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眼睛给点上了，还有鼻子。”唯墨从郝连成手中接过树枝，眼下她可是一门心思都扑在这雪人儿上了。
“哈哈，瞧你摆的，这人儿的嘴是歪笑着的。”
“我看挺好的呀，这样的人儿多可爱。”唯墨笑着，满不在乎地撮了撮被冻得通红的双手，“祁国的冬日里，你都喜欢堆雪人啊？”抛开之前的所有顾虑，唯墨忙不停地修饰着眼前的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也不是，我上一回堆雪人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郝连成俯下身，帮忙打理着。
这丫头到底是适合笑的呢。
“仔细算算，不觉已经有十年了呢。那时候，贤弟、柯桥、颂和、云逸，我们总是喜欢聚在一块儿。当年的颂和，还是个只会跟在我身后转悠的毛丫头。”
其实，还有一人——他的母妃。
暖暖的冬日里，她总喜欢守坐在窗台上，观望着雪地上嬉闹的孩子们。
记忆里，他每每碰到高兴事，第一眼总会是母妃温婉贤淑的身影。她笑得极美，美得让宫中所有的琪花瑶草失色。只是，这一切，早已遥遥的去了……
郝连成在想什么？还有柯桥，柯桥是谁？是那个她吗……
不知道是第几回想到那人了——绝美的容颜中带着逼人的英气。直觉中告诉她，女子就是郝连成口中的柯桥。
若真是如此，二人不但是青梅竹马的总角之好，还是战场上的刎颈之交，或许，还是平日里的金石之交，知音之交……
她身为女子，看到那般容颜都会心动。于郝连成这等天性喜好征服的男人，自然更是不得了吧……
郝连成啊郝连成，口口声声说什么有心于我，鬼才相信你的话。
放着这么个绝代佳人在身边还来招惹人，你所谓的心意还真是不得不让我看轻了……
“你在想什么？”郝连成从二人不约而同的沉默中率先反应了过来。
“没什么，我在想，若是我们尚国冬日里也能下雪该多好。”笑容渐淡，唯墨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随即又决心般抿了抿唇道，“对了，你刚才好像有提柯桥，柯桥是谁？”
“你们会有机会见面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郝连成邪恶的笑意让唯墨感到莫名的心慌。
该死的，他不会以为她在为他……唯墨片刻失神，不觉一个甩手，竟是碰跌了雪人头上的一角。
“哎呀，撞到了。”
“你还好吗？”
眼中透出的尴尬被郝连成敏锐地捕捉到了，唯墨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转身道，“算了，反正早晚也会化。
出来有些时辰了，她回去好了。
“墨儿。”郝连成突的抓过玉臂，俊美的脸上燃起浓情，“往后我每年都带你来堆雪人可好？”
暖暖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身子一怔，唯墨按捺下心头的跃动，撇开眼依旧淡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唯墨用力地抽出手。意料之外的是，郝连成也顺意地松开了。
“明日我要回大营了。”
“哦，你……”
好险啊。
刚刚没过脑，她差点就要开口问出，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这次，恐怕要到开春时节才能回京都了。我走后，你会想我吗？”
“我不会。”穷追不舍的话语一时间让唯墨急促不安。冷冷掷了声，唯墨疾步而起。这是她此刻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
“可我会想你的。”
身后飘来的软语听在耳里竟是分外的刺耳。
她该怎么办……
翌日正午，郝连成整装带兵离开了王府。
众人眼前，唯墨依旧不得不乖乖地配合着演了段“依依送君别”的戏码。
