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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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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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璃抿着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刚才路过市集,听见有人叫卖桂花糖,一时嘴馋,便下了车去。又怕让统领见笑,便没声张。”
她取过项虎手里抓着的披风,笑了笑,低声说:“此事就不必禀报陛下了,免得连累统领受罚。”
语毕,她裹上披风,径直上了候于一旁的宫辇,入宫而去。
项虎保持着刚才拿着披风的姿势,半张着嘴,呆立了良久。
×××
镜湖的庆典一直持续到黄昏过后才结束,紧接着又有府尹安排的官宴。出席的地方官员难得有机会得见圣颜,纷纷以民情军务相奏,借机展示治理一方的成绩和能力。
待慕容煜回到寝宫,已是深夜时分。
他轻轻掀开纱帘,见阿璃面朝内、侧卧着,似乎已经睡着了。
慕容煜倾过身,小心翼翼地向上拉了拉被角,盖住了阿璃露出的肩头。
阿璃翻过身来,睡眼惺忪地看着慕容煜,“你回来了?”
慕容煜在榻沿上坐下,“我吵醒你了?”他伸手摸了摸阿璃的额头,“刚才听宫女说,你回来后也没传召过御医。既然现在醒了,干脆让御医替你把把脉,也好准备好药剂,明早起来喝。”
阿璃握着慕容煜的手,暗哑着嗓子说:“我没事,就是困的很,听到人声就觉得烦……就算要让御医把脉,也等到明天早上好不好?”
说着,她打了个呵欠。
慕容煜犹豫了一瞬,“好吧。你好好休息,早上我再让御医过来。”
他帮阿璃掖了掖被子,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今晚我去偏殿睡,免得吵到你。”
阿璃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慕容煜起身,推门出了内室。
房门轻轻合上,脚步声渐行渐远。
阿璃的双眼倏然睁开,先前惺忪的睡意早已散去,只余一片清明。
她翻身下榻,轻手轻脚地迅速穿上衣物,再弯腰摸了摸靴套里的匕首,确认一切无误后,走到窗户边,推开窗,纵身跃了出去。
长庆殿外守卫森严,又有暗卫藏身四周,阿璃不得不谨慎地绕过禁军关卡,隐身暗处,时退时进地向御花园的方向而行。
宛城旧宫的御花园,早在三年前,因为阿璃的一句戏言,被燕军的一把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
平日里,这里根本无人经过,到了夜间,更是显得清冷寥败、阴风测测。
因为水源未曾被截断,太液池里的水一直没有干涸,倒映着枯树枝蔓,静静地向望月台的方向流去。
阿璃放缓了步速,不由自主地在废墟的阴影中寻觅着旧日的记忆。
东面的桃园,西南边的回廊,她与仲奕初次相遇的那座庭院……
还记得,每逢上元佳节,太液池中就会飘满了五颜六色的莲灯,载着少女们美好的心愿和憧憬,翩翩随波旋转着,往望月台的方向接踵而去……
她第一次许下的心愿,是什么来着?
阿璃沿着池岸,行至了最上游处的一座石桥之上。
石桥有两个同等大小的弧形桥拱,在水面上投映出两轮若断若连的圆弧。
桥身上,刻着三个笔锋挺秀的字:双心桥。
阿璃俯在桥栏上,低头看着桥下的流水。
少顷,风散流云,露出夜空中的一弯新月。
银白的月光洒落下来,映出伫立桥头的一道修长身影。
                        

☆、拭泪相看是故人 (三)

阿璃慢慢直起身来,目光须臾不离地盯着延羲,神情戒备。
她能猜到,延羲特意约了在双心桥见面,恐怕是打算狠狠地羞辱自己一顿。
可无论如何,自己也绝不能让步,就算他以蛊毒相挟,大不了拼个玉石俱焚,断不得让他一人全身而退。
延羲望着桥中央的阿璃,面色清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眉目依旧俊美如画,长发被夜风轻轻托起、舒展飘舞着拂过肩头。整个人,却如寒冰笼罩,周身散发着冷凝的气息。
两人沉默地对视了片刻,淡漠的好像偶然相逢的游人。一个站在桥上,一个立在桥下,各自怀着深藏隐秘的心思。
阿璃率先打破沉寂,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仲奕?”
