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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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日暖-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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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吴夫人还真个没甚好送的,她是富家太太,身边甚都不缺,却不能不送,这礼上就费尽了心思,还是兰娘出的主意:“不若做些干湿点心带了去,做的家常风味,吴夫人不是泺水人,吃个意思便罢,哪能比得过她府上的厨子呢。”
舀了当年的新糯米粉出来,筛得细细的,把自家种的薄荷摘下来洗干净,现炒的蜜豆沙,去了豆壳只留豆泥,拿麦芽糖拌了,潘氏拿了猪油想要倒,叫玉娘拦了。
她少有违了潘氏意思的时候,声如蚊呐,却还是绞了手指头:“我原听说大户人家的太太不吃猪油的,这个虽香,若她不用,岂不白费了一片心。”
潘氏原没想着,听了她的话也不计较,两个正思想着怎生办好,蓉姐儿绕着蜜豆沙围圈圈,她病了这些时候为着清肠清胃,这些甜的再不曾沾过牙,馋得直流口水,听见阿婆跟玉娘两个发愁,急得跳起来去勾潘氏的手:“都做,都做吧,阿婆。”
她两样都想吃,潘氏“哧”的一声笑将出来,两个对视一番,这是个道理,左不过两样都做,不过费些功夫,正要谢她的,各色都做出一些来,也显得她们精心。
一样的蜜豆馅儿,做了四种不同色的糕点,红的是玫瑰,绿的是薄荷,点点金黄是桂花,还有黑枣儿肉的,如此便算是四样点心,皮子绿莹莹红润润,里头裹了蜜豆沙,闻着看着吃着都好,装了满满四层一个大食盒。
又分成拌猪油的跟不拌猪油的,为着这四样点心,潘氏跟玉娘两个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起来筛粉炒豆,蓉姐儿跟着趿了鞋子到处跑,她病了一年最热的时候,如今已经到了末伏天,早晨起来都有一阵薄雾了。
还是借了陈阿婆家的船,潘氏抱了食盒领了蓉姐儿,后头跟着玉娘捧着一匹绸,坐了船往南山上去,正是午后吴夫人将将午睡起来。
把儿媳妇徐少爷都叫到跟前喝茶用点心,丫环掀了湘妃帘进来回报:“太太,那家子瞧病的,带了礼上门来谢呢,是引进来?还是打发回去?”
吴夫人中午睡得香,此时又无别事,正拿了茶盅儿喝茶,点一点头道:“难为着她们还上门来,又是水路又是山路的,便把她们引进来罢。”
吴夫人原以为不是两个乡下人,等潘氏领了蓉姐儿进来一瞧,收拾的齐齐整整,干干净净,三个人身上都穿了绸,泺水出丝,总有一套出客衣是绸缎,也不放在心上,待打量了蓉姐儿,才晓得这家是真有富余。
白净净的小人儿,穿了粉白的绸衣绸裙,头发梳成花苞,还没到带耳环的年纪,脖子里挂了一块精心打的金锁儿,拿细珠儿串了,上头还雕得荷花。
吴夫人一见倒笑起来,不等潘氏开口就道:“这就是出痘的娃儿了?生的这样好,走过来我瞧瞧。”蓉姐儿傻大胆,一路进来都在看稀奇,一点也不似潘氏玉娘这般拘谨,听见她说就走过去,还歪头看着吴夫人头上的戴的冠子,笑眯眯的:“你真好看。”
一句话把吴夫人说的更乐,她三十上的人了,听见蓉姐儿说,晓得是赞她的穿戴,却也止不住心里的喜意,笑得眼角漾出细纹,回头对儿媳妇说:“瞧,这娃儿生得这样好。”
蓉姐儿皮子细白,再加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自然就显得玉雪可爱,潘氏赶紧把话头接过来:“谢太太慈悲心肠,蓉姐儿,过来给太太磕头。”
这个头倒是该磕的,蓉姐儿知道磕头的意思,麻利的跪下去要磕,吴夫人身边的丫头见着吴夫人喜欢她,赶紧拿了个拜褥塞过去,蓉姐儿磕了个头站起来,还冲吴夫人弯了眼睛笑。
吴夫人欢喜起来:“去,拿些细果点心给她吃。”
