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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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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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奕!”
从别后,种种担忧、焦虑、内疚,此刻齐齐涌上了心头,堵在胸口挥散不去。万语千言,只化作了重逢时的这一声呼唤。
仲奕和阿崇同时站起身来。
阿崇扑上前抱住阿璃,哽咽喊道:“阿璃姐姐,你没死啊……呜呜……我以为你被那坏人打死了。都是我的错……不该收了他的珠子去玩……”
阿璃摸着阿崇的头,耐心劝慰半天,才让他慢慢平静了下来。
原来当日阿崇收了延羲送给他的宝珠之后,一直蹲在水边玩耍,直到看见延羲抱着晕过去的阿璃上了小舟、才意识到不对劲。他追上去想拦住延羲,却根本不是对手,无奈之下,只好大喊大叫起来,盼着海岛另一头的爹娘能听见赶过来。最后蘅芜出手点了他的穴,把他也带回了海船。
“另外一个坏人把裴大哥也带上了船,跟我关在一个房间里。裴大哥受了伤,昏迷了好长时间,醒来过后又一直发烧,把我急坏了!”
仲奕不比阿璃,没有任何武功底子,三年前又落下了病根,岂能承受住风延羲的掌力?
阿璃呼了口气,抑制住情绪,指着来时的方向对阿崇说:“你帮姐姐到竹林口去守着,如果有人进来就大喊一声。记得不要踏出林子,这里到处都是机关。”
阿崇抹了把脸上残留的泪痕,用力点了点头,转身跑入了竹林。
阿璃抬头看着仲奕,目光掠过他身后的竹屋,“你在这里住得可习惯?延羲有没有为难你?”
“你不必担心我……”仲奕嘴角泛出温柔笑意,抬手捋了捋阿璃额前垂落的几缕碎发,缓缓将她拥入怀中,“阿璃,看到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他虽然知道延羲不会伤阿璃的性命,但却担心他以蛊毒或自己的性命去要挟阿璃做些什么。
阿璃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紧紧抱住仲奕,呼吸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觉得心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两人携手在琴畔坐下。阿璃犹豫了下,试探地问:“延羲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仲奕摇了摇头,“我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过他了。上了海船之后我就一直高烧不退,延羲手下一个叫韩楚的人将我和阿崇送来了襄南。为避人耳目,我一直住在了这竹林之中,除了阿崇,平日所见之人皆为侯府下人,什么消息也打探不出来。”
阿璃语气惶惑,“你是说,延羲并没有逼你?你一直都在襄南?”
延羲不是想用仲奕去换青遥吗?怎么没有带他去越州?还是说,他另有打算?
“他没有逼我做过什么。至少到目前还没有……”仲奕的唇角牵出一道苦涩的弧度,“我明白,因为青遥,他对我心有怨忿。这也不能怪他,我确实负了青遥,负了东越……”
阿璃打断道:“仲奕,你不要再自责了。当初你选择离开,一多半的原因都是为了我!要怪只能怪我太懦弱无能,什么也帮不了你,还要连累你跟着我受苦!”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仲奕目光澄澈而坚决,“我从未后悔过。”
阿璃的嘴唇翕合了几下,半晌,低声道:“可他们不但捉走了青遥,还带走了你的母后……”
仲奕抬头仰望着夜空中的明月,面色平淡若水,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璃咬了咬嘴唇,“你的个性我再了解不过,为了一点小事都可以自责半天,何况现在沦为阶下囚的是你的母亲。你决计不能坐视不管,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仲奕的目光慢慢地移到阿璃脸上,“阿璃,你从吉令岛回来那天,为什么没有把实情告诉我?”
阿璃蓦地垂下了眼眸,神色尴尬愧疚。
她生平最恨被人欺骗,但可笑的是,她自己却一次又一次地欺骗着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她和慕容煜的关系,她知道的有关东越的事……
仲奕拉过阿璃的手,握在了掌心,“你也不愿意离开东海、放弃我们已有的生活,对不对?”