她一直在郝连成身侧，直至目送着盔甲加身的郝连成上马，目送着那抹冷峻坚毅的身影完全消失视线里。
还记得——
马背上，郝连成探身而下。掬起她柔软的发丝，冷薄的嘴唇倾叙着最亲昵暧昧的耳语。“我会想你的。”
“那是你的事情。”
“乖乖等我回来。”
“……王爷该走了，别耽误了军情。”
唯墨轻软地笑着，句句毫不留情。而看在众人眼中，却是羡煞旁人的难舍难分。
怎么办……这丫头的倔强的确让他感到无可奈何，可似乎，他却不死心的乐此不疲呀……
郝连成走后，整个长长的冬日平静惬意得让唯墨满足。
每日安稳而过，无需考虑任何有关郝连成的事情。
她时不时地会去成文轩里看看书。猛然间发现，目光略及之处皆被郝连成阅毕。
平心而论，郝连成在很多方面有他的过人之处。比如说，成文轩里相当多的卷籍，晦涩得让一向小有优越感的她也无法一时会意。而待再看了郝连成的亲笔批注，她也不得不暗暗佩服郝连成的悟性修为。
有时候，她甚至忍不住在想，郝连成的能力到底与生俱来呢，亦或是真有什么旷世高人在暗中相助呢……
唯墨也会时常会去行云斋坐坐，听云逸抚琴唱曲，看她专注刺绣……偶尔兴致所至，唯墨也会入宫转转。宫里的娘娘们时常殷勤相邀，若天气放晴她也乐得进宫里走一遭。只是有一人——
31。第一卷…第三十一章 归期
王后。王后数次相邀，她没敢推过一次。虽然每次陪王后不过是简单的用个膳，听个戏，闲话家常如是而已，可她每次回来，总觉得闷闷的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王后本人。相反，相处至今，王后似乎是个心性颇好的人，至少表面上来得这样。
也是，王后可是镇远侯的同胞妹妹呀——一个能让老王放下心头大爱而决意封后的女人——兴许，王后身上教人看不出任何破绽的“伪装”，教人一时错觉是“智慧”的狡猾算计就是她独到的厉害吧。
可眼下，整个王庭都聚焦在了浮出水面的封地作乱上。老王似乎依旧宠信王后，但她自己明哲保身也好，顾忌着郝连成与王后有隙也罢，她还是不要跟那老女人走得太近才好……
算算日子，郝连成可真足足消失了一个冬季呢。
……
“我会想你的。”
……
天知道是真是假。不过，她呢？
没有吧！她可是在郝连成走后小日子过得好得不得了呢！
可若说一点不想，好像，也不是。下棋的时候，一时难逢对手，还真就只想到郝连成了。如今兴致来时，她却只能一人干坐着，假想着对手钻研棋谱。
虽然，她与郝连成之间总在上演着“虚情假意”、“相互算计”、“啼笑争斗”的戏码……但有他在的日子，确实不会觉得百无聊赖。
可如今她这么想，又算什么……
这一季，说长不长的，却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情了。
楚唯墨啊，你早就心动了是不是？
让她心底里承认不难，但是她却不敢坦然接受郝连成所谓的“喜欢”。一联想到郝连成曾为了他汲手的霸业，不惜以她作饵，弃她于靖王府不顾，她就寒心不已。
纵使，郝连成逼宫当夜拥着她向她忏悔，不顾一切地强留她于身边，他的吻霸道炽热得让她无法抗拒，他自信张扬地想要征服一切的身影总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可她真的好害怕，怕这不过是一个随兴的玩笑，怕她的迷失沉沦换回他的不再珍惜。
唉。
“小姐，你若真不想去，咱们派人回绝了宫里的几位娘娘便是。”
若有若无的轻叹游荡在空气中。一旁的莲侍听了去，只当是自家小姐应酬多了烦心。
“哦，没有。最近看书晚了，是有些倦。不过今儿宫里戏园子里上的戏码还是挺对我味口的。”
“小姐，眼下开春了，成王爷也要回来了吧。”莲侍试探性的开了口，惹得唯墨瞬间不快。
“莲侍！别给我无端端地提起那人。”
“小姐，我没有无端端啊。”莲侍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无辜道，“前方大营里又遣人送来‘家书’了，说给成王妃的。”
“咦，谁稀罕了。”唯墨一扯而过，压在桌上面无表情。
