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满荆风呼啦一声翻下围墙,单手握拳直揍向灰衫人腹部。对方见此人似是身形矮小瘦弱无力,料想也不是用武高手,便松下防备,只横出手臂挡住自己腰腹。
却没想到接招之际接连一声低吼,灰衫人径自捂住手臂,连退三步!
“你!居然使诈!”
“呀……你的针这么厉害……”满荆风一脸惊讶地往后一跳。“我哪里使诈了,只不过刚才接下了你的三根细针,现在把它们原封不动还给你呀。”
“你……!我的手!!”灰衫人一瞬间表情痛苦万分,捂住的臂腕处漫出一条细丝般的血条,仔细一看竟然是在皮下!而那血丝一下子便如同树状向四方伸展在皮下游走,不一会就几乎要覆盖整条手臂,大有破皮而出的异相。
“皮下是毒虫!你的针中居然藏蛊!”满荆风未曾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形,竟也是一时间惊讶了一下。“中原怎么可能会有人用蛊……!”
而与此同时,只见那灰衫人面部几乎要疼得扭曲,皮下毒虫蔓延来势汹汹,正当满荆风逐渐意识到此人若不采取措施,必定会被毒虫攻击全身血脉而死之时,灰衫人突然拔刀自断手臂!
断臂处一股黑血瞬间喷出,飞溅得到处都是。
“此蛊是……!”满荆风大惊。
眼见灰衫人危在旦夕,满荆风想也没多想便冲上前掐住此人命脉,继而从贴身怀包中取出不知道什么东西往他断臂处按上去,口中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话还是念咒。
“你弄老子什么东西!”灰衫人挣扎躲闪。
“识相的就别动。”满荆风命令道。“你虽断臂却仍有部分虫体留在断口,我且让虫子把它们吸出来。不然你仍旧活不成!”
“你!你是何人?!居然也会操纵虫蛊!”灰衫人大惊。
“你还问我……我问你,当日回京城路上埋伏在雪地里伏击容征的是不是你们?!”
灰衫人听完此话表情煞白,只是这一下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声音便已经惊动了容府厅中众人。待律临携一群护卫齐刷刷赶过来包围之际,震惊之余见到的便是如此情景——
满荆风钳制住一名陌生的断臂灰衣人,四周触目惊心黑血四溅,而几条嗜血的虫子在灰衫人断臂处还在不断啃食。
灰衫人卯足了最后一点力气把断臂处的几条虫子甩到地上,吸满黑血的虫子扭曲挣扎,好不让人作恶。
而此情此景着实吓坏了周围一群人。
“是谁敢在此放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方才在府内谈话的容、仁二人已闻讯而来。众兵让出一条路来,皆在惊诧中等待发落。
仁世尧和容征两人赶到之时,四目两两相对,皆是震惊无比。尤其是仁世尧与灰衫人,当两人对上目光之时,满荆风明显感觉到了那人身上一颤。
“你们俩果然认识……”满荆风捏紧了手中掐着灰衫人的力道。
“来人,抓住他!”
仁世尧即便是看到了断臂的灰衫人,表情也丝毫没有动容,反而先发制人欲出兵擎住当事另一人。
“慢着。”容征拦住仁世尧,只身上前一步,目光直落满荆风身上。此时虽心头闪过一丝惊异,却也故作镇定。“此人是我府上的,眼下这个情景,我想先听他来说。”
满荆风倒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身边的灰衫人抢了先机。
“在下在门外等候仁将军吩咐,是这小子暗地里攻击我!他……他居然用虫蛊害人!”
“放屁!你血口喷人!”
灰衫人此话一出,满荆风再想要反驳已是败了下风。任凭他再陈述方才经过,眼前情形也很难让人判断到底信谁抓谁。
反倒是仁世尧,面对此情此景反而是平静地有点过了头,让人觉得好像这里最扯不到关系的人就是他了。
“谁不知道虫蛊这等污秽之物出自苗寨。怪不得容兄如此替苗人求情……原来自己府上就藏着这么个用蛊高手。伤了我手底下人的一条胳膊,这让我以后怎么安排他……”
容征不动声色,倒也是完全看不出在想什么。时间每一秒都如同过了数时之久,等了半晌,容征终于将目光完全定格在满荆风脸上,一字一顿地问了句听上去像废话的话来:“满荆风,这蛊是不是你放的?”
“是。”他眼看逃不过,干脆答得痛快。
容征暗自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证物证俱在,他自己承认,还有什么话可说。”仁世尧道。“堂堂将军府藏着此等污秽,容将军该作何解释?”
“此人确为苗人,乃我回京途中偶然所救。只是我敢担保,他绝非怀有有意害人之心。”容征不急不缓。“事出我容府,其中因果待我查明,定会给出交代。”
“此时不抓还待何时?”仁世尧反问道。“如此堂而皇之地包庇,让人怎么信服我大汉将军!”
“地上吸血的虫子是我放的不错,那是为了救他的命。但断臂之中携毒的虫子是他自己的。”满荆风话锋直逼仁世尧。“此人是你姓仁的手下,他手中有蛊,你一定知道!”
