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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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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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姓商人点了点头,接过话去,“听我堂兄说,陈国当日派去的可不是一般的军队,而是直接听命于陈王的龙骑营。龙骑营那帮人个个都是厉害角色,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潜了进去,一把火给燕军大营烧得昏天昏地的。”
一个岛民插话道:“这什么营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听起来这陈王倒是挺重义气的,越王一死,他就出兵给他报仇。”他身边的几人也附和地点着头。
徐姓商人咧了咧嘴,摇头道:“这事,其实也算不上是陈王有义气。我听说,龙骑营其实是青遥公主派去的。”
“青遥公主?是不是就是东越的那个王后?”
“咦,不是说那什么营是直接听陈王调令的吗?怎么也听公主的?”
之前在赵二面前提起珊瑚树的那个商贩说:“你们也不想想,那青遥公主的哥哥是谁?凭人家的财力、权力,要调个兵有什么难的?陈王一死,整个陈国实际上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新君不过是个摆设而已。等扶风侯一咽气,风氏一族的财富也得归这位相国大人。”
他话音一落,听者立即又爆出一连串的问题:
“啊!陈王也死了?”
“扶风侯?扶风侯不是早几年就死了吗?”
“相国大人又是谁?”
商贩意识道自己的插话似乎有严重的顺序颠倒之嫌,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指着赵二说:“还是听赵二哥从头讲,从头讲。”
赵二清了清喉咙,“陈国的军队突袭了蓟城,燕国的国君自然不肯罢休,当即集结了百万大军,反攻陈国。你们想,那燕王可是当世的战神啊,憋足了一口气地打仗岂有不胜的道理?燕军没出半年就攻破了宛城,陈王带着王亲国戚逃到襄南,把都城也迁了过去。一年多前,陈王旧疾复发,撒手归了西,把王位传给了太子詹。太子詹登基后,就封了江陵侯风延羲为相国。现在陈国朝堂的大小事宜,都得按这位相国大人的意思来办。”
岛民中有人以前是陈国人,闻言禁不住流露出惋惜之色,叹道:“想那陈王少年登基,征暗夷、灭卫国,也算得上南朝的一代霸主,想不到……唉,竟落了这么个下场!”
赵二说:“说起来,要不是当时暗夷族造反,陈王不得不调兵南下,宛城也不至于失守得那么快。我猜啊,陈王说不定十分后悔当初征伐了暗夷,到头来,为了那么块破地儿、赔上了一国之都!”他咂了咂嘴,又喝了口酒,继续道:“那燕王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他攻下宛城以后,别的事儿没做,却派人一把火烧了陈国王宫的御花园。呵呵,别的地方都没动,就只烧了那座花园。”
店里的那个小伙计本是东越人,听赵二讲了半天还没提东越亡国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赵大哥,那东越国呢?”
“东越国啊,哦,刚才忘了提,东越国君死在东海以后,东越朝中因为王储一事乱成了一团。东越国君不但没有子嗣,连个近亲的同姓兄弟也没有,所以裴太后想了半天,就从宗室里找了个远房的侄孙过继过来,承了王位。这个小越王呢,一直是由青遥公主抚养着的。听说母子的关系还挺亲,为了守着这个小国君,青遥公主也没跟她哥哥回陈国、一直留在了越州。”
赵二夹了口菜放到嘴里嚼着,等咽下后,才又重新开口:“后来啊,就是大约一年前,也不知是从哪儿起的传言,说江陵侯打算逼小越王禅位给新登基的陈王詹。你们想啊,江陵侯是小越王名义上的舅舅,他如果真存了这份心思,真要动起手来怕是不难。这事儿倒底是真是假,我们底下这些人也就无从知晓了,只知道最后东越的裴太后被逼得走投无路,竟然暗地里偷偷降了北燕!燕王领兵到了越州那日,裴太后还亲手奉上了传国玉玺。东越国的玉玺可是上古传下来的圣物,既得此玉玺、又得中原之人即可称帝,这事儿大伙应该都听过。”
众人皆听得入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谁知,裴太后献上玉玺的时候,突然从袖子里抽出把匕首来,直插燕王胸口!”赵二说得起劲,拿筷子比划了个动作,“可那燕王也是早有防备的,一个侧身就躲开了。裴太后悲愤交加,举刀自尽,却被燕王给救了下来。”
“后来呢?”小伙计追问道。
赵二说:“还能有什么后来?燕国得了东越和陈国的北部,占去了大半个天下。算起来,”他掐了掐手指,“燕王应该就在几日前称了帝,如今该改口叫燕帝了。”
“裴太后现在何处?”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蓦地从门口传来。
众人抬起循声望去,见门口倚着一位戴着帷帽的白衣女子。她的衣裙不过是寻常粗布所制,且边角已有了磨损泛旧的痕迹,可整个人静静地立在那儿,也能透出种慑人的飞扬气势来。
大家适才都没有留意门口何时多出个人来,不禁有些发愣。商贩中的一人先回过神来,小声嘀咕了句:“这不是卖珊瑚树给钱大的那位姑娘吗?”
