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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争执声，旁人便也有来看热闹的。一个同级别的女生在经过她们桌子时重重地拍了一下魏凌的肩，佯作惊异地叹道：“哟，这是怎么了呀！”可那人却也不等回答，便又轻快地跑开了，一时惹得陆琪和魏凌这两个局外人不禁面面相觑，脸色发白地看着“第三次世界大战”中的那两对红眼和红脸。
“别吵了别吵了！到底帅不帅，等下次问谭老师要张照片来给你们鉴定一下就知道了。”到最后，还是由陆琪插了一句话进去，这才算调停了这场幼稚的纷争。她以为自己总算可以喘口气了，谁知，这个建议却又引出了一轮新的吐槽。
“切，想知道帅不帅昨天跟我们一起去唱歌不就行了？事后诸葛亮谁不会做？而当初真正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又都在哪儿呢？”这一次，阿卿彻底丢下了手里的筷子，她将双手交叉叠在胸前，脖子一扭，视线完全移到了桌子之外。
阿卿的话实在有些刺耳，可是在这一刻，陆琪心中忽生出了满满的愧疚感。即便她不太同意好友在某些问题上的看法，但是在方才这这件事上，阿卿说得却一点也没错：如果没有她作陪，昨天的约会大概真的会变成一杯毫无味道的白开水。也许阿卿的确觉得自己很蠢，但这却并未妨碍她真真切切地伴着自己捱过了那些“不自在”的时光。
这才是真正的支持。
陆琪抬起头，看着逆光之下好友微微撅起的薄唇，眉眼轻舒，嘴角上扬。此时此刻，若不是二人之间隔着一张桌子，陆琪大概会扑上去用力地抱一抱她吧。
☆、话不投机（4）
而这般感受似也随着明亮的灯光种进了另两人心里。若菲原本冷冰冰的面色一下子就软和了下来，而魏凌的言语中则略略带上了些踟蹰的语气，听起来也比先前更温柔了：“对不起啊，我本来是想去的，但领队非追着我们加班，所以我昨天来公司了……若菲是不是也在呀？”
“哦没有，昨天我家里有点事，去了别的地方。”
“啊？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到……”
魏凌的声音突兀地断在了音调最高的那一点，后半句话虽然没说出口，可她这语气简直就像是拿了个扩音喇叭，大声喊着“大家快来看啊若菲有八卦了”。对面的阿卿仍旧淡定地看着远处人来人往，头都没转过一下，而陆琪却猛地伸长了脖子，近视的小眼睛罕见地聚起了光。一嗅到八卦的气息，先前的颓丧感便登时一扫而空了，她用双手托着自己的两颊，唯恐天下不乱的目光在局促的魏凌和面无表情的若菲之间来回游移，口中还不断小声地念着“什么呀？什么呀？”就像是马路边循环播放的、“一元一元统统一元”的小广告。
也许是料到再不说些什么、这“陆琪牌”复读机便停不下来了，女神小姐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亲自道出了原委。她昨天确实没来加班，也并非是家里有什么事，而是有一个男生约了她，在公司附近的某间餐厅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其实我跟他说了，别在公司附近吃饭，可他都已经提前订好了。后来我想了想，觉得要不就先这样吧，本来也是我喜欢的餐厅，不去白不去嘛……”
“咦？是这样啊！这人多大年纪啊？在哪里工作？长得帅不帅？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仅仅一盘开胃小菜根本就填不满陆琪的胃口，她的八卦热情如潮水般汹涌地涨了上来。并且，在若菲整理思绪回答问题的间隙，她还用胳膊肘捅了捅魏凌，笑嘻嘻地揶揄道：“大小姐啊，你也真是的，看见若菲在附近吃饭并不代表她一定就要来公司加班啊……哎对了，你看见那个男生长什么样了吗？”
“嗯，看见了。”魏凌的声音很轻，但却没怎么迟疑。
“怎么样怎么样？”陆琪热切地望向魏凌，似想从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找出一个靠谱的暗示，可让人意外的是，魏凌却又一次突兀地沉默了。
不得不说，在很多时候，沉默往往比语言更能说明问题。而在这一刻，陆琪似也有些明白了，这件事大概并不如她想象得那般单纯。
