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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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君臣-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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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清哽咽:“沐清记住了!”
“还有,如今秦、楚已灭,大渝边境只有燕国为强邻。燕国自玉罗刹一统之后,国立鼎盛,政通人和,军力其实并不差。但难得燕国主帅玉罗刹并不好战。我们与秦军决战之际,玉罗刹也未曾犯我西境、让渝国腹背受敌。所以,此去西境,守土为责,切勿轻易挑起战火。”
“沐清明白,可是……可是……陛下肯放过燕国么?若灭了燕国,就能一统中原大地、成就万世功业。如今渝国军力鼎盛,若是陛下下令攻燕,末将该何以自处?”
……
萧倬言狠狠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是军人。当以服从为天职!是我僭越了,我不该插手军中事务,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七爷……”
“你走吧。此去西境,别堕了炽焰威名。”
沐清双膝跪于大堂正中,恭恭敬敬给萧倬言磕了三个头。
他自萧倬言12岁开始跟着他,如今整整十六年,终有一别。
与此同时,接手秦国的诸般事宜也在右相方仲谋的主理下按部就班。
那日,秦军降将封诺突然提出要面见陛下,有要事密奏。
没人知道封诺跟皇帝到底说了什么,众人只知皇帝大怒,当场拿下封诺、押入刑部大牢。
右相刻意去打听,也只有一句话隐约从内宫中传出,皇帝似乎说了句,“如此拙劣的伎俩也拿来显眼”,具体什么事也是一头雾水。
可这一押就押了三个多月,皇帝再无旨意,不说杀、不说放、也不说审,像是彻底忘了这个人似的。
玉枢宫中。满园落梅。
梅妃琳琅一袭火红长衫,不施脂粉、不插金钗,云鬓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
她一言不发,慢慢给皇帝斟酒。她太懂得在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开口。
萧倬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几乎就未曾停过。
琳琅一杯一杯的陪着,也并不劝他。
皇后整日以泪洗面、状若疯癫,赵翎又常年冷若冰霜、不爱搭理他。萧倬云的丧子之痛也只有琳琅能开解一二。
他看得明白,琳琅虽用了些手段引他注意,但入宫多年,她却一直温良无争,从不搬弄是非、争宠夺利,真有几分第二个赵翎的意思。
但她和赵翎唯一的不同是,她对皇帝足够好,事事以萧倬云为先。
更难得的是,对皇后、贵妃,琳琅也一直敬重有加。就像此次太子新丧,琳琅整日整夜陪着皇后,衣不解带、悉心照看。一个人是不是真心,逃不过那些在深宫中浸淫多年的老嬷嬷们毒辣的眼睛,琳琅对皇后的关心甚至打动了皇后的贴身嬷嬷。
萧倬云道:“今日皇后可有好些?”
“娘娘近日总算能安睡片刻了,陛下若是有空,还是多去陪陪娘娘才是。”
萧倬云仰头饮尽杯中酒,苦笑道:“我又何尝不想去陪她。可是你知道吗?我竟然怕见她,我怕她提到子桓。她曾哀求我不要让子桓去军中,她甚至愿意让子桓放弃太子之位。可我到底没听她的,我总觉着是我害了子桓,我没脸见她。”
“陛下,太子之死是个意外。不是您和娘娘的错。您别再自责了。”
“罢了,罢了。子桓这辈子一直都想做名军人,保家卫国、战死疆场也算遂了他的心愿。我脚废了,你不是会枪法么,你替我舞一段以慰他在天之灵。”
琳琅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即刻起身舞枪,沉默片刻,倏然叹道:“陛下,您该去看看翎姐姐了。”
“为何突然提她?”
“陛下,您已经一年多没有踏足淑宁宫了。您这样,宫人们会暗地里欺负贵妃娘娘。”
萧倬云苦笑:“她又何尝在乎,她就像一个没有心的冰人,怎么捂都捂不暖。”
“可陛下还惦记着她,不是吗?陛下为我种下满园梅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我舞枪。人都说我宠冠后宫,可我心中明白,陛下不过在我身上找翎姐姐的影子而已……陛下……我叫琳琅,可午夜梦回之际,陛下多少次错叫成小翎。您说翎姐姐的心捂不暖,但您可曾试图去了解她,看清她的真心,她到底在想什么,她为何这般冷心冷情?”
