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洗马上说道:“我就知道,你当然是忘不了我的。”
柳扶渡不得不承认。
——伊总是要做出一些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她的喜怒无常,她小小年纪却心狠手辣,她貌美如花而言语刻薄,确实能称得上是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女子。至少,柳扶渡会记住她的。
李捧心气得泪花都落下来了,如断了线的珍珠,融化在雪花里。
她扬手就要给柳扶渡一记耳光。
她不会武功,要打中柳扶渡是很困难的;但是,柳扶渡就是不避,他并不打算解释,而且很甘心、很愿意让李捧心打自己一巴掌,消消怨气。
☆、风雪夜归人
作者有话要说:天啊~我老板在旁边啊~
二、
天色昏暗。
街市上的行人稀少,雪却是越下越大。
杨雪洗明眸流转,淡淡地笑着:“告诉我你的地址,你后不后悔?”
柳扶渡摇摇头,说道:“我本来就很担心你们的伤势,现在你好好地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杨雪洗有些惊讶在眼眸里闪过,但还是眯着眼睛,说道:“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恨死我了?”
柳扶渡凄然一笑,说道:“但是,我还是要谢谢姑娘。”
杨雪洗一听,不笑反怒。她秀美的眉毛一皱,顿了一顿,忽然高傲地说道:“谢我?我把她给气走了,你很高兴么?”她的眼睛里泪花轻颤,“果然,你本来就是一个没心肝的男人。”
说着,柳扶渡的眼前扬起了几片飞舞着的雪花。
雪花落下。
杨雪洗的窈窕倩影也没有了。
她也走了。
在白茫茫一片中,柳扶渡垂着头,有一两颗水珠滑到了雪地里去,立刻消失不见了。不知道是他的眼泪,还是融化在他脸上的雪水。
李捧心的小屋紧掩着,她小小的心亦如小小的门扉紧掩。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的心如小小的柴扉紧掩。
柳扶渡慢慢地走至小屋前,倚在一棵落完了叶子的树干上,凝视着那小小的小屋,许久。
——如此良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唐采撷在经过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他:“柳大哥,天这么冷,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什么?”他说着话,伸手去敲李捧心的门,“你怎么不进去,我记得李姑娘回来了……”
柳扶渡想去阻止他,但是李捧心已经打开了门,走了出来。
她低着头,过了很久才轻轻地说道:“你回来了。”她一直低着头说道,“早上的时候,姐姐发现一只鸡死了,我就特地给你做了葱嫩油鸡,你……你快去吃吧!”
柳扶渡笑了,拉起她的手:“那我们一起去。”
李捧心很喜欢依偎着他的,但是这一次,她默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仍低着头,说道:“我心情不好,不想吃。”
柳扶渡居然问道:“为什么?为什么心情不好,你还在生我气么?”
李捧心垂着眼睛,说道:“那个女子来了是为了找你。”
柳扶渡点点头:“是的。”
李捧心的眼泪滴在了鞋头上绣着的小花上,轻轻地道:“她长得很漂亮,充满着活力,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上她的吧!”
柳扶渡心跳的很乱,并不否认:“确实很漂亮,一双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她总是很热情,说出的话让人拒绝不了。”
李捧心顿了顿,吐出一口气,终于问道:“你是不是也拒绝不了?”
柳扶渡想了一会儿,沉吟道:“好像是的。”
说完了这一句话,柳扶渡就走向了厨房。李捧心终于抬起头要看他的时候,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月洞门里了。
李捧心再次地低下头,痛苦地捧住心,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洒下来。
唐采撷忍不住生气道:“柳大哥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一个人,李姑娘,你先回屋去,我追他回来。”
他说完,就气呼呼地跑到厨房,厨房的门前还几只鸡在雪地上“叽叽喳喳”地啄米吃,它们吃的很欢,似乎并没有觉得少了一个小伙伴而感到异样,人若是伤害了别人,还要不在乎地一笑而过,这岂不是和那动物也一样了?
杨雪洗有没有说错?
柳扶渡到底是不是没有心肝的人呢?
