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的时候,这种方法反倒是最有用的。对方一时之间当然不会相信,但等到她真的看到了“预兆”,想必会在第一时间联系起夜深的说法,主动联络他的吧?
对,换言之……
既然神理没有对他的话语产生反应,也就代表着她多半还没有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说,虫咒很可能还未发动。
这样的话,时间就还很充裕。
今天的接触效果不太好,但这也在容错范围内。夜深并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那样只会适得其反。反正他已经把联系方式留给神理了——他没有名片,是把号码写在纸条上交给她的。只希望神理不要把它当垃圾丢掉就好。
眼下他和蓝冰雨两人正站在华彩集团总部大厦正门前方,望着外面接天连地的雨幕。正如我们以前曾多次提过的那样,因为是程都,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下雨、无论下怎样的雨,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不过同样的,不管经历多少年、多少次,若是刚好在需要外出时看到连绵不断的雨丝,还是不免会让人不自觉骂出一句——“贼老天!”
夜深当然没有说出这三个字。一方面因为他不是会讲这种话的人,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他……
带了伞。
他从随身的运动包中取出紫红色花纹的折叠伞。在撑开之前,他向着身旁的蓝冰雨瞟了一眼。
这家伙当然没有带伞。除了那本小说之外,她根本什么都没带。不过从她此时看向外面雨景的目光中,夜深也读不出丁点儿后悔与烦躁的意思。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如果她是会因为这种小事就动摇的女人,反倒不符合她之前带给夜深的印象。
该怎么办呢?
平常看来并不是值得思考的小事,此时他却有些认真地烦恼起来。
从这里直接回蓄水池是不可能的,他们得先回到送葬者的休息处——也就是乐正唯开的那间“永夜泉”奶茶屋。能选择的交通方式有地铁和的士两种。但坐地铁要走到街角那边,打出租车也要跑到马路边上才行,没有雨具的话,不管哪一种都没法实现。
华彩大厦门旁就有个懂得看时机的买伞小贩。眼下他正用期待的眼光望着一脸淡漠的蓝冰雨,毕竟就算要卖东西,卖给赏心悦目的美少女总比和夜深这个阴沉脸男人交易好吧。
但这个问题落到夜深身上,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算他和蓝冰雨关系不好,但两人一起出任务,仅因为下了点雨就让女孩子另买一把伞,作为男性怎么着都说不过去。
如果是舒琳或者谢凌依就好办得多了。夜深想。那两个家伙的话,根本不用自己出声。舒琳的话会说“喂后辈,给本小姐把伞撑起来!”,谢凌依则是“夜深老大夜深老大,伞也给我遮遮嘛!”
但蓝冰雨当然什么都不会说。
她不主动要求,夜深也不想由这边提议。要被这家伙摆脸色的话,有那么一次两次经历就够了,他可不是像齐思诚一样的受虐狂。
他又瞟了蓝冰雨一眼,对方仍然抱着书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灰蒙蒙的天空。除了寒玉般的双眸还在不停闪动之外,整个人就像是一只安静的洋娃娃。
卖伞小贩的眼神更热切了。
夜深深深叹了口气。
……我到底是在跟这么个小女孩较什么劲。我大她好几岁呢……也不嫌丢人。
他把伞撑开,递给蓝冰雨示意了一下。他决定坐地铁回去。蓝冰雨一直保持不动的身体终于转了过来,她的视线在夜深的折叠伞上略一停顿,伸出一只手把伞柄接了过去。
诶……她要打着?
夜深有些意外。她主动撑伞,是想修复一下关系吗?虽然觉得这种可能性有点儿小,但他还是不由得抱起了些许期待。
然后——
蓝冰雨打着夜深的紫红色折叠伞走进了雨幕之中。
或许是她走得太过果断,太过理所当然,夜深居然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看到她过了马路,朝着街角的地铁站路口那走去。夜深才眨眨眼睛,大叫一声——
“喂!喂你等下我啊!还有我呢!”
不知是没有听到,还是压根不打算理会。蓝冰雨的身影就在这势头渐大的春雨中悄然远去。
夜深的嘴角抽搐着。如果是用漫画的方式表述,他的脑袋顶上想必已经浮现出了三个硕大的问号,或是一团乱麻。
这女人……绝壁烂透了吧?!
夜深觉得自己或许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特么的算老子自作自受好了!
有生以来面对过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情,见过那么多不好相处的人,夜深还是头一次生出这样的无力感。
他愤恨地朝着蓝冰雨的背影比了个中指,然后无可奈何地转向一边卖伞的小贩。
“老兄,什么价啊?”
年轻的小哥正用失望的眼光瞄着蓝冰雨远去的身姿,听见夜深的问话,他转回头来淡淡地瞟了这男人一眼,然后答道:
“不卖。”
“啊?”夜深瞪大了眼睛,“不……等会儿!你不是卖伞的吗?”
“我当然是卖伞的。”小贩哼了一声,“但就不卖给你!”
“凭什么?”夜深一脸无辜地摊着手,“我招你惹你了啊?”
