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眉沉默，她自然明白丁玲的意思，咬了咬牙，说：“我明白。”
“明白就好。”丁玲的手指随意地敲打在椅子扶手上，眸子生出几分冷漠疏离，“现在的社会早已经变了质，所谓学术圈也不例外。放眼中国高校，有多少教授是认认真真做学术的？有多少教授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把学生的论文署上自己的名字，怎么申请项目基金，怎么评职称，甚至是怎么威胁女学生占她们的便宜？”
“大学是个小社会，一出出悲喜剧，生旦净末丑，群魔乱舞。”丁玲冷嗤一声，“如履薄冰那么多年，一个不留神，就什么都没了。所以啊，感情是最虚伪和无力的东西，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的手腕。”
韩眉静静听着，不知为何，在这个冰冷的冬天的下午，和面前的女人有了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之感。
她想了想，问：“丁导，能多问一句，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叶茗么？”
“针对？”丁玲苦笑一声，“她毁了我苦心孤诣的一切，让她吃点苦头，这不叫针对。”
她笑着，眼底突然浮出一抹寒光，咬牙切齿地说：“这叫以牙还牙。”
————
宿舍尽头的天台上，黄优优的身影融入夜色里，她双手抱着肩，天上的冷月和她手机屏幕的亮光交相辉映。
“后天的3000米长跑能不能换人？小茗跑不了。”她对着电话说，语气不善。
“优优……这不是我能做决定的。”电话那头，倪一航的语气很是为难，“名单是各班报上来的，虽然我是学生会主席，但是也没改动的权力啊。”
“呵呵，倪一航，你这学生会主席当得可真够怂啊！”黄优优讥讽地笑，话里仿佛夹着利刃，“你别忘了，上次要不是周腾打断你，就凭丁玲的尿性，现在坐在那位置上的还是你么！”
“……优优，可我那也是为了你……”倪一航的语气染上几分悲伤，“以往学生会招新都不会走关系的，因为是你和你室友，我才……”他解释着，突然叹了口气，低道，“其实……只要能让你高兴，我什么都愿意，这主席我不当也无所谓。”
“是么？”黄优优冰冷地勾唇，“只要能让我高兴，你什么都愿意？”
“这么多年了，我的心你还不明白么？”
“好，那允许三班弃权。”黄优优依旧趾高气昂，“小茗感冒很严重，后天上不了。”
“这……”倪一航长吁一口气，“优优，如果叶茗实在上不了，可以换她们班其他女生，我帮忙去说……但是弃权……”
“其他女生愿意上我还至于在这儿跟你废几把话？”黄优优急了，声音一下提高了好几个分贝，“一共就三个女生，她们都说来月经，痛经痛得要死，就剩小茗，你让小茗怎么办？扒开她们裤子验验有没有血么？！”
“优优……你别激动……”倪一航语气十分为难，“女子3000米一个班弃权会扣除学院10分，就算男子5000米咱们院拿了冠军，总分也只能加1分啊……要不你让叶茗先上去跑一会儿，实在坚持不住了再下来？那样既不会……”
“只要能不让小茗跑，我答应和你复合。”
电话那头，倪一航愣了很久，半晌，听筒里低低传来一句：“优优……对不起……”
黄优优听着，冷笑一声，破口大骂：“倪一航，你他妈就一怂逼！他妈的从高中怂到现在！你什么时候他妈的能有点骨气，能像个男人点？”
她一口气骂完，毫不犹豫挂断电话，按下关机键。
把手机扔回睡衣口袋，黄优优感觉眼眶突然一阵湿润，她赶忙扬起头去看月亮，紧紧咬住后槽牙。
世界那么大，根本不缺男人，追求她的更是绿皮火车也装不完，她为什么就不能说服自己放下那段过去重新开始？
她对他凶，对他不冷不热，对他指手画脚，不过是希望他能像个男人一样站到她身旁，在她累了的时候，给她一个可以一辈子依靠的肩膀。
