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握上顾安文干枯的双手，顾萧然轻声唤道：“爸，我在呢！”
顾安文满意的点点头，随即说道：“阿然，你也知道，爸爸……支撑了那么久，已经是身体的极限了，整整五年，我哪一天，不是受着……病痛的折磨，可是，看到晓青离开后……你颓废的模样，爸爸难受……爸爸终于熬到你们一家团聚……终于在……在有生之年，看到你儿女双全……爸爸真心替你高兴……”
语罢，顾安文抽搐得有些厉害，干裂的嘴巴张开得很大，如同一个垂垂老者，在死亡到来前，别无办法。
顾萧然抓紧顾安文的手，大声道：“爸，您先休息休息，您先别说话！别！”
顾安文摇摇头，用力的吸了几口氧气，继续说：“晚了就来不及了……阿然，爸爸想要告诉你的是，子宁……子宁以后无论做了什么错事，都请你能原谅他……我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子宁他妈妈……”
子宁他妈妈？
顾萧然的瞳孔猛然放大：“爸，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子宁的妈妈，不就是自己的妈妈吗？
顾萧然动了动嘴唇，对着外面喊道：“医生！医生快点进来！”
顾安文摇了摇头，说道：“阿然，我知道，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心里清醒着呢……”
门口的顾子宁跟陈宛怡在听到顾萧然的呼声之后，马上冲了进来。
顾安文面色复杂的看向顾子宁，嘴唇动了动，继续说：“阿然，子宁他不是你妈妈亲生的……不是……”
“爸，您在说什么？”顾萧然看着顾子宁依旧动着的嘴唇，大声问。
陈宛怡也扑了过来，大声的哭着问：“阿文！老公，你怎么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陈宛怡的泪珠，大滴大滴的滑落到顾安文脸上，打湿了他干枯的面容。
顾安文的手动了动，想要抬起来为陈宛怡擦眼泪，可是，他用尽力气，都抬不起手来，只好作罢，把视线投向一旁的顾子宁，继续说着什么。
顾子宁面色一变，连忙推开顾萧然，趴到床前，问道：“爸，您是在跟我说话吗？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顾安文的嘴巴一直在动，可是，他似乎一下子就失去了声音一般，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隐隐的，他额头已经急出了汗珠来。
“爸爸，您先别急，我去叫医生，你别急！”顾子宁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慌忙的起身，想要跑出去。
陆雯扶着顾圣明赶到门口，就看到这样一幕，陆雯忍不住哭出声来：“天哪！这都是怎么了？我苦命的孩子！”
顾子宁眼眶有些红，他把视线投在趴在床边哭个不停的陈宛怡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即说：“爸爸已经失去声音了……”
顾圣明的手杖从手里滑落了，他痛苦的捂着脑袋，在陆雯的搀扶下，走到床边，问顾安文：“阿文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安文看到顾圣明，手指微微动了动，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出来，嘴巴还在说个不停。
“这到底是怎么了？我顾家到底怎么了？”陆雯眼看儿子不行了，再也忍不住了，放声痛哭起来。
陆雯这么一哭，陈宛怡哭得也更加伤心了。
顾萧然看到顾安文的视线又看向门口的顾子宁处，他心里疑惑，却也不表明，对顾子宁说：“哥，爸爸可能是想叫医生来。”
顾子宁深深吸了口气，三两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外，他脚步顿了顿，便没有再迈出去。
病房里，顾安文灼灼的看着顾圣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自己发出一道声音来：“爸……”
“你听，阿文的在叫爸爸！他在叫爸爸！”陈宛怡停止哭腔，激动的看着顾圣明。
顾圣明眼里闪过一道光泽，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顾安文眨眨眼睛，唇角还在动。
顾圣明忽然叹息了一声，老泪纵横，高声说：“儿啊，你放心走吧！你的孩子们，我会帮你好好看着的！我不会厚此薄彼！他们两个，都是你的孩子！”
正文 第139章 每个人都要经历生老病死
陆雯跟陈宛怡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顾萧然则眼眶通红，死死咬着嘴唇。
顾子宁叫来医生时，顾安文已经气息微弱了。
检查了一番，主治医生遗憾的说：“抱歉，顾安文的先生这五年来的每一天，都在咬牙坚持着，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这份病危通知，还请签一下。”
“医生！你就不能救救他吗？你看，他还有好多遗憾，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可以这么早就去了？”陈宛怡扑到床边，泪眼婆娑的央求着。
医生摇摇头，说：“抱歉了，我们都尽力了……”
医疗仪器的声音嘀嘀的响起，顾子宁瞪大眼睛，猛然扑了过去，大声问道：“爸，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有告诉我？你快告诉我啊！”