“小姐，其实依我看，王爷是真上心了。算算该是第六封了吧，小姐你压根没回过一封，是不是太绝情了。”
“正好，随便他怎么讨厌我好了，我只想要回尚国。”
“小姐真的一点不动心？”
唯墨瞪了莲侍一眼，已是没了好气：“这个月的奉银你是真不想要了是吧，马上帮我梳妆，我要进宫。”
“噢。莲侍马上！”
今日，宫里的戏园里甚是热闹。锣鼓奏乐声环绕，名角纷纷登场起唱。
看台上，上至贵妃，下至宫里的普通妃嫔。一边站着的女官们，也乐得随主子饱饱眼福。
“王妃妹妹觉得这出戏如何？”萧贵妃从戏台上收回目光，笑望着身边的贵客。
“我甚是满意啊。”唯墨回应甜甜一笑。这戏，还是不错的——
故事说的是一个员外千金险些被当地贪官强娶，所幸得一将人救下。如今这将人要奔赴国命，台上，一幕十里长亭送君出征的戏码正在上演。
故事未免俗套了些，但几个顶级的角儿确实够功夫的。
“不好也不敢请王妃妹妹赏光了。”董贵妃放下茶盏，赶紧接过话。
“姐姐们真是客气，闲时想到妹妹我，遣人来王府吱个声便是。”
其实，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听戏，不过是给自己个出来透透气的理由罢了。
“啊，说来我正想起件事儿，刚从正殿那边打听了来的，说是成王爷的人马三两日内就要回京都复命了。”安昭仪笑说的同时，冲唯墨使了个眼色。
“是嘛。”
只听得心间“咯噔”一声，她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不觉周围响起一阵喝彩声，唯墨心神游离中只得硬生生地跟着拍手叫好。
“瞧妹妹心里美的，这么长的时间不见，怪思念得紧吧。”李淑妃话一出，唯墨身边几个妃子更是笑望了过来。
“呵呵，说不思念是假的。”长长的睫毛晃动着，仿佛已经在憧憬着什么。唯墨抿了抿唇，语带情思，“其实，我真的很想他。”
真是要疯了——她绝对比台上的名角还能演……未碰到郝连成前，她怎就没发现她还真有唱大戏的潜质……
“这段日子难为妹妹了。听说王爷带兵在外还不忘给妹妹书信，可是，王爷在信中不曾提及归期么？”
这些妃子还真是有心了，连这个都能探得到。可笑的是，郝连成给她六封书信，她未曾拆过一封……
“啊，归期呀，王爷没有提及具体的日子，只说是开春时节会回来，想必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吧……”唯墨扬起一脸喜色，却是越发烦躁起来。
受不了了。她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口舌是非之地吧。
都是郝连成。因为他，她竟是看不成这一台好戏了。
“王爷如此心系妹妹一人，实在是羡煞旁人呢。”
“托姐姐吉言了。”
32。第一卷…第三十二章 相见
唯墨随口搭了几句话，寻了借口闪身出了戏园。
开春了，冰雪几近消融。可惜日光普照下，寒冷依旧。
闭上眼睛，唯墨深吸了口气。往下，她该怎么办呢……
“墨儿。”
谁？
她不是神经错乱了吧……
美目慌忙睁开，唯墨迎声遥望。高高的宫殿前，郝连成正沿着曲折的玉阶一路而下。
举步间，衫袍风动。一个冬日不见，他邪肆狂傲的气质更是显灼了。
不是说，还有两三日么——
该来的始终会来，该面对的始终无法逃避呢。
“王爷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想了你一个冬呢，墨儿。”郝连成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可眼前人儿秀眉一挑，语气平淡，料想中的没有惊讶，也没有喜色。
“我说过那是你的事。”
“嗯，爱妃不觉得这么早能见到本王很意外吗？”
“没有。”
“为了早日见到你，我可是快马加鞭早早赶回来了呢。”
“为了向老王早早复命吧。”
“我的墨儿要这么想，也没办法了。”
唯墨斜睨了郝连成一眼，暗叫此人能掰。什么跟什么呀，说得跟真的一样，听着倒是她故意的不近人情，挫伤人心。
