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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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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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明白自己身份低微,就算能留在延羲身边,充其量也不过是名妾室。可十年相伴,她无法接受就这样输给一个半路杀出的暗夷女子……
于是上元节那晚,她擅自换下了原本安排入宫的歌姬,在王宫夜宴上出尽风头,引得太子詹魂不守舍。
她想知道,自己在延羲心中,倒底多重要。
所幸的是,那晚夜宴之后,延羲的反应竟果真如她所愿。一连数日,神色沉郁,从不饮酒的他,居然喝得大醉。那双极漂亮的深邃眼眸中,波涛汹涌地起伏着复杂的情绪,交织着怒意和黯然……
他没有向芙蓉提起任何有关太子詹的安排,甚至也从未提及夜宴上的事,只命她重新回到越州的芙蓉楼,继续通过来往的东越朝臣刺探朝政秘闻。
芙蓉有些失落,却又自我安慰地想着,纵然自己只是延羲的一枚棋子,可阿璃又何尝不是?她不过是他盗取女娲石所需利用的一个人而已。以延羲的性子,若是真在意她,又岂会任她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眼下,芙蓉望着面前这位跟阿璃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公子,一颗心不由得又紧了起来。
阿璃也一直不敢直视芙蓉,半垂着首,视线游移着。
裴太后看出了阿璃的不自在,还以为他是因见到美女而慌乱,反倒心下豁然,多了几分欢喜。她侧头对芙蓉说:“这位郑离公子是司空郑玄的侄儿,自幼随东海术士学习奇门遁术。君上也一向喜研术数,因此留他在宫中讨论布阵之法。”
阿璃暗呼倒霉。如果只是容貌相像,或许还不能让芙蓉断定自己就是阿璃,可这名字、还有布阵之法,很难不让她猜到自己的真实身份!
芙蓉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掐了下掌心,客气地朝阿璃敛衽一礼,“郑公子。”
裴太后又对阿璃含糊而简略地介绍了句:“芙蓉乃是陈国扶风侯府的人,此番奉诏入宫觐见王后。”
阿璃合手揖了揖,“芙蓉姑娘。”
她的声音因为刻意封了穴道而变粗变沉,听上去与男子无异。可心头还是七上八下,总感觉芙蓉已经猜到了自己的身份……
阿璃目送着太后一行人朝仲奕寝殿的方向行去,满脑思绪纷杂地回到自己住的暖阁里。
芙蓉去见青遥,可来温泉宫做什么?难道是延羲另有所图谋?抑或是太后又打算故伎重试、强迫仲奕接受芙蓉侍寝?
万一,她对仲奕说出自己是女子的真相,怎么办?仲奕知道了真相,会不会也像躲着其他女人一样地躲着自己?
阿璃左思右想、坐立不安,恨不得天色马上转黑,好潜入殿内偷听一把。可尚未等到天黑,便有内侍奉仲奕之命来召她前去。
阿璃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惴惴不安地进了仲奕的寝殿。
                        

☆、莫道知音少 (三)

太后等人已然离去,殿中只有仲奕一人,穿着便服、坐在榻上读着一卷帛书。
“阿离,你来了。”他放下书,微笑道。
阿璃估量着仲奕的神色,稍微安了下心,坐到了他的对面。
仲奕把几案上的一碟糕点朝阿璃的方向推了推,“御厨想出的新花样,你尝尝。”
阿璃拿起块糕点,小心翼翼地问:“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尝这个?”
“嗯。吃完了我们再去海边走走。”
阿璃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我刚才撞见你母后了。”
仲奕问:“我听说了。她可有为难你?”
“没有,没有,她对我比上次客气多了。”
仲奕抿出道微笑,“上次亏得你部署的宫中禁卫,才没让扶风侯派来的刺客脱身遁逃。母后是个精明的人,知道你有才可用,自然会对你客气些。”
阿璃挑了挑眉,“就因为这个?我还以为你母后不管对谁都凶巴巴的呢!”