“我不是没问过。小翎说,她在嫁给我之前曾爱过别人,那人死在月氏战场之上再没回来。也因为这个,她甚至一度迁怒于靖王。为了她,我甚至委屈言儿,纵容她胡闹。可整整七年了,花开花谢、草灭草长,她就那么忘不了么,朕竟然怎么也比不上一个死人……”
“陛下,只要有真心在,翎姐姐总有被打动的一天。既然您还爱她,您现在就去看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铁杵成针、水滴石穿,我相信翎姐姐总会走出来,陛下一定还能见到当年梅林中飒飒英姿的女子。”
萧倬云凝神看她,“琳儿,你就真的不吃醋、不嫉妒?”
琳琅凄然一笑:“不,我吃醋、嫉妒,可我想要陛下开心。走吧。”
琳琅拖着萧倬云一路往淑宁宫而去。
淑宁宫中,青砖斑驳,灰尘满积。
奴才们懒散失期。
对于一个皇帝一年多都不曾踏足的地方,奴才们也不见得有多经心。
萧倬云一路直入,阻止了通报之人,他想看看,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小翎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远远地,他看见那个淡淡的白色身影,一身素衣,白色锦带挽髻,长发垂过腰际。琳琅不爱脂粉穿戴,笑容总是淡淡的。可只有看了赵翎才能明白,什么才叫真正的淡妆素裹、仙姿卓灵。
那窈窕女子周身冷冷清清,只凝视着墙上一幅素墨丹青发呆,目光凄然。
萧倬云凝视望去,那是一幅他从未见过的画。画风潇洒肆意,人物却是栩栩如生。画上女子轻吟浅笑,仿若三月春光沁人心脾。
画中人分明是赵翎,当年在梅林中初见的赵翎。他记得,当年,她就是那样笑的。
“怎么了?一个人望着画儿发呆!”萧倬云轻声道。
声音清浅,赵翎却像受到很大的惊吓,突然回头:“陛下!”
那种受惊的表情把萧倬云也惊到了。
二人同时回头看那幅画。
赵翎瞬间脸色大变。
萧倬云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上,瞬间淹没他所有的感官。
那画上留有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虽然没有落款,可那手铁画银钩,他又怎能不认识!
如此好字,连当世书法大家文崇和老先生都推崇不已,还有谁写得出来!
如此好字,萧倬雨曾刻意模仿三年而未得,当世又有谁能模仿得了!
如此好字,本是他亲手教出来的!
好你个萧倬言,好你个赵翎,你们联起手来把朕当傻子耍。
什么不合,什么有怨,什么迁怒……不过是你们联手做戏而已。亏得朕为化解你二人的恩怨费尽心机,你二人却背着朕暗通款曲,连“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话都说出来了。
萧倬言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朕!
萧倬云大怒。
赵翎脸色雪白,急忙拉住他的衣袖:“陛下,不是您想的那样!”
萧倬云拂袖而去。
甘泉殿中,皇帝掀翻御案之上所有奏章,怒道:“传靖王入宫!”
李公公从未见皇帝发过这么大的火,赶紧领旨。
萧倬云满脸阴云,却瞬间冷静下来:“等等!先去把封诺提来。”
要查,就一次性把所有事情查个清楚!
李公公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封诺是暂押刑部的秦国降将。
封诺被提到皇帝陛下面前时,衣衫尽裂,镣铐加身,伤痕累累。
萧倬云阴沉着脸:“怎么回事?没朕的旨意,谁敢对你用刑?”
封诺跪于御前,仰头大笑:“陛下,自我首告靖王之日起,就没想着活着出去,区区刑囚又能耐我何?”
“你的意思是靖王派人做的,他又怎知你跟我说过什么?”
“内宫之中耳目众多,如今靖王权倾天下,陛下就从未想过,您身边是否有靖王的奸细!”