若真如他所说就好了……
远处，华丽的马车缓缓地近了。
“王爷。”秦川几步前站定，合手一拜。
“嗯，墨儿我们回去吧。”
“我有自己的骄子，叫了人便是。”
“何必这么麻烦，坐本王的马车就让你这么不安吗？”郝连成擒过唯墨衣袖，在她耳边吐气如兰。一个冬日不见，这刺猬的刺更是扎人了。他要把这刺通通磨掉，怕是得下一番苦工了……
“你少激我，我不安什么了。”顾不上心中倒腾，唯墨一时间红了耳根，却反握过郝连成手，几步上了马车。
犀利的目光中噙着得意，郝连成跟着纵身上了去。
不错嘛，这丫头没想象中“绝情”……
马车上，唯墨故意挑了窗边的位置坐下。掀开帘子，目光一直停留在窗外。
马车缓缓而起。难得的，一路上，坐于身侧的郝连成也只是靠着闭目养神。他真的没再招惹她，似乎显得有些疲倦……
“你很累？”唯墨回过头来，莫名地忍不住开了口。
“累，心累。大老远的为爱妃赶回来还得不到爱妃的一个展颜。”
郝连成摆出的受挫模样教唯墨噗哧低笑。这表情却被他突的睁开眼，抢看了去。
“喂，你无赖。”
“为博红颜一笑，无赖一次也无妨。”
唏嘘了一口。唯墨不由暗叹，她为何会有如此矛盾的心理。
一则她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跟郝连成有过多的接触。而另一方面，她又打心底里排斥他们之间的沉静……
唯墨瞧见郝连成直盯着她脖子看，瞬间大感不适。水眸微眨，她取过脖子上的坠子，战利品般地炫耀道，“好看吧？前不久萧贵妃送我的。”
“雕纹细腻，色泽光华，是上上品。那只镯子，邺国@玉。”
“好眼力，安昭仪送的。”
唯墨心下悬起。郝连成明摆着知道她在利用他的后宫策从中谋利。而此刻，他倒一副好心情似的跟着她折腾……真是见鬼了，照理，不该是厌恶得嘲弄她一番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钗上的清罗明珠也很别致啊，戴在爱妃的头上就更是夺目了。”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唯墨抚了抚头上的釵饰，幽幽道，“李淑妃送的。”
“嗯，爱妃手上的扳指是谁送的，本王以为这最是独一无二的精工巧匠之作呢。”
扳指！
糟糕。她本以为王后今日会在戏园出现，所以故意戴上王后不久前赠予的宝贝以示喜爱非常。偏巧得一时大意，现下被郝连成看了去。这回真是她“不知死活”了……
王后可是与镇远侯牵连之人……怕是，还与郝连成母妃有关吧……
“是吗？我看一般了。这宝贝精巧是精巧，就是感觉不和眼缘。至于送者，我还真是记不清了。我生辰当日收了好些礼品呢……”她的生辰在冬日，她从未向郝连成提及。
这次为了搪塞，唯墨只好道了出来。
“你的生辰？”本以为一向喜好邀赏的她会主动提及，没想到……
深眸中滑过异色，郝连成面露几分歉意。
至于那扳指……
“我说了又如何？难不成王爷赶回来给我庆贺？”
“若真没什么天大的事抽不开身，本王还真不会缺席。”
……她的生辰在冬日……
“我当你哄我呢。”
是啊，要是告诉了郝连成，他会吗？她可没觉得，她在郝连成心里有这么大分量……
“王爷，王府到了。”
“好。”
马车停下，郝连成率先出了去，随即伸手把唯墨带了下来。腰间的力道顿时让唯墨有些忐忑。
“王爷，宋将军那边派人来回禀，说——”
“本王明白了，你传话给柯桥，本王马上亲自过去一趟。”
柯桥……
他们，好默契。
“你去哪？”
“自然是打哪来打哪回去了。”唯墨几步走出他束缚，没好气的望着郝连成，“王爷不是有事吗，怎么，临行前有话交代。”
还快马加程有倦意呢，明明好端端的韧劲十足，就会装模作样！
“对了，祁国的灯河节要到了，到时候一起去赏河灯吧。”
“呵，不巧，王爷迟了一步，本宫有约了。”
“谁这么有幸能请到我们成王妃呢？”
“得，王爷到底走不走了。你不走我可要走。”忽略掉郝连成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