唐采撷不相信他全心全意崇拜着的柳大哥居然是一个寡情薄幸、无情的人,他必须要去问个明白,不但是为了李捧心,更是为了自己。
唐采撷推开门冲进去,就问了这么一句话:“柳大哥,你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柳扶渡正埋着头扒饭。
唐采撷阴沉着脸,愤怒地道:“你还在吃饭?你明明知道李姑娘对你的心意,你非要气死她才甘心么?”
柳扶渡怔了一怔,然后仍是继续吃饭。
唐采撷问道:“为什么要辜负李姑娘?”
柳扶渡放下筷子,脸上面无表情:“我难道不能再有别的女人?”
唐采撷气得声音发抖,一下子扫落了碗筷,一只大大的鸡腿滚落在了地上。他厉声道:“你俊逸潇洒,年纪轻轻就敢个不朽之盛世山庄的薛庄主公然作对,的确可称得上是个英雄。可是,你难道忘了,李姑娘不顾性命,与你冒险逃出那山庄,你……”
柳扶渡跳起来,摇摇头:“我只知道因为她,我才得罪了薛搁浅。一路上才被人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唐采撷更愤怒:“你疯了?”
柳扶渡又摇摇头:“没有。我只是感觉我错了,我现在想过一些不用逃亡,清闲的日子。”
唐采撷一把抓住他的领口。
这时候,“啪”的一声,厨房外有东西掉落在了地上,显然是刚刚有人因为慌忙而撞落的,是李捧心。
唐采撷没有管它,只是怒视着柳扶渡:“柳扶渡你居然变成了这种人?”
柳扶渡张望了一回厨房外,终于静静地说道:“所以,我现在需要你帮我去保护李捧心。”
唐采撷略一惊讶,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
柳扶渡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已来了。”
唐采撷问道:“你说的‘他们’是谁?”
柳扶渡忽然道:“你听到鸡叫声了么?”
唐采撷一怔,侧耳倾听,的确没有一声的挤脚了。然而,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推开厨房门之前,有好几只芦花鸡在“叽叽喳喳”的啄米,十分热闹的。
唐采撷连忙出门。
门前现在还有那几只芦花鸡,不过全都死了,皆是被人用剑从颈项处斩断的。
谁会这样杀鸡?
谁会有这样杀鸡的本领?
难道不朽之盛世山庄的人追踪已至?
柳扶渡和唐采撷立即动身,去那小小的屋。
然而,小小的屋已空。
人去屋空。
屋里有一张小案,上面只放着一支小小的簪子,那是李捧心的簪子,簪子下面压着一张粉色的纸笺,纸笺褶皱,上面写着:我怕你受苦,我只好走了。
寥寥几个字,柳扶渡读来全是悲伤。
就在这时,隔壁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呼!
那是李捧心的姐姐的声音!
二人立刻冲出小屋。
☆、风雪夜归人
作者有话要说:不想去吃饭~
三、
李捧心的姐姐死了,死在院落里。
死的时候,她正在试图把衣裳晾晒在竹竿上,但是还没有放上去,便在眼前出现一道剑光,剑光一闪,她就连人带衣裳栽倒在雪地上,一大片洁白的雪被染成了殷红。
血光。
雪光。
血光和雪光相互映衬着,更增添了一份冬天里的肃杀。
就在这时,柳扶渡忽然看到了一个人影一下子跃出了矮墙。
他立刻追过去。
然而,那小小院落里立刻传来了接二连三的惨呼。
柳扶渡心头一震,懊恼地喊道:“糟了!”
他兔起鹘落再次跃回院子里,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唐采撷分明是在院子中的,而今去哪里了?
唐采撷正倒在一间茅舍的门前,手臂扶着门槛,血流如注。
柳扶渡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李拜月的丈夫死了,死在桌子边儿上。死的时候,他的手里正提着一把水壶,打算斟满放在桌子上的被子,就在这时,一枚飞镖飞过来,正打中了他的心口。
李老汉也死了,死在床边儿,眼睛瞪得很大,似乎不相信自己会死在那个人的手下。他应该发现了自己的女婿突然遭受了袭击,便起身过来想看个究竟,却一下子被来人扼住了脖子。
柳扶渡只有扶起了唐采撷。
唐采撷的胳膊上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并无性命之忧。
柳扶渡为他点上穴道以便于止血,说道:“你可看清楚了袭击你们的人吗?”