仲奕摇了摇头,“她若只是一味凶恶,宫中、朝内的人早就造反了,何必忠心耿耿地效命于一位外姓妇人?母后虽然性情严厉、行事狠绝,但也知人善用、取舍果断,比起我,更具帝王之资。”
阿璃撇了撇嘴,显然不太同意仲奕的说法。
她清了清喉咙,问:“我还看见,太后身边跟了位美女。是来做什么的?”
仲奕脸上微微泛红,重新拿起帛书翻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
阿璃欲言又止,手指漫无目的地在几案上划着,半晌,问:“我们,什么时候坐船出海?”
“大约半个月后吧。怎么,你等不及了?”
“不是,我只是……”阿璃咬了下唇,抬起眼睛,“在大海上的时候,是不是四周全是水?除了船上,根本无处可躲?”
仲奕觉得她问得奇怪,笑道:“那当然。怎么,你怕了?”
“不是!”阿璃咳了声,微微吸了口气,语气郑重地说:“仲奕,等我们出了海,我会告诉你一个秘密。”反正,这件事,也不可能隐瞒一辈子,自己亲口说出来总好过被旁人说破。而且,就算仲奕到时真被吓到,也无处可躲!
仲奕半眯着眼,“秘密?阿离,你这么一说,我倒有些等不及了。”他合起帛书,“只可惜,我最近刚调换了军中的将领安排,又要等陈国派来的使臣抵达越州、商议江北的兵力部署,不能马上脱身。虽说北燕近期应该不会出兵,但江北一带的防线绝不可松弛。”
阿璃犹豫了下,问:“北燕,北燕现在情形如何?”
“慕容煜上个月已经登基为王,立了先王的独子慕容洵为太子。燕国朝堂本就为太子人选起了争论,如今,又听说慕容煜竟想要退掉和月氏国公主的亲事。想必,他现在正忙于安抚朝臣、缓解和月氏的关系,根本无暇分身攻打南朝。说起来,我倒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明明眼前有捷径可走,他却偏偏要逆水而行。这件事,我左思右想,也参不透他意欲何为……”
阿璃伸手取过茶壶,慢慢给自己倒着茶。
自己不辞辛苦地从龙骑营手中救下公主,为得就是能让他顺利登基,可他为何要退掉亲事?
难道是……
可是……
这不可能……
“阿离!”仲奕猛地伸手抬了下阿璃的手臂,“你怎么了?”
阿璃这才发现,茶杯早已满溢,漫出的茶水滴滴答答地洒到了坐榻之上。
她有些呆滞地望着榻面,心中骤然涌上苦涩。
退不退亲又能如何?
她和他之间,早已如这滴落的茶水般,倾覆难收。
×××
半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对阿璃来说,却有着不寻常的意义。
一年前,她和乌伦定下了约定、在八方镇的客栈相会。如果汕州行刺一事从未发生过,那她现在应该是满心期待地行在北上的途中。可如今,这一年之约,成了扎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尽管极力想去拔除,但每一次的触碰、都只会让自己再痛一次。
她努力将全副心思放到了与仲奕出海游玩的准备上,找来了几本有关东海的书,不但细细读过,还根据书中所述、绘了张东海岛屿的地图,标出书中有记载的礁石位置、各种鱼类常出现的水域。
阿璃得意地把费了自己数日心血的杰作拿给仲奕看。仲奕看后,什么话也没说,执起朱笔、默默地圈出十几个错处来。
阿璃趴在案上、郁闷地说:“仲奕,你把我打击地几欲吐血啊。干脆,你直接沾我的血来用好了,省得浪费朱砂!”
仲奕果真摊出手掌,笑道:“好啊,你吐出来我就用。”
阿璃猛地坐起身子,伸手抹了些朱砂、迅雷不及掩耳地涂到了仲奕脸上。
仲奕也不甘示弱,拿笔也蘸了些,朝阿璃脸上点去,“圣人云,君子辩而不争、察而不激。君子不能、则人乐告之,小人不能、则人羞告之。你这般小气,以后出了错别人也不愿帮你纠正!”
阿璃边躲边笑,还时不时伸手再偷袭一把,“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我就是愿意做小人!”