延羲垂下双目,缓步踏上石桥,走到阿璃面前,“你觉得我想怎样?”
阿璃扬起头,“我没工夫跟你打哑谜!你若真的关心你妹妹,就放过她和仲奕,让他们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延羲笑意轻嘲,“你觉得,东越仲奕能让青遥感到安稳?”
阿璃按捺住火气,别开视线,望着黑黝黝的池水,“你有什么条件,就直接摆出来谈吧!别忘了,蘅芜和萋萋还在我手里。”
延羲挑了挑眉梢,“你以为,我会为了两个婢女而受你钳制?”
阿璃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蘅芜为了救你,差点丢掉性命,你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延羲勾了下嘴角,“我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有什么可惊讶的。四年前,在这座桥上,你不是曾说过,像我这样的人,连亲生父亲死了都可以不闻不问,又怎会对旁人手下留情?在我的眼里,这世上只有两种人,可以利用的,和不可以利用的。”
阿璃微微吸了口气,放缓了语气,“你今晚若是想要跟我翻旧账,那行,我可以道歉。我是无权评价你的人生、你的选择,但你能不能也公平些,放过我,放过仲奕,也放过青遥?我们的人生,凭什么要被你搅乱?你有权做自己想做的事,难道我们就没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
延羲盯着阿璃,目光深幽,笑意凉薄,“我搅乱了你的人生?”
阿璃被盯得有些慌,别过头说道:“你就不觉得对青遥愧疚吗?当初若不是你逼着东越晋阳禅位,东越怎会降了燕国?青遥又怎会因此被俘?”
延羲转过身,望向湮没在残垣阴影中的池岸,沉声说道:“我逼越王禅位,是因为我不愿自己的妹妹,为了一份无望的感情消磨了人生。她那时,不过只有十八岁,凭什么因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牺牲余下的光阴,守护他的江山、他的姓氏?”
他侧头看了眼阿璃,“换作是你,你又可会愿意?”
阿璃有些语噎,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她总惦记着青遥对仲奕是否真心,却一直忽略了仲奕对她是否有情。
正如仲奕所说,在阿璃的心中,他比青遥重要的多。所以,很多时候,阿璃根本不会站在青遥的立场上,来看待这段感情的对错。
又或者说,在阿璃的心中,只要有仲奕相伴,本身便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她清了清喉咙,说:“这种事,如何算得清得失?说到底,还不是你自作自受,当初可是你费尽心机,亲手把她给嫁出去的。”
延羲没有答话,沉默地凝望着月光下的太液池。
那些字句,在他脑中萦绕着,回响着,肆意地嘲笑着。
所谓自作自受,有什么、堪比亲手为所爱之人披上嫁衣,再把她送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努力回忆,却怎么也记不起来,那个穿着暗夷花裙、身姿婀娜,笑起来好似山茶花开的姑娘,是什么时候,变成了别人的妻子?
阿璃瞅着延羲沉默的像块寒冰,辨不出他是在生气,还是被自己的话所打动。
她靠近一步,尽量轻言细语地说:“延羲,我们这样争下去,能有什么意思?我说过,你和慕容煜争天下,是你们之间的事,我谁也不会帮。只要他能好好活着,什么江山、王位、天下,我统统都不在乎……”
“谁也不帮?”延羲转头看着阿璃,眼中又有了那种熟悉的冷冷阴戾。
“那你今日在楠楼上又是做什么?你送去河朔的那三百万两又是为什么?阿璃,我不管你是真的心智单纯到愚蠢,还是故意装作不懂,既然你选择了慕容煜,就等同于选择了北燕。从今往后,你跟我,便是彻彻底底的敌人,再无半点交情可谈。”
与其纠结挣扎,不如断得一干二净。
只有彼此厌恶憎恨,才不会举棋不定,才不会心存痴念……
阿璃咬了咬嘴唇,终于失了耐性,“那你今夜约我见面,倒底是想怎样?你千方百计混进宛城,又费了那么大工夫引我去见仲奕,无非就是想用他要挟我做些什么!可正如你所说,我选择了慕容煜,就不可能做出伤害他的事来!大不了你逼死我和仲奕,让你妹妹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她神情倔强地望着延羲,等待着他的反唇相讥。反正,她本就是抱着大打出手的决心来的……
可延羲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良久,他淡然一笑,缓缓开口道:“要挟?对你这种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女人,我能要挟你做些什么?”
