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秤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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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砣-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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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留白一直跟在她的后面,在她被自己绊倒前扶上一把,看她无知无觉地跟。姜尚武是挚友,不是恋人,恋人可以分手,挚友不能,他这时觉得姜尚武也不是那么可怜,起码现在,他得到了全部的她。
这个时候苏留白怎么能对她说,姜尚武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死亡和变成植物人之间,容他选择的几率太小。苏留白说不出口,只好她跟他也跟,她陪着,自己也不走。
管平安很小就知道自立,可能由于过早地知道没有人可以分担,当然管乐可以,但分担自己的,她来找谁呢?
所以虽然知道分享了痛苦自己的难过就会好些,她还是做不到。毕竟在乎她的人太少,唯一的又不忍心。
喝下第一口药水的时候觉得很苦,第二口就好些了,第三口甚至能品味一下其中的甘甜,习惯了,也就这样了,她不需别人的关心,因为会变成负担。
姜尚武这个傻瓜,既然知道她是多自私多爱自己的一个人,凭什么以为救了她就会变的不同?
他大概此时也在后悔吧,遍体鳞伤,可逆与不可逆的微薄的转机,改变一生的舞台和比赛,就此丧失了。
管平安握着他冰凉的手,下垂的眼皮和目光里没有一丝生息,她已经这样坐了很久,大有可能就此一直坐下去。苏留白心里很焦急,他太知道她铿锵外表下脆弱的灵魂。
他一只手放在她肩上,试图给她勇气,更大的可能想要将她从这种死寂的情绪里剥离,然而管平安只是沉默,即使他的手已经渐渐用力并轻轻摇晃,苏留白咬着牙,“你这样一点用都没有。不如专心去抓住凶手。”虽然心里厌恶刚才那个警察的趾高气扬,但他承认他说的没错。
然而管平安毫不动容,甚至令苏留白觉得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庸俗的计较自己在爱人心上的重量这点矛盾让他颓丧,但他决定重振旗鼓,轻言轻语地,语气低缓而婉转地,向她说着自己想说的一切。然而他说了一千一万字,都不如电话里那个得意的笑声对管平安的冲击。
“管平安,现在轮到我给你考虑的时间,你是自己退出惠丰,还是要我把你踢出局,方式你选,我对你是不是很仁慈呢?”钟明涛说完,看着手里的u盘夸张地大笑。
管平安不为所动,他继续在电话里讽刺道:“毛还长齐就敢跟我作对,这次是你命大,下一次,不会有这个机会了,对了,忘了跟你说,钟宁已经决定他手里的股份全部转让给我,这下你可以安心离开了么?哈哈哈哈哈哈……”
手机里出现盲音,钟明涛已经挂了电话,对他而言管平安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丧家犬,不再值得畏惧。
病房里,管平安将手机缓缓从耳边收回,她神情平静,目光冷峻,很快拨通了另一个号码。那头传来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管姐。”
管平安扯动嘴角,“不敢高攀,想问钟少爷一声,败了家业的感觉畅快吗?”
那头一阵平静。半晌,钟宁声音重新响起,多了一丝镇定和清明,少了一丝朦胧的睡意,他先发出很重的呼吸声,然后说:“他毕竟姓钟。平安姐,你知道么,爷爷从来都没有问过我长大要做什么,在他眼里,我只是他血脉的延续,是钟氏命定的继承者,我很想成为他眼里出色的孙子,惠丰建设的当家,也为此做了不少的努力,但你知道,当我最喜欢的女孩对我说她父亲因为惠丰裁员失业而跳楼,当我为了完成爷爷的心愿决定放弃我最爱的画画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其实什么都不是,我甚至不能做一个你们手中完美的傀儡,我就要成年了,让我自己做一次选择吧。”
“傀儡?”管平安看着监护仪上跳动的符号冷冷一笑,“钟宁。你做什么选择我不在乎,但看在这半年以来我为惠丰尽心尽力的情分上,我要你拖延钟明涛一个月,一个月后,你跳到天边我都不管,但这一月,如果你敢将股份卖给他,不要说人生,我一定让你后悔自己不安心当个傀儡!”
