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有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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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有相逢-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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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若真登九五之位,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天下人?天下人有几人是睁着眼睛活着,不过一群低头吃草的羊,牧羊人把它们往哪里赶,它们就往哪里去,只要水草丰茂,连哼也不会哼一声。我要交代什么?我只要保证他们吃饱穿暖就行了!至于东契,你认为我真谋得了天下还容得下他们?先生,果然年轻,凡思之事皆想着天下人,也未免太过天真。”
原来如此。
两人一直对看着,刘质抹了一把手上的血,把刀略抬起来些:“不怕死?”顾韶摇头:“怕死,可应下这事,就知九死一生,争天下之势,总要有人先死,譬如你,也譬如我。你说我还年轻,或许,那年轻人就说句掏心的狂妄直言,若你不是与东契勾结,三军之中,我最愿尊你为主。”
刘质哈哈大笑,笑到最后又摇头:“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算计我!你以为以你这话我就能放了你?放了你你又能走出这修罗战场?不如我们去地下再做主仆!今日,我也未必全败!我不杀你,可你也活不了,你来时,吃的膳食就下了毒,听天由命吧先生。”他欲转身,听到顾韶声音清脆:“你不是那样的人。战场上战死死得其所,你出去,多长个心眼小心东契细作混在人群里,如今最想要你命的,是他们。”话音刚落,一支飞箭从半开的窗户中直射进刘质的脖子,一抹血溅上了顾韶的脸颊和她欲伸手去接箭的手掌。刘质临死向她伸出手去,似是在忏悔般说:“我负了…先生…”
顾韶心中一凛,脸色煞白,错愕的看向自己的手,又望向窗外,那射暗箭之人已被赶来的乌骓一刀砍死。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乌骓带着人将顾韶从刀光剑影中抢出,直奔到江宁才停下。他带的全是水族人,顾韶自然知道在江宁能见着谁。
在江宁安歇两日,顾韶脸上始终不见笑,乌裕鸣无奈认输:“我不训你,也不问你,见你好好的,我也就无所求了。”顾韶猛然想起昌河玉香来,赶紧向乌裕鸣赔笑:“姐姐,我只是太疲乏了,这两天也缓过来。你过来必是已晓得昌河的事,花苑坊那位姑娘,可安好?”
这房子临运河,推开窗就能见船行水中,如今水里结了冰又化开,未化的冰上堆了白雪,鸟会偶尔落在上面觅食,这仿若画中世界的对岸就是烟火人间,叫卖声嬉闹声混成一团,那蒸馍馍炒糖栗的袅袅热气把寒冬中的冷清融得无声无息。
乌裕鸣看了一会叹一声:“迟一步,被他们绑了人,打得厉害,抢出来救了几日,命续上了,可容貌毁了,腿也落残疾。还是不愿离开昌河,置了家安顿好了,你安心吧。”
顾韶对着她作一大揖。
不吃她这套,乌裕鸣转眼又对窗外望着:“我可有猜错你心思,在江宁,候着你将来的荣华富贵来接你。”自然明白她是在指太子必会往江宁而来,因曾岳在此,且从玉壁来江宁路程最短,到了江宁,才算安生。喝口茶却否了她这话:“我让赵夫子带话给太子,不能走江宁,你我都能想到的,葛重进会想不到?至于太子能否听劝,我没有把握,从玉壁出来,他势必如惊弓之鸟,只想快些飞回自个的窝里。”
——“你这一石三鸟,灭了刘质,朝廷招安的刘质部别无选择,只能与葛重进拼个你死我活,看情势,葛重进是无胜算了,朝廷的朝局又稳了,可这一切,与你又有何好处?莫非,你还真想入大琰朝局?韶儿,近来我多梦,梦里看不清人的模样,可我总觉得那是你,你孤独一人,站在大雨里哭泣,你脚下的雨水是带着腥味的红色,那是血。”
