死神理,至少也要有一个能让她把头埋进去的小水洼吧?可是没有。明明不符合规矩,虫咒是凭什么对她进行袭击的?”

他突然向蓝冰雨发问:“还记得吗?我把神理从烂泥堆里面拉出来的时候,神理说了些什么?”

蓝冰雨回忆起来。这是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有些印象。尽管她当时因脱力而捂着眼睛站在树丛边缘,但神理的话语她还是听到了的。

“她说‘我要被活埋了’。”蓝冰雨答道。

“是的。”夜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当时一度很疑惑,一方面是对于虫咒为什么会选择那种时机发动袭击,另一方面则是对她的话语……她应该知道自己的死法是和水有关的,为什么又会以为自己要被活埋了呢?”

蓝冰雨再次皱眉。她知道夜深不会无缘无故抛出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一定有着他自己的思考,或许连结论都已经得出来了。但她还是没法从这种小事从找到什么可供思索的东西,便诚实地说道:

“那又怎样?她当时陷进了泥地里,又被虫咒的本体追杀,也许她根本没有心思考虑那么多,就只是单纯地以为自己要死在那里了,所以才会那样说的吧?”

“也就是说,又是一种巧合吗?”

夜深抬头望了望头顶洁白的月光,这光芒洒在蓝冰雨同样洁白的俏脸上。

他摇了摇头:

“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也可能是巧合,但……已经出现了三次巧合了。这种时候,我就不得不朝另一个方向思考。那些真的只是‘偶然’吗?还是说……其中有某种‘必然’的联系呢?”


第四十八节 蛇语蜥吟(中篇)

寺前的门槛反射着月光,那青白色映入两人的眼中。夜深抬脚跨了过去,蓝冰雨却是被门槛下破碎的青砖绊了一下,险些一头栽下来。所幸走在前面的夜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这一次她没有像白天在悬崖那边一样立刻挣开他,而是撩了一下散乱的头发,颇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要小心。这是在山上,滚到下面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嗯……”蓝冰雨懂事地点点头,却又催促道,“你继续说吧,我想听听你的见解。”

今晚的她似乎比以往要健谈许多,但夜深并不打算去探寻这其中的缘由。即便她不问,夜深也会继续说下去。

他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照着脚下的石阶。他的手机剩余电量也不多了,若是一直开着手电筒,能不能撑到山下都是个问题。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去纠结那些。

“我们回到一开始的第一个问题,陆伯言为什么要说‘又来’?如果说,神理他们当年真的一度搬运过董娜娜的尸体,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掩埋罪证。”蓝冰雨不假思索地回答道,“零四年那会儿就连市里的很多道路上都没有安装监控,更别说那种偏僻的小道了。只要他们把尸体藏起来,就没人能发现他们在这里制造了一桩事故。”

“说得对。”夜深赞同道,“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想要埋藏尸体,会埋到哪里去呢?”

埋到哪里?

蓝冰雨迟疑着说道:“天底下能够掩人耳目的地方多了去了,埋哪里不都一样么?”

“话是这么说,可当时下着雨,他们总不能在路边随便挖个坑把人丢进去。他们没有工具——我不觉得他们会随车配备铁锹、铲子这些东西。徒手挖坑能挖多深?若是埋得浅了,雨水一冲就露出来了,和直接丢在路上又有什么两样?我想他们也不会带着尸体回城里,比起人多眼杂的城市,还是直接在乡下就处理掉更安全些,也更方便。毕竟这山里到处都是可以埋人的地方。”

普通的女孩子听到这话可能会不寒而栗,但蓝冰雨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蓝冰雨,还记得吗?”夜深轻声说道,“我们在来灵泉寺的路上,看到了神理所说的那座凉亭……它和灵泉寺是处在同一条路上的。根据神理的说法,他们是在‘返程’的路上经过了那座亭子,那么他们当时是去了哪儿?别忘了,他们刚刚高考结束,本应该找个地方恣意玩乐一番放松心情。可他们哪里都没去,却偏偏来了这偏僻的乡下,他们想要干什么?这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景点,他们几个年轻人是想到哪里去玩呢?”

这问题根本不需细想,夜深的话语中已然给出了答案。

“是……灵泉寺?”蓝冰雨答道,“他们当时是为了来找灵泉寺?”

“可能性很大。我在村里问了小卖部的老板,从他的说法看来,灵泉寺的存在并不隐秘,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慕名前来拜访行贞大师。神理说是权英龙提议到这里来的,他家里很有权有势,父辈祖辈昔年可能也到这里来求过医。至于权英龙,我想他多半不是来找行贞大师,但对灵泉的传说有点兴趣,于是便撺掇他们来此一游。神理他们忙着巴结权英龙,又不知道这里条件艰苦,自然不会反对他的决定。灵泉寺的僧人也见惯了外客,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说不定还热情招待了他们一番。一圈下来,他们对灵泉寺也就有相当程度的了解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选择灵泉寺作为弃尸的地点吗?”

