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璃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思璃别- 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仲奕自小博览群书,对奇门遁甲、工艺器械皆有所研究,此刻捧着卷轴细看一番,不觉拍案称绝。
“阿离,”仲奕放下卷轴,“督造弓弩和部署禁卫的事,何不由你亲自来负责?朝中大事虽是母后说了算,但封你个一官半职我还可以办到。”
阿璃差点没把嘴里的菜喷出来,晃着筷子说:“我可当不来官差!再说,我是个杀手,如果让人看破身份,岂不丟尽东越朝廷的脸?”
仲奕的眼光扫过阿璃的银面具,“你不是说,世上既知道你身份,又见过你真容的,只有扶风侯和风延均吗?此二人来东越的机会不大。世人只知魍离的银面具,一旦你摘下面具,旁人又怎能知晓你的身份?再者,你既已决定离开扶风侯,难道还想戴一辈子的面具?”
阿璃清了清喉咙,说道:“不是我不愿意摘面具,只是……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像女人……”她的声音低如蚊吟,“你不是讨厌女人吗?所以……那个……”
仲奕笑道:“什么这个那个的?你这样期期艾艾的倒是像个女人!”
阿璃正欲开口辩驳,外室中突然有人呼了声:“君上。”
仲奕朝阿璃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蹙眉说道:“寡人不是让你们在殿外伺候吗?”
“君上恕罪!只因太后圣驾正往温泉宫行来,奴婢只能斗胆惊扰君上。”
仲奕吩咐侍从退下,收起卷轴,对阿璃无奈地一笑:“今夜不能久留你了。”
二人入住温泉宫这十几日,常常秉烛夜谈至深夜,有时聊得累了,干脆合衣同榻而眠。阿璃自小与仲奕耳鬓厮磨,此际又扮作男子,并未觉得有何不妥。仲奕也觉得本该如此,一切自然无比。
阿璃推开窗户,却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似有不少人朝寝殿方向走来。
“糟了,你母后已经到了。”她转头看着仲奕,“听声响,她身边带着身手不错的侍卫。我若现在出去,难保不被发现。”
仲奕伸手关上窗户,拉了下阿璃的手,“跟我来。”
内室中的睡榻宽大,上罩鲛绡帐,帐外靠墙的一侧有一扇鎏金香木屏风。
“母后应该不会进到内室来。不过,以防万一,你先躲到屏风后面。”仲奕指着屏风说道。
阿璃点了点头,身手敏捷地闪入屏风背后。
                        

☆、未语可知心 (三)

过了会儿,阿璃听见外室中隐有人声,凝神细听,却听不太清楚,忍不住开始腹诽东越人说话太温柔。
声音渐渐大起来,伴随着脚步声,说话的人从外室移入内室。
“以哀家看,延羲公子非如你所猜测的,意图篡夺东越大权。倘若他有如此狼子野心,就不会拒绝封侯豫州,而求陈王改赐暗夷。豫州乃中原要地,自古兵家必争之重镇,富庶一方。将来他如果要拥兵自重,没有比豫州更好的封地选择。暗夷地处南方偏僻山林,除了贱民和瘴气,还能有什么?”
阿璃闻言心头咯噔一下。风延羲竟然向陈王请封暗夷?他这次又打得是什么主意?
裴太后的语气转冷,继续说道:“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心怀不轨,哀家岂会任由他得逞?当务之急,就是与青遥公主完婚,和陈王结盟,联手击退北燕大军。再者说,这道盟约能维持多久?等打败了燕国,东越和陈国最终也难逃一战,到时候,青遥作为扶风侯的独女,会是我们手上一枚有力的棋子!”