这些年，她不止一次劝过自己，忘了吧，他配不上你，你值得更好的男人。
可到底为什么，她无论如何还是做不到？
人啊，跨不过的难关，从来都只是自己的画地为牢。
————
宿舍里，江筱把水杯和感冒药递给叶茗，一脸担忧：“感觉好点了么？”
叶茗身上披着厚厚的被子，脸色苍白。
她接过江筱递来的药，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好点了。”
“好什么好？”江筱拧起眉头，“什么破校医，一个感冒治这么久治不好。”
“是我体质太差，不怪校医。”叶茗就着水把药片吞下去，把水杯重新递给江筱，“谢谢小筱照顾我。”
“真要谢我你最好明天一大早就好起来！”江筱接过杯子，提起电壶往里添热水，“宿舍就这么大点，冬天又不开窗，你给我传染了怎么办？”
“呸！”叶茗知道她是玩笑话，笑着嗔她，“傲娇的鸭子，嘴硬！”
江筱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好了，那你快休息吧，想喝热水喊我。”
“好。”叶茗重新躺回被窝，把手脚裹了个严实，心里也一阵暖暖的。
生病很痛苦，可如果有人陪着，也是很幸福的。
这场感冒已经扛了一周多了，还没有见好的迹象，也不知道这一觉睡醒会不会出现奇迹？
毕竟女子3000米还在等她，她知道自己逃不了，也打心底没有想逃。
叶茗闭着眼睛休息，脑海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周腾。
北京有X市这么冷么？他有没有感冒？
他比赛怎么样了？有没有照顾好自己？
想着，她再也躺不住了，抓起手机。
这一周他们基本没什么联系，周腾只在到北京的时候给她发过一条信息，说这段时间会不分昼夜的忙，让她不要担心，让她照顾好自己，说一定会把金牌带回来给她当玩具。
看着屏幕上他的照片，她莫名其妙地就笑了，微信栏里是她每晚一次的问候，和前几天一样，她一字一字输入：
今天的你好吗？我很好，晚安。
信息刚发送手机就震了一声，叶茗两眼一亮，激动地举起手机，仔细一看发现是何易泓来的信息。
心顿时凉了半截。
她揉了揉鼻头，点进和何易泓的聊天框。
「何大红」感冒好点没？后天3000能跑么？
叶茗嗔了嗔鼻子，回复：没问题！姐的身体杠杠的！
「何大红」别逞强了，跑不了就弃权
「小茗同学不是茶」不，我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何大红」有担当不是搭命进去
「小茗同学不是茶」搭命是谁？谁是搭命
「何大红」……别装傻
「小茗同学不是茶」哈哈哈没事啦！不用担心！对啦我拜托你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啦
「何大红」没办
「小茗同学不是茶」靠！友尽！
「何大红」让同样参选校草的男生帮你给别的男生投票，亏你想得出来
「小茗同学不是茶」哎呀，你技术大牛嘛
「何大红」呵呵哒
叶茗笑了一声，正准备回复，看到何易泓又发来一条微信。
「何大红」用虚拟IP帮他投了三百票，目前第一，坚持到明天出结果不成问题
「小茗同学不是茶」哇⊙⊙！！！！何大红我爱你！
「何大红」……你爱我的技术
「何大红」咳，别误会，编程技术
「小茗同学不是茶」？？不然什么技术？
「何大红」……没事，早睡
第三十七章 “金牌，也给她”
第二天一大早； 叶茗是被江筱的喇叭嗓震醒的，她咳了两声：“小筱，怎么了？”
从被窝坐起来，身上回了几分力气； 似乎感冒比昨天好了些。
“小茗，快看贴吧！”江筱一脸激动； “不不，不用！你看咱们院公众号！年级群也行！”
“诶？”叶茗皱了皱眉，从床头摸出手机。
连上流量，99＋的群消息刷爆了年级群，最新校草校花出炉的微信公众号推送底下，评论区已经炸了。
“卧槽！有谁知道校草叫什么不！哪个院的！大几的！婚配否！知情者重金酬谢！”