“别着急。”夜深说道,“我们先来讨论一下这么做的可行性。灵泉寺后院有一座小棚屋,里面各种工具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我下午跟一位小师傅打听过,他说那座棚屋从未上过锁。神理他们可能在十几年前就了解了这一点。那天大晚上的,他们怕被人怀疑,当然不会回村里去找人借工具,当他们想到灵泉寺上那座从来不锁的小棚屋,会不会打算去那里取工具呢?”

“但是……”蓝冰雨提出质疑,“那时灵泉寺还未没落至此,寺内应该还有不少僧人才对。他们偷一两件工具还好说,总不能在寺内埋人吧?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就算把尸体抛进灵泉里,尸体也可能会浮起来,这样太过冒险了吧?”

“说得对。”夜深点了点头,“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选一个离灵泉寺不远,取用工具方便,同时又人迹罕至的地方。”

“是哪里?”蓝冰雨听出他已然有了目标。

“后山的竹林。”夜深说道,“棚屋就在竹林旁边,他们把工具拿出来用完再放回去,谁都不会发现。那竹林中有一条便于行走的石板小径,就是永拙师傅所说的,行贞大师当年率弟子开辟的那条路。病人可沿这条小路上下山,比攀爬前山方便许多。神理他们既然已经一度来过灵泉寺,肯定不会不知道那条路的存在。行走那条路的多是急于求诊的病人,他们不会往路两旁竹林的深处走,再加上那时来山上求医的人也渐渐少去。只要在竹林里挖个深坑把人埋起来,再要被人发现就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就算警察调查起来,首当其冲遭到怀疑的也是灵泉寺中的僧人,不会有谁记得许久之前来此拜访的几个城里的学生。”

“可是……可……夜深,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蓝冰雨犹犹豫豫地说道,“也许……被他们碾压之后,董娜娜还没有死。神理他们并不是想要毁尸灭迹,而是想要求行贞大师救治她才把她送到山上的……”

夜深并没有因这个问题而产生慌乱,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显然蓝冰雨的说法他早就考虑过了。他利落地从最后一级石阶上跳下,落到松软的泥土小径上。眼看着蓝冰雨也稳当地走下来,他说道:

“不错的着眼点,董娜娜当时可能还没有死,而神理他们或许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他们才选择了灵泉寺。这附近没有什么医生,唯一的名医就是住在寺里的行贞大师。他们想到让行贞大师来救回董娜娜的性命,同时也可能做好了另一个打算——如果救治不成,再把尸体偷偷处理掉。但关键不在于董娜娜当时的状态,而在于她第二天的状态。从报告来看,董娜娜第二天被送回村里的时候,毫无疑问是已经死了。而报告中并没有提到行贞大师的名字。那么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神理他们曾一度试图拯救董娜娜,为什么报告中完全没有提及,而只说他们是肇事逃逸呢?他们几个人都不想承担责任,在法庭上肯定不会放过这样的‘加分点’!因此会不会……在他们送董娜娜上山的过程中,发生了比‘肇事逃逸’更加让他们无法承担的事?”

“更加……无法承担……”

蓝冰雨让这句话在头脑中回响着。她的思绪忽然一动。

“今天下午在山脚下的时候,神理曾经建议我们再找找有没有别的更方便的路……”她望着夜深的背影,“我还奇怪她当时都危在旦夕了,怎么还能做出那么冷静的分析,怎么还敢拿那么紧张的时间做赌注。现在仔细想想,她根本没那么聪明,她是因为早已来过灵泉寺一趟,所以才会知道山后有条更快捷的道路。”

“一点儿不错。”夜深叹息一声,“永拙师傅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还为没有采纳神理的建议而稍有些后悔。可如果换个角度想想,如果神理早就知道这件事,早就来过灵泉寺,为什么她不告诉我们?如果她直言相告,我一定会选择走山后的那条路,那样我们就可以节省至少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赶在下雨之前到达灵泉寺。她不顾生命遭受的威胁也要隐瞒当年来过灵泉寺的事,为什么?如果仅仅只是来参观过一趟,这根本无关紧要,她为什么不能诚实地说出来呢?我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灵泉寺之行对她来说是一件不可告人的事,她曾在这里犯下了一桩罪恶,这个秘密她必须要一直保守着,决不能让外人所知!”

“她的……罪恶……”

蓝冰雨轻声念叨着。

夜深却是深吸了一口气,跳到了另一个话题:

“现在我们就来想想,董娜娜被陆伯言碾压的那天晚上,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回想一下我刚才提到的第二点,就是左宇的说法。神理说董娜娜的鬼魂会以她当年的死法来杀死左宇,于是左宇立刻就想到了‘被砸死’,而事实上,他最后也确实是被重击头部而死。而陆伯言呢?如果按照神理的说法,董娜娜是在车祸中丧生的。若是陆伯言一直坚信着这一点,而他最后也确实是被车子碾死的话……”

夜深停住了话头,但蓝冰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认为董娜娜是什么死法,然后他们自己就会以相同的死法死去?”她那弯月般的双眉紧蹙,“这不是……这不是蜥咒的特征吗?”

