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纠结了一阵子该使用什么词汇来形容,嘴唇微张,无声地念念有词,手指跟着无意识地乱动了一阵子,好像拨琴弦似的撩得人心神不宁。
又或者心神不宁的只有蓝森而已。
真奇怪。蓝森想。
按理说喜欢也好,爱也好,都是早就存在的事情,可为什么得到了回应后,如此轻易的,连恰在他眼里又染上了不同的色彩呢?
他倒是没有为此感到困扰,不如说是有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一边好奇着,一边肆无忌惮地想着没有答案也不要紧,他不在意,只是喜欢在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滋生而出的满足感罢了。
会让人觉得整颗心都涨得饱足。
而这时候,连恰放弃了找到合适的词汇,转而用了一种客观又冗长的描述:“……其实之前,我们曾经在同一时间处在同一个地方,只是我们都不知道?”
伴随着这个结论,她“啪”地一合掌,但眼睛还是圆圆的,透着点好奇又恍然大悟的神情看着蓝森。
“是啊。”蓝森点了点头,想起什么似的,笑了,“那个时候我是十四岁,你是六岁……应该。”
“是六岁。”连恰说,报了一个海滨旅游城市的名字,“如果是那里的话……那没错,我们家在我六岁去过一次,现在还有好多照片呢。”
“那个时候你是梳两个辫子吗?”蓝森忽然想起来梦里小姑娘的发型,很有一点好奇地追问。
连恰的眼珠向上看,骨碌碌转着回忆了一下:“应该不是,我上小学三年级之后才开始留长发的,之前都是短发哦,蘑菇头啦蘑菇头。”
一边说着,一边笑嘻嘻地横着手掌,在自己眉毛高度的地方划了划。
蓝森被连恰的这个小动作戳中了心窝,于是他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思,倾身向前拨开连恰的刘海儿,另一只手把连恰横在额头前的手握住了,挪开,在露出来的光洁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哎……”
连恰一惊,被吓到了似的哎呀一声,但并不是排斥,更不是讨厌,而是一种还没完全适应角色转换的羞涩。因此她的脸很迅速地红了,这群红色又逐渐爬上了她的耳朵尖,可她的眼睛是笑着的,弯弯的。
她很高兴。
——这就是变化,发生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根本的变化。
蓝森默默地这么想着,嘴里说出去的话却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在我梦里面你是梳两个辫子的,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真的看到你,所以自己想象出来的……果然还是有偏差啊。”
“那两个辫子好看,还是蘑菇头好看?”连恰坐正了问。
单看她这句问话的话挺严肃的,如果忽略她耳朵尖还染着点红色的话。
“都好。”蓝森也很严肃地回答了连恰的问题,“我觉得你都很好看。”
连恰的视线挪到了一边去:“蓝森先生,你这是情……”
说到一半,觉得走向不对,讪讪住了口,强行挪成另一句:“……情感偏见啦。”
“这应该不算是偏见。”蓝森很诚恳地辩解着,并没意识到他的行为已经是偏见的一种,“对我来说,那就是事实,你认为自己不好看吗?”
这话问得有点过于直接,但不管是提问的一方还是被提问的一方,都没觉得这句问话有什么不妥。
“倒也没觉得不好看……可是也没觉得好看到能被称赞的地步。反过来说,蓝森先生才是长得好看的那个呢。”
蓝森不禁笑起来,连眼睛都似乎亮了一些:“谢谢。”
“这个又不要道谢。”连恰噗嗤一声乐了。
然后那个正在洗碗盘的男人,她新晋的恋人,就十分镇定自若地回答了她:“因为你觉得我长得好看,是件让我非常高兴的事情。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还是很希望得到你的肯定。”
“……蓝森先生,你理直气壮地在说自己好看啊。”虽然是实话。
蓝森回过头,看了看连恰的神情,确认对方只是有点惊讶之后,便点了点头:“我一直都知道,这谈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而是我就是这样而已,不是吗?没什么不好理直气壮的。”
连恰笑得更厉害了。
笑够了,她恰好想起来另一件事,于是急忙趁着记忆还在提了:“对了,蓝森先生,你有没有考虑过雇几个人来店里帮忙?”
