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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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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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那香囊凑于了眼前,认真的赏看起来。

    这香囊委实是精致的,当初苏绣那一层桃花时也是很下了一番工夫,她瞧在眼里难怪会喜欢。

    我且悄自观察着她的反应,边佯作了漫不经心的启口悠悠道:“今儿这天气也是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往箜玉回恩去拜会一下珍嫔华凝?”声音轻飘飘的,并未掺杂什么深意。

    但是江娴一听这话,面上还是甫就一僵!

    她抬目看我,眸色翩跹了一下:“姐姐,其实妾身昨个……”她当是在心中忖度着我是不是念起昨个那事情,此刻她颇为尴尬,“我昨个晨时当真不是有心去拜会了那位主子,而是瞧见这雨后的空气委实清新,这一出了宫苑散步,就可巧给碰了到!于是便陪着她相携走了一阵。”又侧目,眉弯略蹙起来,嗓音变得很贴己了,“姐姐,妾身是这锦銮宫里头的舞涓,这心自然是拴在姐姐身上的,万望您不要疑我!”眉心一缓。

    她委实是多虑了,我方才当真只是随心随意的一句话,要做什么事情我会采取行动,犯不着以这言语的方式来试探她!

    但我的心思她是不解,也不能叫她解的。我还是静静听着她这样说话,语尽后勾唇笑笑:“瞧妹妹这话儿说的,都是后宫里头的姐姐妹妹,本宫何来疑你?又疑你什么?”我把身子略微前倾,目光看定她,也是很贴己,“妹妹一向是个怎样的心思,姐姐心里头难道还不明白?只消我们日后不要离心离德、团结一处,孝敬好了母后、伺候好了皇上,便是姐姐最大的心愿了!”这话半真半假的,落言我把身子正回来,吁了口气。

    江娴见我如此说,她也不再猜度我到底有着什么心思,只管面上继续笑吟吟道:“荣妃姐姐说的甚是!姐姐有此心,真真值得感佩!”

    “咳,这本也是身为嫔御所共有的心思吧!”我再笑笑,抬手端了暖胃的早茶再抿了口,“这心思又不独是本宫所有,想来后宫里一众人也都是有的。便是甄舞涓你,也是有的。”

    “妾身委实也是有的。”她颔首徐徐,“但妾身怎么都是锦銮宫里头的人,却不还是荣妃娘娘您教的好?”唇畔那抹徐笑又泠泠的绽放起来,她展颜一笑时当真是叫人心觉清新、美丽怜人。

    “啧!”我且凑趣着嗔她,“你这张巧嘴儿啊……但你在锦銮宫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了,本宫是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巴结的话儿本宫素来最是腻烦,听着可不会对心,只会浑身上下都跟着起了疙瘩!”语尽我也笑起来,泠泠淙淙的。

    “却是哪个在说甚巴结的话儿?”江娴识得我的打趣,曼起檀唇软款着眸色回我,“妾身这里说的可字字句句全都是真心的话!是最不会说谎话糊弄人呢。”她停一停,又借势道,“往后这日子且还长着,妹妹这里可要多多的倚仗着姐姐、得着姐姐的照拂才最能安心!”

    我对上她流光溢彩的噙笑杏眸:“照拂不照拂的真真是玩笑了!后宫里头的姐妹们怎么都得相互关照着些。”又把身子往她那边儿探探,“况且妹妹你是我这锦銮宫的,管顾着妹妹难道不也是姐姐的分内?”

    “姐姐能这样说,委实是叫妾身感念的紧!”江娴很是机巧的又做了回复,“这边儿便算是吃了定心丸,妾身等一众姐妹能得荣妃娘娘荫庇,当也是福气了!”

    “有缘共走这一段,莫非不是缘份的牵引么?”我应和着她的话儿顺势又道了句,把话题不动声色的转了转,“哝,现在姐姐便为你筹谋了一事,这枚香囊过会子去瞧珍嫔时,你把它当作礼物赠给华凝可好?”

