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崔岚。
沈络父亲已经去世了，崔岚一个人在家里住着，住房在郊区，沈络每天来回不方便，是以基本不在家。
不过母子间常常通电话，崔岚倒也不寂寞，“儿砸，有事儿啊？”
“嗯。”
“什么事儿啊？”
“中午做几道好菜，我回去拿。”
崔岚心态一直很好，否则当年沈络父亲去世时怕是已经扛不住了，这会儿听沈络这么说，一下抓到了重点，“你不在家吃你要我做几道好菜干嘛？”
“我有个朋友生病了，怕外面的饭菜不好。”
“男的女的？”
沈络笑，知道崔岚话里的意思，也不隐瞒，“女的。”
“我儿媳？”
“正努力。”
“吃什么？”
“都可以。清淡点吧，她发烧，可能胃口不会很好。”
“我知道了。那你早点回来取，别饿着人家。”
“好。妈，看你了。”
“放心吧。”
沈络笑眯眯地挂了电话，回到病房陪葛瑶。
病房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两人带的手机，没有其他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沈络便开了热点，给葛瑶的手机里下载了王者荣耀。
葛瑶对游戏没什么兴趣，也不精通，在打点滴的一个多小时里玩得很糊，糊到两人都不忍直视，糊得沈络哭笑不得。
快中午了，点滴打完了。
阳光照进来，很暖和。
沈络收了手机，“我去拿午饭，你休息一会儿，或者再玩会儿游戏。”
葛瑶沉默地点头。
等沈络走了，葛瑶默默地摸出手机，继续摸索起王者荣耀。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葛瑶感觉到饿了，并且是特别的饿，饿到前胸贴后背，或许是早上吃得不多的缘故。
幸好，沈络也回来了。
他手里拎了一堆东西，笑眯眯地进来，“等久了吧，路有点远。”
“还好。”
“可把我家大瑶饿坏了，吃吧。”沈络摸摸她头发，将饭菜一溜的摆出来，摆了满满小一桌，“吃完了吃点心。”他又摸出一份cheese cake。
“这太多了。”
“我跟你一起吃，吃不完没事。”
葛瑶蹙着眉，眉心却有笑意。
米饭很香，软糯可口。菜看上去很精致，吃起来倒不像饭店里的，不仅口味好，而且有家里的味道。
有点像很多年前，她妈妈煮的饭菜。
或许是生病了，想得竟有点多。
“好吃吗？”
“嗯。”葛瑶轻轻应着。
“那就多吃点。”
“嗯。”
两人吭哧吭哧吃了大半个小时，全部吃完。当然，大部分是沈络吃下肚的。
吃过了午饭，沈络一一收拾了。
“困么？睡会儿？或者出去走走，消消食？”
葛瑶点点头。
吃饭前是有点困，但吃饱了倒不怎么想睡觉了，最重要的是中午吃的太多了，胃里胀得难受。
沈络将保温饭盒放在柜头，给葛瑶披了件特别厚实的羽绒服，两人悠哒哒的出去。
今天的阳光明媚，没有风，照在身上特别的温暖。
葛瑶跟沈络在太阳底下走了段路，找了张长椅坐下来，格外惬意。
她身上的羽绒服是乳白色的，手里套着暖手捂，跟身边坐着的穿着卡其色呢子大衣的沈络，美好得像一幅画。
时光刚刚好。
许是阳光太好了，也许是时光太美了，葛瑶跟沈络说着说着就睡着了。她靠着他的肩头，睡得很香甜。
沈络缓缓侧过头，凝视着葛瑶的睡颜。
她很安静，呼吸得很轻很甜，喷在他的脖颈，暖融融的，像是一只小猫拱在他的脖颈处，很柔软。
他恶作剧地捏了捏葛瑶的鼻子，等葛瑶下意识地皱眉时才笑眯眯地松开，轻轻的在她的鼻梁刮了一下。
“小傻猫。”
声音又宠又甜。
虽然太阳很暖，但到底是冬天，沈络担心她在外头睡觉受凉了，小心翼翼的将她抱回病房。
路有点远，沈络还怕自己吃不消，没想到葛瑶轻得厉害，他竟然毫不费力。直到抱着她躺下，她也没醒。
沈络替她盖好被子，又开了空调。
趁着她睡觉，他得回公司一趟，顺便将保温饭盒送回家，再将晚饭带回来，小艾估摸着也要接来医院看看葛瑶。他留了张纸条压在保温杯底下，关好门，走了。
沈络已经跟崔岚说过了，晚上煮个粥就好。
是以，他先回了趟公司。