“母后,”仲奕的声音响起。听声音,他似乎同裴太后隔了些距离,语气平淡,但阿璃仍能听出其中不寻常的紧绷:“既然风青遥只是一枚棋子,又何须让她诞育皇嗣?将来只能让孩子平白受苦。”
“哀家教过你多少次,身为一国之君,凡事需以大局为重,一切以江山社稷为先。哀家此生,一定要亲眼看你一统天下,称帝中原!”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你对女人,并不了解。身为女子,无论之前是怎样的人,一旦做了母亲,都会把全副心思放到儿女身上。哀家十四岁时,因为父兄的意愿,嫁给你的父王、当时的太子。那时你父王身边已经有了好几位得宠的嫔妃,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任由太子妃对我百般*。我不愿让家里人担心,只能独自躲起来偷偷哭泣,连死的念头都曾有过。后来因为有了你,我才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也从此变得坚强起来,一点点学会如何筹谋算计、如何讨你父王欢心。你十岁那年,王后怂恿你父王,将你送去陈国做质子,当时我就发誓,我的儿子将来一定要赢过所有人!你跟你父王不同,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将来,青遥也会一心一意地为孩子打算,即使是亲哥哥,也不能比儿子更重要。就像我现在,虽然也会扶植裴家的子弟,但绝不会让他们威胁到你。”
仲奕沉默不语。
“进来吧!”裴太后高声唤道。
阿璃听出两名女子应声缓步入了内室,仲奕立刻朝内移动了几步。
“今晚好好服侍君上,如若有误,就不用想活着走出温泉宫了!”太后的声音冰冷凌厉。
“是,太后。”两名女子的回答带着颤音。
裴太后略沉默了一瞬,转身出了内室。
阿璃偷偷从屏风后探出半边脸,透过纱帐,隐约看见室内除了仲奕,还有两名丰盈窈窕、身着纱裙女子。二女皆低垂着头,看不清容貌,离仲奕大约四、五步的距离。
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沉默。
半晌,左边穿着碧罗纱裙的女子嗵地一下跪倒在地,旁边红烟纱裙的女子也跟着跪下。
“求君上垂怜!”
仲奕的手紧握成拳,缓慢地开了口:“你二人是裴丞相府上的?”
“回君上,是。”
“寡人明日会向母后求情,饶了你们的性命。”
碧罗裙女闻言抬起了头。阿璃见她容貌娟秀、肤色白润,一双秋水眸中却透着惊恐。
“可,可太后说……若是今夜不得君上临幸,便要以死罪处罚奴婢和奴婢的家人。”
穿红烟裙的女子,声音发着抖,又说了句“求君上垂怜”,跪行至仲奕脚边。
仲奕踉跄地后退了一步,差点撞倒身后的雕花香炉架,“不要过来!”
即使隔着纱帐,阿璃也能看出仲奕的脸色发白。
她呼了口气,随即凝神摒息,从屏风后悄声绕到两名女子的身后,出手极快地点了二人的穴道。
阿璃扫了眼地上失去知觉的两个人,抬头看向仲奕,“你还好吧?”
一向清雅俊逸的东越仲奕,此时眼神仓皇,一只手压在胸前,微微喘着气,对阿璃费力挤出丝微笑。
以往,阿璃也听过仲奕讲他胸闷窒痛的情景。但今日亲眼所见,她不禁暗暗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把身为女子的真相告诉仲奕。
阿璃倒了杯茶,递给仲奕,语带戏谑地说道:“今日我算是见识了,美人哀求着对你投怀送抱,你却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
仲奕唇畔一丝苦笑,缓缓把茶杯举到嘴边,神色渐渐平和。
阿璃扶起地上的两名女子,把她们并排放至榻上。
“她俩只被我点了穴道,明早前应该能醒来。我看她们也挺怕死的,要不你就让她们告诉太后,就说……就说已经……成事。”面具下,她双颊有些泛红。
仲奕垂眸看着手里的茶杯,“这种事,岂能轻易瞒过我那位精明的母后?”他无奈地笑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也试过骗她,但最后还是被查出来了。”
“查出来后真的杀人了吗?”
“以往最多只是杖责。以性命相威胁,这还是第一次。只因我马上就要大婚……”
“可这种事……怎么能查出来?”
“这还不简单?”仲奕看了眼睡榻,“让宫人看看她们的身子便知。”
阿璃动了动嘴唇,但终究没好意思问出口。她虽然不是什么无知的懵懂少女,但对于男女之事确实知之甚少,弄不明白这种事只要双方都咬定发生过,还能有什么破绽可言?
