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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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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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翎在一旁眯着眼睛,晒着太阳,一副事不关己的悠闲模样。阿璃冲它打了个响指,“墨翎,你去捉几只兔子来!”
墨翎能听懂的人话有限,但“兔子”绝对是它最喜欢的一个。它抖了抖羽毛,展翅而去。
阿璃张开双臂,也仰面躺在草地上,整个人,和身旁的延羲一样,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
从昨天傍晚起,就一直在生死相搏,好不容易有一刻宁静,阿璃只觉得眼皮忽然重如千斤,怎么也睁不开来,昏昏睡去。
过了不知多久时间,她感觉有毛绒绒的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脸,酥*痒的。
“墨翎……别闹……”她一面拿手拂着脸,一面竭力强迫自己睁开眼。
跃入眼帘的,却不是黑黑的墨翎,而是一只浑身金毛的小猴子,正用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大量着自己。
阿璃嘴角一弯,朝小猴伸出手,“过来姐姐这里。”
小猴抓了抓脑袋,眼珠子转了几圈,像是在犹豫。
阿璃扑哧一声笑了,“刚才你不是在摸我的脸吗?现在怎么又怕了?过来,姐姐不会伤害你。”
小猴挠了挠耳朵,腼腆地朝阿璃移动了几寸,伸出爪子去握阿璃的手指。
“啪!啪!”几声,几团灰白色的物件猛地摔落在阿璃身边,惊得小猴一声尖叫,窜到一旁的草丛里躲了起来。墨翎扑着一对大翅膀,神态傲兀地从天而降,把水潭面上扇出圈圈波纹来。它落到小猴藏身的草丛边,伸着脑袋叫了几声,把里面的小家伙吓得簌簌直抖。
“墨翎!不许伤害它!”阿璃出声制止墨翎,一面拣起墨翎扔下的兔子,摸了摸,尚有体温。
她抽出匕首,迅速割开了兔子的颈部,温热的鲜血立刻涌了出来。阿璃扶起延羲,扳开他的嘴,让兔血流进他的嘴里。
延羲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阿璃用尽办法,只勉强灌他喝了几口。手里这只的兔血渐冷,阿璃把兔子抛给墨翎,又伸手另抓了只来,照前法割开喉咙,把血灌给延羲。
“错了!错了!”身后突然传来人声。
正专心埋头享用着兔肉的墨翎被惊了一跳,阿璃抄起匕首,警惕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粗布短衣的男子从一旁的树林里走了出来,他看上去大约四十来岁,一头黑白相间的乱发,如蓬草般披散着,下巴上的胡须也是半黑半白,眼睛大而有神,黝黑的面色,嘴角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
一直躲在草丛里的小猴闻声探出头来,待看清来人,欢喜地叫了声,不再顾忌一旁的墨翎,连跑带跃地奔向男子,几个灵活的扑腾,便坐到了他的肩头。
男子敲了一下小猴的脑袋,“你这猢狲!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出门不要乱跑!”
小猴用爪子捂着双眼,一面“啊,啊”叫了几声,像是在说:别教训我了!
男子刚才叫“错了”时,用的是中原话,而现在跟小猴说话,却用的是暗夷族的语言。
阿璃思忖片刻,放下匕首,双手叠交胸前,用暗夷的方式朝男子行了个礼,“原来大哥是它的主人。”
男子上下打量着阿璃,只见她头发凌乱,发髻中插着支金丝白玉簪,白色的衣裙染得血迹斑斑,尤其是胸前处,几乎被鲜血浸透。
刚才他一路追寻小猴,找到此处时,恰好看见墨翎从天而降,万分惊奇,于是躲在树后暗中观察了一阵。他听见阿璃用中原话呵斥墨翎,又看她的衣着发饰皆是中原式样,以为她是中原人,谁知阿璃不但用暗夷族的方式行礼,一口暗夷话说得也很地道。
男子还了个礼,指了指肩上的小猴,“它叫圆圆,”又指了指自己,“我叫蒙卞,你呢?”
                        

☆、生死奇遇 (三)

“我叫阿璃。”阿璃手指朝下虚戳了下,“他叫延羲,”又扭头朝墨翎笑了笑,“那个黑家伙叫墨翎。”
蒙卞走过来,盘腿坐到延羲身边,在他手腕和胸前摸了几把,又捧起脸看了看,口中啧啧几声,“可惜,可惜,这么俊俏的小伙子,可惜,可惜……”
阿璃跪坐下来,望着蒙卞,“你懂医术?刚才你说‘错了’是什么意思?”