萧倬云冷静道:“封诺,老实说,靖王是我一手养大的,我并不信你的话!但我今日给你一个说话的机会,你若拿不出实证,我就治你个攀诬靖王之罪,明正典刑。”
封诺冷笑:“陛下今日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吗?真是可笑!靖王只手遮天,瞒了陛下那么多事,您却一件都不信!甚至不肯去查证一下。事情要从灭楚之战说起,当日灭楚之后,靖王与林帅惺惺相惜,曾相约于一无人之处歃血为盟结为兄弟……”
“与秦军主帅结义?他难道不明白秦渝总有一战么,怎会做如此蠢事!”
“当夜,两军主帅都曾消失一夜,陛下若不信,当可去军中查证……三年前,秦渝首战,为何打了整整两年之久,双方却并无多大的伤亡,陛下不觉得奇怪吗?直至最后渝国战胜,靖王殿下生擒主帅林云,但却当着三军的面放了他……”
萧倬云断然否决:“不可能!若是萧倬言敢私纵敌首,炽焰军不可能无人回报。”
“可陛下听到回报了吗?”
“就算炽焰主将集体瞒报,可炽焰军中到底有朕的人,他不可能完全不回禀。”
封诺大笑:“那陛下为何时至今日才听说此事?难道陛下以为我在编故事!当日,秦渝两国上万将士亲眼目睹,陛下只要稍加查问就能获知真相!可笑炽焰军上下数十万人,竟然集体失声,迫于靖王积威无一人回禀!就连陛下安插的密谈,恐怕也叛变了吧……”
萧倬云脸沉的能滴出水来:“不用讽刺朕!说下去……”
“靖王与林帅一直都有书信往来。秦渝第一次交手,打得那般从容;可第二次交手,为何会百般惨烈、死伤无数?那不过是靖王殿下要营造出惨烈的战事,要借林帅之手杀了太子而已!”
萧倬云豁然起身:“言儿绝不会这么做!”
封诺嗤笑:“不会?我想太子殿下上战场之际,陛下一定嘱托过靖王,让他把太子带在身边吧!您大可去问问靖王,太子可有一直跟着他?据我查证,靖王带在身边的一直都是十三王爷萧倬然。什么理由让他抛弃太子?又是什么理由让他将太子丢给韩将军?太子死的时候,靖王又在哪里?”
“当时,他与林帅在函谷关,却将太子殿下一手推入死地!林帅曾下令三军,不惜一切代价绞杀一名十七八岁的主将……”
萧倬云还是第一次听说爱子死亡的详细过程,浑身冰冷:“林云放着三军主帅的萧倬言不管,反而去追杀一名孩子,他疯了吗?”
封诺惨笑:“林帅当然没疯!他那么做,不过是因为萧倬言承诺他,只要秦军杀了太子,他即刻借太子薨逝一事回京解释,就此撤兵、永不再犯!”
封诺呲目欲裂:“可萧倬言竟然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太子一死,他一方面向大渝瞒报太子死讯,另一方面挥军王城、杀林帅灭口!”
“瞒报死讯……”萧倬云从未细想,太子死了那么多日,为何萧倬言直到灭秦之后才报与金陵?
封诺接着道:“真是可笑!如此一来,他萧倬言竟是大渝功臣,坐享皇帝亲迎封赏,太子之死却成了意外!最不值的是林帅,白白被他利用,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秦国国君明明已献城投降,林帅已是降将,萧倬言为何还要亲手杀了他?死人是最可靠的,他不过为了让他永远闭嘴而已!”
“陛下!封诺今日所言句句属实。每一个细节您都可以去查证!若不是林帅死得太冤,我也不至于非要揭开此事!”
……
萧倬云怒极攻心,却在急怒之中一遍一遍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几乎拼尽全身力气,压抑住怒火。
必须冷静下来!封诺所言不难查证,可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一面之词,他没有证据!
萧倬云忽然冷冷道:“你说靖王与林云一直都有书信往来,那么信呢?靖王的字,普天之下没人能伪造的了!”他盯着封诺,试图看到他一瞬间心虚动摇的表情。可惜,他到底失望了!
封诺潸然落泪:“林帅一直信守承诺,每次看完信就烧毁。本来,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证据能证实此事!可惜,萧倬言千算万算,却未曾算到他把那份儿兄弟情深演得太过了!有那么几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林帅舍不得烧了,到底保留了下来!也算老天有眼!”