蓝森把碗盘放回橱柜里,听到这句话,又回头看了一眼连恰:“你有要推荐的人吗?”
“……呃,有那么明显吗?”
“我猜的。”蓝森笑了笑,“我确实打算招几个人帮忙,但还没完全想好该怎么做,你知道,我习惯一个人了。”
他这句话说得平平常常,可连恰听到心里,就又滤出一层让人心疼的意味。但她知道蓝森只是陈述事实,便不想把这种无端的情绪表现出来,于是也很平常地答了一句:“以后就不是一个人了嘛。”
“嗯。”
蓝森洗干净手,开始烧一壶新的水,准备泡一点冰茶喝,连恰把视线挪回手机上,很轻脆地敲着几个键,发了几条消息。
这是种一点也不让人尴尬的安静,随时可以沉默,也随时可以继续说话,从不曾打破什么。
“对了,连恰。”
通常来说,让谈话重新开头的人都是连恰,这次先出声的却是蓝森,算是很罕见的事情了。
“嗯?”连恰已经改玩了消消乐,手机里发出稀里哗啦的撞击破碎音。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
“……什么?”连恰关了游戏。
“为什么你一直喊我‘蓝森先生’呢?”蓝森问,看着连恰一副茫然的样子,又急忙补充了几句,“我并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只是没什么人这么喊我,可其他几个这样喊我的人,都是因为和我不熟,但你从我们认识开始,就一直这样喊我到现在了。”
连恰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来最初不知道名字的时候,是喊蓝森“老板先生”的,知道了名字,就自然而然换成了“蓝森先生”,并顺顺当当一直这么喊下来了。
“因为……总觉得蓝森先生这个称呼很适合你。”
想了想,试着给出了最接近内心直觉的解释。
“就是……蓝森先生给人的感觉,就是应该被称呼为‘蓝森先生’的,是这个称呼的话,感觉最像蓝森先生的样子,蓝森先生是蓝森先生应该有的称呼,最贴切的那种……总之每次我喊你蓝森先生的时候,就觉得确实是在叫蓝森先生……”
颠来倒去,仿佛绕口令一样解释了一圈,最后连恰默默地认输了:“……或者简单来说,就是我叫习惯了……”
蓝森为这个解释笑出了声,并且是很愉快地笑了一阵子。
“那你呢,蓝森先生,你还一直喊我连恰。”
连恰并非为了蓝森的笑声而生气,实际上她也觉得挺想笑的,可是某种不愿意服输的情绪冒了头,她就近乎任性的反问了蓝森一句,并如愿以偿用这句话把对方堵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以前的她,是没办法想象自己会问出这种有点无理取闹的话的。
但真的这么做了,似乎也没有多少负罪感,还挺开心的。
蓝森的确被问住了,并且,爷爷说过的话又在脑海里绕了一圈,他斟酌了一下,试探着开口:“恰恰……?”
“……哎,蓝森。”
“……恰恰?”
“我听到啦蓝森蓝森蓝森不要喊啦!……就喊恰恰就行,挺好的,可千万别像Felix先生说的那样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推门进店想买点下午茶点心的人,站在店门口,产生了一种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进店的感觉。
谁能告诉他,在那边笑得灿烂如花一脸温暖的男人是谁?是这个店的老板吗?是吗?他没有走错地方吗?
但过了几天,蓝色森林的常客们发现,老板灿烂了好一段时间的笑容,似乎没那么灿烂了。
并且在空闲时候发呆的几率增加了。
现在的老板比之前冷冰冰的形象要亲切得多,他们这些常客也就不太缩手缩脚了,趁着坐在吧台离得近,几个人就大着胆子问老板这是怎么了。
老板有点诧异地转过头,绑在脑后的发带末端一撞,叮当一声响得清脆。
“我看上去没精神吗?”