已说得落泪,乌裕鸣握住前来给她拭泪的手:“跟我回昆吾可好?”顾韶拥她入怀,未回话。这是一条不归路,她原本就该在那场大火中死去,是北麓顾氏一族冤魂不散撑着她的命让她复仇,或许最终是万劫不复或尸骨无存,这是她父亲和刘质给她下的谶语,也别无选择。
清早乌裕鸣醒来,洗漱完毕没寻着人,急的欲下楼,听见窗户被石子敲响,推门看去,一时不知该欣喜还是如何,顾韶,从未如此用心待她。楼下用雪堆了座小城,看城中那高耸的城堡就知道是昆吾,城堡旁有马驹,马驹上有英姿飒爽的女子,那是她。奔下去绕着雪城看了一圈,一时没忍住拍了一下顾韶的手背:“傻子一样,这么冷做这些干什么。”顾韶搓了下手嘿嘿一笑:“昆吾从不下雪,但姐姐素来喜欢用沙塑城,想来这雪城,姐姐也是喜欢的。”
一天乌裕鸣就盯着下边那雪城,有顽劣孩童前来想在旁添些什么,她就赶人:“去去去,这是我的,你们去别的地方堆。”惹得那帮小童冲她扮鬼脸笑她不知羞,这么大了还跟小孩一般,可那雪城堆得太好,他们想仿,总忍不住前来。这一天就这么和小童的吵闹中过去了。
傍晚乌骓去打酒食,顾韶把画好的画给乌裕鸣:“难得你有这闲的时候,这幅拙作献丑了,没画出姐姐貌美的万分之一。姐姐慢慢瞧瞧,我总觉喉咙略干,去药铺抓点药就回。”乌裕鸣总觉着这两天顾韶有些不同往日,可这般哄她,她当然打心底里高兴,正要起身一起,顾韶给拦了:“药铺就在那不远处,我快去快回。”她也不依:“底下的人去抓就好,做什么要你自个去。”顾韶双手按在她肩上,眼睛湿润又明亮,盯着她看,好一会才轻声说:“闷了一天我走动走动,姐姐稍等一会我就回。”乌裕鸣被她看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才嗯了一声允了。
迈进药铺之前,顾韶无奈的唉了一声,突然有人伸手抓住她,她才想动手,认出是顾仲犀,顿时觉得委屈,随他走到一旁,轻声唤了声父亲:“我大约是中毒了,怪我太自负,人性又岂是能算死的。”顾仲犀惊的握住她脉,听了一会摇头:“确实脉象紊乱,韶儿,怎么如此?”顾韶欲言又止,想来可笑,中毒惊讶吗,她可是在修罗场里走了一遭回来,父亲,就从未担心过她真的会死吗。
晚间顾仲犀和乌裕鸣大吵一架,真是吵得天翻地覆,乌裕鸣僭越辈分来争此事,只能说太在乎。顾韶一人坐在窗边看着远处的喧闹,莫名的想念永安。
顾仲犀说,人活在世,总有他该做的事,否则活着与死去没有分别,有的人每日吃饭睡觉耕作等待粮谷满仓就是他的人生,而顾韶,生来就注定要去算计世间每一缕风每一滴雨水每一颗人心直至大仇得报,就这是她的人生。乌裕鸣说,这人疯魔了,祈求的看着顾韶:“他没有心了,你跟姐姐回昆吾,这是姐姐最后一次对你说这句话,你跟我回去,从此山高水阔任你逍遥此生,你不是说过吗,你此生所愿,是游遍世间山水,写遍世间传奇。”
这个年真是过得人心力交瘁,不单皇城,永安城内百姓也过得不安生,朝廷禁放爆竹禁喜庆之音。直至正月廿九太子回到永安,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正月最后一天,朝廷下令让永安把这天当十五过。全城都燃放起了爆竹,各家各户在出门相互道贺新年好。时近傍晚,整个永安几乎都被灯笼照亮,舞狮的抬神佛游街的队伍串行在人群中向人群吐洒着福纸符,耍猴戏的玩杂耍的逗着人们开心。永安府尹坐轿巡街,后边有小吏向端着托盘的商户派钱,俗称买市,这是好久不见的景象,约是太子回宫,天家高兴,特想起此事。猜灯谜的地儿更是热闹,自命不凡的风流才子们斗得好不精彩。虹梁桥这片一时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顾韶一身素袄雪披,挽梳一头流云髻,提着自个编织的鱼形灯笼轻慢的逛着街市,因左半边脸见了人,那些欲在此夜寻良人的少年公子倒是不沾她的边。在河灯摊上买了盏灯,缓缓向虹梁桥下走去,那里放河灯的人不少,她借了火点燃灯芯,缓缓将灯推入河水中。
——“你为何人燃起这盏灯?”