唐采撷痛苦地睁开了眼睛:“我……我正呆在院子里,查看杀手是用什么样的手法杀死李拜月的,正在这时时候……我听到住着李老汉的茅舍传出来一声惨叫,我就立刻站起身,这时候茅舍里发出第二声惨叫,我就马上奔过去,但是茅舍里已没有人了,只有他们的两具尸体。我就进去继续查探,谁知那杀手还没有离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了我一记暗器,便逃跑了,而后你就过来了……”
柳扶渡的脸色惨白。
他忽然紧紧地握住唐采撷的手:“你快走,捧心的身边不能没有人保护。”
唐采撷笑了:“你以为兄弟是那种贪生怕死的人么?你根本没有拿我当朋友。”
柳扶渡眼睛里充满了痛苦和悲伤,摇摇头道:“不是。我……我怎么能让她一个人……”
唐采撷坚定不移地道:“那也应该是你走。”
柳扶渡叹息道:“是我得罪了不朽之盛世山庄的主人,他们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他们过来就是为了找我,根本是与你无关。”
唐采撷扔在坚持:“做兄弟的当然要与你并肩作战。无论如何,眼见着兄长陷入困境,我却逃跑,我哪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天地?”
柳扶渡说道:“你是我的兄弟,我可以把生命交给你。现在,我已经把生命交给你了。捧心不会武功,她现在应该在后山,你快去保护她,你们走的越远越好,去洛阳,找洛阳的大侠萧燃香;如若我逃出来了,我一定会去找你们的。”
唐采撷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柳扶渡已经制止住他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还若是留在这里,我就再也不把你当朋友兄弟了。”
唐采撷泪落如雨,只好咬了咬牙,立刻转身,一句话都不再说了,飞身跃出了院落。
柳扶渡看着他离去的身影,蓦地松了一口气。
他整个人坐倒在李捧心曾经睡过的榻上。
枕席衣香犹在,而人去杳杳。
夜里风更大,雪更大。
柳扶渡忽然惊醒。
屋子里灯已灭。
他起身去点灯,却发现窗子开了。
狂风在窗外呼啸,雪花飘进了屋子里。
他准备去关住窗子。
他的动作突然停住,外面居然响起了一曲清音。那是琴箫合奏的声音,箫声扬起,琴声悠悠,熟悉的曲子,熟悉的声音,然而,听上去比上次慢了许多,清音咿咿呀呀的,又慢又轻,仿佛随时都能在狂风中被冻结。
不一会儿,清音戛然而止,就像一只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扼住了喉咙。
柳扶渡的心也禁不住一禁,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随之停住。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他信步走过去。
琴箫之声又继续扬起,有慢又轻,咿咿呀呀……
他再也忍不了了,他也不能在逃避了。
“唰”的一声,柳扶渡打开了门。
夜色深了,雪花静静地飘着。无边无际的皑皑白雪笼罩着远处的山林;冷风吹动着两个人的衣袂。
他们的脸色阴沉沉的,仿佛是那要来投宿的旅人。
柳扶渡一打开门,就看到了他们。
他们一个穿着绿衣,手持这一根长萧;一个穿着月白色的衣衫,背上背着一架古琴。他们几乎和几个月前的打扮完全一样,看不出有任何的改变。
他们就好像两个日夜兼程,前来投宿的客人,等着店家过来开门。
日暮苍山远,天寒白屋贫。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风雪夜归人!
他们不是归人,只是个杀手!
他们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扶渡,就像在盯着一直死鱼;然而,他们也许并不知道,他们此时的眼睛才更像死鱼的眼睛。
古瑟邪恶地笑着,说道:“我们来了。”
柳扶渡苦笑道:“你们的确已经来了。”
古瑟仍旧笑着道:“不错,我们来了。我们早晚会来的,谁也不能折辱了不朽之盛世山庄的英明,更不能逃出我们琴箫剑客的萧下和剑下,谁也不能。”
柳扶渡冷笑道:“是吗?”