公司里倒没什么事情，只是到底年底了，有些汇总、报告都得过他的眼睛。沈络大体上浏览了一遍，看了眼时间到了，赶紧拎着保温饭盒准备去学校接葛艾。
郑佳芸取笑道：“你现在的职业是三好男人？”
“五好男人。”
“葛瑶？”
沈络嘿嘿一笑，走了。
才走到门口，便遇见了程骁。
不止葛瑶许久没见过程骁，沈络也是。贺靳南出事之后，他就没见过程骁了。
“要见你可真不容易。”
“最近事情多，有点忙。”沈络岔开话题，“怎么了，靳南又出事了？”
程骁无声嗤笑，“沈络，你知道的吧。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但你从来没有好好看过我一眼。”
沈络无言以对。
“不喜欢便罢了吧，可你总是推着我给贺靳南。怎么，嫌我碍事么？”程骁抽了支烟点燃，烈焰般的红唇轻抿，吸了口烟吐出来，薄薄的烟雾将她妩媚的脸庞遮了一半，似若隐若现。
“不是。”
“贺靳南喜欢我，我知道。”程骁冷笑，媚眼睨过，质问道：“沈络，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么？”
“抱歉。”
除了这两个字，沈络竟是一个字都没有。可这两个字能有什么用，她付出了多少年的感情，只简单的“抱歉”二字能抵消得了？她狠狠地吸了口烟，仿佛烟能祛除心底的钝痛。良久，她问：“为什么是葛瑶？”
沈络笑起来，“就是喜欢吧。”
这笑像是一把刀，尖锐又锋利，猛地一下插在程骁心上，血流成河，连流的血都是黑色的。她藏着痛，挣扎道：“她有孩子。”
“小艾很懂事。”
“伯母也能接受吗？”
沈络微怔，想了想，笑说：“这是我要操心的事情，不需要葛瑶担心那么多。”
“我认输了。”程骁最后吸了一口烟，道：“沈络，你赢了。”她一顿，又笑说：“朋友一场，告诉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
“葛瑶说，孩子是你的。”
沈络又是一怔，葛瑶明明说过不是的，“她亲口说的？”
程骁嗤笑，“不信我？”
“没有。我知道了。”沈络摇头，不想说太多。这件事葛瑶不止否认过一次，他不信葛瑶亲口跟程骁承认过小艾是他的儿子。
事情有蹊跷。
沈络笑说：“我要去接小艾，先走了。”
“走吧。”走吧，沈络，我会放下你的，没有什么是我放不下的。程骁掐灭了烟头，扔进了垃圾箱，像是扔掉数年的感情。
下午四点多，沈络接了葛艾，直接带到自己家。
崔岚头一次见到葛艾，还是沈络带回来的，又是好奇又是欢喜的，“这孩子谁的？你失散多年的？”
“小艾，叫奶奶。”
“奶奶好。”葛艾有些局促，小嘴倒是一如既往的甜，笑眯眯、甜糯糯地喊了声。
崔岚立马笑了，眉飞色舞的。抬起头来，她接过保温饭盒，又正经的问了遍，“这孩子谁家的，长得好看嘴也甜。”
“你儿媳家的。”沈络意思让小艾自己在客厅里坐，拿了一支香蕉给他吃着玩，先坐会儿。
“嗯？”崔岚洗饭盒的手一顿，道：“什么意思？二婚？”
沈络双手搭在崔岚肩膀上，“妈，不管是不是二婚，你儿媳一定是个好儿媳。而且这孩子的身世有点复杂，我还没有弄清楚。”
崔岚没有多言，笑说：“我以为你会跟程骁在一起，没想到会是别的女人。”
“粥好了吗？多盛点，我和小艾都去医院陪她一起吃晚饭。”
“看你这心疼的！”崔岚动作利索地装满了保温饭盒，又准备了两道小菜，道：“哪家医院？有空了我也去看看。”
“别吓着她了。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点。”
沈络嬉笑应下，拎着保温饭盒，带着小艾去医院。葛艾回头挥挥手，跟崔岚道了句再见。
去了趟幼稚园，回了趟家，来来回回耽误了些时间。
等沈络带着葛艾到医院时，葛瑶正白着脸，程骁也在病房里，程澍也在。沈络没想到程骁会来医院找葛瑶，皱着眉头推门而进，笑眯眯、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了？”
小艾还在，都很平静。
“没事，只是跟葛小姐聊聊天而已。”
沈络瞥向葛瑶。
葛瑶垂着脸。
程骁没比沈络早来多久。