不知不觉间，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了将近一点。先前在附近聊天的人都渐渐散去了，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茶水间安静得似有些不真实。言谈的笑声、洗碗的水声、以及微波炉热菜的“嗡嗡”声好像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情，而此刻，在热气散尽的转角处，坐在沙发上的四人则各自对着面前的剩菜发呆，也许她们都没有吃饱，但在这个中午，彼此笑过、争过、吐槽过、揶揄过的林林总总，也足够她们慢慢咀嚼一阵子了。
早先带着疑惑和失望而来的陆琪到这会儿几乎都已经忘了自己之前都在纠结些什么，谭老师的面貌再一次变得模糊不清了，不过这一次，她却觉得不应该由自己来背锅。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只有若菲最后说出的那个人名，虽然短促，却好像是炸药似的，一下子就将她长久以来的思维定势炸得七零八落。
“昨天和我一起吃的人……是Tony Tang。”
什么？这和大家的期待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许久未见的蜘蛛先生用这样一种方式重新登上了舞台，这是陆琪根本就始料未及的。她半张开嘴，眼睛眨了一下又一下，脑中犹如一团乱麻，怎么理都理不出这个故事发展的逻辑。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忘记了某些重要的时点，要不然又该怎么解释，这向来南辕北辙的二人怎么突然就走进了同一个空间？
不过当事人对此却颇不以为然：“哎呀你们干嘛都这么认真？不就是有人请我吃顿饭嘛，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有人请你吃饭是不稀奇，但稀奇的是你居然答应了。这可不像你啊……”沉默了许久的阿卿终于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开了口。她转过头来，半眯着眼，就像是在案发现场的侦探，聚精会神地试图从若菲深不见底的黑眼眸里找出些蛛丝马迹。她抿起薄唇，神色几乎可以称得上严厉，让人无端就觉得有些心惊，不禁想要低下头，逃出她锐利的视线。
于是陆琪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了自己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下方的紫色呼吸灯安静地一亮一灭，宠辱不惊地等着主人临幸。虽说有很大可能它提醒的只不过是一条广告短信，但陆琪还是伸手戳开看了，不料，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心跳加快、呼吸不稳，甚至就连若菲对阿卿的尖刻回击都没入她的耳。
“彼此彼此。替那什么谭老师说这么多好话，看起来也完全不像平时喜欢毒舌的你啊。你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阿卿只愣了一秒钟，转而便又重新开了口。可这次，她却没冲着若菲去，而是将自己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之后，对着垂头发呆的陆琪大声嚷嚷了起来：“喂！怎么又在看手机了！你们到底懂不懂规矩啊！”
一边说话，她一边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弯下腰试图从陆琪面前把手机抢过来。可还没等她伸直胳膊，陆琪自己就先把手机举到了面前。竖起的长方形屏幕遮住了她的口鼻，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仅仅从她睁大的眼睛和竭力压下的声调里，便能清清楚楚地辨出她此刻的讶异。
没有人能想到，这条短信是Mark Yu发来的。Mark说，他想约陆琪见个面。
☆、今天情人节（1）
***
时间：2月14日
地点：新钟广场甜品店
对象：Q先生——29岁，投行分析师