潘氏把自家带来的礼也捧上来:“不过是自家做的点心,不好跟府上的比,却是干净的,也不知道太太吃不吃猪油,做了两种,这一份儿是谢郑大夫妙手回春,救了我这外孙女儿。”
吴夫人倒喜她有心,丫环各色的都拿一个盛在点心碟里,她捡了个薄荷的,一口咬下去凉丝丝的,拌了豆沙竟也不腻,转了头对徐少爷说:“倒正好带一份回去,把那没拌猪油的挑出来,给表少爷带去。”
徐少爷就坐在下首,看见蓉姐儿进来直奔着吴夫人去,此刻眼睛又放在炸巧果上头,以手作拳放到嘴边咳嗽了一声。
蓉姐儿听见这一声才转头:“咦!”颠颠的跳着走过去,两只手撑在徐少爷的膝盖上:“你呀。”一边的丫环正要呵斥,不意徐少爷竟点了头,张手把她抱起来。
潘氏跟玉娘两个对看一眼,倒不知该如何应对,论起来不该抱的,可徐少爷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蓉姐儿多大点子,抱了便抱了。
吴夫人却不这般,徐少爷因着生在徐家,性子很有些冷僻,连自家父亲都不亲近的,从不跟丫头调笑,自奶嬷嬷走了,屋子里就全是男人,别说是女娃儿了,就是丫头也不正看一眼,此时见他抱了蓉姐儿,还拿糖逗她,心里倒讶异一回。
转而又笑了,到底是孩子,她是拿自家儿子去比礼哥儿,倒没想着还差五六岁的年纪,不爱叫大丫头侍候,许喜欢跟年纪相仿或再小些的玩耍,自亲娘出去,他脸上连个笑影儿也不见,也不知这个娃娃怎的投了缘,等会子就吩咐管事婆子买两个小厮进来,也好陪着他耍一耍,日日这样用功,铁打的人也给熬坏了。
心里定了主意,便拿眼去斜自家身边的丫环,那丫头原是替主出头,觉得一个乡下小娃恁的没规矩,还欲再说,看见少爷脸色少有的好,咽下肚去退到一边,另一个倒有些眼色,拿果碟儿盛了梅片雪花洋糖给蓉姐儿。
蓉姐儿从未吃过这个,吴夫人见外甥喜欢她,又吩咐了丫头:“咱们还有一盒龙须糖的,也拿出来给她,瞧这可人儿劲儿。”
“你为什么不吃猪油呀,可香呢。”蓉姐儿已经跟徐少爷唠叨上了,她正是爱说话的年纪,举了手指头念儿歌:“猪板油粉白糖,拌在一处甜又香。”
“我不能吃猪油,我在守孝。”徐少爷一本正经的同她解释起来,把吴夫人跟新媳妇柳氏看得瞠目,哪个也没见过他这么好声好气儿的同个娃娃说话,这两个差着这样多,还不鸡同鸭讲。
谁知蓉姐儿竟点了头:“哦,那茶油你吃不吃?茶油面也好吃!”也不晓得她肚子里怎么知道这么些吃的:“茶油炒麦粉也好吃,吃多了拉肚子,姆妈不给吃。”叽叽咕咕,小鸽子似的不停。
徐少爷竟也有布耐性听她说,还答她的话:“茶油面我吃过,炒麦子粉没尝过,甜的?还是咸的?”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潘氏也不知该不该把蓉姐儿抱过来,她走上去伸伸手:“她可沉呢,不好叫少爷费力气,还是我来抱吧。”
“甜的咸的都有呢。”蓉姐儿坐得稳稳的,一点儿没要动的意思,还加上一句:“都好吃的。”徐少爷摆了手:“不打紧,叫她坐着。”蓉姐儿比他上回去大柳枝巷子时要轻得多,圆脸盘也尖了,一双眼睛却还是乌亮亮的,好像黑珍珠似的泛着光晕。
这里蓉姐儿已经咕咕咕的说到大白了:“大白肥了不高兴,它自己爱吃,吃得圆圆圆,跳不上檐就生气,小白最淘气,老是去惹大白,大白是爹,大白不凶它。”
那家配种的狸儿眼生了一窝小猫出来,那家子把鸳鸯眼似大白的都留了下来,挑了只似母猫的小白猫送到沈家,就跟大白睡一个褥子。
小奶猫最顽皮,看见个空蝉蜕都能扑上半天,抱了皮球在砖地上打滚,绕了尾巴把自己转晕了,翻倒在地上摊着白肚皮,不一会就又跳起来惹事生非,无事就去惹大白,抓它的胡须,咬它的耳朵,大白眼皮都不动,理也不理它,被惹急了才懒洋洋的一爪子拍过去。小白叫拍的翻到地上,晃着脑袋跳起来又去扑蝴蝶了。
徐少爷听的有味儿:“小猫儿这样好玩?我也养一只。”蓉姐儿两只手指头拿着龙须糖,这糖力大了易碎,外头的糖衣一破,里头的糖粉就扬扬的撒一身,蓉姐儿方捏破了一个,这回小心翼翼的,翘了兰花指,歪在头凑上去咬。
徐少爷还给她拿帕子托了,边上的丫环要接又伸不出手去,只拿眼儿看吴夫人,蓉姐儿粉团团一张脸,乌黑的眉毛,红润润的嘴巴,伸了舌头似猫儿样的舔,徐少爷一乐,看见她眉毛上有个浅浅的坑,抬手摸了问:“这是甚?”
