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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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女风云-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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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花筹最多的,竟是那素面上台的叶凤媛,盒中花筹已是高高堆满,溢出木盒,其次为方青度,郑仙儿,陆小缘,再次为苑无暇,董芳华,花月奴及其他佳丽。看得这等骄人结果,叶凤媛用尽心力,方才压住唇边笑容,只是目中自得之色,已是无需言表。
  再看谢允真的木箱之中,竟是空空如也,一枚花筹也无。
  正于此刻,二楼中一块沉香木花筹嗖的一声,径直朝谢允真的木箱投去,几乎在同时,三楼也有人射出一枚花筹,虽是后发,竟是先至,只听得嘭嘭两声响,花筹尽入木箱之中。
  众人一时哗然,正在左右顾盼,看是谁将花筹投与至今未曾现身的谢允真,却在这时,只见一楼有位二十余岁的狂生,生得中等身材,普通面目,却是直直走到谢允真的木箱之前,投入第三块花筹,继而向楼内四周抱拳为礼,微笑说道:“区区不才,却曾于两年前有幸见过谢氏允真小姐当面。”其后高声吟诵:“一颦一笑邀明月,漫天俱是谢允真。”朗声大笑,而后昂首出门而去。
  
   

第十六回 春庭闲坐忆清秋


 见那狂生出门而去,座中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二楼投出花筹与谢允真的,正是那锦衣卫都指挥使段士章,但那三楼投筹之人,众人虽是各有猜测,却未有头路。段士章不理其余人等的目光,垂首静静思索,片刻之后,叫过站在身后的吕志武,耳语几句,吕志武即刻奉命而去。
  却在此刻,只闻清越磬声两响,其后,一楼绣台后方两侧亮起两盏八宝琉璃走马宫灯,然后,琉璃宫灯向着绣台正后方汇集,随着宫灯渐渐靠近,坐在绣台后方黑暗处的人慢慢显露真容。
  一位绝色女子怀抱曲项琵琶,静静端坐于此处。只见她身穿一袭水红色盘金彩绣云锦百褶裙,外罩大红色缠枝纹透绣锦帔,莲足上是金绣百合花纹样缎履,头绾雍容华贵的日月双飞髻,簪有金丝镂花碧玉笄于正中,并翠云盘蕊大珠花二枝于两侧,其上均垂流苏样琉璃珠滴,动静之间,摇曳生姿,千娇百媚。不是旁人,正是众人慕名已久的谢允真。
  允真原是手扶曲项琵琶,微微垂低螓首,正在思索些甚么,此刻见两侧琉璃宫灯靠近,缓缓抬起头来。众人定睛看去,只见这女子眉如远黛,目若秋水,明眸皓齿间,似有千般风情,仙姿佚貌中,却有仪态万方。果是一位以冰为肌,以玉为骨,以雪为肤,以明月为魂魄,以翠竹为精神的绝色佳人。
  她手中以南海紫檀木精制的曲项琵琶,看去即知价值千金,品以潇湘紫竹,相以安南象牙,上嵌宝石琉璃,赤金玉珠,本就熠熠生辉,加之那八宝琉璃走马宫灯流光溢彩,相互辉映之下,更是映衬得佳人艳光四射,宛若神仙中人。
  宛真没有丝毫言语,只是怀抱琵琶,顺着台阶,徐徐走上那足有一层楼高的绣台,坐到靠后台放置的绣凳上,神态端丽娴雅,但细细看去,妙目流转间,却又暗藏丝丝冶艳媚意。只见她领口处雪白的底衣衣领甚高,已将脖项牢牢包裹,甚么都窥不见了,也不知为何,越是如此,越是说不出的分外撩人。
  座中众人灼灼观之,不少人已是按捺不住情动,纷纷走出座中,到二楼侧厢处抢购花筹,哪怕无缘为她挂红,也定要在这佳人面前露上一回脸才好。这时乐开怀的却是教坊司的司房邓云宝了,安排允真如此出场,颇费了他一番思量。如今他想出这一妙计,先腾空了宾客手中花筹,再以绝美的官宦千金谢允真现身,诱得他们再次抢购花筹,不怕他们不入彀中,加上待会儿竞夺花魁初夜的银两,想想就让这精于算计的司房大人乐的合不拢嘴。