美梦并不一定都能成真，但如果因为担心梦醒梦碎就拒绝这场梦开始的话，那也真是太蠢了。
***
似乎从很久以前，陆琪所在的公司就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每年到情人节的时候，公司楼下都会聚集起一群衣着光鲜的俊朗男生，左手端礼物，右手捧鲜花，在满是发胶和香水味的大厅里，从华灯初上一直守候到满天星光。在等待的时候，他们会来回踱步，也会坐立难安，可是，这些难忍的心焦却不会演变成吹胡子瞪眼的急躁，而将积淀成比夜色更为浓重的赤诚，在他们守候之人出现时，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化作最热烈的拥抱和拥吻，让时间定格、让月光停滞——并且，无论男生怀中的那位姑娘是美是丑、是妆花了还是面色灰黄，他们都不会为此而感到失望，因为，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女子，他早就做好了准备、要爱她一辈子。
“所以……这都是真的吗？”
这是周日上午的九点半。此时此刻，陆琪正坐在市中心的一家甜品店里，手拿小钢勺，小心翼翼地割着玻璃碗里头的芒果布丁。在她的左手边，一杯刚端上桌的热奶茶兀自散发着袅袅蒸汽，很快就在她身旁的窗玻璃上凝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雾，让人不免记起此刻窗外仍是寒风呼啸的世界，这样一来，仿似连屋里的空气也一并变冷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甜品店才刚开门没多久的缘故。
大冬天的早晨，店堂里多半是空落落的光景，不过，这倒也没有影响陆琪对面那人享受茶点的雅兴。他点了一份拿破仑蛋糕，还配上了醇厚的焦糖玛奇朵，浓郁的甜香味在铺着印花台布的小桌上方盘旋漂浮，光是闻着，就让陆琪的嗓子有些痒痒的感觉：“嗯……差不多吧。一会儿你回公司的时候也可以自己去看看，楼底下是不是真的聚着这样一群人。”
“是吗？没道理啊，他们又不是什么圣诞老人，怎么会平白无故来给我们这些土肥圆送关怀呢？”言毕，陆琪冲着冷清的走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暗自腹诽着，一大早就吃这么甜，他难道都不会觉得腻吗？
“土肥圆？哈哈哈，想多啦小姐，这些男生明明都是来给自家女朋友献殷勤的，跟你可没有任何一点关系。难不成……你还真以为这世上会有什么童话故事存在吗？”男生挑了挑眉，眼中的戏谑一闪而过，他一边说着，一边不觉用刀叉轻轻敲了敲白瓷盘的边缘，发出了几声清脆的响，略略抓耳，却不怎么讨人厌，“你也知道，每年的情人节都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大家没空认真过节，所以就会有女生让男朋友在楼下等着，抽空一起吃个晚饭就罢了。而男朋友们之所以能耐着性子慢慢等，大概是因为他们早就习惯女朋友在节日里加班了吧……”
“好吧，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听什么矫情的童话故事。今天你特意找我出来是有什么事吗？”被抢白了一顿之后，陆琪下意识端起矮胖的奶茶杯，似想用缓缓上升的白色雾气掩住自己的紧张，可是杯子里的甜饮料却一下烫到了她的舌头，让她重重地咳了几声，这么一来，反倒是让她更加紧张了。于是，她便不由自主地开始东拉西扯起来，口是心非地似想把聊天内容再拉到别的地方去：“咳咳咳……如果是项目上有什么要交代的，你要不还是直接找Judy Chen吧，她是现在的领队……话说她还挺厉害的，对付客户很有一套，好像也不怎么跟他们讲道理，光套近乎拉家常，就把客户哄得笑嘻嘻的，东西也都陆陆续续地给出来了……”
男生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自顾自地品着层层起酥的蛋糕，任由她没头没脑地絮叨着，似将那平淡且轻柔的话语当成了背景音乐，与餐厅里清清雅雅的气氛相得益彰。一直到蛋糕的甜味尽数在他舌尖上化开散尽了，男生闭目一抿，这才不紧不慢地张开了口：“不，跟项目没关系。今天约你出来其实是想介绍一下自己。我叫余之杭，D大毕业，今年29岁，身高178，体重70公斤，爱好音乐和自驾游……”