他眸色深邃,看不出悲喜,“阿璃,这些年来,我何曾逼你做过什么?盗取女娲神石,刺杀慕容炎,还有这一次跟燕国的联姻,哪一次,不是你自己做的决定?要挟、强迫,在我眼中,都是内心懦弱的人才会做的事。”
阿璃把窜到嘴边的讥嘲压了回去,揣摩着延羲的语气和用意,试探说道:“既然如此……”
她的话才起了个头,却被延羲冷声打断,“可我,也不愿你得到幸福。”
他话锋转得突兀,阿璃不觉睁大了双眼,抬头望着他。
延羲伸手捉住了阿璃的手腕。
阿璃惊惶一瞬,随即扭着胳膊想挣脱开来,“你干什么!”
延羲紧攥不放,探着脉像,“你的毒解了。”
“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阿璃瞪着他。
延羲把阿璃拽到胸前,手臂收在她的腰间,将她禁锢地死死的。
他俯下头,嘴唇凑近阿璃的耳边,“今天你在镜湖看见东越仲奕,怎么没上前相认?你难道,就不想他吗?”
他的声线低沉,带着些许魅惑、些许嘲弄。
阿璃咬着牙,正欲发作,却听延羲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是谁让他成了瘸子?你看见他那样,就不觉得心痛、不觉得愧疚吗?”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捉到东越仲奕的?他明明可以带着妻儿母亲、逃到天涯海角,却因为一道未经证实的你的死讯,自投罗网地返转回来。”
阿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风延羲,你倒底想怎样?有本事你现在就用蛊虫杀了我!”
“杀了你?”延羲清冷一笑,带着丝苦涩,“阿璃,我怎么舍得你死?我要你好好活着,好好留在慕容煜身边,一辈子都不要忘记跟他的血海深仇,一辈子记挂着东越仲奕,一辈子担心着他被慕容煜发现的后果,一生一世都过得不安心。就像今天一样,明知道我身在宛城,却什么也不敢说,明明离你心心念念的人只有几步之遥,却都不敢上前相认。”
他紧揽住阿璃,温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畔,“阿璃,你知道吗?东越仲奕到现在,都以为你已经死了。”
阿璃闻言身子一颤,极力想扭转挣扎,却又动弹不得。
“不可能!今天仲奕在镜湖,我也在,他不可能不知道燕国的王妃还活着!”
延羲嗤笑道:“他周围全是我的亲信,若我不想让他知道,自然有的是办法。”
阿璃浑身发抖,“你对他做了什么?”
封穴?下药?
延羲慢慢卸下手臂的力度,“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更不会让他死。他活着,本身就是一件痛苦的事。”
他话音未落,阿璃奋力扭身挣脱了开来。
她双掌聚力,运起十足十的功力,击向延羲的胸口。
阿璃的内力修为并不算高,但如此近距离地出手,又卯足了狠劲,一掌下去,亦有不少的威力。
出乎她的意料,延羲竟然不避不闪,生生地吃了这一掌。
阿璃不禁有些错愕。
延羲抑制住喉间涌起的一股腥甜,按住阿璃击在自己前胸的手掌,冷冷说道:“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我让你伤我。他日再见,我绝不手下留情。”
他眸中浮泛出晦暗迷离的神色,嘴角仿佛轻轻地牵了下,“说到底,你跟我,本就更适合彼此憎恶。”
他缓缓松开阿璃的手,转身朝石桥下走去。
阿璃身形微微趔趄,伸手扶住桥栏,朝延羲喊道:“风延羲!”
延羲闻声驻足,却没有回头。
阿璃握拳砸在望柱上,“你活该众叛亲离,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我诅咒你,诅咒你孤独一辈子!一辈子不得幸福!”