    江娴闻言后眼睑略动,颔首瞧瞧指间的香囊,再瞧瞧我:“我们当真要去瞧珍嫔娘娘么?”她方才疑我在对她试探,此刻倒真真是摸不清了状况。

    我颔首笑看她:“方才说了好些个后宫和睦、同心同德此类的话儿,妹妹难道都忘记了?却还疑我!”佯作了不悦。

    江娴体察出了我的真心,她忙又摆了姿态对我颔首:“妾身不曾疑心娘娘。娘娘如此美意,为妾身想的可真周到!”

    我笑一笑。

    她重又将那枚精致香囊凑于眼前细细的瞧,玉指轻轻抚摸过光华的绣面:“当作礼物自然甚好!珍姐姐她一定会喜欢的。”旋又一蹙眉,抬目瞧回我这边儿,“可这是姐姐您绣的,我又怎好……”语气一拖。

    我仍对她态度亲善,见她开言后,探指从袖管里又取出一个来:“没关系,你看。”这是早有的准备,复言道,“我自己准备了,那一枚是帮你准备的呢!”姿态亲昵之余又很贴己。

    “呀!”江娴双眸沁出灼意,“荣妃娘娘实在贴心!”

    “不曾对你这可爱的人儿贴心,却要本宫对谁贴心去?”我继续场面来场面去的迎合着,又嘱咐她,“对了,过会子见了她后,你莫说是我给你准备的,只管说是自己送她的就好。莫不然的,恐她会见疑呢!”

    江娴又应一应:“我知道。”眨眨眼睛。

    我不再多话。

    她旋即便与我相继起身,出了这锦銮惊鸿,往了萧华凝的箜玉回恩处去……

    这一路上都在与江娴说笑,但我心中忖度着过一会子见了华凝所该注意的诸多细节处。

    眼看着江娴一步步中计,被我不动声色的收拢入局而不自知,我心中谨慎之感作弄的愈发弥深!

    步入箜玉后,直接对着回恩苑的方向就去了。

    “姐姐。”江娴唤我道,“我们不曾支会便来了这里,万一珍嫔她出外散步不在苑里,却又怎么好呢!”

    “也是。”我拢眉点点头,又侧目对她、佯作怨怪,“方才过来的时候你不提点我,却叫本宫没想到这一层!眼下到都已经到了,还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处?不如进去。”

    “委实是妾身思量的不周全。”江娴也眉心略蹙,“既然来了,便也进去瞧瞧吧!”她继续伴着我行步。

    我忽然就很戏谑,顺着心下里这戏谑勾唇一笑、徐薄讥她:“今儿这又不曾落雨也不曾雨停的,珍嫔她哪里来的那么多步好散!”这是由眼前景应旧时事了。

    只是江娴却当作没听见,她不曾回答我。

    这反倒叫我好生没趣儿起来了!

    不过这珍嫔还当真是不曾出去散什么步的。当我们至了回恩苑后,当值的宫人一见是我们,因我的身份放在那里,她委实不敢叫我们等待,而是忙不迭的就引着我们进去。

    “别。”我却在进深处止步,姿态微哂,“还是去支会声儿吧,万一你们家主子正伴君侍驾,我们来的不凑巧、不方便呢?”

    “荣妃娘娘委实是在见笑嫔妾了!”忽听得隔绝进深的帘幕后传来华凝这娇娇的一声。

    我抬眸,可巧这时那帘幕徐徐一挑起,就露出华凝这张含春的粉面來。

    “谁人不知陛下委实宠爱娘娘,晨雾里圣驾是从娘娘的惊鸿苑走的,这话儿真真好没道理!”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盈盈泠声于我道。

    我便也收了方才那莫名醋意,对她摇摇首打趣:“妹妹委实不消自谦,皇上心里不也有着妹妹?”面色如此云淡风轻,调子如此吐的从容,但我心里其实忽然就很害怕。面对着这样一个妙人儿,我委实担心当初我与华凝分庭抗礼、皇上在我二人寝苑御驾平均的局面再次出现!