  谢允真见得楼中动静,仍是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环顾楼中四面,妙目流转间,似有千言万语,多少天意飘渺,人世流离,却是无以尽诉。须臾间,她竟在二楼看到了那杀千刀的段士章,此刻这高大汉子面色深沉,目光锐利的看着她,眼中却又似有着深深情意。
  允真对着他那方向浅浅一笑,这清纯玉面,笑靥如花,却似有云遮雾绕,其间媚意荡漾,缠绕人心,看得那心怀不轨念头的人,登时腹下一紧。倒是那段士章,看允真此际神态极是妩媚撩人,与过往那娟秀端庄的大家闺秀有太多不同,不由心中暗痛,眉宇间怒气渐露。
  允真并不多加理会,仍是静静端坐,看着不停的有人来到台前,于她面前将那花筹投得木箱砰嘭作响,故意引得她注意,却是美目中秋水盈波,看去并未着意呼应。这番举止,却是惹恼了内中一些掏出真金白银捧场的脂粉客,心中暗想,待得这谢允真挂起绣牌,自己定是要天天帮衬这侍郎千金,这样那样,那样这样,让她好生知道大爷的厉害,求饶不已。
  却在此刻,只听一声拍桌巨响,却是那蒋承宗按捺不住,站将起身,口中大声说道:“无怪常人说道,这教坊司内做的不是体面营生,卖的却是上等的风雅,来来来,我这儿有三千两银票,够买多少花筹,统统都与我拿来,老子今日定要帮谢允真开苞破瓜,看谁敢来与我争!”说罢,黝黑脸膛上红光四射,豹眼圆睁,环座四顾,脸上神色昂然自得,睥睨间却是看定那讨人嫌的段士章。听得蒋承宗这粗鄙话语和绝高价钱,座中众人顿时哗然。
  这蒋承宗其人虽是武将,却乃世家出身,也是个身家巨富之人。如今为了当众落段士章的脸,他为这姿容昳丽的谢允真一掷千金,却是无人敢当面得罪,与之架梁。三千两这般高价,也是历年的品花盛宴上从未有过,听得这一数目,众人俱是议论不住,但喧哗渐渐平息后,一时却是静默无声。
  此刻台上诸位佳丽无论是否甘愿,均已是在管事之人指引下,缓缓退下绣台去,只留得允真一人静默不语,端坐台上。只待一时三刻,若再是无人应价,磬声响过之后,这花魁娘子的初夜,就真的归于那镇南将军蒋承宗了。
  只见二楼段士章面色阴沉如水,又生硬似铁,其冷漠寒气,已是透体而出,身边下属,及周边宾客,却是无一敢于言动。
  那教坊司司房邓云宝欢喜得几乎唱起曲儿来,这谢允真一举成名天下知,此后京师第一名妓非她莫属,自然是个肉作的聚宝盆,摇钱树,就连眼下这竞花魁所得银两,也是三千两之巨,实乃喜出望外。原先打算得两千两银子就要见顶了,谁知竟是如此高的价码,真真是意外之喜。
  却在此刻,三楼突然传来一男子的清朗话声,“真乃淡月流香暗销魂,明堂毓秀第一春。佳人清逸出尘,奈何以钱财辱之,诚非鄙人所愿得见。鄙人一向惜花,却实不忍见明月失辉,美玉蒙尘,只能再加一两,聊表绵薄心意,司房大人,在下愿还个三千零一两。”蒋承宗一时面色涨红,向着三楼上怒目看去,无奈隔着一层楼板,无从知晓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与他争斗。四座宾客,也是嗡嗡私语,暗中猜度,不知这楼上是谁,胆敢和这蒋家泼货如此对仗当面。
  “四千两”,蒋承宗不甘示弱,座中议论声更盛。
  “四千零一两”,那男子声音气定神闲,蒋承宗面色大变,座中议论声渐歇,均是向着那三楼方向看去。
  “五千两”,蒋承宗牙关紧咬,狠声叫道,座中登时死寂
  “五千零一两”,这男子立时步步紧逼,丝毫不予容让。蒋承宗冷汗直冒,面色苍白,登时从老黑脸变成了老白脸,实在可喜可贺。
  “六千两~~”,蒋承宗思忖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仍要垂死挣扎一番,但这已经是公中加私房,他一年之中能动用的所有银两。眼看当着众人之面,已是下不了台,他这才咬牙叫出这六千两,委实是为了这一口气而已。原本十余两银子,对这京师中的寻常四口之家来说,一年用度也是尽够了,何况动辄千两?
  此刻,那吕志武已是匆匆回转,附耳段士章,低声回禀,段士章闻言,脸色不由得一变。
  而那边厢,允真玉面之上仍是颜色淡淡,美目凝视绣履上镶着的圆润南珠,巍巍然无视四面八方而来的灼灼目光。虽然这男子的声音陌生已极,但她却是八风不动,仿似万事于她无碍一般。

