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鲁一和彭飞也在餐桌对面坐下,看了看她碗里,露出同情的神色。
闻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吃着青菜豆腐就已经够憋屈了,现在还得经受摆在面前的直接诱惑。她用筷子夹起一块青菜,“您懂不懂啊这叫优质维生素,全天然,无添加”,再夹起一块豆腐,“这叫优质蛋白质,植物提取,无激素无寄生虫”。
身边马骏言嘿嘿直笑,对面孙鲁一彭飞同情的神色更甚。闻雪一时泄了气,说道:“我妈限制我的饮食,怕我大吃大喝,大鱼大肉,失去控制,伙食费都是按全素菜算好的,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
“这个时候伯母还能坚持这样,真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啊!”马骏言感叹道,表情无限向往,接着画风一转:“话说你是不是你妈亲生的?”
闻雪立马胸闷:“我也觉得我不是。”如果不是她长相酷似她妈,她真的要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你那几个小姐妹呢?”孙鲁一问道。
“老孙,你想问茉莉就直说嘛。”闻雪嘿嘿笑道,“她们都有人送饭。本来茉莉妈妈叫我一起吃,我哪好意思,于是就溜了。”说完低头准备吃饭,一看碗里多了一块带鱼。
闻雪在桌上环视一圈:孙鲁一的碗里是番茄炒蛋,马骏言的碗里是红烧肉,面瘫君的碗里是……红烧带鱼!她抬头笑眯眯的看着面瘫君:“彭飞同学,谢谢你的带鱼。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彭飞嘴角无言的抽了抽,眼睛眯成一道好看的弧线。马骏言赶紧夹过来一块红烧肉,说道:“闻雪,你也要记得我的恩情哦。我没啥要求,就是喜欢美女和美酒。”孙鲁一哈哈一笑,也夹过来一筷子鸡蛋。
闻雪连声道谢,也不和他们客气,开开心心地笑弯了眼,好久没有尝过肉香鱼腥了!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也来食堂吃饭?你们家没人来给你们送饭吗?”
“老孙家里在县城,太远;小飞家里没人在;我爹妈说要来,被我拒绝了。”马骏言简单地解释道。闻雪听完,总觉得这句话哪里怪怪的,一时又抓不住,也就没有多问。
于是四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天南地北,历史时事,野史趣闻,武侠科幻……以前三个男生一起吃饭,谈的大多是时事政治和体育新闻,没想到多了个闻雪,思维异常开放跳跃,常常把一个话题带到天涯海角去,却常常有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彭飞和马骏言的眼睛都亮晶晶的。闻雪也觉得和这群男生在一起,可以谈论很多女生不感兴趣的话题,放得出去,收得回来,更是聊得畅快淋漓。
四人只觉相见恨晚,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就过了吃饭时间。等到该收拾饭盒回去上课的时候,都还觉得有很多话题没有谈完,于是相约以后一起在食堂碰头吃饭,作为紧张枯燥的学习之余的一种放松和调剂。四个人这才心情舒畅的回到教室,继续埋头苦战。和以前不同的是,他们不再害怕时间的飞逝,而是开始期待每一次的相聚。
晚上熄灯之后,闻雪正准备闭眼睡觉,就听见潘宁一反常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唉,时间过得真快,我觉得才刚进高中没几天,转眼却就要毕业了。”
她的伤感也感染了其他三人,宿舍里安静了几分钟都没有人搭话。
“毕业了,我们几个就要分开了。”茉莉轻轻地说。
“是啊,以后再聚在一起就难了……”小贺感叹道。
“不知道以后的我们会是什么样子?”闻雪喃喃自语。
“我们应该会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茉莉不知是向往,还是惆怅。
“上了大学,就没人管我了,我要找个帅哥好好地谈个恋爱,才不急着结婚!”潘宁突然有点雀跃,一扫先前自怨自艾的怨妇形象。
“我觉得如果找到自己喜欢的,早点结婚挺好的,我喜欢小孩子。”茉莉也兴奋起来,反驳道。
“可是我不知道,我这辈子会不会碰到喜欢我我又喜欢他的人。”小贺很迷惘。
“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心心相映,你爱他他也爱你,只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碰到,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碰到。”闻雪慢慢地说,眼前浮现出一双淡淡的狭长眼睛。
