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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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叹-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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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的外貌并不很惊艳,但兴许是因其名门望户出身之故,自有一种遗世独立的美好气韵。她坐在那里已成一幅画卷,落落大方、举止端雅,很有些与众不同。

    除了此人深得我心、要我于暗中将她看好之外,其余秀女多是庸庸之辈,总之我是再看不出还能有谁较有玉质了!

    对了,还有一位江姓的秀女江娴。她是盐商的女儿,本没有资格选秀的。但她的父亲不惜花重金走关系,买下了一个不入流的“河泊”官名,这样总算是名列官册,便有了资格把女儿送进了宫来、企盼女儿前途无限。

    这江娴虽然出身微贱,但模样并不错。她只有一十五岁,性子活泼开朗的很,笑起来两个酒窝很是可爱。我们这些秀女大抵都对她如小妹妹一般的照顾。但若说是服侍皇上,则觉的有些玩笑了!

    此外,虽然我早已向嬷嬷表明心意、提出不要特别对待。但这嬷嬷还是迟迟不曾给我安排同屋之人,这叫我很是苦恼!纵然这诸秀女中并未见有谁对我非难,可我总觉这终非一个长远之事!

    夜色来临时,因这房间只有我一人的缘故,忽然觉的本就空寂的帝宫此刻更加寂寞了!前些日子还好,但今晚这天幕间一轮皎月被流动的云峦遮住,连带着周遭的星子也减去了许多光芒,这屋子竟只有寥寥几瓣星辉渗入其中,看在眼里,这心里只觉的索然!

    偏生睡意又暂无,我便信步于前、倚窗看景。

    这帝宫的生活兴许还没有真正开始,可就这阵子以来跻身秀女宫学习各种礼仪、完成种种课业,倒叫我觉的宫里头其实也不像想象中的那般无趣!只是,唯心牵挂着宫外那偌大府祗里孤零零一人的师父,不知道此时此刻师父他究竟过的好不好,是不是也与我一样正抬头看天、数着星子却飘转了思绪的念着我?

    甫至思绪,我心里一痛,下意识把目光自天幕收回来,却忽然双目一刺!不知是不是夜色太深而令我产生了错觉,我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佝偻着背偷偷自窗下跑过去。但一瞬即逝,我不能够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过,这人影突兀的撞入眼帘,还是叫我一惊!我下意识的猜度着,可别是哪个守夜的侍卫动了猎。艳的心,想要图谋不轨才好!这秀女宫平素空着,每到历届选秀时便一定是西辽帝宫里头最美丽旖旎的风光了……纵然宫中礼仪讲究、守卫森严,但若真有异心之徒轻薄行事,岂不凭白毁了姑娘们清白的闺名?

    我觉的自己身上一定没有千金小姐该有的娴雅气度,譬如我在宫外时就喜欢穿着男装在街上逛游一样,这放在哪个名门贵胄里可以容忍自家女儿这样?眼下亦是,我这心念才起来,兴致也就跟着起来,居然想都似乎没多想,把身子灵敏的移至门边,又轻轻的挪出去。

    这不过来还不知道,一靠近门边就听到一阵急乱的足步声……果然是有异心之人!当然是异心之人了,若是正大光明的行事,谁又这般偷偷摸摸?

    我那一颗心开始跳动的紧密!暗暗憋一口气,算准了这足步声与门边的距离,约摸着这个人靠近了这边儿时,猛一下推门就跳出来把他截住!

    显然我这举动把这个人唬了一大跳!月光底下见一席天青色的身影,姿态倒是挺拔的恍如琼宫玉树,看在眼里甚是美妙。

    果然是个男人,且他很快便下意识的背转过了身子去。以至于我没能看清他究竟生得一张怎样的面貌。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皇上的女人都敢惦记?”兴许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缘故吧!我一眼瞧见这男子的身形、气质似乎还不错,态度不由就温柔了些,且玩且肃的轻声问他,同时抬步偏要走到他的正前方与他面对着面看他。

    但这人兴许是做贼心虚,就是不要我看见他的面孔。在我行到他前边儿时,他已顺势抬袖挡住了多半张脸,只留出一双眼睛毫不避讳的盯着我瞧。

    这目光翩跹着几分俏皮与玩味,同时还有些莫名的欲盖弥彰,一下子就把我给瞧了慌,似乎这逾越规矩溜进秀女宫的不速之客不是他、而是我了!

