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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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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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知我跟燕国人在一起,为什么不想办法手下留情?我怎么也没想到,你居然会帮着陈国人!”阿璃抿着唇线,抑制着情绪,“你可知道,因为你的青冥蛊,华阳关死了多少人?”
蒙卞清了清喉咙,嘟囔道:“哪儿有死多少人,不都还关在大营里吗……”
他嘴上不肯示弱,心里终是觉得理亏,背转过身子,一面挑帘往外走,一面说:“我烤了些肉,你俩也出来吃点!”
阿璃急忙扭头去看沃朗,“蒙卞刚才是什么意思?华阳关的燕军还在大营里?”
她今夜随萋萋来陈军大营,除了探望沃朗,还打算借用这个机会探听到一些消息。
因为宛城被围,燕军与外界完全断了联系,派出去的斥侯根本无法突破陈军的大营,很多事,譬如援军迟迟未至的原因,都只能单凭猜测去推断……
沃朗点了点头,“嗯。听说陈军俘虏了近十四万人,全部关押在华阳关大营之中。”
阿璃心中惊喜万分。
十四万人,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军力!如果能想办法解救这些俘虏,那击退陈军的胜算又大了许多。
蒙卞在帐外吆喝道:“肉要烤焦了,你俩还不出来!”
阿璃心不在焉地跟着沃朗出了营帐,转到帐篷的一侧,见蒙卞盘腿坐在明旺的火堆边,正拿叉子戳着架上香味四溢的烤肉。
蒙卞见二人终于过来,起身把叉子递给阿璃,“先坐会儿,我去拿酒。”
阿璃拦住他,“别麻烦了,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再说,我不能在这里久待,营外还有人等着我。”
项虎还带着侍卫候在陈军营外,慕容煜也在城楼处等着她返城,稍有延误,只怕会引得双方兵戎相向。
蒙卞并不理会她,“坐下,坐下。这能耽误多大工夫?”说完,径直绕过阿璃离去。
沃朗从姐姐手里取过烤叉,拉她坐下,“蒙卞这几日看似心情不好,你就顺着他一次,再待一会儿,反正我也舍不得你走。”
阿璃撇了下嘴,“他帮了陈国人,自然觉得内疚。”
沃朗垂下眼眸,“是我逼着他帮我的……”
阿璃想再说些什么,又沉默住,半晌,问:“你告诉他我会因为慕容煜而死?”
沃朗摇头,“这事我谁也没告诉。探知命数本就是逆天而为,越少人知晓越好。”
阿璃拍了下沃朗的头,“你也知道逆天而为!以后就把这件事彻底忘记,再不许提!平白惹出多少麻烦来……”
她跪坐起来,拿刀切了块肉,递给沃朗,“尝尝吧。”
撒了香料的牛肉滴着油汁、冒着热气,没缘由的让沃朗心头一阵酸涩,恍然意识到,自己一生中与姐姐相处的时光,其实少的可怜……
                        

☆、酒醒南望隔天涯 (二)

夜幕漆黑,月色朦胧,衬得繁星明亮、点点闪耀,让阿璃不觉想起了东海瑰丽璀璨的星空。
她抱膝坐在沃朗身边,问:“你可曾在陈军营中见过仲奕?”
沃朗摇了摇头,“不曾。”
阿璃有些失望,但也明白,仲奕身份特殊,延羲自然不会把他放到明处……
思索了片刻,她又问道:“以前你给我下过的那种禁咒,就是让延羲无法通过蛊虫探知我行踪的那种,现在可以再给我下一次吗?”
“现在恐怕不行。上次我……病了以后,身体还没完全恢复,法力有限。再说,那个禁咒时灵时不灵的。我以前问过延羲大哥,听他说,好像,也不一定有用。”
沃朗探究地看了眼姐姐,“你想做什么?”