仲奕看着阿璃的神情,以为她是在担心二女的生死,于是宽慰道:“你也不必担心,我大婚在即,母后不会真的挑这种时候杀人。”
两人重新在茶案旁坐下。
仲奕拿起案上的卷轴,“刚才关于督造弓弩和部署禁卫的事,你还没给我答复。若是你担心身份,我可以让朝中可信的大臣收你为义子。”
“不是我不肯,只是我手头上还有些事需要处理,最近可能需要离开越州几天。”阿璃讨好地笑着说:“要不,等我办完事,我们再商量?”
“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阿璃摆了摆手,“不用,只是些杂事。你就专心迎娶你的王后吧!”
她思忖了片刻,又说:“另外,有件事,我觉得你还是知道比较好。”
“什么事?”
阿璃把玩着案上的玉盏,一面缓缓说道:“风青遥跟普通王侯家的女子不同。她和风延羲的母亲,其实是暗夷人,而且,他俩还在暗夷住过许多年。”
仲奕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继而垂目沉吟片刻,又抬眼笑道:“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他兄妹二人皆容貌出众。”仲奕打趣道,“你们暗夷不是盛产美女吗?想来,他们的母亲应是绝色美人。”
阿璃十分配合地“哈”了一声,然后半眯着眼睛问仲奕:“你何时对美女感兴趣了?要不要我把榻上的两位弄醒了陪你?”
仲奕忙收起玩笑神色,“我是说难怪风延羲行事不同于一般的世家子弟。”
阿璃撇了下嘴,“他这个人满口假话,为一己私欲可以凡事不择手段,确是不同于一般人。”
仲奕正要开口解释,阿璃却口气严肃地继续说道:“仲奕,之前我曾想过,你和风青遥或许也能过上相敬如宾的日子。毕竟,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是世上唯一有机会给你幸福的女子。可刚才听太后的语气,似乎东越和陈国也迟早有反目的一天。所以,我告诉你青遥的身世,让你有一个在必要时可以要挟她的把柄。在东越和北燕也许不同,但在陈国,暗夷族人的地位比普通奴仆还要低贱。她母亲的身份,我猜,知道的人很少。将来如果她做出伤害你的事,你可以以此为由,让陈王废去她的公主身份。”
仲奕盯着阿璃,神色凝重起来,“阿离,我从不认为暗夷族人身份低贱。”
阿璃拍了下仲奕的手臂,“我知道,我们暗夷人身份高贵!我只是让你用作借口,在不得已的时候来牵制风家兄妹而已。风延均曾说过,青遥和她哥哥都是自小便懂得利用他人,你多份小心终归是没错。再说,对付像风延羲那种不择手段的人,我们也不必讲什么道义!”
仲奕的表情和缓下来,“你说风延羲凡事不择手段,可我看你倒和他挺像的。”
仲奕的这句玩笑之言,莫名地让阿璃怔忡了一瞬。
她笑了笑说:“是又如何?为了仲奕你,我确实可以凡事不择手段。”
仲奕凝视着眼前这张被面具遮去了三分之二的面孔。那双望向自己的、黑白分明的眼眸,目光一如十二年前初遇时的清澈专注,却又多了些自己亦读不懂的东西……
阿璃起身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条缝,贴过去细听了会儿,转头说道:“好像没人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朝床榻努了努嘴,“美人就留给你处理了。太后实在要罚的话,我去帮你把她们劫出来就是了。反正也不是我第一次劫走你的女人了。”
“阿离,”仲奕突然伸手握住了阿璃的手臂,抬头看着她,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嗯?”阿璃疑惑地看着仲奕。
仲奕缓缓地松开了手,垂目低声说道:“明日我就要搬回紫清殿,准备大婚了。”
八年前他离开宛城的前一晚,也曾用过同样的口吻对阿璃说过:“明日我就要以东越太子的身份,返回越州了。”
那晚东郊庄园外的树林里静谧无声,月光轻柔地抚慰着两个紧紧相拥的少年。阿璃那时悲伤地想着,从今往后,我便是孤身一人了……