“好像是叫周腾； 力建的； 大一新生； 篮球打得巨好，有没有女朋友就不知道了。ps：长那么帅没女朋友不科学； 托腮。jpg。”
“对对就是周腾！我们院男神； 听说经管那边一火车女生暗恋他！不过目前基友一枚； 女友未知。”
“一火车？有没有那么夸张，咱学校有没有一火车女生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楼上的； 见识决定高度，我们班女生反正都喜欢周腾，微笑。jpg。”
“你们不要只讨论校草呀，我感觉校花也很美啊； 女神女神！为你疯狂打电话！”
“校花叫宋小满，力建，大二，校草的直系学姐。叫我戴着红领巾的活雷锋，酬金拿来，不用谢。”
“卧槽！校草和校花是直系同门！原谅我已经脑补了一部缠绵悱恻的姐弟恋，高颜值CP有木有啊嗷嗷嗷！”
“楼上的，等我。”
“楼上的，＋1。”
“楼上的，＋10086。”
“……”
一页页刷着评论，叶茗突然咳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怎么都停不下来。
“我去，有没有这么激动啊？”江筱慌了，赶忙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温水，递了上来，“小茗，你今天在宿舍好好休息吧，我给你请个假。”
叶茗道了谢，接过水杯，淡淡地说了声好。
胸口像是压了重重一块石头，堵得喘不上气。
长得帅了不起啊！
长得好看了不起啊！
一个院了不起啊！
江筱和黄优优收拾好准备去上课，临出门，黄优优又退了回来，在叶茗床边拍了拍。
叶茗探出半个脑袋，强挤出一抹笑：“怎么啦优优？”
“傻。”黄优优轻嗤一声，揉了揉叶茗的头发，抿唇，“别伤心，网上都是乱说。”
叶茗怔了怔，旋即失笑：“嘁，我才没伤心，他可是我亲手捧上去的，我高兴还来不及！能评上校草证明我眼光好！是不是？”
“是，谁有我们小茗眼光好？”黄优优亲昵地笑了笑，又说，“其实那个校花，什么宋小满，长得真一般，我感觉连我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当然，也比不上你一个脚趾头。要不是我们懒得参加，至于让她这么拉低咱学校颜值档次？”
“哈哈哈！”被这么一安慰，叶茗心情舒畅了许多，笑道，“是吧，我也这么觉得！”
“好了，好好休息吧。”黄优优浅笑，“明天就运动会了，养好身体。”
“好。”叶茗乖巧地点了点头。
室友全部离开后，空落落的宿舍剩下叶茗一个，她又连着咳嗽了几声，从枕头底下摸出甘草片，给嘴里含上两粒。
苦涩的味道侵袭整个口腔，闭上眼，她的眉心跟着渐渐拧了起来。
“一火车女生都暗恋他”、“直系学姐”、“高颜值CP”等碍眼的词开始在脑海里盘旋，周腾那张帅到炸裂的照片和宋小满学姐长裙翩翩的照片交替在眼前，终于化成两个活生生的人，面对面微笑，小手拉在了一起。
叶茗睁开眼，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抓起手机，评论区还在建楼，周腾依旧是没回复任何一条消息。
她气得简直要爆炸。
一火车女生暗恋周腾？那她也是火车头！她和他讲黄笑话的时候其他女生还没见过他呢！
直系学姐？高颜值CP？长得高挑美丽眼睛会放电了不起哦，不知道浓缩才是精华么！
在一寝室醋味中，叶茗的手又没控制住点开了校花宋小满的照片，放大再放大，从眉毛到眼睛再到鼻子嘴，一点一点仔细端详。
唉，放弃吧。
好气！怎么好看得没毛病啊！
一条评论突然闯入了视线。
“名侦探小六郎来也！大家都以为校花和校草是今天才同框的么？NO！早在军训的时候就有人拍到他俩一起的照片了！鹅且！广播站那篇介绍校草篮球的稿子，就是校花采访编辑的！原来两人的缘分开始得这么早！怎么样！有没有被酥到！快抱紧自己的狗粮盆！”
评论还附了几张图，其中一张，宋小满举着话筒，笑眼盈盈地站在周腾面前，周腾一手插着腰，一手挠着头顶，有几分害羞，似乎还有几分窘迫。