蓉姐儿皱了眉毛噘嘴巴:“出水疱,”接着又自家摇起头来,举起一只手捂住眉毛不给他看:“阿婆说不漂亮了。”
“我瞧瞧,”徐少爷拉了她的手,凑过去细看,浅浅一个印子,拿手指头按住:“按一按,呼一呼就没了。”说着真给蓉姐儿呼了一口。
吴夫人见再这么说下去不像,使个眼色给身边的丫头,笑眯眯说:“园子里花儿开得好,要不要去玩。”蓉姐儿一听就抬头,眼睛一弯,不住点着小下巴。
既是吴夫人发了话,徐少爷便不再说,由着丫头把蓉姐儿抱过去,带她到花园里玩耍,吴夫人便在花堂跟潘氏玉娘两个闲话,她也不知蓉姐儿怎么这样得外甥的眼,待他告退回去读书,便道:“可怜见的,原他也有个妹妹,若是活下来,算一算也是这个年纪了。”
这样才把这一茬岔过去,走的时候吴夫人叫丫头拿了礼盒出来,里头也是自家造的点心,还给蓉姐儿一付围领,潘氏又是道谢,见这围领绣的精致:“咱们是来送谢礼,怎好还带回去。”
“这便是缘分呢,哪里值什么,给姐儿玩罢。”潘氏见她说话像是乏力,拉了玉娘告辞出去,丫环领了蓉姐儿正要过来,半路遇上潘氏,再带进去跟吴夫人道了谢。
吴夫人见丫头面色古怪,斜了一眼问:“怎的?”
那丫头吱吱唔唔:“表少爷,刚在外头领了那小姑娘玩耍,到告辞前才回去了。”徐少爷一路都抱了蓉姐儿,带她掐花逗草,还拿竹构子勾了朵碗大的荷花下来,那可是池子里最后几朵了,原说要留了给夫人插瓶的。
吴夫人一怔,连柳氏都觉奇怪,说道:“到不知道表弟这么喜欢孩子呢。”
 

☆、第59章 外宅挑父子失和嫡子父骂当真下贱

潘氏抱了蓉姐儿回去;一路上都在跟玉娘叹稀奇:“好好个富家少爷,怎的跟带娃儿的奶妈子似的,跟她倒玩得到一块儿,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
“那吴太太不是说徐家少爷原有个妹妹;没长成就夭折了;想是这个缘故才喜欢我们蓉姐儿。”蓉姐儿玩的累了;此时趴在玉娘身上睡着。
风吹着水面送来一层层凉意,玉娘摸摸蓉姐儿的头,给她搭上衣裳:“也是咱们姐儿讨人喜欢呢,这才合了贵人的眼,该有这桩缘份;不然怎的是他家施手救了姐儿呢。”
潘氏赶紧念了一句佛;算算日子要到月半:“还有几日就是十五;我带了她去观音堂烧香,真是菩萨保佑的。”
她们一离开吴家,吴夫人到了饭点把徐少爷叫过来:“明儿叫人牙子来,于你买几个小厮,当书童也好,当跑腿的也好,你那屋子俱是老成的,跟个娃儿一处倒乐得多。”
过身的吴氏是个严母,为着徐老爷是个不着调的父亲,待儿子越发严厉,自小便不许他跟丫头多处,就怕养的同他亲爹似的贪花爱月,身边但凡有那些个爱调脂弄粉显姿色的,全叫她打发了。
儿子身边清清白白只跟着两个人,一个黎叔,一个奶嬷嬷章娘,就是奶嬷嬷也不许他多赖,只怕把性子养得软了,不似硬直汉子,等徐少爷七八岁,就把奶嬷嬷放了回去,身边跟的俱是挑拣过的,有一点花花心思,吴氏断不能容。
这下教养出来的孩子未免太过老成,小小少年郎便他循规蹈矩,在徐家大宅里,一步不多一步不少,色色齐全,可便是这样,也还是不得徐老太太的眼,所幸徐家的规矩是到了十岁就从内宅移出去,到外宅读书。
徐小郎这才出脱了,不必往那脂粉堆里钻,一家子妇人他只觉得厌气,又不似堂兄弟那般能跟着父亲到任上去。
风流父亲倒养出个古板儿子,年纪虽不大,却再不肯油嘴蜜舌的跟上房老太太屋里的丫头们说笑,那些个丫环见他从来板着脸,也不敢上来挨挨蹭蹭,在老太太面前自然不说他的好。
不似另两家的哥儿,到了上房从来姐姐姐姐的叫个不住,身上挂的撸下来便送人,只当是人情,只有他,怎么去的还是怎么回来,连吴氏给他打的三事七事,专让他用来赏人,也都不离身。