    不过真出现了这样的局面也不该害怕,只要我们私心里其实是结盟一处、为日后共同抵对那位皇后的,那就没什么不妥。但制造不和睦因素的似乎一直都是我,因为我只想皇上心里爱我一人、眼中有我一人……好吧,这想法对后妃来说,当真是好没道理!我委实是欲望弥深,我是起了贪念呵。

    “今儿高兴呢……珍姐姐,哝,我这里可有礼物给姐姐准备了好!”江娴忽地开言插科打诨,她是想消解我们之间眼看便滋生出尴尬。

    我便被这声色引的回神,心弦微紧。

    华凝亦回神:“哦,还有礼物?”她目露惊喜,“却是什么叫我瞧瞧!”

    果不其然的,江娴从袖管里拿出了那枚我赠她的香囊。

    我目色亮了一亮,没在这时开言。

    华凝一瞧见了这香囊,面上的笑意更为舒展。她从江娴手中接过来,先于眼前细瞧,之后拈了起来凑于鼻尖嗅一嗅:“嗯。”又抬眸道,“这香囊不仅绣工美好,味道也果然沁人心脾!”她很欢喜。

    这时我眉目一盈,也凑了前去:“这香囊里想来是填充了精心的香料,可是这味道本宫感觉有些熟悉,却也不是宫中寻常见到的……可以给我看一下么?”中途刻意的一停顿,做出思量的模样来。

    江娴听见我这话,她眉目间露了薄惊。也是,这香囊分明是我晨时才给她的,但我此刻却做出并未见过、并不知情的模样,且还是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她自然会诧异!
135。' 卷九 '…第108回 琳琅一出离间计(1)
    但江娴这一时半会子也不能完全反应过来,且萧华凝并未疑我。

    华凝听闻我如此说,她也没能解过意思,只当是我对这熏香起了好奇:“荣妃娘娘这样一说,确实这曼妙的香气是宫里头所不常见到的呢!”说着话把这香囊递给了我。

    我接过在手,不再看华凝、也不再理会江娴,目光专注在香囊身上。

    这分明是从我惊鸿苑出去的东西,是我亲手所缝制,但此刻为掩人耳目,我做出完全不曾见过这小物什的模样,先是细瞧,即而凑于鼻息款款的闻。眉心次第聚拢起来,我并不言语,但周遭这氛围明显就凝重起来,似乎在这时这一众人才察觉到了之中的一痕异样。

    谁也没有启口言出一个字,似乎都在等待着我会说出什么话。又过须臾,我把这香囊于指尖缓缓拆开,倒出里边儿的香料,这时双眸才骤地一惊诧!倏地一下抬手重转目向华凝看过去:“这是可以致人面上生疹的花药!”

    华凝心口一浮动!

    “啊?”江娴也一惊蛰。方才她对我的反应只是惊诧,时今这惊诧完全就压制不住了!

    我不知道现在的江娴有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我的套、中了我的算计。是,这从头到尾都是我精心构思的算计,我担心萧华凝以手段把江娴拉到她的阵营中去,这江娴倘使不在锦銮也就罢了,偏生是在我这锦銮宫的;那么,一旦她与我离心离德而转投他人,我便等于在身边埋下了一颗最直接的定时炸弹!是随时随刻、不知道何年何月就会爆炸的!到时候,岂不炸我一个猝不及防?

    所以我行此一计,要萧华凝心中觉的是江娴在害她,这样一来她们彼此的心中便始终都会有一根芒刺梗在那里,便可有效防止这两个人结成一派!

    “本宫这话儿素不乱说。”在这众人皆诧的当口,我踱步微微,沉了面色肃穆启言,“早先我见到过甄美人生疹子,当时追其原因,就是因她无意间用了这几味香料,当时我也是识得的、且她生疹一事在宫里也不是秘密。”我看着华凝,见她眉目隐有沉淀,似有所思量。我不再看她,转面又对江娴道,“江妹妹……你有了前车之鉴,怎么时今却又以这香料做了香囊送给珍嫔。”落言不是疑问的调子,我皱眉一凛、眉弯一竖,“你是成心的!”