两人嬉笑玩闹了一阵,吩咐侍从打水来净过手、脸,才又规规矩矩地坐下用膳。
仲奕问:“你昨天出宫了?”
阿璃低头“嗯”了声,“在宫里待久了太闷就随便出去逛逛。反正你每天一早就去了正殿那边,只有傍晚要吃饭的时候才回来,白天我就一个人。”
其实,她昨日是去了一趟越州城中的芙蓉楼,期望着能找到芙蓉,可惜却被告知说她不在。
阿璃心中虽然一直惴惴,可暗自思忖了一番,觉得芙蓉可能真是没有认出自己来,或是没有把握断定自己的身份,否则不可能这么长时候还没有动静……
仲奕放下筷子,“你若是嫌闷,可以早上跟我一同乘舟出去。东越王宫其实很大,好多地方你都还没去过,我可以让人带你自处走走。”
阿璃摆着手说:“不用,不用,反正我们马上就要去东海了!”温泉宫四面环海,要从此处去王宫其它地方、必须先乘舟前往御花园,往来不便不说,还格外引人注目,万一不小心撞见青遥就难以解释了。芙蓉或许还无法完全断定自己是谁,但青遥却有足够的权力来验明自己的身份。
仲奕点了点头,“陈国的使臣后日就会抵达越州,等我和他议完事,便跟你出海。”
“陈国此次派来的使臣是谁?”
“原本是陈国御史大夫,可陈王听说风延羲要来东越,就顺便让他代劳了。”仲奕抿了口酒,“你曾说过,风延羲有灭陈的打算,可陈王似乎对他一直十分信任。陈王是个极精明的人,竟然丝毫看不出臣子的野心?”
阿璃握着酒盏,想了想,说:“风氏一族的人,本来就是出了名的爱财不爱权,几百年来依附于陈国王室,纵然富甲天下,也从没有起过谋反的念头。加上风延羲心机深重,表面上依旧是一心一意地帮着陈王谋划,如果不是听沃朗提起他们的计划,我也是绝对猜不到的。”
她抬眼看着仲奕,“他如果选择在近期起事,届时陈国大乱,恐怕会让北燕有机可乘。你到时候和他商议时,一定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被他占了什么便宜!”
她仰头喝了口酒,语气促狭地说:“其实,风延羲要是真做了一国之君,对你不一定是坏事。你毕竟是他的妹夫,只要赶紧让青遥为你生下一男半女,把夫妻名份做实,到时候这整个南朝就是你们两家的天下。你不是说,青遥是个内心柔弱的女子吗?等她有了你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帮着你了。”
仲奕半眯着眼地瞅着阿璃,“我看你最近好像心情恢复得太好,前几天还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拉着我跟你去暗夷打渔,现在又觊觎起天下来了?”
阿璃谄笑道:“君上,我这不也是帮你筹谋嘛,等你儿子登上了王位,你才能和我去打渔是不是?再说,现在我弟弟跟着风延羲一起谋事,我自然希望大家和和气气地相处。”
仲奕笑着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抿住。沉默了半晌,才抬头看着阿璃,目光带着些许犹疑,“阿离……”
“什么?”
“其实……我也不是很确定。我感觉……”仲奕深吸了口气,手指紧紧握着酒盏,“青遥,似乎也很想有孩子。”
阿璃睁大了眼睛。
仲奕唇畔的笑意透着几丝无奈,“这些话,我也想不出还能对谁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着眼,自斟自饮了几杯酒,“前些日子,你看见的母后带入宫的那名女子,便是青遥举荐的。那女子原是陈国扶风侯府中的婢女,精晓房中之术,说有偏方可以治……”
他停了下来,自嘲地笑了笑,“算了,还是不讲了。这些事,原本也没什么意思。”
阿璃知道芙蓉原是南朝有名的歌姬,如今又帮风延羲经营着越州的芙蓉楼,十多年来混迹风月场中,自然对男人的心思十分了解。她咳了声,揶揄道:“看来青遥还真对你动了心。你可以啊,天下第一美人都急着给你生孩子,你还敢端着架子说没什么意思。”
仲奕喝了口酒,缓缓说:“可谁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她刚开始的时候也是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可自从上次遇刺搬到温泉宫以后就有些不一样了……”
阿璃问:“你是介意她是风延羲的妹妹?”