阿璃沉默良久,终于抬起了眼,“对!我当时是不想离开。”她神情中流露出一种怆然的悲苦,“我们千辛万苦得到的自由,我不想就那样失去,更不想你因此以身犯险,所以我瞒住了你。我以为,凭我对慕容煜的了解,他不可能与妇孺为难,纵然青遥和裴太后沦为了阶下囚,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更何况,青遥还有延羲,迟早会有办法脱身。我甚至很卑鄙地想过,你母后一生谋权算计,害得你那么辛苦,活该有这样的下场……”
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眼中不自觉地泛起了点点泪光。
仲奕的手握得紧了些,“阿璃,你无需自责。你的想法其实并没有错。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曾经做过的选择而负责,即便是我的母亲,也不能例外。”
                        

☆、第二场交易 (四)

阿璃把头埋进掌心,深深地吸了口气,自嘲地笑道:“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这句话,风伯钦曾无数次地对我说过,提醒我不要忘了身上种的蛊虫,我早就刻到了心上,不去想都难。”
仲奕想起了蛊虫一事,不禁皱起眉头,“我记得你说过,暗夷族的那个巫医曾给风延均下过一种蛊,让他无法再驱动蛊毒。同样的方法,可否也用到延羲身上?”
蒙卞下的禁蛊,跟主仆蛊有相似之处,也必须是在对方心甘情愿的状态下才能成功下蛊。
阿璃垂下眼帘,“也许吧。”
若是她能帮延羲得到他想要的,他应该会遵守承诺……
仲奕见阿璃面色郁郁,劝慰道:“不要担心,我们从长计议,总能想出办法来的。”笑了笑,语气特意放得轻松了些,说:“等这事解决了,我们再回东海,每天依旧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好不好?我保证,天天都去捉海胆给你吃。”
阿璃想笑却笑不出来。
静默了半天,她慢慢拉过仲奕的手,举到了眼前,轻轻摩挲着指腹上的薄茧。
“以前在东海的时候,竟然没有留意到,你的一双手都成了这样了。”
仲奕轻声说:“我不介意。”
“可我介意。”阿璃抬眼望着仲奕,神情中带着些许追忆的迷惘。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吗?你站在那株梅树下,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衫……那是我第一次领悟了什么叫自惭形秽……后来我有了钱、可以自己买衣服的时候,我就买了很多很多白色的衣裙。”她弯出一丝浅笑,“你说话的时候,总是那么不紧不慢,谈吐举止又那么儒雅,就连吃饭的样子都可以很斯文。我再怎么学,都只能是装出来的,永远没有你那般的自然而然、与生俱来。仲奕,像你这样的人,本就该过着花前月下抚琴诵诗的日子……”
仲奕眉梢眼角舒展出和缓的线条,目光温柔地看着阿璃。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忍住,只轻轻回握住阿璃的手指,感受着她指尖上传来的温度。
阿璃握着仲奕的手、抵着额头,闭上双眼,低声说:“仲奕,我要成亲了。再过不到两个月,我就要嫁给慕容煜了。”
仲奕的手指骤然冰冷,似乎有过一瞬的挣脱,随即又僵硬不动。
阿璃保持着原有的姿势,继续道:“我知道,他害死了墨翎,又弄伤了你的腿……可我没有别的办法。仲奕,我过够了受人摆布的日子!延羲也好,慕容煜也好,面对强敌束手无策的绝望,我不想再尝一次!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强大……如果我以扶风侯府表小姐的身份、嫁入燕国王室,伺机在燕陈争斗之间坐收渔翁之利,兴复东越也非难事。”
她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决绝,“仲奕,我要为你夺回东越,拿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仲奕脸色苍白,眼中却似有两簇火光在跳动。
“阿璃,你明明知道,我根本就不在乎什么王位!”
阿璃紧攥着仲奕的手,语气恳切,“这不单是王位的问题。没有权力,我们永远都不可能真正的自由。我不想时时刻刻担心着延羲用蛊虫来要挟我,也不想你一辈子担惊受怕地躲着慕容煜。只有我们变得强大起来,手里掌控住左右天下的实力,才能无所畏惧地随心所欲。”
她吸了口气,镇定住情绪,“你可以不理解我,但我主意已定,而且也对慕容煜承诺过。等接回青遥和裴太后,我会送你们先回东海……”
仲奕猛地抽出手来,握住阿璃的肩膀,手指攥得发紧,墨玉般的双眸中溢满了愤怒和痛楚,嗓音颤抖地怒道:“你是拿自己去交换青遥和母后?你疯了!”