蒙卞看了阿璃一眼,下巴上的胡子动了动,指着地上的死兔子,说:“生兔血性寒,你给他喝了,只能让他的身体更虚弱。”
阿璃握拳在膝盖上敲了一下,“啊,我以为以血补血……他失了很多血,现在一直昏迷不醒。”
蒙卞猛摇了两下头,“错!错!大错特错!”
阿璃弯腰摸着延羲的脉搏,觉得似乎又微弱了些,不禁也着急起来,“怎么办?这附近可有大夫?”
蒙卞捋了把胡须,半眯着眼睛,“想来你在中原住了很多年吧?暗夷哪里来的大夫?”
阿璃离开暗夷时只有六岁,后来虽然也和其他被送往陈国的暗夷奴隶们有过来往,但对家乡中的一切既没有太深的印象,又刻意不愿去多想,于是便渐渐淡忘了。现在听蒙卞一提,恍然记起暗夷族人并不常用中原医术,所用的治病方法也大相径庭。
“巫医!我是说巫医。”阿璃抬头看着蒙卞,“这附近可有巫医?”
蒙卞像圆圆那样,抓了抓乱草似的头发,“有倒是有一个,不过那人脾气古怪,而且曾立下誓言,除了暗夷族人,其他人一概不医。你看起来像是暗夷人,可他是吗?”指了指延羲,“我听他的名字,似乎是中原人。”
阿璃迟疑住了。若是撒个谎,说延羲也是暗夷人,或许能蒙混过关,但要是被发现,后果却是不堪设想。她小时候,最怕见的人就是寨子里的巫医,他们可以用巫术治病,也可以用巫术和蛊虫杀人。
犹豫了半天,她开口道:“我确是暗夷人,他不是。可我必须救活他!你能帮我想个办法吗?”
蒙卞摊开双手,转头问圆圆,“圆圆,你说怎么办?”
圆圆歪着头,挠了挠脑袋,猛地跃到阿璃身上,一个劲儿往她怀里蹭。
阿璃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搂住圆圆,摸着它背上光滑的金毛。
蒙卞撅了撅胡子,看了眼地上的延羲,若有所悟地说:“他不是暗夷人,你却是暗夷人,那如果他是你的男人,也算得上半个暗夷人,那我就可以救他半条命,这样,也就不算违背誓言了吧?”
阿璃听到“你的男人”四个字时,脸上顿时烧了起来,又听到蒙卞的下一句话,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就是那个巫医。阿璃记忆中的暗夷巫医,皆是少言寡语、面色阴沉之人。眼前的这个蒙卞,言语表情时而显得老成,时而带着些孩童状,看上去似乎有点古里古怪,讲起治病来又一派底气十足。
阿璃清了清喉咙,红着脸说:“他是我极重要的人……若能救活他,我感激不尽……能先让他醒过来吗?”如今风延羲命在旦夕,如果他死了,不但世子的解药没有着落,侯爷还不知会怎样重罚自己。只要尚有一线救活他的机会,冒充一次情人又有何妨?
蒙卞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他失血过多、脉息微弱,我只能先想法保住他的性命,等稳住了他的心脉,再慢慢调理。你跟我去林子里砍些树枝,做个担架,把他抬到我家。”
阿璃扫了眼延羲白纸一样的俊脸,起身和蒙卞走进旁边的林子里,砍了些树枝带回来,再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扎了个简易的担架。
蒙卞见阿璃用的那把匕首削木如纸,不觉嘴里啧啧两声,“我看你年纪不大,可身边的奇物倒是不少。”他转身指了指还在埋头吃着兔子的墨翎,“墨翎不是一般的雕吧?个头大了不止六、七倍。”
阿璃侧回头,宠溺地看了眼墨翎,“等它完全长成后,应该比现在还要大许多吧。”她抿了抿嘴,对蒙卞说:“说起来,墨翎也算是来自暗夷。我四岁多时,有一次跟着寨子里的小孩去沧云河里捉鱼。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所以没有下水,只是沿着岸边找岩缝中的螃蟹,结果,螃蟹没捉到,倒是在一处岩洞里找出一枚石化了的鸟蛋。”
“石化?”