另外一张是宋小满的新闻稿，把周腾吹得天花乱坠，结束语更是引人遐想：“这么棒的G大男神，妹子们还没有心动么？别害羞哦，再不行动男神就要被抢走啦！”
叶茗看着，醋意大发，看着那句“再不行动男神就要被抢走啦！”突然大脑一热，打开G大表白墙，气势汹汹发过去四个字：「我要表白！」
等了足足十分钟，那边还是没回复。
叶茗气极，吧嗒吧嗒又打下一串文字：「小编小编！我要表白！我要发泄！我的爱快要溢出来了！你再不让我表白我就要憋死了！」
这次，小编回复地很快：「你好同学，请把表白内容直接发给我，经审核后就会在表白墙上显示。ps：看在你这么激动难捺的份上，你的我就不审了。」
「好！谢谢！」叶茗这会儿大脑已经彻底失控，想也没想，噼里啪啦敲了一行字过去：「你是校草又何妨，姑奶奶拔得你哭爹又喊娘！」
「咳咳，同学你很威武，等着，我给你置顶。ps：事成请我吃饭。」
————
北京时间12月29日晚上八点，金碧辉煌的酒店内正在举办UA大赛颁奖晚会。
玉盘珍馐一字排开，轻音乐袅袅，不同于前几天比赛时的肃穆，这会儿比赛结果大家都已经知道了，来自全世界制造建筑模型的顶尖学生都轻松了下来，把酒言欢，谈笑风生，分享心得和经验。
努力过，有收获，结果往往并没有那么重要。
曾睿坐在席间，不停地吃甜点，这几天苦行僧的日子真是把他累坏了，吃的是草挤的是奶，他妈的连血肉都给榨干了。
他忙不迭地吃着，抬头瞥了一眼邻桌的人：“腾哥，你不吃？”
“不饿。”周腾低头刷着手机，眉间渐渐凝上一朵愁云。
“不饿？”
“瞅你寒碜样！”沈非乐了，嫌弃地瞥向曾睿，“腾哥要维持风度，冠军的风度，懂不懂？”
提到冠军，曾睿赶忙拍干净手，朝周腾凑了过去，嬉皮笑脸道：“哎腾哥腾哥，商量个事。”
“有屁就放。”周腾说。
“就那个啥，嘿嘿。”曾睿挑了挑眉，“等会儿领了金牌，借我玩两天呗？”
“不。”周腾头也不抬，拒绝得相当干脆。
“不带这样啊，腾哥你到底爱不爱我啊！以前不给我子弹壳，现在又不给我金牌！”曾睿欲哭无泪，“虽然这回比赛80％都是你的成果，虽然我没功劳，但是好歹也有苦劳吧！金牌借我装两天逼都不行！哼！”
“呸！还苦劳！”沈非笑着啐了一口，“腾哥愿意带咱俩飞都不错了，你还挑肥拣瘦。”
扭头在周腾肩上拍了拍，“腾哥，下回踢了他，腿上挂我一个就成。”
周腾笑了笑，没说话。
这会儿，他正被攒了好几天的密密麻麻的微信消息烦得头疼。
懒得看，又害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N个同学都给他转了他被评为校草的消息，他皱了皱眉，他什么时候参加过这种无聊的活动？
翻到照片，他才想起来是那天他坐在实验室窗台上，曾睿用单反顺手给他拍了一张。
抬头看了眼正一脸怨念的曾睿，笑着嗔骂一句：“傻逼。”
消息太多了，也没有自己想看到的，周腾有些兴致缺缺。
正准备直接点进和叶茗的聊天界面，看看最近她有没有给自己发消息，一条信息闯入了视野。
周腾眨眼，点了进去。
是同学转来的一条表白墙上的信息：「你是校草又何妨，姑奶奶拔得你哭爹又喊娘！」
几乎完全没有犹豫，脑海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了叶茗的笑脸。
周腾抿了抿唇，点进两人聊天记录，整整齐齐的信息，让他的心猛得一怔。
没有一天错过的晚安和鼓励，和她的笑脸一样，爪子般挠着他悸动已久的心。
礼台上，主持人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首先有请本次大赛的冠军得主，G大‘一梦千年’团队负责人周腾上台领取奖牌证书并致辞！”
伴随着掌声如鸣和众多赞许的目光，周腾从座位上徐徐站起。
万众瞩目，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