其余的商贩闻言皆是眼神一亮。
赵二清了清喉咙,率先开口道:“姑娘也对东越的事儿感兴趣?”他在生意场上混了十几年,明白摸清对方所需乃是谈成一笔买卖的首要前提,说不定跟这姑娘套套近乎也能帮自己捞到一株珊瑚。
那女子却全然没有理会赵二,只伸手从怀里掏了颗珍珠出来,捏在指间扬了扬,“谁告诉我裴太后现在何处,这珠子就归谁。”
那珍珠色泽银亮,形状圆润,足足有冬枣那么大。
赵二忙抢答道:“裴太后、青遥公主和小越王都成了阶下囚,被押送到了蓟城!”
女子手臂一抬,将珠子抛给赵二,随即转身离去。
两个商贩赶忙也跟了出去,想打听打听还有没有奇货可买,却见她身手敏捷地跃上了岸边泊着的一艘小船,麻利地取下缆绳,摇着橹出了岸口。
                        

☆、浮沉聚散 (二)

东海有上百座的岛屿,除了西面吉令几个岛以外,其余的岛面积都很小,且没有规律地向东分散在了大海之中,犹如随手撒在了碧盘上的珍珠。
阿璃出了岸口,摇橹往东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一座珊瑚礁环绕的小岛前。
海水湛蓝而透彻,水下的礁石清晰可见,色彩鲜艳的小鱼三五成群地在礁石间穿梭着。
阿璃取下船橹,小心翼翼地用短桨将船划入了礁湖之内,再慢慢地驶到了一处细白的沙滩岸边。
岸上不远处,是一片葱郁的树林。林外靠近沙滩的一处立着间木屋。屋外的木架上挂着张渔网和几件晾晒着的衣物,随着海风悠闲地晃动着。
阿璃摘下帷帽,把缆绳套在桩撅上,跳下船走到了木屋面前。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人声。
搁置在屋檐下阴影中的木桶里泡着十几只海胆,像是刚捕来不久。
阿璃弯腰看着桶里的海胆,不禁绽出笑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只出来,拿刀剥起壳来。
海胆黄生吃十分鲜美,阿璃尝过一次后就喜欢上了,百吃不厌,也不嫌剥壳去刺麻烦,饶有耐心地慢慢清理着。
不多时,远处的沙滩上有两个身影渐渐走近。
走在前面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一路跑跑跳跳的,时不时又停下来脚步,回头等着后面的人跟上来。
后面的那个人提着鱼竿,拎着几条鱼,费力地跟上男孩的步速。他走路时有些微跛,留在沙滩上的脚印也是一个深一个浅。
阿璃站起身来,朝来人喊道:“仲奕!”
仲奕把手里的鱼递给男孩,弯腰跟他说了些什么。男孩拎起鱼,快步地跑向木屋,空着的手向阿璃挥了挥,“阿璃姐!”
小孩子撒开腿跑、步子很快,眨眼就到了屋前,晃着手里的鱼:“这是我跟裴大哥钓的鱼。这条,还有这条,都是我钓到的!”