“大胆!我等一介汉军怎会有这种妖术……污蔑朝廷要臣就是污蔑圣上。我看你是不想活了!”仁世尧话间咄咄逼人之势已迫在眉睫。
“那好,不管今日你如何处理此事,待我先问你几个问题。”满荆风定了定神,独自走上前一步。
一旁律临突然下意识向前拦了一把:“你要做什么……”
律临虽同样不知道期间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既然满荆风如今暂算是他容府出来的人,那么此时他的私心总是向着自己这一方的。这出手一拦七成是怕出事,另三成也是着实担心……只不过满荆风瞥过脸,朝他扯了一个极不经意的笑,好像在安抚他。这下连律临都觉得无话可说了。
此时周围寂静,只听他一人缓缓开口:“有一种子母蛊,母体和子体由同一条虫炼成,炼成之日将其斩断,将子体喂入人口中,而母体由施蛊者操纵。通常子母蛊需要在相近距离内同时操控,一旦子体远离母体,子体会和宿主一同死亡。而这个距离,约摸百步。”
满荆风说这段话时眼睛一刻没有离开仁世尧半尺,眼见仁世尧脸上一开始佯装不动声色,听到后来突然青筋跳了一次,脸色居然不经意间有些泛青。满荆风继续说道:“我刚才说的蛊名叫百步穿肠蛊,多半用于防止掌控机密的近身之人出逃,也有杀手组织用它来善后——一旦有人在行动中被擒,离开母蛊百步之外必定肝肠寸断,以防被仇家拷打逼问消息……然而说来也巧,此蛊所用之虫和今日针中所藏的原是同一种虫。姓仁的……我说的不错吧?”
仁世尧惊骇无比,双目怒瞪:“我怎么会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妖术!”
容征虽然听不懂方才所说蛊法究竟是何物,但从满荆风莫名其妙对仁世尧说出“我说的不错吧?”这么明显的反问之后,立马觉察出不妙,却不敢多想。
“呵!”满荆风轻蔑一笑,伸手指向仁世尧。“当日容征在雪地回京途中为何突然被伏击之事……”
“一派胡言!来人抓起来撕了这畜生的嘴……”仁世尧面色泛红,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心虚。
“你抓我可以,我定会把你也供出来。我会用蛊,当然也会制蛊……想必姓仁的你府上肯定能搜出不少好东西。”满荆风仰首,丝毫不怕。
仁世尧一时语塞,而身边其他人也都把目光汇聚到他的身上。
“仁将军……此话,当真?”容征蹙眉逼问。
“呵……”仁世尧一下露出原先不曾见过的凶悍表情,环视了一圈四周,众人皆是不敢言语。“你,容征,算你狠……”
“果然是你……”容征眉头皱成了一团黑气。
仁世尧看了他一眼,目光七分怒火三分哀怨,但他终究没有当场拿下人,容征也并未马上对雪地伏击一事作出任何表态。当下情况两方都脱不了与蛊相关的干系,一旦一起闹到朝上必定得不偿失双方失利。仁世尧哼了一声,继而转头指向满荆风。“还有你……都给我等着……今日之事涉及你我二人名誉,我暂且不提。但我迟早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满荆风却不答话,一脸辩论结束般的傲气立于人群中间,好生夺目。
“走!”仁世尧朝自己身后喊了一句,便带着来时的人马撤离现场。灰衫人捂着断臂跟上去,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容府,再没了言语。
容征看着仁世尧讪讪离去的背影,以及满地的狼藉,却是油然而生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召见
——第十四章
仁世尧当晚悄悄处理掉了一个得力手下,据说那个手下被处死时是独臂,而且连夜烧成灰吹得连渣都没剩下。
不知道他为什么被处死的人闭口不敢问,知道的人忌讳不谈。这事儿就像迷,闹得人心惶惶。
几日风平浪静的日子过去,容征派人暗下查了多次关于当日雪地伏击之事,皆无线索。只不过律临提过好几次是否将满荆风送出府去。容征想了想,不置可否。
几日之后,律临径直走向书房破门而入,当机立断说出:“留下他终究是个祸害”的时候,容征手中正在忙碌的笔咯噔一声掉落,墨洒了一摊。
“时辰差不多了,把他送出城避避吧……”
律临反倒震住了。“容少……你说什么时辰?”