她吸了口气,笑道:“又不是让你娶个丑女,看在两国结盟的份上,你至少也该装得高兴些。再说,将来也许就如你母后所说,一旦青遥有了孩子,便会一心一意地站到你那边。”
仲奕抬眼看着阿璃,唇角慢慢弯出一道略显苦涩的弧度。
窗外夜色浓重,这一刻,似乎连空气也变得暗沉起来。
                        

☆、只恐夜深花睡去 (一)

东越国君的大婚在三日后如期举行。
原本因为和北燕的战事、结盟的压力,婚事各项细节准备得仓促。幸而,这场婚礼原本在半年多前就预备过一次,置办下的物品都原封不动地存着,所以在极短的时间中,也能极尽奢华地展现在世人面前。
整个越州城,张灯结彩,从西亭驿站到王宫以花果铺路,遍地芳香。茶坊酒肆间,雕车竞驻、箫鼓喧腾,罗绮飘香中,是满城的闹热。
阿璃换回了女装,站在街边的一处阁楼之上,目送着华丽的凤辇,在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的簇拥下,缓缓驶向王宫。
姻缘天定,或许,果真有它的道理。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风青遥依旧还是成了东越仲奕的新娘。从此以后,不管他们心意如何,终究还是会被名份绑到一起,成为世人眼中密不可分的夫妻。
迎亲队伍中的最后一人也慢慢走入王宫城门,街上的人群却没有立刻散去。小孩子们哄抢着地上的红包、果子等物,大人们则热闹地议论着:
“希望青遥公主早点生下王子才好。”
“对啊,这样就不会再有人说君上……咳……”
“跟陈国一结盟,对付北燕就不用愁了!”
“就是!我们也不用老是提心吊胆,想着离乡背井地搬去陈国。”
“听说啊,青遥公主的嫁妆里有不少稀世珍宝,什么夜光杯啊、结绿玉啊,而且,可不只一件,都是用白玉玛瑙的箱子好几十件地装着呢。”
“那还用说!富甲扶风侯,女儿的嫁妆自然薄不了!”
“不过啊,我听说,公主的嫁妆大部分是陈王和她哥哥江陵侯准备的。”
“是啊,听说公主的同母兄长,就是刚被封作江陵侯的延羲公子,财力不输给他父亲呢。”
“江陵侯就是刚才骑马行在凤辇前面的红衣公子吗?长得好生英俊……”
直到夜幕降临,都城中的喧哗才渐渐弱了下去。
阿璃独自穿行于人群之中,耳边萦绕着热闹沸腾的议论和欢笑声,却觉得十分孤单。
仿佛就在昨日,她和仲奕还只是幼稚懵懂的少年,转眼间竟已长大成人,谈婚论嫁、娶妻生子……
从今以后,她是否就真是孤身一人了?
~~~~~~
子夜时分,凉风习习,阿璃来到约好的地方,倚在一株树下,垂首静候着。
溶溶月色之中,一袭颀长的身影若如月影流光,姿态潇洒地落到她的面前。
阿璃扬起头,冷清清地问了句:“拿来了吗?”
延羲穿着一身红色的吉服,像是刚刚从婚宴上过来。
“快两个月没见,你就没有别的事想问我?”
阿璃站直身子,不耐烦地说:“我能问你什么?你答应过我的事,难道想反悔不成?”
延羲慢慢敛了笑意,“蛊毒发作过了?”
“还没有,不过快了。”
扶风侯命自己行刺仲奕,让这场婚事无法完成。如今婚礼既成,想必侯爷很快便会收到消息,明白自己选择了对他的背叛……
延羲盯着阿璃,“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突然决定答应我的提议?又为何来到了东越国?”
阿璃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已经说了,交易就是交易,何必非要追究原因?总之你得到你想要的就行。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替你办到,而你也要履行诺言!”
“你答应替我办的事,可有个期限?”
阿璃咬了咬嘴唇,“你想什么时候?”
“自然是越快越好。”
阿璃低头想了想,说:“这样吧,等南北的战事稍缓……”
“谁知道这场仗会打多久?”延羲猝然打断了她,“三个月。三个月后,你跟我一同启程返回陈国。”
三个月……仲奕可有足够的时间部署王宫的禁卫防御?
“六个月。”阿璃的目光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