钟宁被她冷烈的话惊的眼皮一跳,他用力捏紧手机,“管平安,到了后天,惠丰和我就不再是你的责任了,你答应爷爷的事情已经做到了。”
“已经不再关于你爷爷了,既然你要走,我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总之你要记得我说的话。”
钟宁皱紧了眉头,想了又想,迟疑地说道:“难道你真以为那份证据存在吗?”
管平安的轻眯起双眼,声音里全是威胁,“什么意思?”
钟宁捏着嗓子咳了几声,音调有些颤抖。“当初你肯来惠丰是因为完成爷爷的条件,除了股份外他会给你一份叶致远商业犯罪的证据,我不知道他如何神通广大地调查到你与叶叔叔的关系,并且将你的DNA图谱搞到手,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不是秘密,而是骗局,他在临死前对我说那份证据根本就是骗你的,他要你帮我守住惠丰,直到我成年,他要我在真相大白的时候跪下来向你认错,求得你的原谅。”
钟宁语气里有些怜悯,“她说你虽然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个好人。如果你想,我会跪在你面前求得你的原谅。”
电话那头传来久久的沉默,但始终未挂,钟宁数着床旁柜上的闹钟行走的步数,到了第59下的时候,他听见管平安平静的声音,“要记得我的话。”
说完,传来忙音。
漫漫长夜里,钟家别墅内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钟宁搞不清楚,自己和管平安之间,谁更可怜。
如果苏留白能明白钟宁此刻的心情,并能够遇见自己和管平安今后的人生轨迹,虽然看见她苍白坚忍的脸庞感到十分脆弱,也会说,是自己比较可怜才对。然而他现在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深深地为管平安心里所承受的痛苦所煎熬着。
他最清楚那种不能言说的内疚和伤害。
“睡会儿吧,我看着。”苏留白说。
管平安却好像没听见般,两眼直直地看着姜尚武苍白而沉默的脸。苏留白心里黯然,握住她的手,试图给她力量,“你这么做对他没有一点用处,听我的话,去睡会儿。”
然而管平安还是没有反应,苏留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开启,又轻轻合上,失败的情绪在他身体了打转,他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三更半夜不回家,为什么和姜尚武在一起,为什么他要送你回家。但他知道,管平安永远不愿回答他的这些疑问。
她坚定又执着,骨子里遗传了管乐的骄傲,从来不愿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反感讨好。换句话来说,他们其实是最矛盾的两种人,她走,未尝不是解脱,偏偏他硬要将两人微不可及的关系抓紧。
没将她视作自己的,以为自己就可以无限的包容。一旦有了私心,就越偏越重,虽不至于要控制对方,但总想拥有的更纯碎些,所以竟然在这个时候,妒忌缓缓升起,这让他感到一股灭顶的灾难,他为自己的自私感到可怕。
走出医院外,他抬头发现灰沉的天空隐隐已经有了发白的迹象,可空气毫不清新,好像里面充满了尘埃。
“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


☆、41

苏留白坐在台阶上,点着一只烟,抽了一支又一只,忽然身后传来白羽的声音,“你以前从来不抽烟的。”
她说话时的语气里自带着一股懊恼和审判,苏留白一愣,笑道:“只是不在你旁边抽而已。”
他伤害她的时候从来不心慈手软,白羽明显被这句话伤到了,她不自在地将手塞进大褂宽大的兜里,想了想,坐到他身旁,“她跟姜尚武是什么关系?”
苏留白扬起眉梢,心里寻找合适的词汇界定他们的关系,说是朋友,姜尚武看管平安模样怎么看都不对劲,说是恋人未满,管平安何时起过这个念头他并不晓得。
“勉强来说,算青梅竹马吧。”
白羽闻言诧异地点点头,“幸亏不是恋人,否则小灵该怎么办?”
“小灵?”
白羽嗯了一声,“小灵就是为了他才放弃学业,离家出走的,你不知道?”