“你刚才对那个姑娘比中指了吧?就像你这种没素质的,给我一万我也不卖给你!”小贩振振有辞,“我虽然就是个摆摊的,但我也是个有原则的男人!你这种人一点儿都不尊重女士,我就算饿死了也不做你的生意!”
夜深目瞪口呆。
此时此刻,他再一次确定了。
遇上蓝冰雨这么个女人,百分之百是他上辈子缺德事做多了遭的报应!
第十一节 未知的困惑(前篇)
面包车在仓库中央停下,留着半边长发的刘勇波立刻迎了上来。他是宛龙村村支书的侄子,同时也是宛龙村琉璃厂老板的长子。换句话说,他实际上就相当于这座村子的少东家。听说前些年他也曾经进城“历练”过一番,只不过后来因为打架闹事被遣送回来。那一次他挨了老爹一顿胖揍,严重到几个月都下不了床。后来整个人就成熟懂事多了,许多年来一直帮着父亲和大伯操持家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十年之内他就会成为下一任厂长了。
如今他简直成了村子里的活教材,常常见大人聊天指着他们家的院子说:“你看看,这教育孩子还是得上棍子打,不打怎么能成个人物呢?”也不知道那些因此而受罪的孩子会不会把他视为反面典型。
不过小伙子现在确实能干得很,除了那半边儿长毛之外,几乎再也看不出什么年轻浪荡的痕迹了。
刘勇波趴在陆伯言车窗边敲了两下,陆伯言便把窗子拉下来。他和石屹良往这儿送了那么多次货,和刘家人早就熟识了。
“陆哥陆哥,你看这个段子。”刘勇波一边笑一边把手机举到陆伯言眼前,“这个人说,他这辈子都不敢再坐女司机的车了,说是头一次遇见要撞车了不踩刹车伸手捂眼睛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伯言配合地笑笑,但他其实并没觉得有多好笑。
他身边的人也常讲一些关于女司机的事,而且意见完全呈两极分化状态。
龙头总说“其实男人出事故的多了去了,只不过大家都习惯黑女司机,所以才老有这种段子”,他这么说的原因在于他老婆,据说嫂子的车技稳得很,龙头最早的一批生意就是她单枪匹马带起来的。
而石屹良这个自称“阅女无数”的混球则说:“听我一句劝,哥。如果你要把车借给女人开,记得先买保险,最贵的那种!我上回谈那个女朋友,我让她帮我拔下车钥匙,她进了车门伸手就给我把雨刷器打开了。”
至于陆伯言自己,他对女司机并没有什么了解……毕竟几乎没有女性会愿意涉足他们这一行。
“沙沙……”
这该死的……
陆伯言用手指掏掏耳朵,这时听到了刘勇波的惊呼声——
“陆哥,你身上怎么脏成这样?”
“嗯?”
陆伯言知道自己身上一定不会很干净,毕竟他不久前才在雨地里待了几分钟,早就湿成落汤鸡了。于是他老实地回答道:“没事儿,刚才淋了点儿雨。”
“我靠。”刘勇波瞪着眼睛,“我看你这可不像是淋了点儿雨淋出来的,你是搁泥地里滚过吧?你这浑身上下你看看脏的!行了你赶紧下车,上我们家冲个澡洗洗去,我给你找身干净衣服……”
陆伯言没有说话。不知怎么,之前他强自压下的那种心悸感好像又一次涌上来了。刘勇波的话语中似乎隐藏了某种信息……某种陆伯言之前没有注意到的信息。陆伯言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之前在山道上的遭遇,回想起他下车查看情况的那时……当时有什么细节,他本该注意到,却因大意而疏忽了……
是什么?
某种不可名状的黑色情绪伴随着困惑一起浮上他的心海。他用湿漉漉的手抓紧了方向盘。
“陆哥?你别磨蹭了快下来!”刘勇波催促着。
“哦……不用了……”陆伯言喃喃着,“我……我就不下去了。你把后门开一下,把稀料搬下来吧……”
“啥玩意儿就不用了?”刘勇波急躁地说,“你赶紧的!别闹了!赶紧下来!”
“呃……算了吧。”陆伯言摇了摇头,“我……想早点儿回去。你赶紧搬东西吧。”
“你这人咋这么倔呢?你不会是感冒了吧?”
“行了,快点儿。我……之后还有点儿事儿。”陆伯言这么说着。
刘勇波看了他一会儿,像是终于放弃了似的叹了口气:“行行行,我搬东西。那你早点儿回去啊,大雨天你淋成这个样保不齐要感冒,回去喝点儿感冒冲剂早点儿休息。咱也不是什么年轻人了,身体可得注意着点儿!”