吴氏又叹儿子太老实,烦恼一回丢开手去,老实总比那花花肠子多的要强,徐三老爷倒是知情识趣最懂人心的,可看他那个风流样子,吴氏便气不打一处来,跟嫂嫂也不知抱怨了多少回,吴夫人此看见外甥并不似说的那般,倒觉得奇怪。
想想还是打趣他一句:“那个娃儿就这样讨你喜欢,抱了不肯撒手,若大些你抢了去还得用,这样小,还能变成画儿贴到墙上不成。”
徐少爷知道那得用的意思便是当媳妇,吴夫人为着他在守孝才混过去,他袖了手一笑:“好玩的紧,倒真跟猫儿狗儿似的。”几次相处都不能细说,只好找了托词来搪塞,说着又摆手:“外甥正守孝,哪能这时候图享乐买人进来侍候,不劳舅姆费心。”
吴夫人虚点他的额头:“人家可是好人家的姑娘,瞧瞧那穿戴,若是个脏孩子我也不叫你近身了,你却把她当了猫儿狗儿,孩子话。”想一想也是,就是要买,也要等过了百天,点一点头:“那便等你热孝过了再说,坐下传菜吧。”
柳氏立在吴夫人身后布菜,一桌上经纬分明,吴夫人那边有鱼肉泥的丸子,铺了火腿蒸出来的豆腐,柳氏把那层火腿俱都挑出来,拿勺子舀了豆腐盛给吴夫人。
徐少爷这边却是青白素食,连荤油都不沾,他不必小厮侍候,自己执了筷子夹菜,嚼了一口问身边侍候的人:“这个茶油炒麦粉,家里能不能做?”
柳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身边的丫头小厮俱是金陵带来的,哪里知道炒麦粉是个甚,吴夫人少见他提要吃什么,赶紧差了人去问,倒有个宅子里看屋的几个是泺水镇上人。
老花匠一听笑起来:“就是麦子磨的粉,拿茶油炒了,清口又香,庙会上头卖的吃食,精细些便拿芝麻核桃这些一起炒,用水冲糊吃也成干吃也成。”
吴夫人听见不难做,就吩咐了厨房明儿做了来,荤腥不能沾,这些个倒都养人,那些杏仁露徐少爷再不肯吃,这个茶油炒麦粉倒叫他起了念头,她吩咐完了又说:“不知道哥儿在东台大营吃不吃得习惯,那些个大头兵说有一顿有个馒头就好了,若这东西炒得好,包一包给他送过去。”
吴少爷去了一个多月,连封口信都不曾捎过来,柳氏听见垂了眉毛,细声细气的开了口:“听说那边费鞋子,原走的时候给带了五双,也不知还有没有的穿。”
丈夫不在,婆婆又不难处,柳氏闲着就给丈夫做鞋,小箱笼里全是鞋子,摆得满当当,听见婆婆这样说,赶紧提出来,捎东西去,能把鞋子带去也是好的。
徐少爷咽下一口豆腐:“那便叫管事去一回,表哥说不欲惹人的眼,打听打听他们的休沐日,在营外寻了他,东西交到手上便是,那头也算繁华,表哥身上有银子,怎么也饿不着的。”
吴夫人沉吟一会:“不若还是你去,你表哥那个驴性子,管家去了哪里肯说实话,你且去瞧瞧他过得好不好,听说日日都要操练的,带些药油去,这样年轻可别伤了筋骨。”
按理孝中不该各处走动,既是舅姆相请,徐少爷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回去理了包袱带上黎叔,预备第二日出门。
别家炒麦粉吃的是麦粉,到了吴府,麦粉搁的最少,里头满满全是核桃芝麻粉,拿茶油炒了,用洋糖细细拌过,又做了一匣子咸甜各色的点心,收拾好了鞋子衣裳装了满满一箱。
从南山去不过四九水路,一日的路程,吴少爷去的时候甚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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