    “有趣,果然有趣!”

    尚不待我把这情绪平一平去,忽又听得这个人扬着声色朗朗的开口。

    “喂……”我蹙眉一急,心道着他是嫌自己命太大、还是嫌自己这条命委实太长了?一时色。心大起、不得按捺的溜进秀女宫倒也罢了,居然还敢这么不加收敛的高声说话?还盯着我看?就不怕引来了人将他一下子拿了正着?拿下他也就罢了,这般夜深月昏、一男一女的,再牵连到我……甫念及此,我一个猛子打了个激灵,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我本想提醒他小声些的,但还不待我说话,他径自又继续:“这暗夜里虽不能窥清花容,却已经闻得花香了!”唯一露出的那双眼睛在我身上滴溜溜打转。

    这是一双桃花眼,却长在了男人的面孔上,稍一转动目波,便是万种的风情、千般的灵韵了。

    看的我脸上一阵接一阵的发烫,偏生这声音又于稳健里带着些魅惑,叫我连着那心都跳的比方才愈发繁密了!

    这一瞬我当真是鄙视死了自己,我生长如斯,这么须臾十七载的岁月过去了,除了对师父姜淮那样真正遗世独立的美男子外,我上官琳琅何曾被什么人撩拨的这样反应异常?还仅是只言片语、一眼目波的流转就已经叫我如饮了陈酒一般。

    同时,他方才那句“窥清花容”、“闻得花香”云云的话,字里行间分明是指:虽然夜色已深、月影又被遮迷,他看不清我的容貌,但已然识得我的声色、气息,便也是极好的一桩美事了!

    这这这……甫的一个后觉,我顿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被他调。戏了!

    这个意识才一落回,我又倍感周身不适,觉的自己受了这一个孟浪侍卫的轻薄,一时又羞又恼但又恐引得众人察觉而不敢对他发泄,下意识也抬袖捂住这张兴许他当真看不清的脸:“这位侍卫大哥,请问你是有什么病症未好,故而做了荒唐举动、又在我面前大说疯话么?”我压制住心底下这猛就起的湍急的脾气,忿忿然贬损他。

    这个人却丝毫不见害怕,但他偏生就是不肯放下挡面的衣袖叫我看清他的容貌:“对啊,姑娘你可真是蕙质兰心呢!”他一侧首,“我确实身患病症未好呢!我是有病,你有药么?”

    “……”这一句话顿时怄的我没了半个应对的字眼!当真是人不要脸了便天下莫能有敌了么?纵然我天性里有着顽皮活泼的一面,但我那一颗汉子的心怎么都是隐匿在妹子的身体里,也还是有着娇羞矜持的一面。面对这过分无礼的场面,我突然无所适从起来。

    这个人见我不言语,便助涨了他的气焰,那话说的愈发轻薄无礼了!且是这么一连串的:“你叫什么名字?好个伶俐的美人儿,你且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相貌!”说着话就单手要扶我的肩膀,足步向我凑近,“哎,往后我每天晚上都来这里,跟你月亮底下对影相会可好?”

    我已然被他作弄的茫茫然如梦如幻、六神渐慌,心道自己这是招惹了哪路的神魔,居然引来这样一个精神似乎需要关爱的人儿?

    好在我只是一瞬的发愣,即而很快便向后退开一步,蹙紧了眉心捏着嗓子急急又尖尖的嚷:“好生的无礼,我可喊人了!”