萧倬云命人取来封诺藏匿多时的书信。
那手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映入眼帘。
一共三幅字:
伯歌季舞,埙篪相和!
心照神交,刎颈莫逆!
休戚与共,誓死同生!
萧倬云狂笑:“好!好!好!好你个萧倬言!你竟与杀我儿子的人休戚与共、誓死同生!”一口鲜血激涌而出,系数喷在御案之上!
整整十六年,无论别人怎么说,我从未真正怀疑过你!你骗得我好苦!
那日,残阳殷红如血。封诺被押出甘泉殿,他仰头看天,心中凄然。
林帅,您在天之灵可曾看到!
靖王也算当世英雄,他可以杀您,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辱您!
他不该让您当着三军将士的面爬上金殿,更不该让秦国国君亲手将您推入死局!
我要让他也尝尝,被自己的主君怀疑、背叛、抛弃的感觉!
林帅,我跟了您一辈子,您当日未能完成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完吧!
哪怕国已破,家已亡!
主帅之仇,不能不报!
作者有话要说:封诺的话,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偏偏每一个可以查证的细节都是真的。此计的毒辣在于,除了太子一事是假的,结拜、留书、消失一夜、私纵敌首、杀林云……全部都是真实发生的。
只是封诺更改了时间顺序,把结拜的时间放在灭楚之战之后,明明他们那天晚上是割袍断义去的。
还有萧倬言的手书,这回,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如果皇帝一直坚信他,也能仔细查探分证清楚。
可惜之前已有赵翎之事,让皇帝认为这个弟弟不是什么事情都坦诚相告,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多年的信任。
此次,由不得皇帝不中招啊。


☆、如何信任

近日,皇帝频频接见炽焰军中低阶士兵,说是了解些士兵疾苦。可每个回来的人都有不安的感觉,皇帝为何会突然询问那些不着边际的旧事?
韩烈隐隐有些不安,却又不方便去一一询问刺探。
那日,甘泉殿中,面对跪于殿中的青袍男子,萧倬云勃然大怒:“你跟了我这么些年,竟然比不上你跟萧倬言几年的情义!别人瞒着我也就罢了,你是谁?你是朕的心腹,是大渝皇族影卫之首!这么多年来,你从未辜负我的信任、从未背叛过朕。朕把你放在炽焰,就是把自己的眼睛耳朵放在了炽焰,把我的性命交付你手。有你在,我从未怀疑过炽焰军一分一毫。可结果了?我的眼睛是瞎的、耳朵竟聋的!这一桩桩、一件件,我竟然全不知情,还需要一个敌国降将来告诉我!你们一个一个联起手来欺我、骗我……好个靖王殿下,果然好手段!”
青袍男子以首触地:“陛下,错在微臣,那些事臣不该瞒而不报,臣甘领责罚!但臣敢以性命担保,靖王殿下绝无叛主之心……”
“你住嘴!你忘了规矩?你的任务就是回禀,事无巨细的回禀,所有的事情都该由朕来判断!今日朕本该杀你……”
“微臣愿以死谢罪!”青袍男子即刻请死。
萧倬云冷冷道:“如今,你恐怕想死都不行了。今日留你人头,此后炽焰军一举一动你都必需回禀于朕。恕朕再不信任你。明白跟你说了,除了你,朕还会安插别人。你该明白规矩,若下次你们回禀的内容有出入……灭全员、诛九族!皇族密探不能为朕所用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青袍男子浑身冰凉,灭全员、诛九族,那意味着,整个影卫组织上万人将被集体诛杀。
仅仅因为他这个首领坏了规矩、瞒报了皇帝,皇帝不再信任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影卫。
从封诺首告之日后,皇帝时隔半月之久,才宣召靖王殿下入宫。
那日恰逢冬至。
金陵城中银装素裹、漫天飞雪。
燕十三看着萧倬言束玉带、正衣冠,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皇帝为何频频召见炽焰士兵,他到底在查什么?
燕十三叮嘱道:“你此去未央宫小心应答。”
萧倬言疑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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