阿璃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不敢正视仲奕。
相识十六年,仲奕从没大声对阿璃说过话。阿璃明白,这一次,他是真的动了怒……
仲奕竭力平复心绪,问道:“是他逼你这样做的?”
“谁?”
“慕容煜。”
阿璃犹豫了一下,缓缓说:“他想跟扶风侯府联姻。我以前扮过延羲的表妹,所以现在就再扮一次。我暂且会先与延羲结盟,帮他救出青遥,并且承诺助他夺得天下。有了风氏的财力,我要在国库空虚的燕国收买人心便不是难事,由此再循序渐进,找出复兴东越的法子。”
仲奕摇头说道:“我不能让你去。”
“为什么?”阿璃忍不住提高了声音,“现在延羲控制住了你我,如果不放手一搏,就只能任他宰割。我活了二十几年,大半数的日子都是在受人摆布,这一次我无论如何也要争上一争!我既然有了这个主意,必然就能取胜的把握。仲奕,你难道对我没有一点点的信心吗?”
仲奕望着阿璃,眼神黯沉,“你还记不记得我和青遥成亲前,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青遥跟我的婚姻,促成了南朝两国的结盟,可即便如此,朝中仍有不少人对她怀有戒心。你嫁去燕国,只怕比青遥还要受人防备、举步维艰,何谈上位夺权、左右大局?你要撼动燕国在中原的统治,就意味着与慕容煜为敌。在这个过程中,如果你失去了延羲的支持,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危险境地。可延羲又恰恰是你最忌惮的敌人,不容许你一丝一毫的背叛。你去了蓟城,就如同进了一座危机四伏的牢笼。”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阿璃目光熠熠地看着仲奕,“我成婚当日,慕容煜会把你母后、青遥,还有你和青遥的养子晋阳交到我手中。我会派人把你们送回东海,再寻一个连延羲都无法找到的岛屿隐居。东海有那么多的小岛,总能找出合适的一座来。只要我不跟在你身边,延羲就无法通过蛊虫来探知你的位置。青遥是这个世上延羲最看重的人,也是我唯一可以用来牵制他的法子。”
仲奕听懂了阿璃的请求。
他的目光移到了竹林的晦暗阴影中。
这一刻,夜色似乎也变得更沉重而暗黑起来。
阿璃继续说道:“青遥为了帮你守住东越江山,不惜跟延羲决裂,还派了龙骑营的人火烧蓟城为你报仇。就算你以前对她有过什么疑心,现在也该明白她对你的一片真情了吧?有她留在你身边,我也会稍微放心些,不用担心延羲又伤害到你。”
她调整了一下坐姿,捕捉到仲奕的视线,语气郑重地说:“仲奕,我希望你能幸福。从小到大,我都这样希望着。能让你们一家团聚,让东越复国,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让我的心愿成真!等中原的时机成熟了,我就派人去东海接你。到时候你想自己当国君也好,让你儿子继位也好,都随你……”
仲奕沉默地听着,目光怔然地落在阿璃两片开合着的嘴唇上。
莫名的,他想起了那个意乱情迷的吻。
那个夹杂着泪水的咸湿,让他灵魂为之颤栗的吻。
短暂,却一辈子都无法忘却。
可那个吻,并不属于他……
“仲奕?”阿璃抬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小心翼翼地问:“你答应我了吗?”
仲奕抬起眼来,目光中似有氤氲碎光慢慢散开,无声地溶入到一片和缓宁静之中。
“若是我答应你,你能否,也答应我一件事?”