一直没开口的古笙说话了:“不信你试试?”
柳扶渡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试过了。”
古笙的脸色立刻变了:“什么?李捧心去了什么地方?”
柳扶渡眨眨眼睛:“她现在很安全,她早就离开了这里,你们做梦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古瑟看向古笙,然后犹疑地道:“难道她死了?”
古笙也道:“今天我们杀死的那个妇人……我们竟是杀错了人?”
柳扶渡再次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手心里尽是冷汗。他苦笑道:“琴箫剑客名满天下,居然杀错了人,你们杀死了薛庄主的儿媳,想一下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古瑟不相信:“我去看看……”
柳扶渡笑笑:“你去看吧,你最好去看仔细了……”
说到这里,他拔出了长剑,忽然出手。
☆、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矮油~
雪下得愈渐凄迷。
李捧心捧着的一颗心更加凄迷。她不辨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到了后山。
她抬首遥望着远山迢迢,漫天飞雪中,早已不见了他们那时的足印。
好冷,好冷啊!
她出来的匆忙,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但是,现在多冷的天气,也抵不上她现在内心里的寒冷。
抵不上!
她在厨房外听到了柳扶渡和唐采撷的谈话,她就再也不想呆在家里了。她一路掩面逃到了这里,伤心得几乎都忘记流眼泪。
她现在望着飞雪,开始自由自在地哭泣。
李捧心的眼泪忍不住涌出,一点点、一滴滴融化在雪花里,融化成千颗万颗的泪珠,但是每一颗泪珠上都有柳扶渡的影子。
笑着的柳扶渡,悲哀着的柳扶渡。
阳光的柳扶渡,沮丧的柳扶渡。
那么可爱兮兮的柳扶渡变成了比谁都要可恨兮兮的柳扶渡!
可恨,好可恨!
委屈,好委屈!
想到“柳扶渡说他难道不能有别的女人”的话,他说这话的时候,都想象地出他心里的不忿,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一涌而出了。
他怎么可以和另外一个女子欺负她?她对他那么好,委屈死了,她痛哭着,仿佛要把自己的心也给哭出来。
她的眼睛一会儿肿得像颗桃子。
就在这时,她就听到有人在呼唤着她的名字:“阿心……”
柳扶渡在吻她的时候,总喜欢不叫她的全名,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呼唤她作“阿心”,唤得她兴高采烈的。难道他现在去而复返,他放心不下,所以又返回来找她?
可见,他还是喜欢着她的。
她振奋了心情,喜悦地回头,然而,当看到了来人,她只好又失望地垂下了眼睛。
来的是唐采撷。
他们三人一起再临流楼上认识的,现在已然是最好的朋友了。
李捧心的眼眸里充满了希望:“是扶渡让你来寻我的么?”
唐采撷笑了笑:“是我来找你的。”
李捧心的笑容僵在了嘴角:“你找我,你怎么知道我会在后山?”
唐采撷笑容满面:“因为自从你离开你的家,我一直都在后面暗暗跟着你的,你没有武功,我很担心你遇上坏人。”
李捧心垂下头,慢慢地问道:“扶渡呢,他……他……”她咬了咬牙,终于问了出来,“他怎么样?”
唐采撷叹了一口气:“柳大哥现在有很多事需要去忙,有一位姑娘……”他看着她的神色,终于住了口。
李捧心的心一阵一阵的心疼。
她此时终于体会到了心痛:“其实……其实你也不用来特地保护我,我没有仇人,谁会来杀了我,我只是在这里看看雪,我很喜欢雪花。”
唐采撷温柔地说道:“你不回去么?”
李捧心捧着心:“我一会儿就回去了,只是出来透透气。”她说完,沉吟了半晌,像下定了一个决心似的,又摇摇头说道,“我决定了,自此以后,我再也不回去了。”
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