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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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璃别-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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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娲神石 (一)

一行人在客栈里又歇息了数日,才再次出发,前往陈国都城宛城。
有了巫医蒙卞古怪却有效的治疗,加上沃朗陪伴左右,阿璃的腿伤和心情都在恢复,胃口也好了许多,整个人的精神气色都不再似前几日那样消沉黯然。
蒙卞问及墨翎的下落,阿璃心知自己刺杀慕容炎一事迟早纸包不住火,蒙卞终究会知道自己就是拥有神兽坐骑的杀手魍离,索性把实情一一告诉了蒙卞和沃朗。沃朗这才得知,姐姐当年为了逃脱贱奴的命运,选择种下子母蛊、做了扶风侯的杀手,十多年来活在生死的边缘,心中不禁又是一阵愧疚难过,立誓一定要为阿璃解除蛊毒。蒙卞一面因为墨翎而唏嘘不已,另一方面,又从阿璃的遭遇联想到自己妹妹被掳的事,暗自叹息了好一阵子。
这日,行到宛城外几里处外,车队停了下来。
延羲挑帘入到阿璃的车内,“现在燕陈交战,宛城外设了不少盘查的关卡。为了不引人怀疑,车队需要一分为二,分开来走。我让沃朗和韩楚扮作南方来的商贩,带着货车和你们这辆马车前行。”
蒙卞裹了裹身上的毯子,“不管扮什么,只要我和圆圆不用下车就行。”他习惯了暗夷温热的气候,完全受不了北方的冬天,一路上非要跟着阿璃坐车,有点冷风就发抖,但凡有人来掀一下车帘就能让他哆嗦半天。顿了顿,又问延羲:“我们扮商贩,你扮什么?”
延羲说:“我扮作生病的富家公子,跟芙蓉和蘅芜另乘一辆马车。”
蒙卞匝了匝舌,指了指阿璃,“你一个公子带着两个丫鬟算什么?你把阿璃带去扮你媳妇,让那芙蓉姑娘过来扮我的媳妇。”
阿璃已向蒙卞解释过,当日迫不得已只能撒谎骗得他出手救治延羲,但延羲确实也是半个暗夷人,因此蒙卞所做,并不算违誓。蒙卞虽不曾气恼,可始终不信延羲和阿璃之间没有半分情愫,只道两人是互有情意、但不好意思表明,所以一有机会就在言语间打趣试探。
阿璃瞪了蒙卞一眼,脸上微有绯色,抬头问延羲:“那我们晚上直接在东郊密室外会合?”
延羲点了点头,继而问她:“你的伤,要不要紧?”
阿璃正要开口,蒙卞抢过话去:“要紧!怎么不要紧!所以说,你应该让她跟你在一起,万一遇到什么事,我一不会武功,二要保护圆圆,哪儿有工夫照顾她!”
“别听他胡说!我行动早已无碍。”阿璃把手中捧着的镂银暖熏球砸向蒙卞,说道:“你一路上都在讲自己对蛊毒如何如何的精通,现在怎么又怕了?若真遇上什么事,你撒把药粉、扔几条虫子,也远胜过我们跟人苦苦拆招。”
蒙卞捡过熏球揣到怀里,笑呵呵地说了声“多谢”,稍微整肃神色,继续说道:“你身上所中的蛊,能让母蛊感应到你目前身处的位置,我猜,扶风侯此时已经知道你人在宛城附近。可能因为你一路向宛城而行,从表面上看,像是跟往常一样回去见他,所以他这段时间并未再驱动蛊毒,只等和你见面。今夜你们动手前,如果被他觉察到任何异样,可能会随时驱动母蛊、令你毒发。所以,你需要一直待在延羲身边。”
阿璃蹙起眉,“沃朗不是帮我下了禁咒,让母蛊感应不到我的行踪吗?”