苏留白哑然,他记起酒吧里那个打扮奇异的架子鼓手,猛烈摇摆的满头紫发,露脐的紧身皮衣,花白的大腿,他打了一个激灵,不由张口道:“狗屎的缘分……”
白羽斜睨他一眼,“说什么呢。”
苏留白便不敢吱声了。白羽瞧着他轻轻一笑,“不能□□人,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苏留白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当然能。你可是老师家最珍贵的小师妹呀。”
白羽扯了扯嘴角,“师妹呀……”
苏留白赶紧点头,不自然地傻笑了半天,嘴里说起一些求学时两人接触的时光来,后来他见白羽身体冻的瑟瑟发抖,下意识想将外套脱掉给他,手刚放到衣服上,忽然觉得不妥,于是说要回去陪管平安。
白羽的目光里明显染上一层失望的情绪,可她还是露出一个乖乖的笑容。
两人走进大厅就分开了,路上,苏留白掏零钱买了一杯速溶咖啡和一杯奶茶,咖啡是给自己的,他今天还要上班。昨晚在刚睡下就被电话声吵醒,原来是医院里的同事看见管平安,知道两人那些沟沟坎坎,于是好心打来电话,只是电话里隐晦地说起是和一个男人一起被送来的。
苏留白挂了电话立即往医院赶,一路上来不及因为托付孩子给邻居而愧疚,心里只是一股脑地担心和恐惧,其实现在想起当时的恐惧,觉得与永远的失去比起来,看她开心地活着的日子简直是天堂。
明天,还管它做什么。
奶茶是给管平安的,折腾一夜都没能休息,然而感谢姜尚武,让她能安然无恙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苏留白这样想着,又觉得姜尚武的执念不比自己少,这种人怎么甘于躺在床上任人摆布,于是苏留白期待起他醒来的那天。
病房与他离开前一样死寂,监护仪依然发出嘀嘀的响声,可床前静默的那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现在来说一说事件的起源。
信息化高度发达的时代里,管平安有时会忘了怎么写字,如同现在,手中握着笔,却怎么也想不起脑海里瞬间浮现的那个字,方野在旁边站了一会儿,才清了清嗓子,说:“算了吧。”
管平安一愣,抬头看他一本正经的三七分明的额头,“怎么行?”说完,笔尖落在雪白的纸片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其实偶尔说出写出一两个略带侮辱性的字眼,在这个社会上也不见得是多大的侮辱。向阳就跟将这两个字总是弄混,自己不也将这看做是一种亲昵。
于是管平安用来替代请字的滚字,滚来滚去后,竟然又上了头条,她抚着额头看杂志封面上自己占据不小面积的脸,悻悻说道:“这样就上头条,还不让那些天天望眼欲穿的明星恨上我……”
方野向上推眼镜,管平安想起苏留白也会不自然地做出这个动作,不知是不是带着眼镜的人都有的习惯。昨日签字的那支派克金笔静静地躺在光如镜面的办公桌上,投下一小片阴影。管平安将它拿在手里,方野则默默夹住一沓厚厚的文件夹,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标有代理董事长字样的办公室,经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时,两侧透明玻璃门后一双双瞩目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她,她目不横斜,将身体站成一条线,她知道身后的方野更夸张,一定黑着脸,逼人的视线将那些好奇的打量杀退,这种做法好像将自己摆在一个不像模样的冰冷的纸盒子里,像模像样地穿上纸做的华丽的新装,只不过比不穿好看一丁点罢了。但管平安是不会对他说什么的,钟明强教育出来看守江山的奴才,她一个同样看家门的,不好说。
钟明强那样的人,外表看起来无私,其实最自私,说实话,她很为方野不值。
走廊尽头的那扇深黑色的大门外无人走动,显得十分寂静,但大多数的喧嚣吵闹的表象外,都是这么一扇掩人耳目的门面。门后便是召开董事会的地方,她知道此时诸人都已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尤其是主角钟明涛。