阿璃见仲奕终于松口,暗吁了口气,“什么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不要做出伤害慕容煜的事。”
阿璃愣住。
仲奕缓缓说道:“世事皆有定数,不可太过强求。东越既然已经亡了,又何必非要恢复它?王朝迭代,分久必合,天下统一是必然的趋势,再起战乱只会让百姓生活更加困苦。你唯一需要担心的,是你身上的蛊毒。延羲看似对你有情,但他心思深藏,做事又太不择手段,你受制于他就等同于失去了一生自由。而这世上有能力护你周全、与延羲抗衡之人,只有慕容煜。三年前在海船相遇之时,我见他对你……”
“不可能!”阿璃打断了仲奕,微微别过头,停顿了一瞬,放轻了语气说:“我跟他,决计再无可能。”
这件事,一直是两人之间默契地、不去提及的禁忌。
仲奕抬手捋了下阿璃的鬓发,“可你马上就要跟他成亲了。”
阿璃想起自己对延羲立下的那个誓言,摇了摇头,“那不一样,我答应他,是另有所图,事成之后,我就会离开。我跟他之间隔着太多的仇怨,说什么都是不可能的。”
仲奕轻声说道:“我说过,世事皆有定数。若你们没有缘份,自然不必强求。我只是要你答应,不要主动去伤害他。”
他的目光澄澈,殷切地凝视着阿璃。
阿璃捉摸不定仲奕的用意,可她坚信那都是出于好意。
她垂眸想了想,“好,这个我答应。”
反正,她本来也没有打算要伤慕容煜的性命。
至于燕国的江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之子于归 (一)

慕容煜派来纳征请期之人,是燕国的长宁侯吴予诚。吴予诚本是慕容煜母家的从表兄弟,自少年时起一直追随其左右,官拜左将军,慕容煜称帝后又被封为长宁侯,论身份和地位,倒也算得上是迎亲使节的合适人选。
侯府花厅之上,侍从们将燕国送来的聘礼一件件摆放出来,又有一人举着帛书高声念道:“缭绫九十九匹,珍珠九十九斛……”
阿璃长裙云鬓,姿态端庄地坐在纱帘之后,耐心地听使者念完了冗长的礼单。
长宁侯吴予诚躬身揖道:“因为婚期已定,时间仓促,其间若有准备不足之处,还望小姐示下。”事实上,燕国如今国库空虚,为了在短短半月中凑齐慕容煜要求的聘礼,着实让他费了不少心思。
阿璃淡淡地说:“纳证一事,本就更注重形式和诚意,至于送什么东西倒是不打紧。”
予诚毕恭毕敬地说:“小姐乃是陛下登基后迎娶的第一位王妃,理当郑重其事。”
他行事向来稳重,又出身名门,文质彬彬,对答间礼数周全、滴水不漏。
阿璃今日亦是打定了主意,要拿出扶风侯府人倨傲冷淡的做派,无论遇到任何状况都要装得波澜不惊……
可听到“第一位”三个字时,她心底那根看不见的隐线还是被触动了,扯得微微酸痛。说好了不再想那些无谓的事的,可那些记忆却如这夏末的暑气般令她烦闷而无可奈何。
吴予诚并不知道,阿璃和慕容煜曾有过的山盟海誓。
一生一世,一心一人。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不过是他的第一位而已。
有了第一位,还会有第二位、第三位……
“除去纳证的聘礼,陛下还吩咐下官亲手送上一物。”予诚侧身将一副玉匣交于侍女。
侍女将玉匣捧入帘后,奉于阿璃面前。
阿璃打开匣盖,跃入眼帘的是一支掐着金丝的白玉簪。
当日在海船上与慕容煜决裂,她愤然掷簪于地,意在了断这段注定无果的姻缘,可惜世事难料,眼下这支簪子还是几经辗转地回到了她的手中。
阿璃怔然地握着簪子,觉得沉甸甸的满是讽刺。
曾几何时,这支玉簪寄托了她所有甜蜜羞涩的憧憬与期盼。
少女情怀,览镜挽发,低眉含羞。金丝缠绕而出的每一道纹路,她都熟悉得犹如铭刻于心。
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了未婚妻,还要送自己这代表着男女定情的玉簪?
为什么明明知道暗夷族人一生只能一心一人,还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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