蒙卞说:“大巫师自己也不确定那禁咒能完全有效。主仆蛊是上古传下、已失传数百年的蛊,我们对其知之甚少。退一步说,就算禁咒有效,也只能隔阻母蛊的感应,而不能抑制毒发。你想想看,如果扶风侯突然发觉感应不到你的位置了,肯定会心生怀疑、催发蛊毒,但这几天一直好好的没事,我猜他多半还能感觉到子蛊,所以才没动静。”
阿璃琢磨着蒙卞的话,咬着嘴唇,缓缓抬起头,刚好对上了延羲的视线。
延羲沉默片刻,开口道:“蒙卞说得不错,你还是留在我身边的好。”他伸出手,“你跟我去后面那辆马车,我让芙蓉过来。”
阿璃想了想说:“能不能让蘅芜过来?她武功好,有她跟着沃朗,我稍微放心些。”
延羲点了点头,拉起阿璃,扶着她下了车。蒙卞紧了紧裹身的毯子,露出一道满意的笑来。
延羲的马车之中,萦绕着暖香脂粉气息,芙蓉一手执着把刀柄精致的小刀,一手捏着颗红栗,用刀划开栗背,再放下刀、用手一点点剥开栗壳,皓腕轻抬,将栗子送到延羲的嘴边。
阿璃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索性合上眼,装作闭目养神,心里重温着今夜计划的每一步。
芙蓉温柔似水的声音响起:“要说这红栗,还是陈国的最好。”
延羲说:“你回东越前,我让人多准备些给你。”
芙蓉似轻笑了声,蓦地,低声呼道:“哎呀!”
阿璃睁开眼,见芙蓉举着手指,一片染了蔻丹的指甲断了开来,想是剥壳时过于用力所致。
延羲看了她一眼,“没事吧?”
芙蓉笑意妩媚,“不碍事的。”目光扫过阿璃,又说:“都怪我自己不小心。”
阿璃身子前倾,伸手从盘里捻起一颗栗子,扔给延羲,“你这人怎么这么懒,吃个栗子还要人帮着剥,以你的内力,轻轻一捏不就开了?”
延羲接过栗子,唇畔勾笑,手指微一用力,栗壳“咔”地碎开。
他把栗子抛还给阿璃,“猜得不错。”侧头望向芙蓉,“只是,经手美人的香荑,另有一番风味。”
芙蓉盯着阿璃手中碎了壳的红栗,脸色微有些僵滞,可听到延羲的后一句话时,神情又即刻含悦柔和下来,目光清波顾盼地落回了延羲的脸上。
阿璃自觉有几分尴尬,低头摆弄着手里的栗子。不知为何,她突然想起了乌伦,还有那些恩爱缠绵的时刻。若是自己也为他剥栗子,他会说些什么?以他的性子,怕是说不出延羲刚才的话来。多半,只是眼神灿若暮夜星辰般地看着自己……
芙蓉打量着阿璃的神情,莞尔笑道:“阿璃姑娘,这栗子是用来吃的,可不是用来看的。”
阿璃回过神来,也是一笑,把手里的栗子递给芙蓉,“我不喜欢吃栗子,芙蓉姑娘帮我吃了吧。”
芙蓉略犹豫了下,伸手接了过来,轻轻拂去已被延羲内力捏碎的果壳,放到唇边咬了一小口。
她笑意浅浅地说:“说起来也挺有意思……吃着这栗子,竟让我想起了东门之栗的歌谣。”
阿璃小时候跟着仲奕学了些诗歌,却没听过东门之栗,于是问道:“东门之栗?是首什么样的歌谣?”
芙蓉垂着眉眼,低声吟道:“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她声音柔软,吐字抑扬顿挫,宛如曲声让人心魂荡漾。
一谣吟毕,阿璃明白了其中之意:思念着心上人的女子,伤感于近在咫尺,男子却不愿靠近。
她忍不住笑道:“中原的风俗还是太拘谨了些,要是换作我们暗夷,那男子不愿靠近,女子就主动追上去好了,这般傻兮兮地望着人家住的屋子算什么?”
芙蓉哧地一笑,睨着阿璃,“若是女子主动了,那男子还是不愿,怎么办?”
阿璃想了想,说:“不愿就算了,天底下好男儿多的是,若是没有缘分,又何必强求?”
延羲原本倚着车厢壁,好整以暇地看着芙蓉和阿璃的对话,此刻挑着眉,慢条斯理地开了口:“你说得倒是言辞凿凿,可事实上,你对男人的心思又有多了解?”