顾安文的瞳孔有些涣散了，他张大嘴巴，看着顾子宁许久，却依旧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医生见状，忙要拉开顾子宁：“顾子宁先生，请您冷静一点，病人不能受刺激了，这只会加速他的心脏衰竭。”
“放开我！”向来温和的顾子宁竟然瞪大了双眼，疯狂的看着医生，大声道：“我爸爸他一定有话要跟我说的，你快点让他说话！”
经顾子宁这么一闹，陈宛怡跟陆雯哭得更凶了，就连顾圣明，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这辈子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老了却要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
唯一冷静的，还算顾萧然了。
他有些不明白，顾子宁到底想要说什么？
“嘀嘀……”预示着病人心跳的仪器忽然大声想起来。
主治医生看了眼顾安文，喝道：“来个人，拉开他！”
顾萧然迅速反应过来，去拉顾子宁的手。
“放开我！”顾子宁恶狠狠的瞪着顾萧然。
“子宁，你这是怎么了？”陈宛怡捂着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子宁。
顾子宁愤恨的瞪着陈宛怡，冷声说：“你以为你是谁？想要过问我的事？”
一瞬间，顾子宁的话像是一道冰冷的箭，直插陈宛怡心脏。
丈夫的病重和儿子的冷眼呵责，让这个素来温婉的女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在这时，“嘀嘀”声忽然停了下来。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看向顾安文。
只见，顾安文的手缓缓的从床单上滑落下来，氧气罩再没有氧气被他吸进去，他睁大了一双眼睛，瞳孔逐渐涣散开，没有一丝生气。
“阿文！”
“老公！”
陆雯跟陈宛怡双双扑了过去，失声痛哭。
顾子宁怔怔的看着顾安文，手心收拢，又缓缓松开。
顾安文还欠他一个答案！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了？
顾萧然看了眼顾子宁，脑海里忽然闪出父亲的那句话：子宁……子宁以后无论做了什么错事，都请你能原谅他……我对不起……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子宁他妈妈……
难道，大哥不是妈妈亲生的？
顿时，顾萧然的脑海如同被电击了一般，麻木茫然。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希望各位节哀。”主治大夫遗憾的摇了摇头，转身出了病房，去安排其他事了。
顾萧然怔怔的坐到病房的沙发上，看着哭成一团的家人，看着病床上再也起不来的父亲，忽然觉得好累，也好乱。
凌晨五点，医院传来消息，顾安文去世，享年五十八岁。
听到这个消息，顾家上下一片悲伤。
早上六点，顾宅所有的佣人和保镖都出动了，按照管家的吩咐，有条不紊的准备着顾安文的身后事。
天色还早，远处的天空浮着一片片的乌云，隐隐有下雨的迹象。
看着来往的人，苏晓青知道，顾家其实早已在之前就准备好了一切，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顾安文这五年来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莫莫跟奈奈被走动声吵醒，两个小家伙坐在床上揉着小眼睛，就看到苏晓青披着披肩，光脚站在窗户边，眉头微微皱着。
“妈妈，是不是……”莫莫看着苏晓青，没敢说出那几个字。
苏晓青转过头来，蓦然发现自己的脸庞冰凉一片，大约是被风吹的。
奈奈不懂妈妈跟哥哥为什么好像很难过的样子，小眼眶就红了：“妈咪，你们怎么了？”
苏晓青喉头有些哽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奈奈的话。
“奈奈，爷爷变成风，住到星星上面去了。”寂静了片刻，莫莫伸手抱着奈奈的头，温柔的说。
“星星？爷爷怎么会变成风呢？他怎么跑到星星上面去了？艾罗说过，星星离我们很远很远，爷爷住过去了，以后他是不是就不能陪着奈奈一起吃饭了？他昨天还答应我的，说要好好吃饭，这样就不会生病了，就可以长胖了……”
小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纯真简单。
苏晓青却听得心里一阵抽搐，她伸手捂着嘴巴，快速的跑了出去。
回到顾萧然的房间，她锁好了门，靠着门，抱着膝盖大声哭了起来。
因为顾安文的尸体要被送往殡仪馆，因此顾子宁、顾圣明和陆雯亲自陪着去了，陈宛怡因为伤心过度，晕倒了过去，晕倒之前，她要求回家休养，因此，顾萧然和医生一起送陈宛怡回顾家。
安顿好陈宛怡后，顾萧然发现，楼上静悄悄的，苏晓青他们母子三人居然不在。
来到儿童房里，莫莫正哄着奈奈睡觉。
“莫莫，妈妈呢？”顾萧然悄声走到小床边，温声问莫莫。
莫莫替奈奈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小声说：“妈妈她好像在你的房间里，你去哄哄她吧！”
顾萧然伸手摸摸摸摸的小脑袋，见他并没有反抗，便转身往房间走去。
房间门紧紧关着，顾萧然想要把门踹开，又担心苏晓青可能就在门后，那样会伤到她，想了想，他抬手敲门。
“老婆，是我，给我开一下门。”
苏晓青正窝在门口哭得伤心，乍一听到顾萧然的声音，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起身把门打开。
在看到苏晓青的一瞬间，顾萧然的心里涌起一阵心疼。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了？”顾萧然伸手帮她擦去眼角的眼泪，可是，越擦越多了。