眼前划来一盏河灯,带着轻轻柔柔的话语,似是怕吓了她。顾韶转头,撞见满眼温柔,高怀逸这样瞧着她,让她心里猛的听到了一声琵琶扫过。两人眼睛都有些湿润了,她才低头:“战死的人那么多,愿这山河多些安宁吧。”她起身伸手扶高怀逸起来时,手上绑的布一眼被瞧见,高怀逸有些急的握住她的手:“受伤了?还伤了哪里?”
幸得今日出门没着男装,这片人海,只谁一眼瞧见高府小姐如此失态,明日永安城内又多了份谈资。
见她一直瞧着,顾韶看看自己的手,对她笑:“不碍事,刮破些皮,过两日就好了。今日宫里大宴,高府就剩女眷了?按理说,你也应在被邀之列。”确实,宫里的旨意是让她同行,临了托病没去。两人缓缓走在这灯海里,这里的一切让人觉得之前的战场似是不存在,繁华盛世,一直如此。高怀逸觉得顾韶此次回来有此不同了,明明走时还是少年气盛,如今归来,说不好哪里不对,就是…不对。伸手接了她的灯笼,猜了一猜:“手是做灯笼时刮破的?”
果然聪明,顾韶笑着点头。两人走到处食摊,顾韶指着炒栗子,要了一包,然后对高怀逸看着,高怀逸不懂她看什么,直到老板啊了一声:“两位姑娘…谁把钱银给…”高怀逸恍然大悟,可摸了腰间,并未带钱,转头欲唤府卫过来,顾韶拦了她把钱给了:“本想就此两清,看来,天注定让你又欠我一笔。”
救回大琰太子,逐步平息大琰国土上的战事,就值…一包炒栗?
顾韶叹了一声,倾身于她耳畔低语:“太子没听赵熙的话,硬是从江宁回,白白葬送几万人性命给他铺路。他斥责赵熙乱臣贼子之心不假,可这心思终究是为他自己的慌不择路欲盖弥彰。纵观史书,这场仗,可谓打得前无古人的可笑。你求我的事,我做到了,一包炒栗的报酬你给不起,那你就去找他要另一份报酬,让他给昌河何标,正名。咱们就两清了。我还得替人对你说声,多谢。”
顾韶已往前走,她愣神一会才回神欸了一声,千言万语想说,并不是来这样匆匆一面就分别的。顾韶应声回头,对她手上的灯笼看看:“送你了,算新年贺礼。”
太子回宫,皇后抱着他大哭一场,说前朝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可差点就把她们祖孙三个给逼上绝路,皇上也已起了换太子之心,大臣们是做的两手打算,一是等他战死沙场,名正言顺换太子,二是若他回来,正好太子妃的帐找着主算了。秦政听得咬牙切齿,见贺兰氏在一旁垂泪,又想起刘质确是外通东契差点害他命丧玉壁之人,不由得心生烦意,连奶娘抱来的小世子也只瞧了一眼:“我乏了,母后,此事儿臣自会找人商议出对策,不必太过忧心。贺兰,你听好本宫的话,妇道人家少掺和政事,尤其是此事,你不得多言半语。记住了。”
田公公送走御医,几欲垂泪:“殿下,您身上的伤可太作孽了,皇上就是不念功绩,也得念念你这一身伤啊。”秦政抓着一旁的杯子猛的摔过去:“不许哭嚎!本宫最烦哭哭啼啼之人,成何体统!高府的客到了吗?”田公公赶紧把没流下的眼泪收回去,连连欸着:“高府小姐到了,在前厅侯着。”
听高怀逸将顾韶的话转述完,秦政坐那想了一会才说:“她就只要这个?”见高怀逸点头,他不免冷笑:“她是在怪我从江宁回?可战场上的事,哪有保全一说,随时都有万一,我当时,确实不全信她。不过此人也太心高气傲,本宫是太子,做本宫门卿,真就那么为难?”高怀逸不说话,一直沉默,秦政也心烦,唤来田公公让他派人去昌河查证,若何标的事确实属实,立即就地封赐。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气似是回暖些了,有鸟落在圆窗梁上,高怀逸虽不说话,心里却思绪翻涌,那日顾韶的话里带着轻蔑,就差问一句她是否后悔。能后悔吗?不能。这条路,是她必走的路,她谋的事,心也从未动摇过。从来都只是天家人一己私欲的斗争,所有人都只是这斗争中的棋子,谁否认这点,就是冠冕堂皇的骗自个,她从未骗过自个。