    他果然便停了步,又似乎这么个放浪的人儿只是为了吓唬我一下,并没有真正想对我怎样怎样。

    这时,天幕间被夜云遮迷的月色终于浅露出笑颜,溶溶的颜色映亮了眼前的视野。惊慌不定里,眼前这个人的面影变得明亮起来,但因他始终不忘以袖掩面,故我还是看不清他具体的容貌。可即便只是这浅浅一瞥的姿影,也能辩驳的出这是一个相貌精致的美男子。

    “呦,美人儿生气了?”他眉峰聚了又展,桃花眼变作了上挑的微弯,旋即又笑道,“那可真没意思!真不逗……我不逗你了。”语尽嬉笑着转身,那掩面的衣袖适才放下来、鹤翼收束一般的背到了身后,不曾回头的以朗朗声色且行且道,“反正也是来日方长,我们回头再见面!”

    此刻我这脑海里的思绪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呆呆立在原地里像个木头柱子一般,就这么愣愣对着这个渐行渐远的人,良久才僵僵的歪了歪脖颈,蹙眉无奈、唇角勾起略苦的一道薄笑:“这,这算怎么回事儿到底!”在心里叹息自语着。

    好端端的叫我于月光底下碰到这一个奇怪的人,真个是不顾不管做尽了胆大的逾规之举……他就不怕掉脑袋?还是这宫里头,莫非有疯子?

    弥深慨叹不能尽述,唯我知道自己此刻这乱纷纷后归于无奈的心情。须臾后转过了身,只得揣着尚且难平的莫名忐忑,足步簌簌然的重回了寝房里去,“啪”一下反手扣紧了两道房门。身子忽觉无力,倚着门棱努力平复了一阵,才尚觉比方才略好了一些。

    此等事情,真个是,真个是……帝宫处处是奇遇呐!
10。' 卷一 '…第八回 沈家有女施然来
    昨个晚上那一场神秘莫名的相会,搅扰的我心神不宁、入眠难安。这么莫名其妙的不知道想些什么,次日天渐黎明才稍稍的睡去。

    不过今个儿是休息日,没有秀女训练,倒不妨碍什么。

    可即便如此,我也没有贪睡的习惯,清晨那一米阳光耀在身上以后,我便堪堪的起来。很奇怪的,并未觉的有多么疲惫,便下了榻着装梳洗。

    才一切整顿了停当,忽听有一阵轻轻的叩门声。

    我心道着是嬷嬷有什么新的指教不曾?定了定神,便忙不迭过去开门。

    来人却是秀女江娴。

    我下意识抬手将一缕流苏抿到耳后,便浅笑着迎她进来。

    “姐姐起身了吧?”江娴也没有过度客气,径自入了房中,那一双妙眸上下打量了我一圈。

    这个人论起身份,是我们这些秀女中最低微的,但她年龄小、性子又很活泼烂漫,故而大家大抵也不会轻贱她,至少我是真心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的。

    “真个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呢!”我为她道了一盏茶,温声笑言道,“才梳洗了好。”

    她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眼波中闪烁着灵动的神光:“上官姐姐,几位姐姐都在玉华池边的小亭子里看花儿呢!她们要我来寻了你同去。”她置了茶盏,抬手亲昵的挽起我的手腕,“我们快些走吧,这五月春色最是可喜,玉华池那边儿更是百花的天堂,瞧着都觉的美死了呢!”

    “哦?”我也被她这话儿给调动起了兴致来,虽我本意是不愿与诸多人聚在一起、拈酸惹醋劳不必要的神子,但既然大家都在一起,我若不去委实是不合时宜的。便没再多想,顺着应了江娴的话,与她一并赶过去。

    这玉华池属于秀女宫的景致,并不算远,来去最是方便。出了秀女宫正门后沿一条青竹小道行出一段距离就是了。

    我们过去的时候,那临着一汪碧水的新设彩亭里,几位秀女围拢而坐、好不热闹。她们或单手支额、或侧眸流盼,此刻都在恣意说说笑笑,入目一眼只觉的万嫣千红、悦眼悦心,真个是妩媚自在的很呢!

    我并着江娴一起行过去,礼节性的对她们一一颔首。她们便笑着将我二人也按落了坐下。

    感受那一脉凉风从碧水处拂来,心中顿觉怡然,我染了几分陶然,扯了温弧莞尔笑道:“果然是春光明媚、景致万千,这玉华池真真是美丽的。”

    “可不?”秀女中有一个也笑着附和,“到底是皇宫,连这秀女宫周遭景致都很精致秀美,却不知道四宫多苑间的景致又要怎生美丽呢!”