    “我……”江娴显然还没有完全醒过神来,面对我突兀的逼问,她面上很是着慌,启口就跟着嗫嚅。

    “什么你你我我的,回答本宫的话!”我为使她愈发的慌乱,又一句逼仄着过去,声音微戾。

    不过我也并非诚心要惩办江娴,毕竟她是我锦銮宫的人,她若出丑我的面上也不好看。我只为把这情势作弄的更紧密一些,要萧华凝私心里愈发的相信江娴对她心有不轨。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江娴已经渐渐回了神。她没有急于开口,面上的慌乱一点点的退下去,该是在心中忖度。

    我亦在心中忖度着怎样继续应对,同时偷眼观察萧华凝,见她的目光落在江娴身上,神色肃穆、若有所思。
136。' 卷九 '…第108回 琳琅一出离间计(2)
    这是一个好的走向,即便我知道这伎俩未必能瞒得过这位珍嫔,但她到底也是怀疑的。有了这层怀疑,即便不能断了她拉拢江娴、以及江娴向她靠拢的念头,却也至少可令她们眼下本就不亲睦的关系再添隔阂,且也叫她们再行事的时候多少顾虑到我荣妃的手段!

    这时江娴似乎有了一个笃定的应变,但她面上的镇定从容反倒一下涣散:“不是……不是妾身!”她又恢复了方才最初时的慌乱。

    她的心思瞒不过我,我知道,最一开始她的慌乱是当真的;而此刻,她的慌乱分明是装出来的!因为她方才反应已经从容且笃定了。

    看来,她是打定主意继续她一贯的卖傻装糊涂装天真……

    “珍姐姐,这香囊不是我的。”她又一转目,眉梢眼角流露的神色急且焦灼,“荣姐姐,你忘记了么?”旋又看向我,她状似没心没思的接言,“这香囊是晨时你给我的呀!”声音细细的,并无逼仄、也无恶意,听在耳里只叫人觉的她分明毫无心机、很是单纯。

    这位甄舞涓是聪明人,看来她还不愿与我就此针锋相对、彻底撕破了脸。而同时,她想来也已明白自己无力同我抗衡……

    “呵。”我展颜笑笑,敛去眸中一痕凛冽、却添置肃穆,“甄舞涓莫非是昨个晨时散步散的受了凉,夜里发起了烧,把脑子给烧糊涂了?”我眸中讥诮、声色略蔑,刻意如此说,提点的还是她与萧华凝散步一事,要江娴明白我这一遭为何要算计她,同时也算是给她吃了颗定心丸,要她知道我的目的,知道我并非是想把她置之死地,“这香囊若是本宫的,怎么却是从妹妹这里拿出来的,且方才不说,只道是自己送给珍嫔的礼物?”又把唇畔勾了一勾,“呵,现在眼看着出了事情,便推说起是本宫的!”

    “我……”江娴嗫嚅。

    我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抬手慢条斯理的梳弄了一下额发,不再看她,而是转目看着华凝徐徐又道:“倘使当真是本宫蛇蝎心肠、要害萧妹妹毁了容貌而叫其失宠,那做甚又巴巴的拆穿这伎俩,我这不是自己在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委实很没道理。”

    江娴面上的神色开始沉淀,那脸色也一阵白一阵青的流转变动、很没收束。我知道,她是被我这话给逼仄着到了一个境地,她已经百口莫辩。

    萧华凝垂了眼睑,面上一阵黯淡颜色。她依旧不开口吐言,想是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对,这样的境地,她又能说什么?她能做的只有默默看着、静静等着我们给她一个结论了!

    江娴抬目,我的目波便与她对视一处。她黑白分明的眼睑中有波光动一动,对上的是我这一双染就了威仪肃穆的眸。

    “妾身没有旁的意思。”江娴的心念似乎做了新一轮的兜转,她改变了方才的道路,不再坚持这香囊是我送给她的,“只是,当真想不起来是何时填入了这药性相克的香花。”她这样道。

    我继续摆出了严厉的阵仗,要把这出戏唱完唱落幕:“怎么,要本宫把这香囊交给太医署来验验么!”我一顿声色,眯了眸子重新审视着江娴,“甄舞涓你最好承认了,这样还能听你说说其中的原委、知晓了个中的缘由……莫不然的,到时候太医一验证出成份来,本宫可为你兜不住这事儿!”落言时敛去了几许严厉,变作了些微贴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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