延福宫请她过去,到了见着了爷爷,怀志也在,她跪在贵妃和贤王面前,听凭发落。贵妃一脸淡漠的瞧着她,贤王却起了身,上前扶起她:“伏秀姐姐立了大功,父皇赞赏有加,我也觉得姐姐巾帼英雄,于万分危难中救出太子哥哥,实在让人佩服。”
贵妃还是不语,只是让贤王先行下去。一旁的高恪轻咳一声:“妇道人家别太目光短视,伏秀此次救太子,于我们来说,不但无过还有功。太子亲征,本意是树立军威,为太子之名加固,可他刚愎自用,自视甚高,导致如今成了天下笑柄,此事有损皇家威严,你们认为,皇上不会管吗。若依先前之计,贤王要背个兄弟阋墙的名声,如今皇上对太子不满而褫夺太子之名,岂不更好。”
顾仲犀来时,带回一名老者和满满一箱药材,这会老者给顾韶把脉,神色凝重。收了巾帕叠好,他嗯了一声:“女公子确实中毒,此毒虽不常见,但施毒之人似是心存不忍,并未下重手。我暂时无解,留下些药先压制毒性,下回再见之时,我会带解药相见。”
送走大夫,顾仲犀让随他来的人端上酒食:“酒你不能沾了,多吃些菜。若不出意外,皇帝褫夺秦政太子封号就是这些天的事,你调养好身子,日后入了他府门,需得提起十二分精神才是。”见她还是不言语,顾仲犀笑得慈爱:“知道你心中怨爹,怨也得吃饭啊。韶儿,你身处险境时,爹爹不是无动于衷,爹的心…”顾韶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放下:“秦政不是太子后难道不是紧接着就是秦曙为太子?难不成那个病弱的大皇子或者他的胞弟燕王还能出来与之相争?”
——“当初乔妃诞下大皇子时当今皇帝还未登基,在齐魏楚汉四王势力的环伺下,他们也算相扶相持走来的夫妻。可惜大皇子生来体弱多病,且似是有些痴愚,虽乔妃家势不弱,但皇帝登基后满朝文武未有一人提议将他立为太子,乔妃自然不能母凭子贵。太子出生后第二年秦政就出生了,他母妃袁妃是当时有名的美人,当时家势也不弱,她祖父袁稠曾深得先皇器重,临死给她拼了个皇后之位。只可惜从她坐上凤位,袁家反倒开始衰败,个中缘由,你也清楚了。或许皇帝还有些念旧情,乔妃后来又诞下燕王,只是从燕王成年乔妃就求皇帝将他外放到封地,看看如今朝里站着的那几位老王爷,哪个是去了封地的,乔妃如此狠心,约就是看透了,因为那时皇帝已移情于高妃,那种宠幸更甚于当年的皇后。燕王能不能争,就看中书院的中书侍郎乔弘恭想不想出这口气了。”
顾韶刚想接话,一股热气直冲喉间,才张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高怀逸好不容易得空过来时,见着了罗元宇,两人都一愣,罗元宇还是不太放得开,勉强冲她笑笑:“你也来了。”高怀逸上下打量他一番,这才说:“此次出战受苦了。”这话在罗元宇听来就是讽刺,使劲拧干了手上的巾帕,又换了盆热水往上走:“你想笑便大方的笑,这事也不是你一人在笑。只是到了顾韶跟前别提这话头了,她病了,让她安心歇歇。”
她心中一紧,连忙挤过罗元宇走了上去,到床榻边见顾韶散开发丝一脸苍白的躺那,心里颤了一颤,顿时觉出疼来。
顾韶见罗元宇端着水一直站那,唉了一声:“也就是失言十五晚上没宴你,不用这么直直盯着,等我好了,酒随你喝,肉随你吃。”罗元宇听这话真是万般思绪齐上头,一时竟有点想哭,转身抹了下眼睛:“有人来看你我也放心,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
——“怎么了?”
高怀逸才发觉自己一开口竟带着些话颤腔,连忙稳了稳,想伸手去握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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