几个人有志一同地点头。
老板反而笑了,眼睫很温柔地敛下去:“因为恰恰回家了吧,现在在放暑假啊。”
“恰恰?”没反应过来这个代号是什么,几个人还愣愣地接着问。
老板抿着嘴笑了笑,不说话了,安安静静地洗着碗碟,洗好了,把碗碟一个个擦干,归位,这才如有感慨地问:“如果我说是女朋友……会不会显得太不郑重?”
“挺……挺郑重的啊!女朋友不就是女朋友吗?”
“是吗……”蓝森若有所思,“可是,如果我打从心底希望以后能结婚的话,还只是说是女朋友,会不会显得太……嗯?你们要走了?”
——走走走,再不走就要被多管闲事的自己虐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作者有话说啰嗦预警
=首先必须道歉并解释一下这段时间我在做什么=
首先……是的,像分割线说的一样,道歉【鞠躬
非常对不起更新这么晚,说到底是我作为作者的能力不足。
这段时间的话……上周六开始到这周三我都出差在外。
周四周五赶着回来上班,是因为新负责的业务需要做一个现状报告和简单的计划书,这周内必须要找副总面谈一次,但是我在外出差没时间做这个,只有回来抓紧时间弄。
于是时间就都花在了做这个上。
星期五的时候又和部门领导开了会,主要讨论我工作内容的变动和交接问题。
总的来说是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要做,晚上回到家脑袋已经炸了,虽然很想努力地熬夜写完,但是过了十二点就开始头疼,好像是年纪大了熬不起了……十分抱歉。
这篇文快要正文完结了,但是近段时间会很忙,更新时间我也不太能保证,要不……要不大家稍微等等?等抛到脑后,攒一攒,没事做想起来的时候,再回来看,我想就会好很多了!
出差的时候,被客户请了吃饭,还带了一兜子芒果回来。
芒果真好吃,粤菜真好吃,啊,我喜欢广东,回南天除外。
这次出差运气很好,竟然没有生病也没有上火感冒,可以说是老天保佑了【合掌
一点过去的小番外
“…… ……”
通常来说; 蓝森很少会为什么事情感到惊讶,这大部分都归功于他不便与人言说的奇特能力,另外一小部分; 就是他的性格使然。
为了什么事情感到惊讶; 通常意味着事件对本人的既有观念造成了足以产生震荡的冲击,可蓝森骨子里是个不拘一格、甚至有些不走寻常路的人; 这让他总是怀着“一切皆有可能”的心态对待生活。
当然,沉默而不苟言笑的外表; 总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刻板严肃的人; 至少在绝大多数人眼里都是这样。可如果他当真刻板严肃; 一丝不苟,他也做不出大学毕业就用创业贷款开甜品店,还每天额外打工维持店内开销的事情了。
——是的; 即使到了要靠打工维持开店的开销和每月的还贷,几乎看起来是本末倒置的地步,他也从未产生过放弃的念头。
被称为坚韧不拔也好,被称为艰苦创业勇于尝试也好; 或是不被看好,半是惋惜地说着这样撑不下去也好,他都打从心底的不在意。
也因此; 倘若他真的感到惊讶,就说明那件事的确很不寻常。
'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学习怎么做甜点吗?'