第十七回 月前道尽相思苦


 见蒋承宗开出六千两天价,楼内上下众人顿时更是骚动,有讥笑,有羡慕,有嫉妒,有暗喜,但大多带着看好戏的心意旁观。众人面面相觑,交换眼色之下,又往那三楼的出挑贵客望去。
  只听得那人朗声一笑,然后见他缓缓来到三楼栏杆处,扫视楼下众人。
  这人身着一袭宝蓝色缠枝暗纹大袖儒生长袍,腰垂同色丝绦,上系温润水泽的环形玉佩一枚。头上却并未带儒生巾冠,而是以一根宝蓝色嵌玉锦带扎束乌黑髻发,愈发衬得他清俊的五官线条分明,眉目深邃。此刻这俊俏公子哥儿虽是笑眼弯弯,看似温文尔雅,但明眼的人却已看出,此人通身透着说不出的威压之意。
  这男子先凝望仍垂着头的允真一眼,嘴角边笑意越浓,然后右手高高斜举一份以洒金碎玉版纸进行精美装帧的书封,高声说道:“如此相争,终非了局。此乃王右军的快雪时晴帖……”座中文人学子登时倒抽一口气,竟是唐时书圣王羲之的大作,号称“天下第二行书”的“快雪时晴帖”?只见那清俊男子笑的眉眼如月:“……的双钩填廓摹本,也为前唐先辈所临摹,同样金贵无比。”众人先前紧起的心稍稍放下,怪他促狭,却也明白此人所言非虚。
  这快雪时晴帖号称“圆劲古雅,意致优闲逸裕,味之深不可测”,是被历代文人视为仅次于“兰亭序”的行书。由于真迹世间难寻,若是此人并未大话,恐怕这以双钩填廓之法临摹的唐代摹本,确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双钩填廓之法是以薄如蝉翼的透明纸张,铺在原作之上细细描摹出其轮廓,然后再依样画葫芦,将其描摹在摹本纸张上,最后尽量以相同笔力在轮廓中细细回填笔墨。这样的复制手法,非书画大家不敢施为,非品味高卓之士难以得其精髓,确是可最极致的保留原本的墨韵神趣。
  接着又听得他说道:“……这难得的珍本已经当代大儒少墟先生和端节先生品鉴题跋,绝非浊流凡品。诸位,以这旷世神作般配这绝世佳人,岂非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也省得以那金银财物亵渎这般女子,不知各位意下以为如何?”说罢又是轻轻一笑,说不出的旷达洒脱。
  众人闻听此言,更是将那五分的心信作八分了,因这少墟先生冯从吾为时人评曰:“出则真御史,直声震天下;退则名大儒,书怀一瓣香。”其性情孤高傲洁,才华横溢,而那端节先生王徽亦是以忠直劲节闻名于世,有“关西二劲”之称。如这二位果真品题过此份书作,则其价值确是不言而喻。
  听得快雪时晴帖五字,允真缓缓抬头看向楼上男子,细细打量之下,只觉他眉眼间有几分熟悉,当下越发仔细观看,越看越是生疑,莫非竟真是十一年前的故人?
  允真怔怔的看着楼上那清俊男子,一时之间,已是想起了那句极不靠谱,自己却始终珍藏于心中的话,小真儿,你放心,既然你如此爱慕与我,说不得将来我是一定要娶你当个老婆的,到时定必要用快雪时晴帖作为聘礼,风风光光娶你过门。虽是七八岁时的童稚言语,自己羞恼追打之余却也是暗暗记在心中,多年之后,就连那人当时的弯弯眉眼也是记忆犹新,此刻与楼上这人比照,却仍有五六分相似。对,是他,定是他!想到此处,允真蓦地激动起来,扶着琵琶的纤指也微微颤抖。
  另一边厢,二楼的段士章端坐于座位之上,丝毫没有动弹,只是面色凝肃,冷冷的看着允真神情,就连那芊芊玉指也看在眼里。