阿璃拿起烧火棍,狠狠地捅了几下火堆,“想做的事多了。”
沃朗望着阿璃,欲言又止,目光游移间,突然瞟到了身后的来人。
他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延羲大哥,你来了。”
阿璃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随即扭过头,见蒙卞正拎着几个酒坛走了过来。
他的身后,站着身姿俊逸的延羲,衣饰精致的与周遭的景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眉目依旧美的出尘如画,神情却是十分清冷。
蒙卞搁下酒坛,指挥道:“大巫师,你过来,帮我搬一下坛子。”随即又半推半拽地把延羲拉到阿璃身边,“延羲,你坐这儿帮我看着点儿火。”
阿璃把烧火棍往火堆里一撂,站起身来,语气僵硬地说:“你们慢慢吃吧,我回去了。”
她今晚听了沃朗的解释,知道华阳关毒蛊一事并非延羲的主意,心里不禁有了些许隐隐的歉疚,觉得以前咒骂延羲的那些话,好像是过份了点……
但这并不表明,她可以不去介怀延羲做过的其他事。
譬如伤害仲奕、譬如那晚在双心桥上的狠话……
来陈军大营之前,阿璃就很清楚,萋萋既然能带着护卫去宛城求见,延羲必然也是知道的。只是她没有想到,在彼此说过那些恶毒到极致的话以后、在燕陈势不两立的今时今日,延羲还能这么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在她的理解中,两人早已决裂,如今只能以仇敌的身份,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蒙卞拉下脸来,“你这算什么意思?今晚这里没有陈国人,更没有燕国人,你们都是我蒙卞的朋友!都老老实实坐下,为我庆祝生辰!”
沃朗正弯腰摆放着酒坛,闻言抬起头来,“今天是你生辰?可上次你……”
蒙卞走过去,夺过沃朗手中的酒坛,“小心别洒了酒!走,上那边去坐。”
阿璃僵立着,固执地不去看身畔的延羲。
延羲沉默了片刻,撂袍坐下,拾起阿璃扔下的火棍,一言不发地添着柴火。
火光腾然明亮起来,在两人的身上投映出一圈金红色的光晕,明晦交错、影影绰绰,显得有些近乎虚幻的不真实。
延羲望着火光,缓缓开口道:“既然有胆子来,又何必急着逃?”
阿璃嗤笑了声,“谁说我想逃了?”
她挪开了些距离,重新坐了下来。
萋萋端着个大托盘过来,上面放着酒杯瓜果等物,“蒙卞大哥,我给你们准备了些水果,光吃烤肉的话,太油腻了。”
她话是对蒙卞说的,东西却都摆到了沃朗的面前。
萋萋用竹筒把坛里的酒舀入酒壶中,再给众人斟上酒、一一奉上,待诸事准备妥帖后,踟躅着站到了延羲的身后,垂着脑袋,似有些无趣地摆弄着裙带的边角。
延羲侧头瞟了她一眼,嘴角轻牵,“你也坐下吧。”
“谢公子!”萋萋绽出笑来,飞似的奔至沃朗身边坐下。
蒙卞拿烤叉戳了戳架子上的肉,吹着胡子叫道:“这肉怎么烤焦了?”
适才阿璃只顾着跟沃朗说话,根本没留意火候,肉早已烤得焦黑。
她被蒙卞的一双大眼盯得心虚,清了清喉咙,嘀咕道:“你别光瞪我。刚才还有人莫名其妙地给火里添柴来着,就知道凶我一个人……”
蒙卞晃着手里的叉子,朝阿璃和延羲的方向虚点着,“反正你们两个,总不能让我省心!”
阿璃听出蒙卞话里有话,更不愿朝延羲的方向看上一眼,半垂着眼,举杯默默地啜着酒。
蒙卞把烤焦了的肉从架子上取了下来,随手扔到了一旁。
阿璃想到今夜慕容煜餐桌上的清粥小菜,不由得有些心绪冗杂,眼神亦慢慢暗了下来。
宛城中的囤粮越来越少,如果援军不能及时赶到,城内便很快要断粮断食。到时候,挨饿的不仅仅是士兵,还有满城的百姓。
饥民尚可投奔陈国,但饿着肚子的士兵们想要再杀出陈军的包围,只怕是更加不容易……
蒙卞匝着嘴,喝了几口酒,说:“今晚上有酒有火,再加上唱歌踏舞的话,就真正有家乡的感觉了!你们几个年轻人,谁来唱一首?”
他笑眯眯地看着阿璃,“我听大巫师说,你们阿妈以前是石海寨有名的百灵鸟,想来你唱歌也该很有天份……”
“我六岁就离开暗夷了,什么歌都不记得了。”
阿璃不等蒙卞说完,就出言打断,随即又站起身来,朝他举杯,“蒙卞大哥,今日是你生辰,我空手而来,只好以酒代礼,敬你三杯!”