“有什么好了解的?”阿璃不甘示弱地回盯着延羲,“这种情况,无非两个原因,要么是真不喜欢,要么是其实喜欢但非要装出不喜欢的样子。如果是第一个原因,那自然没有苦苦痴缠的理由,如果是第二个,只能说明那男子忸怩作态,这样的人,不要也罢。”
延羲的头微仰着、靠着后壁,噙着丝笑说:“如果是另有其他的原因呢?比如,两人之间有血仇,即使彼此爱慕,也不能在一起。”
阿璃心口犹遭重击似的一凛,说不出话来,仓皇地移开了目光,低声而迅速地说:“那……也是没缘分。”
慌乱的同时,她心中又不禁升起疑云,可又不能确定。按理说,延羲不应该知道自己和慕容煜的事……
这时,延羲又继续说道:“又或者,那男人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阿璃猛地坐直身子,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
延羲唇边笑意加深,“没什么意思。你刚才说,无非两个原因,现在看来,怕是远不止两个。”
阿璃咬了咬嘴唇,一肚子火气无处可发。明明觉得延羲是故意在讥讽自己和仲奕,却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似乎每次跟他争执,输的都是自己。
她伸手挑开车帘,往外张望了一眼。不知何时,夜幕已经降临,晚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似乎也在畏惧着即将到来的恶战。
阿璃侧过头,对延羲狡黠地一笑,今夜破东郊密室的伏羲阵时,一定会想办法让这家伙吃些苦头……
                        

☆、女娲神石 (二)

两百年前,风氏的先祖因颛臾国灭而逃亡至了中原,机缘巧合下获得了女娲神石,并将其带到了宛城。自此,风氏一族借助女娲石化朽物为珍宝的神力,不但富甲天下,还得到了历代陈国国君的庇护。宛城东郊一带的山林原本属于陈国王室的狩猎场,后被赐予风氏,用于修建供奉女娲神石的密室。
密室位于东郊一座庄园的地下,入口却藏在园中的水池之中。庄园内外机关重重,建园之初便依照伏羲的六十四卦,设计出了布局。历经各代风氏高人的不断完善,堪称一绝,即使是当世武功高手,想要硬闯入密室,也几乎是完全不可能。
延羲熄灭了车内的灯烛,让车夫把马车停在了猎场山林的边缘处,凝神细听了半晌,摇了摇头说:“沃朗他们还未到。”
阿璃有些焦急地挑帘向外张望着,一片漆黑中,什么也看不见。
延羲说:“不用担心,这一路上遇到的盘查并不太刁难,韩楚自会用银两打点。”
阿璃轻蹙着眉,“沃朗说过,今夜有风无雪,有月无星,可我看车外是半点月光也没有,一会儿入了园子,若是看不清地面,很容易会踏错方位而触动阵法。另外,延均世子每隔几年,都做些设置上的变动。虽说上一次做的变动还不到一年,可我担心因为襄南的事,他会多了份戒心,又重新布置过暗器和机关。”
“你怕了?”延羲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
黑暗中,阿璃看不清延羲的脸,只能朝着他声音的方向翻了个白眼,“这园子我进过几千次了,再有意外也能应付。可今天要带上你,怕被你拖了后腿。”
延羲轻笑了声,“你放心,要死也是我先死。”
一旁的芙蓉闻言急道:“延羲,不要胡说。”
延羲毫不在意,对阿璃又说道:“当初在襄南别院闯阵,你故意引我被暗器打伤,不知今日你是否打算故伎重施?”
阿璃被猜中心头的盘算,不禁有些脸红,庆幸黑暗中谁也觉察不了,嘴上不甘示弱,“你还不是接二连三地骗我,谁知道你今日会不会故伎重施?”
芙蓉问道:“阿璃姑娘,你懂得如何破解伏羲阵法?”她并不知道阿璃的另一个身份,只知道她曾经是风伯钦手下的人,因而对东郊密室十分熟悉。
她原以为,延羲接近拉拢阿璃,是想利用她帮忙盗取女娲神石,可眼下听着二人表面上冷嘲热讽却又显得分外亲密的对话,心里头有些莫名的发慌,忍不住出言插话,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阿璃丝毫没有意识到芙蓉的心思,摇了摇头说:“不算懂。伏羲六十四卦的精要向来只传给风家的嫡长子,我并未专门学过破解方法,只是因为以前住在这里,对此处的布局很熟悉,也从中悟出了些皮毛。这里的阵法是两百年前修园子时就设下的,总体上的变化其实不多。”其实,进到密室并不太难,最大的难题是如何把女娲神石带出来……
“你在这里住了多长时间?”芙蓉又问。
阿璃沉吟了一瞬,说:“十年。”
无数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和墨翎相依相伴、宿在了这片林子里。仲奕没有回东越以前,也常偷偷来这里找阿璃,每次都带着一大堆好吃的东西……
她突然有些害怕芙蓉再问下去,赶忙反问了一句:“你呢?你跟在延羲身边多长时间了?”