他啰啰嗦嗦地绕到车辆后面去了。陆伯言从内后视镜中看到他掀开后厢门,把玻璃水一箱箱往下搬。陆伯言想去帮忙,但他试探着动了一下,身体却传来一阵无力感,好像根本挪不出驾驶座一样……也许是真的感冒了。
但……还有件事必须去做。
他想着。
他对刘勇波说“之后还有点儿事儿”,那不是谎言,他是真的想到有件事要做。
他要回到山道上,回到那个地方。有件事情,刚才他下车查探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但那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否则他不会感到如此困惑不安。
他必须回去确认。
……
同一时间,神理的心中也充满了焦虑。
这一下午,她的工作进行得有些不顺。明明是很简单的业务流程,却接连犯了好几个低级错误,甚至改错了一位同事的补签卡时间,险些害得那人白白损失了一天工资。如果不是她平时在部门人缘还不错,只怕人家早跟她吵起来了。
至于她焦虑的原因……
神理偷眼看着不远处的那间办公室,侯总并没有坐在里面。
神理闷闷地呼出了一口气。
下午她跟那两人不欢而散,因为对方过于离谱的言论实在是把她气得够呛。但她擅自走掉一时是爽了,却完全忘记了另一件事情——那两人可是侯总安排给她的“重要客户”,她就这么甩了人家的脸面,让侯总知道了可怎么办?
话说……侯总怎么会跟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扯上关系的?
神理只能想到两种可能。
第一,侯总知道那两个人是不折不扣的“麻烦人物”,却又碍于某些原因无法将他们拒之门外,只好把神理推出去当个挡箭牌;
第二,侯总也是那个邪教的信徒……
一阵寒意袭上神理的脊背。
不会吧……她想着。侯总的脑子可是相当聪明的,她为人大方和善,做事却雷厉风行,颇有手段,故而年纪轻轻就成了部门主管。她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被那种傻瓜邪教骗进去呢?
不……也不能就这么下定论……
最近这样的事儿还少吗?什么大学教授、什么博士被骗子骗走大笔财产的案件,早就屡见不鲜了。要知道,高智商的人固然不少,但高智商的骗子也不少;有社会阅历多的普通人,就会有社会阅历更多的诈骗犯。更何况,这种邪教最擅长抓人精神上的软肋,即便是侯总那样的女强人,也难免会有心理上的空虚之处。而邪教这种东西,进去容易脱身难,就像传销一样。即便一开始是个正常人,天长日久受他们的精神侵害,谁都不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不定,侯总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风光自在,其实——
“神理,喂!开小差啦!”
突然在身旁响起的声音把神游物外的神理吓得差点儿掀飞了桌子。
“怎么啦?吓成这个样,刚才想什么呢?”
质量中心的部门主管——侯胜楠侯总,此刻正笑吟吟地趴在神理的桌旁,用随性的口气问道:“晚上要不要一块儿去吃海鲜?我老公本来预定了位子,不过他今天临时有事去不了了。我请客,咱们走一顿?”
“啊……”
神理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尽管就在刚刚,她还抱持着那样的想法,但却在这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这么精神活泼的女人会是邪教的信徒?说出去谁信啊!
除非……她已经是病入膏肓,开始以这种邪性的信仰为乐——换句话说,就是已经成为“忠实的教众”了。
怎么办?神理有些烦恼地想着。要不……试探一下?
“呃,侯总……”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之前你让我去见的那两个人……”
“哦,那两个!”侯胜楠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是什么样的人啊?”
“啊?”神理眨眨眼睛,“您……您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叫你去的!”侯胜楠一摊手作无辜状,“是技术服务中心的赵工来找我,说是电视台来了两个人,要做一个什么节目。就是现在很常见的那种整人节目吧?找一些路人,把摄像机偷偷藏起来拍,然后观察人家的反应。呸,我从来不看那种,特没意思!我跟他说你要找人在你自己部门找不行吗?结果他非得到我这来要人,说是要那种比较稳重会说话的,免得给公司丢人。然后我本来是想让小徐去的,你知道他说话那个严谨劲儿……可是赵工指名道姓说要你。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用我电脑上的RTX给你发信息了。你说这事儿搞的……”
侯胜楠满脸无奈。神理只得点了点头。
技术服务中心的赵工……原来之前在侯总办公室里的就是那个人。神理听说过他,这人是最早和董事长钟建华一起创业的老人物,不过为人不拘小节,一心钻研技术,对职位不怎么看重。因此干了这么多年,名片上写的还是“总工程师”。但真要算起来,这个人可说是和董事长平级的人物。侯胜楠还可以叫他一声“赵工”,神理这样的小虾米遇到了,非得恭恭敬敬叫上一声“赵总”不可。
那个人的话,听说性格有些古怪,干出这种怪事儿来倒也不算离奇……
神理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只不过……“电视台”?
那两个人……是电视台的人吗?为了拍整人节目而来?那么当时我的一举一动,包括最后因不耐烦而愤然离场……这些都被隐藏在哪里的摄像头拍下来了?
神理下意识拨弄了一下头发,她觉得有点儿丢人。
但转瞬之间,在她头脑中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就否定了她的想法。
不是电视台的人,也不是什么整人节目。那个声音说。
因为“设定”。
对。那个男人讲的“设定”太长了。
什么“虫咒”,什么“死亡事件”,什么“预兆”……光是讲述这些东西就耗费了快一个小时。如果放到小说中,读者说不定还有些闲工夫去琢磨一下。但这种以整蛊为乐的“快餐节目”,设定当然是越简单越好。光一个基本设定你就要讲上半天,观众们早就听困了,谁还来看你的节目?
不会有这么蠢的导演,即便有,这节目放在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