说完,她仰头饮尽杯中的酒,接着,又再自斟自饮了两杯。
蒙卞似有不甘,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沃朗站了起来。
“姐姐不记得暗夷的歌了,不如就由我先来唱一首吧!说不定你听了以后,就会想起来小时候阿妈给我们唱过的那些歌了。”
他端起酒杯,站到了火光中,略显腼腆地笑了笑,继而嗓音清越地唱了起来:
牛角声响开山寨
弟兄结伴沧云畔
姐妹戴上红山茶
铜鼓敲得声声快
敬天敬地敬神明
祈求来年保平安
……
曲子的节奏轻快欢乐,萋萋虽听不懂暗夷的歌词,也忍不住随着节奏打起拍子来。
阿璃坐了下来,一面望向弟弟,一面也拍手打着拍子,唇边慢慢逸出了和缓的笑意。
(蒙卞却黑着脸,忿忿地想着,我好不容易把阿璃和延羲凑到一块,可不是为了听大巫师你唱什么祭祀祈福的曲子!)
沃朗的歌音落下,众人鼓掌。
蒙卞也敷衍地拍了几下手,然后怂恿延羲道:“延羲,你也唱一个!”
延羲微垂着眼眸,目光朝阿璃的方向移了移、又很快地收了回来,淡淡地说:“我不会。”
他随即抬起眼,问萋萋:“萋萋,你觉得沃朗唱得可好?”
萋萋抿着嘴,瞄了眼沃朗,点头道:“唱得……很好。”
延羲牵了牵唇角,“那你也唱一首吧。”
“我?”萋萋指着自己,“可是,奴婢、奴婢……”
萋萋和蘅芜的娘亲,曾是宛城烟花之地的青楼女子。姐妹二人自幼跟在母亲身边,耳濡目染的都是些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糜糜之乐,后来虽得延羲相救、进了扶风侯府,却没有机会再去学过什么音律。
但眼下延羲开了口,她不能拒绝,又不想在沃朗面前显得忸怩,于是垂首冥思了半晌,终于想起了一阙母亲曾独自弹唱过、词风还算雅致的曲子来。
萋萋清了清嗓子,拾起舀酒用的竹筒,在酒坛上轻轻敲打出节奏,缓缓唱了起来。
她的嗓音娇柔婉转,又似有几分含羞带怯,将声调压得很低,愈发流露出绵绵的忧思和惆怅。
天涯流落思无穷。
既相逢,却匆匆。
携手佳人,
和泪折残红。
为问东风余如许,
春纵在,与谁同?
镜湖三月水溶溶。
烟雨净,倒碧峰。
寒露怅惘,
渺渺没孤鸿。
酒醒南望隔天涯,
相思泪,湿青红。
夜风撩动着篝火,青烟随着歌声飘飘渺渺地散将开来,迷入了每一个人的眼中。
沃朗看着萋萋,半晌,又默默地移开了目光。
蒙卞低头盯着手里的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璃的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抬头望向暗夜星空,兀自怔忡着。
一曲既终,四下鸦雀无声,仿佛歌声中那沉郁的伤感,封堵住了所有人的思绪。
良久,延羲慢慢回过神来,却发觉不知何时,自己的视线,早已凝濯在了阿璃的身上……
                        

☆、酒醒南望隔天涯 (三)

沃朗低头喝了几杯酒,站起身来,目光在众人身上逡巡一圈,举杯道:“今日难得相聚,我想敬大家一杯。”
他先转向蒙卞,“蒙卞大哥,谢谢你,总是不问缘由、不辞辛苦地帮我。这一杯,我敬你!”
说完,他仰头饮尽,蒙卞也陪了一杯。
接着,沃朗又转向延羲,“延羲大哥,没有你的帮助和提点,暗夷不可能有今日的自由!去年,陈王又下令取消了暗夷人的贱籍,让流落在陈国的族人有机会重返故土、开始新的生活。我知道,这也是你促使实现的。所以这一杯,是我代表全族的人敬你的!”
最后,他朝阿璃举起了杯,“姐姐,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偿还不了……”
沃朗顿了顿,抑制住情绪,费力挤出道笑来,“将来,不管你作出怎样的选择,我都只会支持你、祝福你!”