门口,她停住脚步,等方野上前将门打开,仿若一道信号,微妙地终结了意料之中的剧烈的吵闹之声,除了全权委托她代理的一些董事,其他大概十几人衣冠楚楚地坐在长桌前显得有些面红耳赤,管平安知道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支持钟明涛的,惠丰建设每年的分红无疑是令人红眼的,但钟明涛许诺给他们更多,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管平安笑眯眯地踩着高跟鞋走了进去,尽量让自己显得平易近人,她向每股东寒暄问好,迎面不打笑脸人,股东们只好缓下冷着的脸,不过也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管平安笑着坐在首位,不出所料地看见坐在身边的钟明涛的嘴角僵硬地抽搐一下。他是公司第二大股东,掌握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很有话语权,钟明强重病,管平安回国前的期间内,公司上下的事务都是他在处理,管平安现在坐的那个位置他也坐过,体会过那是什么滋味后,想再下来就难了。比如现在,即使他人下来了,心还在那,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何况他的企图毫不遮掩。  
“管小姐今天把我们这群老古董请来不知是什么目的,我那里还一堆事情等着处理,要是只是没事在这里磨洋工,我可就不奉陪了。”钟明涛率先出击,将那个登上头条的“请”字说的咬牙切齿,脸上却还挂着清风拂面的笑容,好像她管平安真是自家兄长哪里请来看大门的,偏偏还是个毛没长齐的孩子。
管平安知道,他这一句话已经挑起战争。对手先开场,她必然及时反击才不致落了下风。
“看来钟总也真是老了,忘记我昨天已经把文件大家发去了,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让方野重洗打了出来,关于请您老回家养老的事宜及原因条条清楚,要是您有意将股份转让当然更好,现在大家表表态,只要通过这事就算定了。”
“回家养老?哼,你真拿我当孩子耍了,这间公司是我哥带着我和在座各位打拼一辈子的成果,你想一句话把我们老钟家的人赶走然后自己占了惠丰,管小姐,你小小年纪算盘打的很精啊,只不过胃口不要太大,伤身哪。”钟明涛嘴角含着冷笑,目光想毒针刺向管平安,管平安将腿放到另一条腿上,扭头看着他的满脸褶子,笑了笑,将面前的文件一扬,“钟先生确定看了这份文件?”
了。
钟明涛哼了一声,“不要玩了小姑娘,是,我过手的项目中的确有几笔是亏了,可做生意哪有稳赚不赔的?大哥刚创立公司的时候亏了几千万,差点没跳楼自杀,那时候救了公司的是谁?是我。”说着,他拍了拍胸脯,神情激动,“我到供应公司求爷爷告奶奶他们才把材料奢给我,我才盖好了咱们凉城最大最高最好的大楼,也就是那时候我们惠丰才算在这建筑业中站稳了脚。你现在一个外人想把我一脚踢出我付出了半生心血的公司,门都没有。”
他说完这番话,下面的小股东便一窝蜂似的开锅了,一个跟着一个慷慨陈词地,大多说的是没有钟明涛就没有公司的今天,你一个刚回国的黄毛丫头知道什么,竟然在公司的通稿中用不干净的字眼,该滚的是你吧。活活将这个偌大的会议室吵成一个菜市场。钟明涛这时坐在一旁笑着看他们吵闹,他倒要看看这个丫头怎么收场。
所有声音传达到管平安耳朵里,让她感到十分厌恶,她冷眼看着西装革履的诸人脸红脖子粗地操着面前的文件打在桌上啪啪作响冷冷一笑,等他们吵完,凉凉说道:“看来各位并没有看到我发给你们的文件,不过现在看也不晚。”
小股东们,包括钟明涛在内,看她一副大权在握的模样,狠狠地哼了一声,但也心里犯着嘀咕,于是他们耐下心来翻阅手中用来造势的文件,越看心越凉,越看脸越白,到了后来,他们的目光集中在钟明涛脸上,钟明涛的脸色已经不是五颜六色可以形容的了。
“诽谤,这是诽谤,哪里来的账目,我怎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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