    早有一个也一叠叠的附和道:“其实这帝宫里头景致最好的,当然是御花园了!哎,我前遭听有宫人议论,说这春色氤氲之下,御花园里的‘鸿雁水榭’、‘碧溪桥’、还有在弘德三年时新修建的那一条搀了花椒进去的‘彩绘椒廊’,都不知道是怎生世无其例的美。若是可以有幸于春光潋滟、景致正浓时漫步其中,想来定是一步一景、应接不暇了!”

    我在一旁瞧着听着,面上始终持了好处恰当的浅笑。虽没有言语什么,但神思不由飘荡至了国公府去。

    师父那里的春花也是极美丽的,自幼我便最喜那明媚温柔的春院。许是我这心境当真是与别人不同吧!总觉的天下的花都是一辙的,纵有不同也不会有过多的差距,关键要看那观赏春花时身边陪伴的人……好吧,我承认我是开始想念师父了。这也是难怪的。

    不知是哪一个人提议做些女儿家的游戏,就着潋滟的春光丽色拜花神、抽花签。

    这个提议显然是应景的,一出口就与众人一拍即合了。

    这个时候,那位尚不曾身受册封、但已有皇后之实的沈家小姐突然过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未来的皇后娘娘会突然出现,思量一下倒也难怪,按理儿应有高位来对新进宫的秀女们训话的,但时今后宫亏空,便减免了这一条。眼下,当是这位沈小姐得了太后的授意,进宫拜会了太后之后,便来秀女宫看一看的。她见诸人不在,便派人打听着来了玉华池找寻。

    众秀女忙不迭请安,对其行的都是皇后礼。

    沈小姐颔首笑笑,声音很是温柔妩媚:“我时今还不是皇后,诸位妹妹无需这样对我多礼。”

    就着潋滟的春色,我微微的抬眸瞥了她一眼,见这女子生的温存秀丽、姿容绰约,两眉间含杂着一脉动容的淑色,风华典丽。纵尚未着凤袍、戴凤冠,但这神韵气质已隐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即便她态度亲和,可因为其身份特殊,众人当还是敬畏她的。秀女中那位名门公孙家的女儿、名唤公孙薇的,此刻最先反应过来,忙笑言道:“迟早的事情!”

    众人便又是一阵附和。

    这位准皇后闻言只是淡淡一展颜,那双兮眸在我们身上逐一扫过,但并不过多停留,看每一个人的时间又都是一样的,不能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

    须臾后她妩声又道:“你们在做什么游戏,带我一个可好?”

    活泼的江娴欢喜起来,迎声回她:“我们在祭拜花神,过会子还要抽花签呢!皇后娘娘若是不嫌游戏鄙陋,跟我们一起品啜春光可好?”声音欢快如三月的莺,映在心里满满的全是明媚。

    显然一声“皇后娘娘”很对沈小姐的心,她眉目间也泛起愈浓的趣意:“妹妹们当真是会享受的。这大好的春光若是不行这等风雅趣事,委实是浪费了!又怎么能说鄙陋?”

    这话一出口,众人自是又不迭的附和起来。

    此刻沈小姐已被众星捧月般的围拢在中间,成为莺莺燕燕、百花烂漫里最珍贵的那一朵名花。这也是难怪的,她是未来的皇后,又有谁人敢不巴结?

    我也同众人混在一起,逢场作戏之心渐渐浓郁。一阵风过,撩的发丝扑打面颊,心神一恍,才陡然发觉自己竟是这等心不在焉!这心情在宫里当真是要不得的,实是深可厌弃啊……
11。' 卷一 '…第九回 谶语深埋花签时
    宫人早以红纸写好了《千家诗》里的句子作为签词。在沈小姐的带领下,诸秀女们笑笑闹闹的开始逐一抽这花签。

    论起身份之高贵,这里没有人比得过这位准皇后,自然是她先行抽去。

    她抽到的是: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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