                        

☆、华阳关 (一)

第二天早上,御医奉命前来为阿璃把脉,只觉得脉象沉实、气血内困,斟酌着问道:“王妃近日可觉得有些心慌烦躁?”
阿璃暗自苦笑。
岂止烦躁,昨夜根本就是一夜无眠……
慕容煜侧身坐在榻边,闻言微微蹙起眉,说:“昨日王妃觉得身子困乏,可曾看出症结?”
御医颇有些诧异,但又不敢乱动声色,只得小心翼翼地答道:“依脉象来看,像是因虚致实,恐是前段时间旅途劳累的原因,以下官愚见,只需好生静养,便会有所起色。”
他开了付滋阴补虚的药剂,交给了宫女前去熬制准备。
御医退下以后,阿璃打算起身下榻,却被慕容煜伸手拦住。
“说了要好生静养,今日就乖乖地躺着,不许下榻。”
阿璃无奈地瞪着眼,“哪儿有那么严重?只是昨天有点累罢了。你刚才那么凶巴巴地问御医,他自然答得谨慎了些,没有的也说成了有。”
慕容煜笑道:“什么叫没有的也说成了有?我倒是盼着他说有,只可惜,却还没有。”
阿璃听得有些糊涂,“什么有没有啊?”
慕容煜剑眉轻扬,笑意促狭的盯着阿璃,却不答话。
阿璃渐渐反应过来,面颊发热,扯过被角拥在脸上,瓮声瓮气地嗔道:“瞎想什么呀……”
慕容煜俯下身,手指轻划着阿璃的鬓角,柔声说:“这能算瞎想吗?我可都一步步计划好了。等你给我生个女儿,像你一样的聪慧可爱,我一定把她奉若掌上明珠,让她成为天下最受宠爱的女孩儿。”
阿璃还是第一次听别人用“聪慧可爱”来形容自己,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她移开被角,清了清喉咙,揶揄道:“你把你女儿宠成那样,将来她长大了,喜欢上别的男人,你还不得嫉妒得发狂?”
慕容煜握住阿璃的手,低头吻了一下,说:“发狂我也乐意,只要你肯先把女儿生出来。”
阿璃抽出手去掐他,却又被慕容煜捉住,俯身细细地亲吻着她。
笑闹了一阵,阿璃依偎在慕容煜怀中,问他:“乌伦,你为什么想要个女儿?我还以为,你会更喜欢男孩。”
慕容煜说:“我都喜欢。”
“只不过,”他垂下眼眸,神色和语气皆微微凝重起来,“你也明白,洵儿的身份特殊,若我有了儿子,只怕朝中又要因储君之位而再起争论。”
他低头看了眼阿璃,牵了牵嘴角,“不过这些事,也不用你为之操心。男孩也好,女孩也好,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会竭尽全力地去爱护。”
阿璃抬眼看着慕容煜,见他俊朗英武的眉宇间,隐隐蕴着些抹不去的倦怠与疲惫。
不知从何时起,曾经鲜衣怒马、笑声清朗的男子,被命运卷入了无休止的朝争博弈之中,就连生儿育女,都不得不衡量利弊、思虑周全……
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他,轻叹道:“为什么不用我操心?我说过,今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和你一同去面对!”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阿璃撑坐起来,翻身下榻。
慕容煜正要出声相劝,却听阿璃一面低头穿鞋,一面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陈国大军不日就会拔营北上,还有许多事需要准备。”
她抬起头,“既然说好了要一起面对,我就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不管是做什么。你若当我是你妻子,就不要再劝我了!”
吴予诚说得不错,这个时候,她理当抛下所有顾虑,一心一意地站在慕容煜这边,以燕国的兴衰为荣辱。
虽然目前看起来,风延羲不会伤仲奕的性命,也不打算拿他来要挟自己,但一日不除掉这个劲敌,自己的日子就永远不会过得安宁,仲奕更是要一辈子活在内疚与痛苦之中。
如今彻底地撕破了脸也好,将来两军交锋,也不用再顾及往日的恩怨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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