从一爱婚顾离开，程骁回味了一遍刚才和沈络的对话与他的神色，忽然觉得不对，问了程澍葛瑶住在哪个医院。
她打车过去。
沈络的神色一点都没有因为小艾是他儿子而惊喜的样子，甚至连惊讶都不多，显然早就知道。
她进病房的时候，葛瑶正在玩王者荣耀，见她来了，悄然收起，摆出冷淡的模样。她嗤笑，“好久不见了。”
葛瑶不答。
“我刚才告诉沈络，小艾是他的儿子。”
葛瑶脸色变了变。
“但是他不信。”程骁说着，盯着葛瑶打量，不想错失她的每一个表情，又改口说：“不，应该说他信了。”
葛瑶脸色有些复杂。
“葛瑶，你一直在骗我？”
“我没有骗过你。”
“你说不会告诉沈络的。”
“我没告诉沈络。”
“他知道了。”
“他不知道。”
“不可能！沈络不知道不可能一点惊讶都没有。”
“他怀疑过，是你引导他的。”
话音未落，门开了。
葛瑶吓了一跳，回头去门口，却见程澍笔挺的站在那里，脸色肃然，面色不虞地瞥了眼程骁。她松了口气。
程骁嗤笑，“所以你就告诉他了？”
“我否认了。”葛瑶微顿，松了口，“小艾不是他的孩子。那句话我也从来没说过。”
程骁猛地回神，突然就懂了，“你利用我？”
葛瑶冷笑，“彼此彼此。”
“所以，小艾是他的？”程澍猝不及防的问。
葛瑶扫了眼脸色不是很好的程骁，犹豫片会儿，否认了，“不是。”冯安宁出现了，小艾的父亲也出现了，这件事瞒不下去了。
是不是说谎，程澍一眼就能分辨，得到了答案，便没有再问。
“是谁的？”
葛瑶抿抿唇，没说。
程骁讥笑，又有点想抽烟，但忍住了，冷声道：“葛瑶，你真卑鄙。”葛瑶没有反驳，认了。
“小骁。”
程骁嗤嗤地笑，讽刺道：“你这么卑鄙，沈络又怎么会喜欢你。就算他信了葛艾是他儿子，也不会喜欢上你。最多，也只是带走葛艾而已。更何况不是他的，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么？”
葛瑶咬紧下唇，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紧紧地攥着，拇指指甲掐进食指指腹，甚至掐出了指甲印、掐破了皮肤。
沈络推门而入。
沈络旁若无人地拎着保温饭盒走到病床边，将饭盒一层一层的分开来，散出淡淡的香味。
小艾不喜欢程骁，也不喜欢程澍，喊了声叔叔阿姨好，便挪到葛瑶床边了。
沈络侧头问：“你们一起吃？”
份量明显没有那么多，程骁和程澍都知道，这是在撵人。程澍拦着还要挣扎的程骁，道：“不了，我们先走了。”他笑笑，很是冷淡，“葛瑶，我们再来看你。”
沈络揉揉葛瑶的脑袋，又揉揉小艾的脑袋，“我去送送他们，你们先吃。”
葛瑶点点头，照顾小艾一起吃晚饭。
病房外。
程澍知道沈络有话说，率先开口，“我们认识路，就不麻烦沈总了。”
“我知道，我不送。”沈络淡定回道：“葛瑶最近身体不适，如果不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再打扰她好好休养了。”
“这么心疼？”程骁冷笑。
“是，挺心疼的。”沈络摆摆手，“行了，我回去了。”
“葛艾不是你儿子。”程骁急忙道。
“我知道。”
程骁一口气憋在心口，出不来又咽不下去，拳头捏得死紧，眼圈都红了，却只是看着沈络潇洒地进病房，一动不动。
程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慰，“走吧。”
是了，除了离开，她还能怎么办？她再怎么讽刺葛瑶，可到底沈络的心在葛瑶身上，她却是虚张声势。努力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她最后却只是得了一声“抱歉”。
简直可笑极了。
程骁没忍住，终于还是抽了支香烟出来。
程澍皱着眉，没说什么。
沈络一进门，葛瑶便问，“他们说什么了？”
“没什么。吃饭，我饿死了。”沈络刚端起碗又放下，看着她道：“你手是不是破了？”
“没。”葛瑶无意识地摸摸那处被自己掐破的地方。
“我去跟护士要个创可贴。”