阿璃接过鱼,啧啧赞道:“不错啊,很快就可以出师了。”
男孩名叫林崇,跟着父母和弟妹住在这座小岛的另一面。林崇的父亲原是士兵出身,七年前东魏亡国时带着家人到了东海。他的水性虽然也算很好,但对于捕鱼技巧却远不如仲奕懂得多。在一次偶然撞见仲奕利用潮汐设网捉鱼后,就动了让林崇跟着仲奕学捕鱼的心思。于是,从两年前开始,仲奕的身边就多了个蹦蹦跳跳的小跟班。
林崇的眼睛亮了一瞬,又黯下去,撅着嘴说:“出师是不是就是要离开师父的意思?那我就不能跟在裴大哥身边了?”
阿璃揉了把林崇的头发,笑道:“姐姐就随便说说而已,你裴大哥可舍不得你这么好的帮手!”
说话间,仲奕也走到了屋前。
他放下鱼竿,扫了眼地上的海胆壳,笑道:“海胆是今早捕的,我算着等你回来还足够新鲜。怎么样,味道还可以吧?”
他的皮肤比在东越的时候晒黑了许多,脸上的笑容却灿烂了不少。一身短衫长裤,裤腿和衣袖都高高地挽起,发髻用粗布系带随意地束起,远远看上去,倒真像是个自小长在海边的打渔人。
阿璃上前拉起仲奕的手,举到眼前研究着,一面说:“味道很好,可我都说了让你不要去捉海胆,上次手被扎得鲜血直流的。”
仲奕急抽出手来,“今天我是用网捕的,不信你问阿崇。”
阿璃转头问林崇:“怎么,今天你也去捉海胆了?”
仲奕朝林崇使了个眼色,林崇有些不情愿地低声“嗯”了下。
阿璃笑着招呼林崇,“来,过来坐下尝尝你的战利品。”
她拉着林崇坐下,又挑了些海胆黄出来,送到他嘴边。
每次照顾林崇的时候,阿璃心里总有种微妙的、酸酸甜甜的感觉,仿佛跟沃朗失散的那些年月,此刻通过自己与林崇的相处被重新演绎了出来。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林崇比沃朗、更像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弟弟……
仲奕在一旁整理着渔网和打来的海鱼,见阿璃一直不停地喂着林崇,忍不住开口道:“你不要喂他太多了。小孩子吃多了这个不好。”
林崇咽下嘴里的海胆黄,瞪着眼问:“为什么小孩吃这个不好?”
仲奕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眉宇间微有尴尬的神情。
阿璃见一向气定神闲的仲奕面露窘色,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对林崇说:“你裴大哥说得对,这海胆黄你不能多吃。等你以后娶了媳妇、要生小孩的时候再吃!”
林崇不到四岁就跟着父母来了东海,终日与大海、鱼群为伴,比中原同龄的孩子要晚熟许多。换作中原十一、二岁的男孩,听到阿璃这样说,就算不明就里,也多半会红着脸羞上一阵子,但林崇却是一脸严肃,恍然大悟般地“哦”了声,“原来是要生小孩的时候才能吃。”他的弟妹都是在东海出生的,对于生孩子的事,他倒是不陌生。
想了想,他抬头看着仲奕,“裴大哥,你和阿璃姐是要生小孩了吗?所以阿璃姐才经常吃海胆?”
阿璃在林崇的头上拍了一下,“胡说八道!”
拍下去后,她又立刻后悔下手重了些,于是语重心长的耐心解释道:“阿崇,只有夫妻才可以一起生儿育女,比如你爹和你娘。你裴大哥和我,就像你和你妹妹,是不可以做夫妻的。”
林崇挠了挠头,面带疑惑,“为什么不可以?”
阿璃忍不住又想拍一巴掌,可转念想着这孩子长在荒岛上也不容易,只好问:“那你想娶你妹妹作妻子吗?”
林崇对“夫妻”的概念还有些半懂不懂,但恍惚觉得如果要日日守着那汲着鼻涕、动不动就哭的小妹妹,似乎是件苦差事,于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阿璃揉了揉林崇的头,“不想就对!”她朝海岸的靠西的一角指了下,“你去看看那边的笼子里困住螃蟹没有。”
林崇答应了声,飞奔着跑向了海岸。
阿璃也站起身,吁了口气,对仲奕说:“跟小孩子解释个东西还真是麻烦!”