“嗯,”阿璃一边帮蒙卞把延羲放到担架上,一边说:“就是完全变成了石头。要不是表面有些怪异的花纹,就和一块蛋形的石头没有什么差别。”
“后来这枚石化的鸟蛋里就蹦出只墨翎来?”蒙卞比划了个夸张的手势。
阿璃见状哧地一笑,“嗯,不过可不是蹦着出来的。”
蒙卞摸了把胡子,微眯着眼睛,“果然,果然。”
“什么果然?”
“我刚看见墨翎时,就揣测着,它可能是上古神兽和普通黑雕所生。可是,神族消逝已有千年,四海之内也再无神兽,除非墨翎是千年前出生的,否则应该不大可能。现在听你这么一说,那枚蛋当时已经石化,算算时间,估计是千年前神兽尚存之时留下的。”蒙卞的黑脸上浮出疑惑的神色,“可是,既然已经变作了石头,它又是怎么孵出来的呢?”
阿璃垂目一瞬,朝担架上的延羲努了下嘴,说:“墨翎能孵出来,跟延羲还有点关系。等他醒来,我让他讲给你听。”阿璃见蒙卞对墨翎似乎很感兴趣,故意卖了个关子,好让他尽力救醒延羲。
蒙卞却全然没有意识到阿璃的心思。他避世而居二十多年,早已不通人情世故的圆滑之处,只一味醉心于钻研巫蛊医术。自认对天地万物皆有研究,唯独神族神兽,所知甚少,常常扼腕叹息,恨不得早生个一千年。现在听阿璃这样说,忙不迭地朝东边的方向指了下,“我住的地方离此处大约五里,赶紧抬他过去吧。”
阿璃“嗯”了声,走到墨翎身边,揉了揉它的后颈,“我向东先行,一会儿你跟着过来。”墨翎啄了口兔肉,抬起脑袋,瞄了阿璃一眼,又继续低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早餐上。
阿璃轻掐了下墨翎的脖子,抱怨道:“你的态度能不能偶尔恭顺一点?要不我就向乌伦把追云讨回来!”
她手指在黑雕颈上细软的绒毛间轻轻摩挲了几下,脑中闪过万千思绪。
乌伦,他现在在做什么?他可还记得跟自己的一年之约?他若是见到自己拿刀刺穿延羲肩骨的样子,会不会觉得厌恶?如果救不活延羲,侯爷会怎样处罚自己?只怕是,明年五月的八方镇繁华依旧,那个穿着白衫、用匕首切着牛肉吃的姑娘却不会再来。
蒙卞和阿璃抬着延羲,向东而行。
小猴圆圆一路蹦蹦跳跳地跟着,时而从路旁的草丛中钻出个小脑袋来,时而跳到担架上,时而又窜到蒙卞的肩头上。阿璃和蒙卞却一路无语,各自想着心事。
走了一阵子,阿璃留意到沿途所经之处,似乎并无人烟,开口问道:“你是哪个寨的?”
暗夷原本有三十六个山寨,分别位于沧云河沿岸的三十六座山里。
二十五年前,当今的陈王继承王位。那时他初登极位、年少气盛,一意摒弃先代君王所奉行的偃武修文,选择以武力兴国,第一个攻打的对象便是陈国以南的暗夷。
暗夷与中原不同,没有王族的统治,只有一个负责祭祀的大巫师,在节庆日统领全族。平日里各个寨子自主营生,各自为政,因此,暗夷没有统一的军队,没有将领、也没有士兵。陈国大军到来的时候,习惯了安宁日子的暗夷族人完全没有防备,措手不及之下,只能赤手空拳地与陈国的刀锋铁骑相搏。结果可想而知,暗夷不但惨败,其中反抗激烈的两个寨子,清水寨和灵边寨,被陈军夷为平地,寨中诸人无论男女老幼,皆充为贱奴。从此,暗夷的三十六个山寨便只剩下了三十四个。
蒙卞脚步放缓,微侧过头来,答道:“我是蒙卞寨的,寨里只有我和圆圆,我是大寨主,它是二寨主。”
阿璃知道他在说笑,却也不再追问,似真似假地说:“干脆我也加入你们蒙卞寨好了,还可以混个三寨主当当。”
“哈!可你原本是哪个寨的?”