没一会儿，沈络拿着两片创可贴回来，用酒精给伤处清洗了一下，又抓着她的手给她贴上，道：“以后别掐自己了，我在就掐我，我不在就掐衣服。”
葛瑶有些晕眩，红着耳根点点头。
葛艾在一旁偷偷的笑。
葛瑶反反复复病了近一周才恢复，时间已经走进了十二月份。天气更冷了，北风刮得厉害，像匕首之刃，刮得人脸很疼很疼。
这段时间事多，葛瑶又一直情绪不稳，忘了自考的事情。出院后一时空白，突然便记起了这事儿，连忙上网查了查，四门学科都考了八十分以上。
总算是有一件好事了。
身体恢复了，工作自然也要继续。
一出院，郑佳芸便将葛瑶的工作行程排的满满的。但白天里大多没什么事情，葛瑶依然有时间。一有时间，便会胡思乱想。
想得多了，她便想去看看贺靳南。
她不知道贺靳南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贺靳南住在哪儿，只能去问沈络。但因为这几天沈络一直陪着她，积累了不少工作，她不便去打扰。
等了等，到午饭时间，葛瑶才逮到时间去问沈络。
她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沈络正在吃饭，嘴里含糊地喊进来，抬头见是葛瑶，立马咧嘴笑了，随口关心道：“吃饭了么？”
“嗯。”葛瑶的：“沈总，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贺靳南身体好些了么？”
“好多了。”
“我想，去看看贺靳南。”
沈络的桃花眼眯了下，眯出了一丝笑意。可以说，葛瑶跟贺靳南一点都不熟悉，照她的性子不会去关心贺靳南。在贺靳南住院时去看望他，已经让他很意外了。但他没细问，“下午我带你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
沈络笑笑，“好。我稍候将地址发到你手机上，不过他那边没有公交，你打车过去吧。”
葛瑶点点头，“嗯，谢谢。”
葛瑶打了车到贺靳南所住的别墅区，却在门口迟疑了。她的脚步来来回回，始终没有走进去。
进去能说什么？问他知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孩子，已经快六周岁了。或者问问他当初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不要又为什么不做好措施。再或者，问问他会不会从她身边带走小艾。
可这些问题问了又有什么意义，糊里糊涂的过日子才能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徘徊良久，葛瑶回头走了。
一辆十分高调的私家车路过她身边，忽然车速缓了。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这辆车是贺靳南家的。
后座坐着的不知是谁，似乎侧头看了她一眼。葛瑶没在意，走了段路，出了别墅区，打了辆出租车又回去了。
贺靳南家里，他妈踩着一双高跟鞋嗒嗒嗒的进门，开口就说：“你最近的体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恢复得差不多了。再休养一阵，月底陆欢的订婚宴你得出席，顺便跟罗家的千金见一见。”
“我不想见。”
“那你想做什么？”他妈面无表情，道：“你想跟程骁在一起？可以，只要你能让她答应嫁给你，我不反对。但她不同意，你就必须娶别人。年底是最后的期限。”
“不见！要见你自己见去吧！”反正他也快恢复了，回头找个时间遛出去住，谁也见不着。
贺靳南端着一盘水果，瘸着腿回自己的房间去。
躺床上没什么事，贺靳南看了会儿电视，又玩了会儿手机，电视看不下去、手机也玩不下去的时候，沈络的电话来了。
“干嘛？也不来看看我，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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