他语气恳切,让听者不禁颇为动容,但又无从探究其中的深意。
而阿璃,却听懂了。
隔着明旺的火光,她看见弟弟的眼角似有泪光闪动,忍不住心头一涩,垂目饮尽了杯中的酒。
沃朗再度转向延羲,“延羲大哥,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按理说这种时候,我应该留在你身边,助你夺下中原的江山。但是现在,”他看了阿璃一眼,唇线抿紧了些,“我不便再插手燕陈间的战事。我打算,明日就启程回暗夷去。”
他跟随陈军北上,原是想借机取了慕容煜的性命,以此改变姐姐的命数。收到萋萋带来的话以后,明白了阿璃是真心想与慕容煜做夫妻,心中更是焦急。于是,他想办法把阿璃诓来了陈军大营,想说服她和自己联手杀掉慕容煜。可岂料阿璃的态度是那么坚决,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甚至,可以完全不顾生死,到最后,反倒是自己被她说服了……
一旁的萋萋闻言急了,“什么?你,你又要回暗夷?”
她咬了下嘴唇,似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憋了片刻,扭头看了延羲一眼,又抬头望向沃朗,“那,你……你连公子的婚礼都不参加了?”
她话音落下,沃朗还来不及反应,蒙卞倒先“噗”的喷出了一口酒来。
延羲跟月氏纤罗公主订亲的消息,因为涉及到与漠北暗中结盟一事,只有军中几个官阶较高的将领知晓。
萋萋被阿璃放回来以后,记挂着留在宛城中的蘅芜,终日茶饭不思,私下总拉着韩楚抱怨说公子怎么还不去救姐姐。韩楚被她磨得头痛无比,只得将延羲的计划告诉了她,并嘱咐她切勿走漏了风声。
可现如今沃朗要走,她又想不出更好的借口来留住他,寻思着以延羲跟沃朗他们的关系,大概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眼下萋萋瞅见蒙卞的反应,又想起阿璃是燕国的王妃,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犯了大错,怯生生地转头去看延羲。
蒙卞拿袖子抹了下嘴,急问道:“谁……的婚礼?谁的婚礼?”
延羲的面上波澜不惊,淡淡答道:“我的婚礼。”
“我怎么不知道你要成婚的事?”蒙卞扫了眼阿璃,清了清喉咙,“咳,新娘……是什么人啊?”
延羲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月氏国的纤罗公主。”
阿璃终于将视线投向了延羲,眼中交织着不可置信与恍然彻悟。
慕容煜调遣月氏援军的密函,早在十多日前就已经送出,可谁也没有想到,风延羲却是早有准备!
纤罗与延羲的联姻,意味着月氏的政局即将大乱。燕国不但失掉了月氏的援助,还要反过来帮穆勒应付内乱……
蒙卞见延羲报出新娘名字,始信此事并非杜撰,不由得真急了起来,“什么、什么公主?怎么从没听你说过?”
延羲没有答话,眼眸微垂,手捏着瓷杯,指尖轻轻地摩挲着杯沿。
蒙卞倏然站起身来,嚷道:“一个犯糊涂,另一个也……”
他指着阿璃,问延羲:“我问你,你喜不喜欢……”
“蒙卞!”阿璃厉声出言打断,盯着蒙卞,“你想知道纤罗公主是谁,我来告诉你!那位公主,是燕国属国月氏的嫡公主,在大漠颇有威望,若我猜得不错,她应该有能力影响月氏的兵力调动。现在宛城被围,城里所有的人,都眼巴巴等着月氏的援军来解围!”
她冷笑了声,转身看着延羲,“但有的人,自然恨不得我们困死城中,所以急着要娶月氏的公主,好断掉我们获救的希望!”
延羲抬起眼,望着阿璃。
她眉头紧蹙、神情愤怒,清澈的双目中似有两簇火光在跳跃着。
延羲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心思千转间,只觉得自己荒谬的可悲。
阿璃的愤怒,并不是因为他要娶别的女人,而是因为他的这个决定,会伤害到她爱的男人……
蒙卞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沃朗一把拉住。
沃朗说:“刚才的肉不是烤焦了吗?走,萋萋,带我和蒙卞大哥再去取些过来!”
说着,他拽着蒙卞离开。萋萋愣了一瞬,也迅速地跟了过去。
四周骤然静谧下来,显得木柴燃烧的噼啪声也格外清晰起来。
延羲和阿璃,沉默地对视着。
夜风漫卷起飞扬的烟尘,冉冉飘浮消散在了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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