阿璃沉默了一霎,轻声说:“石海寨。”
蒙卞口中“啧啧”两声,“山茶花开得最美的寨子。”
阿璃“嗯”了声,没有再说话。
暗夷人多住竹楼,而蒙卞住的地方,是一处山坳里的草庐,主屋外面有一个用竹栏杆围出来的小院子,地上晒着些草药。圆圆第一个跃进院子里,窜到屋门前,兴奋地吱吱叫着。
两人将延羲抬进屋,放到榻上。
蒙卞走到屋子角落里的一个竹架子前,在一堆瓦罐瓷瓶里乱翻了一通,找出一个石盒子。他打开石盒,从里面捻出一条拇指粗、通体血红的虫子。蹲在一旁的圆圆见状,忙伸出爪子蒙住眼睛,倒退了几步,踉跄跄跳出了屋子。
                        

☆、生死奇遇 (四)

蒙卞坐到榻边,解开延羲的上衣,然后把手中的虫子放到他的胸口上。红虫猛烈而快速地蠕动了几下,接着又慢慢平静下来。阿璃把头凑到近前才看清楚,原来虫子正在从延羲心口处吮吸着鲜血,身躯也逐渐随着吸入的血而胀大起来。
阿璃以前也见过以水蛭来破瘀血的疗法,可眼下延羲本已失血过多,理应补血才是,于是忙转头问蒙卞:“他已经失了那么多血,你怎么还让虫子吸他血?”
蒙卞捋了把半白的胡须,“我需要取他的心头血来配药。人的心头血藏在心间,只有这种嗜血虫才能吸得出来。”
阿璃知道巫医治病的方法古怪,便不再多问。
过了一会儿,爬在延羲胸前的嗜血虫猛然变得僵直,一动不动。
蒙卞见状面露惊异之色,捻起发僵的虫子,举到眼前仔细看了一番,嘴里嘀咕着:“奇怪,奇怪…”
阿璃急问:“怎么了?”
蒙卞闭着眼、仰着头,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半晌,一双眼睛陡然睁开,直直盯着阿璃,“他到底是什么人?”
阿璃被问得一懵,“…他是,陈国人。”
蒙卞摆着手,“我不是问他是哪国人!我问他是什么样的人?”语毕,又自觉说得不够精确,抓了抓头,补充道:“他姓什么?”
阿璃有些迟疑,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忌惮巫医的本事,决定据实以告:“他姓风,是陈国扶风侯的二公子。”
蒙卞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果然,果然!”
“什么果然?”
阿璃心想,这个蒙卞,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说话却总喜欢用重叠词,一会儿“错了错了”,一会儿“果然果然”,连养的猴子都叫圆圆,若是自己管墨翎叫墨墨,多半要被它啄得半死。
蒙卞倒未曾留意阿璃的表情,看着躺在榻上、脸色苍白的延羲,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陈国风氏是伏羲和女娲的后人,也是当今世上少数拥有神族血统的家族。他的心头血里蕴有令嗜血虫无法承负的神力,让这虫子发僵而毙。”
阿璃从八岁起就跟随于扶风侯风伯钦左右,对风氏血中的神力并不陌生。眼下,她最关心的是如何救醒风延羲,“若你取不出他的心头血,就无法配药了吗?”
蒙卞“嗯”了两声,望着手掌上的嗜血虫尸体发呆。
阿璃颓然坐下。
看来,延羲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世子的解药或许还可另请名医来配制,可这二公子终究因为被自己所伤而死,该要如何向侯爷请罪?
低头沉思了一阵,阿璃断然站起身来,对蒙卞行了个礼,“此次承蒙巫医大哥出手相助,既然此处无法医治,我必须尽快送他回扶风侯府。”或许,以女娲神石的灵力,尚有希望救活延羲……
蒙卞摇头摆手,“不行,不行!他如今气息微弱,看样子不能撑过今夜。此处距离陈国都城数千里,只怕你们尚未出暗夷,人就已经气绝了。”
这时,从屋外刮进来一阵强风,卷起地上的尘土,院里晒着的干草药漫天飞舞,隐约还能听见小猴圆圆带着咳嗽的吱吱叫声。
阿璃抱歉地看了眼蒙卞,“墨翎来了。”
墨翎扇动着一双大翅膀,目光凌厉、傲气十足地瞄了眼圆圆,吓得小金猴嗖一下窜进屋里、跳到阿璃怀里。
阿璃一边安抚着圆圆,一边对蒙卞说道:“以墨翎的速度,如果只是驮载一人,或许能在一日之内赶至宛城。先前我顾虑延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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