“我决定了,我要玩到25岁再结婚,那时候估计我也事业有成一切安定了,这样我就能安安心心地结婚生子,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了。”潘宁肯定的说。
“我也觉得,到了25岁估计我们的生活也就定型了,稳定了,不会再有什么大的变化了。”这是小贺。
“25岁,还有七年多,感觉好遥远。”闻雪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确定。
“25岁我们都是老姑娘了吧?那时候再没结婚,估计也就没人要了。”茉莉笑道。
……
关于25岁的讨论还在继续,对于那时的她们来讲,25岁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未来,应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人生就此波澜不起,平淡安逸。多年以后,她们各自在社会上拼杀努力,感情上跌宕起伏,不曾有一刻的松懈和倦怠,才发现人生如同一条大河,席卷着每个人向前进,起起伏伏,变化无常,从不停歇,匆忙中无意向后看,才发现25岁早已远去,而自己还在路上。
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和所有的高三学子一样,闻雪就这样在不停的复习考试复习考试中度过,到最后觉得自己像一个考试机器,拿起笔随时就能上考场。
再到后来网络发达,她曾在网上看到一个段子,说“人生最辉煌的一段时间是高考前6个月,这时你上知天体运行原理,下知有机无机反应,前有椭圆双曲线,后有杂交生物圈,外可说英语,内可修古文,求得了数列,说得了马哲,溯源中华上下五千年,延推赤州陆海百千万,既知音乐美术计算机,兼修武术民俗老虎钳,现在呢,除了玩手机,废人一个”,不由哈哈一笑,心有戚戚焉。
于是,每天短暂的午饭和晚饭时间,成为了那段沉闷记忆中的唯一亮点。她可以和孙鲁一马骏言彭飞三人一起,展开想象的翅膀,放飞自己的心灵,忘记当下的任务,暂时地把自己从高三压抑紧张的氛围中抽离。
终于,迎来了高考。
高考三天,全国关注,连那三天的天气气温状况都上了新闻和报纸,如果风和日丽空气凉爽,大家都会安心地说一句:“今年高考天气不错”,就好像老农民盼着地里的收成。如果风雨交加天气酷热,大家都会遗憾地说声:“今年高考的学生运气不太好。”就好像考场里坐着自己的熟人亲戚。总之,高考牵动着全中国人民的心。
家长们也各显神通,有在考场外顶着烈日炎炎或是大风大雨等待的,有在家里忙着烧菜煮饭的,有去教堂的,有去寺庙的,有在家念经的。穿的衣服也是各领风骚,有穿红短裤的,取意“鸿运高中”;有穿绿T恤的,取意“一路绿灯”;有穿旗袍的,取意“旗开得胜”;有穿黄色衬衣的,取意“走向辉煌”……望子成龙成凤之心,可鉴日月。
闻雪高考这年,天气不晴也不雨,虽然温度不算低,但是悠悠的小风吹了整整三天,感动得家长们直呼“苍天有眼”。
真正坐在考场里的学生们,却根本无暇去注意这些细节。他们早已久经考验,寒窗苦读十二载,磨剑三年,他们已经在高压下生活了太久,等到真正这一天的来到,所有人反而舒了一口气,就好像久久悬在头上的重物终于落下,只等他们宝剑出鞘,斩妖除魔。
☆、告白季
高考第三天上午最后一场结束,闻雪走出考场,只觉得心情轻松舒畅地快要飘起来。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她已经尽力了,没有遗憾。
身后有人陆陆续续出来,闻雪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一回头果不其然看到马骏言笑着冲她扬了扬下巴,然后突然冲到操场中间,把身后的书包用力向上一抛,嘴里发出开心的“嗷嗷”声,书包落下接住再抛,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闻雪看着他恣意狂浪的姿态,不由得也笑眯了眼。
几个闺蜜和她不在一个考场,于是约好了中午一起在学校吃最后一顿“散伙饭”,下午家长们就会来帮着把宿舍里的东西各自打包搬回家。
这几天学校里只有高考的学生在校,食堂里也空空荡荡的。四个女生各自点了自己最喜欢的菜,打了一盆饭,找了个空桌坐下,把菜拼在一起,有麻婆豆腐,红烧大排,农家小炒肉,番茄炒蛋,感觉还差了点什么,于是又买来四瓶“七喜”,以饮料代酒。
一人一个玻璃瓶在手,虽然装的是饮料,却也丝毫不影响她们的豪气。潘宁拿着瓶装“七喜”往前一举,说:“终于考完了,真开心!再也不用想着高考了!终于解脱了!今天咱们都要高高兴兴的!干杯!!”