仲奕抿着唇角淡淡地笑了笑,继而垂下眼眸,继续整理着渔网。
晚饭过后,阿璃把从吉令换来的酒从船上搬下来,又在沙滩上升了堆火,打算烤了螃蟹下酒喝。
仲奕在她身旁坐下,抬头仰望着满天繁星。
东海的夜空中,星星似乎比别处的更亮些。每当夜风轻拂开那变幻莫测、时聚时散的浮云时,一点点闪耀的光亮便如同情人的眼眸般,温柔而多情地俯瞰下来。
阿璃跪坐在火堆旁,一面用叉子翻着烤架上用芭蕉叶裹着的螃蟹,一边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螃蟹,螃蟹,快点熟,姐姐今天换回来好几坛美酒,就等着你下酒了。”
仲奕的目光,缓缓地从夜空移到了阿璃身上,眼中有了笑意。
阿璃放下叉子,换了个盘膝而坐的姿势,扭头对仲奕说:“你采的那株珊瑚好像真是价值不菲!那帮商贩全看傻了眼。一开始,那个姓钱的商人还想跟我压价来着,后来见我抬脚要走,急得出了一头的汗!想唬我,哼,做梦!”
仲奕轻笑了声,“什么人居然敢跟你讨价还价?下次你去吉令时,把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别在显眼处,保管再没人敢跟你议价。”
阿璃格格笑了几声,抬手捋了捋鬓边的头发,“他们要是知道那珊瑚是你采的,也断不敢讨价还价!”
仲奕垂眼道:“还好我还能采珊瑚,总算没成个废人。”
三年前海战中受的那道腿伤,因为刀口深及筋骨,又在水中泡了太长时间,终究没有完全恢复。
阿璃的笑意敛去,“不许胡说!什么废人?只不过是走路时稍慢了些,没别的不同!”
仲奕侧头看着阿璃,神情和缓而温柔,“阿璃,我只是随口说说,并无丧气之意。当年我本该葬身鱼腹,要不是你舍命相救……能够活下来,已是万幸,我再不敢奢求什么。”
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再去想过有关三年前那场海战的一切。
自己是怀着何样的心情跳下了船,阿璃又是何等不顾一切地跟了来。
要不是阿璃的匕首戳伤了那头虎鲨、用它的血引开了鲨群的注意,即使自己来得及躲进船底的暗舱,腿上伤口的血腥气息依旧会引来鲨鱼的围攻……
阿璃没有搭话,拿过叉子、戳着柴火,良久,才有些踌躇地开了口:“仲奕,你,你想不想回中原?”她瞄了仲奕一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我知道,这件事我们讨论过很多次……虽然,岛上的日子也不错,可是,你的腿伤如果能找个好点的大夫看看,说不定可以复原。”
仲奕借着火光打量着阿璃的神色。
自幼相识,让他对阿璃的每种表情、每种语气都比任何人更熟悉。他直觉地感到,今晚的阿璃,跟平日有些不同。
“阿璃,”仲奕的眼神探究,“你今天在吉令岛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阿璃手中的动作滞了一瞬,“没有,没听说什么。”
                        

☆、浮沉聚散 (三)

东越亡国,裴太后和风青遥被俘……
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仲奕不会离开东越,不会铤而走险地约见慕容煜,不会因此而瘸了腿,也不会做了亡国之君。
阿璃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堆,却没有意识到烤着的螃蟹已经开始发出烧焦的气味。
可这千辛万苦得到的自由,她舍不得放弃。
她不愿再卷入中原的争斗,也不愿仲奕再次出现在慕容煜的面前。
以慕容煜的个性,应该不会为难无辜妇孺。阿璃自我安慰似的想着,所以她和仲奕回不回中原,裴太后和青遥应该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更何况,青遥还有延羲……
有些事,既然决定了放下,就永远不要再去想。
仲奕凝视着阿璃,见她一瞬间变得神情怔忡、目光黯然,不由得后悔起自己刚才的问题来。
其实,如果那个答案会打破现在所拥有的美好,那他永远都不想知道。
虽然,不确定她是在为了什么而忧伤,但仲奕总不由自主地把阿璃怔然出神的表情和一个名字联系在了一起。
情感微妙的流露,往往不需要通过言语来表达。
垂目时的那一瞬失神,笑意中的那一抹无奈,眉宇间的那一丝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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