喂等等！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相亲吗？
面对着这样一份从天而降的“自我介绍”，陆琪一时间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光是看着Mark Yu的嘴唇一张一合，但却好像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约莫半分钟后，等男生的话都说完了，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边佯装要去包里拿纸笔，一边压低了声讪讪地笑道：“应该把你刚说的那些都记下来，这样以后就可以给你介绍合适的姑娘了……哎，怎么觉得我好像媒婆啊……”
“还要等‘以后’？难道现在就没有合适的姑娘了吗？”Mark端起咖啡，淡定地吮了一口，而热气便从散开的奶泡间窜了出来，轻悄悄地爬上了他的黑框眼镜，挡住了那双惯常深邃的黑眼眸，一时之间，让人琢磨不透藏在这副镜片之后的究竟是怎样的眼神。
不过至这时，陆琪已经隐隐猜到，自己的秘密多半是暴露出去了。虽不确定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但Mark的话既已说到了这个份上，那她索性也就把心一横，大着胆子跳进了男生替她挖好的坑：“合适的姑娘一直都有啊，可你怎么现在突然想起来说这个了呢？”
“哦，这是因为……上个星期，我收到了一封邮件。”
镜片上的雾气沿着扇形轮廓逐渐散去，晨间的暖阳透过模糊的玻璃窗，薄薄地摊开在杯、碗和桌布上，在光影交替间，也将男生的面庞一并照亮。陆琪抬起头，认真地望着黑框眼镜底下的单眼皮，缓缓地眨了一下，然后又眨了一下，不知为何，她“噗嗤”一下就笑出了声，连带着手里的勺子一抖，一下就把滑嫩的布丁给搅成了蛋花。不过这一次，她却没觉得可惜，因为她终于确定了，此时此刻，Mark Yu的眼神里不再是寻常的漫不经心或深不见底，而是像白纸黑字那样清晰的认真和坦诚。
而在这一刻，冬天的寒冷仿佛再不复存在了。室内微微拂动的暖风宛若三月剪柳的春意，在陆琪的心里登时开出了一树灿烂红粉。她不自觉地咧开了嘴，露出一口不怎么整齐的牙，就好像是一个第一次吃到糖的小孩子。而很快，她便意识到了自己的蠢相，于是她又刻意抿起唇，嘟成一个小红圈，任由残留在唇上的甜布丁细细密密地渗进口腔、传进心田，一时之间，让人忍不住又要咧开嘴了。
☆、今天情人节（2）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没有啊……是……嗯是布丁特别甜啦。”
“笨蛋，现在不是吃芒果的季节，放了太多糖精所以才那么甜。”
“切，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喜欢。”
撒娇似的笑语在小桌上空愉快地游移着，如同流云的尾巴，轻飘飘地扫过二人微微泛红的面颊。陆琪低头捣起了布丁，把碎块干脆就搅成了糊状，而Mark则拿着玛奇朵一口一口地抿，视线一次次落在女生不自然的眉眼间、转头又移开了去，似笑非笑。
趁着陆琪不急于斗嘴的空档，Mark简单跟她解释了一下“小年夜邮件事件”的后续发展。诚如女生所预料的那般，他在离职那天的下班之前就已经把电脑还去了IT部门，但陆琪却没料到，Mark会特意委托一位IT部的朋友，在他的邮箱里做了一个自动转发的设置：在他的账户被正式注销之前，那些发到他公司邮箱邮件都会被转去他的个人邮箱。其实，他的初衷不过是担心某些搞不清楚状况的客户继续给他发邮件交资料问问题——谢天谢地，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给他找这种麻烦——可是没想到，这个无心插柳之举却带来了一份意外的惊喜。
“你确定这是‘惊喜’吗？不是什么灾难噩耗之类的？” 陆琪抱起奶茶，慢吞吞地抿了一口。这次她是够小心了，可那杯饮料早已失去了烫人的温度，眼下正是不温不火的平淡口感。
“嗯……要说是‘噩耗’也可以。”Mark用餐巾掖了掖唇上的奶泡，一边说话一边偷瞄女生的表情。见她倏忽紧张了起来，男生的眉梢不禁微微上扬，颇有种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