容征抬眼,目光仿佛穿透面前之人看向更远的地方,冷得向冰。“皇上今日早朝已经示意,要在我和仁世尧中间提拔大将军一职。”
律临大惊:“皇上要提拔大将军一事听闻多时,为何这次决定如此匆忙……”
“国泰民安,边界太平。皇上不急,我不急,还能有谁?”容征攥紧了手心。
“难道仁世尧从中作梗……”律临蹙眉。
容征继续道:“朝中派别暗中汹涌,依现在的情形,无论我与他谁得到大将军一职,朝中权势都将进行大洗牌……一山不容二虎,到时候……”
“败者,等同于死……”律临道。
容征收回目光,低头拾起笔杆。“眼下,没有第二个选择。”
律临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朝中各方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妥了,先前留着荆风是因为……当日情形,仁世尧髦下一定还有其他人参与治蛊,而我们只有荆风一人了解此术。一来把他锁在府内怕走漏风声,二来只有他一人可熟知仁世尧的把柄,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如果仁世尧再有其他动作,我们也好有懂的人防着……”
原是其中这层典故,律临大悟。“属下明白。”
“皇令已出,想必接下来又是一场腥风血雨,难保仁世尧那个急性子会使出什么狠手段,现在再把荆风留于内城恐就怕再生事端……”容征吩咐道。
“属下明白。”律临点点头。“属下这就安排寻一处城外僻静处先安顿好他,也好继续让他协查仁世尧那里参与治蛊之人的线索。”
容征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挑了挑眉角看着他。“协助调查?你倒也不用把他想得多有用。其实我想过了,他那日也并非真心要揭穿仁世尧顺便帮我们破了雪地伏击一事。你想,那天门外墙角作祟之人离府里最近的守卫只有三十米左右。连府里的守卫都没能及时发现,怎么反倒被他发现了?再说他不是应该在偏殿里吗?”
“是啊。”律临一惊一乍想起来。“那天之前我和他同时在偏殿,是他先听到有人进府的声音,后来有人来报,我才跟着出来的。”
“还有上上次,仁世尧第一次来府上的时候,他也在屋子后面偷听。”容征提示了一下。
“他是出来偷听时正巧撞上的!”律临张大了嘴巴想明白了。“我就想他一心嚷着要报仇报仇,怎么又会好心顺藤摸瓜查出这么个事儿。原来是不小心撞上了闹大了,还不如扯开了讲!”
容征点点头。“所以你让他查,他未必会认真查出个什么东西。”
律临又歪着头想了半天,叹了口气表示算了。
律临前脚刚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后脚门外传来通报,宫里派人来了。
容征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却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待他起身定了定神推开房门,看到来人是宫里御前的公公刘柄盛。
刘公公本是御前自己人,两人见面互相作了个揖,刘柄盛便开门见山。
“今早六皇子又逃课带着几个小斯去打猎了,结果被山里毒舌咬着,现在昏迷不醒,皇上急着呢……”刘柄盛说得悄悄地,样子像是怕人听见。
“竟有此事,那太医院的人看了没有?”容征道。
“看是看了,只不过那六皇子贪玩儿爬树,被蛇给咬着位置不好,皇上不让大伙儿给说出去……”刘柄盛以手掩嘴,凑过来道。“给咬那命根子旁喽……”
容征咋舌,皇室血脉本是伤不得一根毫毛的,这种影响龙脉的事儿也难怪皇上不让说。只是刘公公特地来容府通报此事,又是为何?
刘柄盛转目一笑:“宫里也是着急,这就听说容将军您府上近日有个治毒的能手,皇上一听,这不急着让我过来有请了吗……”
刘柄盛一脸笑眯眯,竟没有注意到一旁容征震惊到僵硬的面孔,自顾自继续说道:“我想着这事儿好啊,皇上器重容将军,要是这事儿给办好了,那提拔大将军的事儿指不定就定下了!我这不就乐着叫人备轿过来了……”
话慢悠悠才讲完,本打算在容征面前讨个喜,却没想到抬头看到容征一脸煞白。
“呀,你……你这是怎么啦?”刘柄盛惊讶道。
“是……仁世尧,举荐我府上之事?”容征齿间逼出几个字。
“是啊。我还想你俩本就不和,这种立功的事儿他怎么会替你考虑了……”刘柄盛隐隐发觉这事儿不对,转念一想,不禁心头一震。“该不会是假的吧?”
话才说了一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急急匆匆。片刻后律临和满荆风二人提着包袱从廊后走出来,正好撞上刘柄盛和容征在谈话。
律临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只不过看容征脸色不对,也不敢继续走了。这下四个人就这么站着对上了眼。
容征收回目光,低头缓缓道:“刘公公……若你此行空手回宫,容府……该当何罪?”
“这……!仁世尧举荐的时候几个大臣都一起作证,皇上高兴得不得了。这若是欺君,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呀……”刘柄盛面色着急,却也着实不知道容征到底有什么难处。
该死……
容征咬牙咬地厉害,嘴里都泛起了血腥味。
不过片刻,他突然转头望向满荆风:“这位便是众人口中所说的大夫。皇上有请满大夫前去宫中会诊,不知……你愿不愿意……”
律临大感不妙,却见满荆风歪着头努力掩饰着一脸的诧异,但片刻后便恢复了神色。大抵是猜到了什么,只不过转了两圈眼珠子,他便看似轻易地朝容征点了点头。
“去~”
虽惊讶他为何答应地如此之快,但至少容征心里悬着的石头好像落了地,只是随即又好像提起了更大的石头。
刘柄盛看到要接的人在,也就假装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笑了笑:“既然大夫在,那就请随我去一趟吧。”
满荆风摸了摸本打算一并带走的包袱,什么也没说便跟了上去,事到如今,宫内这一遭他非去不可。容征不知他心里做什么打算,虽是忐忑不安,此时却也什么都不能说。
擦肩而过之时,满荆风听到容征低声说了句话:
“只医,莫用其它。”
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