苏晓青红肿着双眼，扑进顾萧然的怀里，哭着说：“怎么办？我一听到爸爸去世的消息，心里就好难过……我好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也会像妈妈一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好害怕……”
原来，她竟是在害怕这个？
顾萧然伸手紧紧抱住她，腾出手来，摸着她的脑袋说：“傻瓜，怎么哭成这样？每个人都有生老病死的一天……”
“不要！我不要你死！”苏晓青慌乱的伸手去捂着顾萧然的嘴巴，颤抖着声音说：“你告诉我，当初我失踪了，你是不是也跟我现在一样害怕？”
当初？
顾萧然眼底闪过一抹痛心，沉声应道：“我到处找不到你，我有的不止是害怕，我甚至绝望了、麻木了，每日除了工作，就只知道用酒来麻痹自己。那时候，我很恨你，恨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苏晓青怔怔的听着，听完后，就哭得更凶了：“对不起，当时是我自己被骗了，是我自己没有分清楚是非，是我不该不信任你……我以后再也不要离开你了，也请你不要离开我……”
顾萧然抬起手，轻柔的为苏晓青抹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我弄丢了你一次，又怎么舍得弄丢你第二次？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我死。”
“不准你说死！”苏晓青伸手捂住顾萧然的嘴巴，泪眼朦胧的说：“如果你死了，我会活不下去的……”
顾萧然的嘴唇动了动，伸手帮苏晓青擦眼泪，边擦边说：“我知道了，以后我再不会说这个吓唬你了。答应我别哭了，你本就不好看，再哭，就更丑了。”
苏晓青瞪了顾萧然一眼，自己伸手擦眼睛，问道：“爸爸……有什么决定什么时候举行追悼会？”
“还没有商量好，估计就在明天吧！爸爸的尸体已经送往殡仪馆了，爷爷和大哥会决定时间。”
“我……我到时候……”苏晓青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如果我到时候带着莫莫跟奈奈一起出现，会不会太唐突了？毕竟，他们还没有在外人面前路过面。”
“你是我的妻子，莫莫跟奈奈是我的孩子，他们出现在爸爸的追悼会上，有什么唐突的？爸爸生前很喜欢两个孩子，相信有他们在，爸爸走得会更加开心的。”
苏晓青点点头：“那我去准备准备。”
顾萧然想了一下，说道：“爸爸这一生，虽然没有成大事，但是，顾家毕竟有家底和声望在这里，来的人一定鱼龙混杂，到时候别离我太远，我怕顾及不到你们，怕你再一次受到伤害。”
苏晓青听完，有些疑惑不解：“难道有人还敢趁着爸爸的追悼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想起爸爸去世前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想起大哥在病房里不寻常的反应，顾萧然的眸光闪闪了，说：“顾家在生意场上，多少也会有两个看我们不顺眼的人，总之，你带着两个孩子，一定别到处乱走。我到时候回安排人在背地里看到你们的……”
正文 第140章 他们是顾少的孩子吗
顾安文的追悼会，于第二天在殡仪馆举行。
顾萧然昨晚有事出去了，苏晓青在儿童房陪着两个孩子一起睡，天刚蒙蒙亮，她就起身动手为孩子们梳洗穿衣。
昨夜狂风暴雨轰炸了一夜，清晨起床，顾宅外面一片狼狈，低矮的地方已经积水了，残花和落叶铺了一地。
苏晓青推开窗门看了片刻，转身为两个宝贝穿上黑色的外套：“今天外面有点冷，所以衣服不准脱掉。另外，今天会有很多人去看爷爷，所以莫莫宝贝和奈奈宝贝，到时候如果有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问什么的话，你们不可以乱说话哦！”
“那如果有人问我们是谁怎么办？”莫莫系好黑色的蝴蝶结，问苏晓青。
苏晓青帮忙奈奈把头发梳好，又为她穿上跟莫莫差不多的黑色礼服，这才说：“以后，如果有人问起你们的名字，莫莫就叫顾苏莫，奈奈就叫顾苏奈，这名字是爷爷临走前为你们留下的，不可以辜负，知道吗？”
两个宝贝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苏晓青换上丧礼服——一套正式的黑色包臀裙套上西装外套，从上到下打扮得一丝不苟，这才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缓缓出了门。
青河的车停在门口，黑色的卡宴被擦洗的焕然一新，他穿着黑色西装，郑重的站在车旁，说道：“少夫人，少爷让我过来接你们。”
一路上，莫莫跟奈奈安静得不像小孩子，莫莫坐在副驾驶座上，奈奈则跟苏晓青坐在后面。
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殡仪馆，顾家的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顾萧然似乎一夜没睡，眼底有浅浅的淤青。
“莫莫，奈奈，到曾祖母和奈奈这里来。”一看到两个宝贝，陆雯便朝他们招手，眼眶通红。
陈宛怡强撑着从家里来到这里，由一个佣人专门扶着，看样子，病得似乎不轻。
也是，若是换了别的女人，恐怕早就痛不欲生了。
苏晓青走上前去，一只手握着陆雯的，一只手握着陈宛怡的，哽咽道：“奶奶，妈妈……”
陆雯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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