可不等夜深回答,她却又摇了摇头:

“不对,这不对。确实,乐正唯说过,‘蜥咒会窥探被施咒者的内心’,它是从人的记忆中找出那起‘死亡事件’中死者的死法,然后把它反馈给被施咒者。也就是说,一个人具体的死法,来自于他的主观想法。还是用她提过的那个例子,‘割腕’这种死法,有人理解是死于利刃割伤,有人理解是死于失血过多,当人的想法出现分歧的时候,即便同样是中了蜥咒,被施咒者的死法也可能不同。”

“是这样。”夜深赞同道。

“但这种‘不同’终究是有其界限的,不可能偏差得太远!”蓝冰雨有些强硬地说道,“陆伯言、左宇和权英龙三个人,一个是被车碾压,一个是头部遭到重击,还有一个是被利器捅死,我不觉得会有哪种死法让他们三个人产生如此不同的印象!”

有那么一会儿,夜深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照亮了眼前崎岖的山间小径。蓝冰雨不免认为是自己的说法打破了夜深原本的推理进程,她稍感歉疚,又有些惴惴不安。当她终于鼓足勇气打算再度发表自己的看法时,夜深说话了。

“是的。”他的声音显得幽远而沉静,“这也是我们当初否定蜥咒而认同蛇咒的原因之一。我也正是一直在这里纠结不清,才掉进了这个陷阱里。”

“……陷阱?”

“是的,陷阱。因为是常人难以想到的事,所以才会成为思考的陷阱。我接下来的这个说法,在我过去所做的所有推理之中,其离奇程度绝对能排到前三位。但还好,我没有因此而放弃它,正因为有它的帮助,我才能最终找到那个‘答案’。”

夜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蓝冰雨,你说没有一种死法可以同时让人产生那三种全然不同的印象,对不对?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

他停住脚步,转回头来。

“一种死法不可能,如果是多种死法呢?”他说,“如果当年……董娜娜不只死了一次呢?”


第四十九节 蛇语蜥吟(后篇)

夜风带着阴冷的气息在树丛间穿过,苍林白月包围着这一对男女。四下一片寂寥荒芜的景象,不闻人声,两人的脸上都映着惨淡的光。如果这是爱情片,那么下一幕便该是两人相拥热吻之类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如果这是恐怖片,那么其中一个人的眼睛可能会突然流出鲜红的液体,接着便会有尖叫和啃噬的声音。

但这些荒诞的事情当然都没有发生。

蓝冰雨的呼吸有些急促,一半是因为刚才一路的急行,另一半则是因为夜深的话语。纵使她见多识广,听了这话也难免犯怵。

“你是说……”她小心翼翼地问着,“董娜娜不是普通‘人’?”

她话语的重音没有放在“普通”二字上,而是放在了“人”上。夜深当然明白她的意思。

“不,她就是个普通人,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子。”

“那她就不可能被杀死很多次!”蓝冰雨断言。

“是这样。”夜深笑了笑,“抱歉,可能我的说法让你误会了。我想表达的是,董娜娜确实‘被杀’了很多次,但并不是每一次都确实‘杀死’了她。”

蓝冰雨冰雪聪明,这回一下子就听懂了夜深的语意。

“……这……的确太过离奇……”

她抿着嘴唇轻声自语,那声音小得就连近在咫尺的夜深都差点没听到。

“所以我一开始不就说了么?”夜深摊了摊手,“如果想要认为这起事件中作乱的虫咒不是蛇咒,而是蜥咒的话,就必须认同这种观点,即对于神理他们几人来说,每个人当年‘看到’的董娜娜的死法都不一样。但是一个人显然不能死亡多次,我一开始正是无法接受这种可能性,所以才不认同蜥咒的。”

蓝冰雨点了点头,她显然也不能立即认同。于是夜深顿了顿,说道:

“这几天中,有几件与事件相关的小事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件案子的性质被定为肇事逃逸,但是娄大娘和其他的村人们似乎都认定了这是一起强盗抢劫杀人案。为什么他们会这么认为?如果董娜娜是被碾死的话,那么第二天她的尸体被送回村里时,身上应该只有被车轮辗轧过去的痕迹才对。就算娄大娘把头天傍晚在电话里听到的事情说出来,又能证明什么呢?难道强盗会先从董娜娜的钱袋子里取走两百块钱,然后放她走一段路,再开车追上来压死她吗?而且杀她之后,还不把她钱袋里剩下的钱财拿走?脑子这么有水的强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也许那些村民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么多,只是单纯的人云亦云呢?

蓝冰雨想要这样质疑,但她没有说出口。因为有另一个不需夜深提醒她也能想到的,更大的可能性在她的脑海中浮现了。

“左宇和权英龙的死法……”她说着,感觉自己有点喘不过气,“一个头破血流,一个被利刃捅死……这两种死法倒是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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