“倒不全是。”
“那她要跟你生孩子,你可愿意?”
仲奕看了阿璃一眼,“你明知道……我没法亲近女人。我做不了那夫妻之事,又怎么生得出孩子?”
仲奕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直白,阿璃不禁有些脸红,掩饰似的喝了口酒,嗫嚅说道:“终归还是会治好的嘛……”
用完了晚膳,阿璃的脸依然火烫着。
仲奕看不下去了,“我也没说什么细节,你就羞成这样?难道你以前去见你喜欢的姑娘时,就没有过什么念头?”
原本,作为两个男人,讨论一下这类话题也极为正常。阿璃早就羞过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只是奇怪为何脸上还发着烫。
她用酒杯冰着脸,“我没有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个,我们去海边坐坐吧,吹吹海风就好了。”
说罢,她站起身来,却忽觉得双腿发软,人一下子跌倒在地。
                        

☆、十三年 (一)

“阿离!”仲奕伸手把阿璃扶起来,“你怎么了?”
阿璃用手抚着额头,气息有些不稳,感觉整个人瞬间晕晕乎乎起来,“好像,突然发起烧来……”
仲奕急忙朝殿外大声吩咐道:“来人,传御医!”
殿外没有半点动静。
仲奕又唤了声,还是没有人答应。
他把阿璃扶到睡榻上,自己走到殿门处,伸手拉门,却发现门被紧紧地锁住了。
平日里仲奕和阿璃在殿内说话喝酒时,不喜被人打扰,所以殿门总是关着的。刚刚侍从进来撤下膳桌之后,也就顺手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仲奕试着打开窗户,发觉窗户也从外面被铁链锁了起来。
阿璃撑坐起身,问:“仲奕,怎么了?”
仲奕蹙起眉,“不知道怎么回事,整座寝殿的门窗都被锁住了,像是想把我们困在里面。”
阿璃浑身发热,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口干舌燥,浑浑噩噩地说:“难道是有刺客?想锁住寝殿,然后放火?”她自己做了十年的杀手,遇上这种事,首先也往这个方向分析。
仲奕垂目沉吟,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转身从壁边的香木架上取下一柄青铜剑,走到殿门前,猛力挥剑劈入。
殿门是两寸半厚的檀木所制,坚硬厚实,那青铜剑又是装饰之物,并不锋利,仲奕用尽全力,亦只劈出条裂缝来。
仲奕再次举剑,正要落下,却听见门外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君上。”
“母后?”
他心中,其实早已猜到此事是母亲所为,可却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君上无须再费力了,哀家是绝不会让你走出这座寝殿的。”
仲奕的手臂垂下,剑尖划过光滑的玉石地板,发出一声轻微却刺耳的摩擦声。
“母后,这是为何?”
“哀家问你,郑离现在如何了?”
“阿离他现在浑身发热,像是起了急症。”仲奕吸了口气,抑制住情绪,“母后,请你打开殿门,儿臣需要传唤御医为阿离诊治。”
“果然……”裴太后沉默了片刻,继而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君上,你可知道,郑离是个女人。”
仲奕下意识地朝床榻的方向看了眼,可是隔着屏风,阿璃的身影朦朦胧胧,看不太真切。
“不可能。”他断然地说:“我和阿离朝夕相处,他是男是女我岂会不知?”
墨翎把他们跌入海中的那一夜,仲奕第一次看见了阿璃成年后的容貌。不是没有过迟疑,可两人双手相握的一刹,仲奕心中所有的疑虑顷刻间又烟消云散。他没有觉得惧怕慌张,也没有觉得胸闷窒痛,只觉得很安宁很平静,仿佛握在手中的、是自己的手。
裴太后隔着檀木殿门,静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今晚喝的酒里,放了玉露合欢散。如果是男子喝下,便会安然无恙,但如果是女子喝下,则会浑身发热,且在一个时辰内必须和男子同房,否则全身经脉尽断而死。你们今晚是一同用的膳,如果她果真是男人,就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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