“为了我们的青春,干杯!!”
“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为了我们的未来,干杯!!”
四个瓶子碰在一起,然后四个人都仰头“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闻雪“呃”的打了个气咯,几个人笑作一团。
“没考之前,我还挺盼着赶紧考完了事,就可以解放了。现在终于考完了,终于可以躺在床上睡觉睡到自然醒,可以打游戏打到手抽筋,可以看小说看到吐……可我怎么觉得有点难过?”潘宁一手拿着空瓶子,一手撑着头,脸上一丝失落。
“我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挺失落的。”小贺夹了一筷子番茄炒蛋,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着。
“不知道我们以后会怎么样?要去新的环境,接触新的人,一切从头开始……大学,听说和中学是完全不一样的,没人管你的,一切靠自觉。”茉莉夹起一块麻婆豆腐,辣的眼泪都要掉下来。
“那我不是惨了?我最缺的就是自觉。”闻雪夹起一块大排塞到嘴里,噎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几个人哈哈一笑,不约而同地转换话题,讨论起假期准备干吗。
“我要把古龙、金庸、梁羽生、萧逸、陈青云……统统看一遍,看到吐为止。”闻雪向往到。
“我爸妈说要带我去坐游船游三峡,哪天三峡修水库了,很多风景就看不到了。”潘宁说。
“我爸妈答应高考完让我养一只小狗。”小贺笑眯眯的。
“我要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把自己养胖一点。”茉莉恶狠狠地发愿。
闻雪看着闻雪163的身高却只有八十多斤体重的身材,羡慕地说:“你爸妈天天给你大鱼大肉的,你怎么就不长肉?让我们这种喝凉水都长胖的人,可怎么活?”
“你这是婴儿肥,等长大了就会自己瘦下来了。”潘宁安慰道。闻雪郁闷,我这婴儿肥的时期也太长了吧?怎么人家婴儿肥也没我这么肥啊?