  这时,只见邓云宝满脸红光,春风得意的站起:“这位公子,果真是风流雅致,气魄无双。少墟先生和端节先生二位亲自品题的“快雪时晴帖”,是何等珍品,众所周知。公子能为允真请出这无双书作,也不枉她这京师第一美人的佳誉。本人谨代表教坊司上下,在此一并谢过公子美意。那今夜还要请公子屈尊,为允真挂红成人了。”见得谢允真身价被这千古留名的书帖抬到极致,邓云宝心中已是狂喜,勉强按捺之后,竟是不顾得罪在座其他人物,抢先把话说死了。那位俊俏公子哥儿也不答话,只是俊颜之上笑意春风,深深一揖还礼。
  话说到此处,许多人事似已尘埃落定,许多心意也已成别岁往事。
  蒋承宗一拂袖,满面郁懑,愤愤而去,却只有他自己知晓,此番虽是颜面无存,心中却是多少有些庆幸,幸亏此番没有真的成交,否则回到府中,不定多少风雨。六千两银子一夜,委实是过于惊人了。过得今夜,只要谢允真身价降下来,还怕没时间慢慢收拾她么?哼,好在那段士章也是颜面无存,这绝色佳人生生在眼前被人抢走,还不是大大一顶绿帽送上前来?
  谢允真将那盈盈美目,先往二楼的段士章定定看去,这哀愁的一眼,顿时让段士章一震,只觉那细雨空濛的江南春色,尽在其眼中了。段士章面上颜色如故,但桌底下,已是拳头捏紧,指甲深深陷入肉中。人世间尽是如此,情到深处,往往自伤而不自知。
  片刻之后,谢允真这才站起身来,徐徐看向三楼之人,一时之间,那柔美姿态,娴静淡雅,似乎并非身处热闹酒肆之中,却仿似是在烟波浩渺间,耳闻空山鸟鸣,静观花月无声。
  众人羡慕不已,看着谢允真向这三楼之人轻轻颔首致意,然后将那价值千金的琵琶掷于地上,转身下台而去。
  此时谢允真面上颜色淡淡,但胸中已是心潮澎湃,难能自已,这十一年前的故人委实让她又惊又喜,他能记得自己,他能记得快雪时晴帖的承诺,他能搭救自己于这羞耻时刻,已是让允真深深感激。
  纵使父亲为奸人所害,满门将被灭尽,自己又是浮沉人世,受尽荼毒,但允真时至今日,仍是苦苦撑持,惟因一丝执念,信恶贼终将伏法,大仇必将得报,信正义终将伸张,人间尚有公道,信天意自有纲常,浩然正气定能长存天地间。
  但在此刻,她却莫名惊惧,只因清楚场中恶斗何等凶险,幕后机关如何阴毒,她不想他为了她卷入这场纷争离乱。据传已是失踪多年的他,在这要命的关头,怎会突然重现眼前?
  

第十八章 身如飞燕清风举


 却说允真下得绣台之后,径直前往状元楼的后堂略作休整,之后就要依邓云宝之命,先行返回教坊司,于司内恭候那位阔绰豪爽的旧人“垂幸”了。
  此时允真独坐花厅之内,相对的只有红烛如泪,一室寂静。她听得状元楼的大堂内仍是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想也知道,这今晚竞得花魁的摘花郎君正在领受四方道贺。。。。。。。哼,那快雪时晴帖也在匆忙鉴定中罢?想到此处,允真冷冷一笑,玉面之上尽是寒意,但念头一转,又想起那位摘花郎君的样子,当下不由轻叹口气,这冤家卷进来作甚?若是卷云还在就好了,至少还有个心腹前去示警,让他尽速离去,趁早脱身,如今却怎生让他知机才好?如真允真慢慢捏紧手中的五色鸳鸯锦帕,目中神色不定。
  这清俊后生姓刘名明重,表字清河,乃是嘉靖朝时大都督将军刘显之孙,也是本朝名将,都督同知刘綎之子。刘明重是刘綎的二夫人戚氏所生的庶长子,幼时天资纵横,跳脱飞扬,向来深得刘綎和府中上下宠爱。只是刘明重九岁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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