为了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还特意又写了一张纸条; 恭恭敬敬推到了对方面前。
之所以是恭恭敬敬的,是因为对方不但是大学有名的杰出校友,还是推了自己一把、坚定了毕业开店的决心的人。
虽然对方本人大概不知情吧。
在蓝森大三那一年,学校请一位毕业五年的杰出校友回校开了个讲座,大意是给快要毕业的学生讲讲临近大四如何抉择之类的事情。
蓝森本来对这类讲座不感兴趣,但周围的人——尤其是同班的女生——都兴致勃勃,他多听了几句八卦,大致了解到了这位校友的不一般。
撇开那些女生嚷嚷着的“陆曦学长可帅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光是晃瞎眼的绩点和各类荣誉头衔,就足够吸引还在象牙塔里惴惴不安的孩子们。
正处于半焦虑中的蓝森也被吸引了,甚至动用自己的能力稍微作弊的抢到一张前排的票,少有地带着期待去听了讲座。
他无法说话,注定他不能读书读得太久,勉强读完大学四年恐怕就是极限了。
可是工作呢?有什么工作不需要面试?即使用他的能力作弊通过,又有什么意义呢。
只要去工作,总会不可避免的和人打交道,不能说话是件极大的麻烦事。在学校时他尚且因此被疏远,到了工作场合,恐怕会变本加厉受到猜疑和排挤。
蓝森希望能找到一个新的选项,他模模糊糊的有个概念,却无法完全下定决心。
所以才会想着去听听讲座,并真诚地抱着寻求帮助的希望。
时隔一年多,情况居然反转,陆曦来向他寻求帮助了。
“对,可以吗?时间可以由你来定,只要在白天,我都能抽出来,当然,学习的费用你来定,我会付的。”
“…… ……”
“你不用担心,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我妻子好像很喜欢这家店做的巧克力点心,所以我希望能学会做给她吃。”
陆曦就像他之前开讲座的时候一样,语调礼貌语速适中,让人舒服又挑不出差错,是种不由自主就令人想顺着他的话点头的姿态。
或许外表也有对信赖度的加成。蓝森在这么近的距离看,越发确定对方应该和自己一样也是混血。
这让他产生了一点亲切感。
所以蓝森完全忽略了“喜欢吃为什么不来买非要学”这个明晃晃的违和,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
“太好了,谢谢你!”
陆曦似乎是真的感到高兴,甚至露出了非常开怀的笑容,那灿烂又期待的模样,看得蓝森又是一愣。
一年之前,坐在前排听讲座的时候,台上的陆曦满足了所有人对“杰出校友”的期待,他长相英俊,身姿挺拔,气质出众,从里到外都散发出一股精英人士的气息,可他又耐心温和,讲话深入浅出,没有漂亮的场面话,只有实实在在的经验分享。
那时候的陆曦笑起来是微笑,一种回访母校的恰到好处的喜悦,可现在陆曦的笑容看起来就像个即将得到莫大奖赏的小孩子一样,根本是无法压抑和控制的。
这时候的蓝森刚刚毕业不久,仍然带着洗不去的学生气和好奇心,并且还没有学会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表情,所以他脸上的好奇,理所当然的被陆曦看出来了。
“你很好奇为什么我这么高兴?”
“…… ……”
已经被人看出来了,再否认显得有点矫情,蓝森只得写了一张纸条再推过去。
'确实好奇,但是我没有要问的意思,希望没有冒犯到你。'
“这倒是没有,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刚才只是在想,我如果学会了,就能回家做给小乐吃,她吃到了就会很开心,露出我很喜欢的笑容。想着这一点,我当然会高兴了。对了,小乐就是我妻子,关于她的话题就此打住。”
蓝森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杰出校友露出了一脸不设防的温柔表情。
也许人对美好的事物总有本能的向往。
不然那时候,他怎么会突然强烈地感到羡慕呢?
大概是打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憧憬——如果能想着某个人露出这样的表情,那一定是很幸福的。
就像自己的爷爷提起奶奶时的表情一样。
迅速定下了教学时间是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后,陆曦又买了两盒点心,一个不剩地把蓝森能做的巧克力点心都要了一份。
这时候,烤箱“叮”地响了一声,蓝森拉开烤箱,顿时一阵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这是他尝试着新做的品种,看起来和普通的巧克力饼干没什么不同,但在里面加入了比以往更多的坚果碎,并且控制了材料的含水量,让这盘手掌大的圆饼烤得软乎乎的。
蓝森觉得甜香闻起来恰到好处,只是不知道吃起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