“你这样多好啊,白白嫩嫩的,多可爱,手感多好!我想长肉都长不上,这不是浪费粮食嘛。”闻雪笑嘻嘻的搂住闻雪。
“最后的午餐”在一片幸福欢乐中结束,虽然也有失落迷茫,但是最终挡不住一颗颗奔向自由生活的心。
回到寝室,几个人开始打包。等到每个人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归拢到一起,才发现三年的高中生活,最后能够带走的就是一套床品,一包书,外加毛巾牙刷杯子饭盒拖鞋,几件换洗衣服,一个大皮箱就能全部装走。闻雪把古琴和瑜伽袋轻轻放在自己的行李上面。
很快家长们就来了,在一番热热闹闹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闻爸爸常年出差,这几天刚好不在,只有闻妈妈推着自行车来了。闻雪帮着妈妈把行李放在车后座绑好,背着自己的琴囊和瑜伽袋,一边扶着行李一边回头张望。从女生宿舍出来,沿着林荫小道,经过了男生宿舍,教学大楼,操场,图书馆,食堂……走出校门,回头看到学校背后的古老城墙,夕阳西下,逆光中所有的细节都被模糊,只有记忆一幕幕浮现出来,心中一阵温暖和伤感,闻雪满心怀念地最后看了一眼,回过头大步迈开,继续向前走去。
高考已逝,结果未至,这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坏的时候,就看你是选择今宵有酒今宵醉,还是选择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闻雪当然是选择醉酒当歌的那一个。自从回到家,被妈妈天天在耳边唠叨着“作为女性,必须学习炒菜做饭”。于是在烧坏了一个电饭锅、烧穿了一个炒菜锅,和炒了几盘要么夹生难吃、要么没放盐、要么太咸、要么烧得像黑炭的菜之后,闻妈妈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她。
这一天她正躺在沙发上看着小说,门铃响了。开门一看,居然是邮差。在电话和手机已经普及的时代,居然还有人寄挂号信给她,不由让人奇怪。她接过信件,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黑豹乐队”演唱会的票。
“黑豹”乐队这个月来XY市演出,这是本市最近的一大新闻。作为中国摇滚巅峰时代的代表,作为中国摇滚乐的一面旗帜,作为中国难得的几个支撑到现在且还有作品问世的摇滚乐队,虽然主唱已经换了几轮,但是提起“黑豹”这个名字,全中国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样杰出的一支乐队居然来到XY市这个内地的小城市演出,对于当地人无疑是一颗重磅□□。
作为摇滚迷,闻雪早就想去买票,但是囊中羞涩,闻妈妈对于她的开支管得很紧,开销明细一切清清楚楚,不给零花钱,连上学的时候吃饭的伙食费都是算好的,以至于她到现在也没存下几个私房钱。只好望洋兴叹,垂涎三尺。
看到这张票,她心里先是一阵狂喜,接着就是深深的疑惑。是谁寄给她这张票?她赶紧在信封里掏了掏,找出一张小纸条,写着寥寥几个字:“6月20日,市体育馆,摇滚不死,初心不换。彭飞”。
看到“彭飞”两字,闻雪心中一阵激荡,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名字。离开学校时,回想到三年来的种种,其中最让她怀念的,居然是清晨她在河边弹琴他在身后看不到的地方跑步的画面。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时光,心中无限伤感。她不会自作多情地觉得彭飞寄给她这张票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不论是为了摇滚精神,还是为了他高中三年对她的帮助,她都应该赴这个约。再说了,她没有彭飞的电话,想退也联系不上啊。决定一下,也就不再纠结。6月20号,就是本周五,闻雪决定这两天早早睡觉,养足精神到那天好好HIGH一下。
第二天早上闻雪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她连滚带爬地跑到客厅,拿起电话,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是马骏言着急的声音:“闻雪,你在家吗?我有事找你。”闻雪迷迷糊糊地告诉了他地址,然后倒在沙发上继续呼呼大睡。结果刚刚睡着,门铃又响了。她揉着眼睛开了门,门外站着马骏言。
马骏言今天一反常态,没有穿他的运动T恤和牛仔裤,而是穿着一件白衬衫和一条卡其色的休闲裤,清爽干净,配着他竖起的短发、桀骜不驯的容颜和灿烂的笑容,倒也和谐的很。
闻雪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皱巴巴的小碎花睡裙,挠了挠一头乱蓬蓬的天然卷发,嘿嘿干笑两声,把他请进了屋。闻妈妈上班去了,家里只有她一个。
“你怎么知道我家电话的?”闻雪忽然想起什么,奇怪地问道。
“我问别人要的。”马骏言俊脸微红,他没有说自己昨天是兜了多大一个圈子,才打听到了她的电话。
“哦。”闻雪还有点没睡醒,也没多想,“那你先坐着,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麻烦了,我马上就走。”马骏言拦住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
又是信封?闻雪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又是一张“黑豹乐队”演唱会的票!
看着闻雪又困惑又呆萌的表情,马骏言心中一软,故作镇定地说:“我想请你一起去看这场演唱会。”
闻雪想了想,有点抱歉地说:“小马,不好意思,我已经有约了。”
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