芙蓉的回答带着追忆般的低柔气息,“也有十年了。”
阿璃心想,十年前风延羲也不过十三岁,也不知道用的何种手法收买了芙蓉?听蘅芜说,芙蓉当年是名冠南朝的歌姬,曾引得无数王侯公子追捧,想来打动她的并不是钱财……
正寻思着,延羲开了口:“他们到了。”
片刻工夫,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和车轮声,阿璃料定必是沃朗等人,急急地掀帘下了车。
夜风拂过,一轮明月蓦然浮出层层云雾,出现在夜空之中,皎洁的月光如水倾泻,照亮了四周。看来沃朗计算的不错,今夜果然有月。
月光下,沃朗,韩楚和蘅芜正下了马,朝这边走来。
阿璃扫了眼车队,问道:“路上一切可好?”
韩楚行了个礼,“还好,遇到了一路难缠的官兵,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延羲也下了马车,“确认他们没有跟上来?”
韩楚言语肯定,“没有跟来。为防万一,我还派了两个人在后面跟着。”
延羲微一颔首,“既然人已到齐,现在就按计划行事。我和阿璃入园后,会按原路从林中返回。”
他指了指树林西面,“若有追兵,我们会在入林前发出信号。韩楚,你尽量将弓弩手埋伏在靠近庄园的树林边缘,蘅芜,你手下的暗卫则分散安排在林中。”
阿璃趁延羲跟属下商量着计划,把沃朗拉到一边,神色严肃地说:“沃朗,你答应我,待会若是情况有变,要先顾你自己的性命。”
沃朗却说:“我当真不能跟你一起进去?我修炼了近十一年的巫术,必要时……”
“不行!”阿璃打断了弟弟,“女娲神石非同寻常,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我小时候误入了这处密室,只一瞬的工夫,就被神石灵力伤得几乎丧命。只有伏羲氏的后人才能靠近女娲石。所以,只有延羲才可以进去,连我自己,也只是帮他带路而已。
你如果不想我们分心,就留在这里,照顾好自己。”
她伸手抚着弟弟的肩膀,放缓了声音安慰道:“你放心,延羲终究是扶风侯的儿子,我也是他一手带大的,要是真有个万一,我们肯定会想法保全性命的。”
沃朗呼了口气,知道和姐姐再争执下去也是无用,最终妥协道:“好,我在这里等你。你一切小心!”
阿璃又宠溺地揉了把沃朗的头发,才走到延羲身边,“准备好了没?”
延羲点了点头,“走吧。”
蘅芜递了把匕首到阿璃面前,“阿璃姑娘,这是蒙卞让我给你的,说让你带着防身。”
阿璃接过来一看,竟是自己赠给蒙卞的那把龙少白匕首,在月光下寒光四溢着。
她瞟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似笑非笑地说:“你帮我告诉蒙卞,若我回来时他还躲在马车上,我就用这刀把车给拆了。”
语毕,把匕首放到靴子里,转身入了林子深处。
她的腿伤虽然恢复地很好,可施展起轻功来,还是较平日不及,只能在地上快步走着。
延羲跃至阿璃的身后,手臂轻圈住她的肩头,“你这样走恐怕不行,还是我抱着你吧。”
那夜行刺慕容炎后,延羲也曾抱着阿璃脱身,可当时她身负重伤、心神俱损,根本顾不得羞涩,眼下好端端地,让人抱着算什么?
可这样走路的话,确实和延羲的步速差得太远……
迟疑了片刻,阿璃说道:“你背着我吧,一会儿闯阵时也容易些。”
延羲蹲下身,“上来吧。”
阿璃趴到延羲背上,双手先是轻轻扶着他的肩膀,后又踌躇了一瞬,索性绕过他的脖子,紧紧交叉握于他的胸前。
延羲轻笑了一声,纵身疾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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