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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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封夫人-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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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连渃咽了咽口水,“他,爱你吗?”
  “爱。”花溟的回答总是很简洁。
  “可你们却无法在一起,对于这样的结局,你没有觉得不公或者想要去改变吗?”肯定的句式,作为姜氏一族的花溟生来就注定要成为影卫,要被指定去守护齐氏一族的某位成员并未其耗尽生命,这样的人,连渃一直以为他们不懂爱、不能爱、不会爱,可她居然爱了,还与对方两情相悦,不可思议却又在情理之中,只是结局……
  “花溟有自己的宿命,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花溟何尝不知这些,忆起这份深埋于心又从未对外人述说过的情感,她也难得地露出了惆怅之色。
  “相爱却不能厮守在一起,那是件多么残忍的事,你怎么可以忍受?”
  “花溟和他都认为,爱并非就要在一起。”
  “不在一起还怎么爱?”
  “心。”
  “心?”
  “彼此的心在一起,不论分隔多远,不论生死,爱都不会灭。”
  闻言,连渃先是一怔,她发蒙地看着花溟,见她一脸虔诚,她便知道她说得不是妄言也并非理想主义,而是她认知以外的另一种爱情,他们之间的。
  “呵呵呵呵。”见识到了另外一种极端的爱情模式之后,连渃咬着手指闷头笑了起来,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爱情很狭隘,狭隘到认为全世界的爱情就该与他们的一样,反之就不是真爱。
  “花溟,既然说到了这里,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将手指咬出一排齿痕之后,连渃很是认真地再次发问:“你所谓的爱,是身心合一的还是分开的?”
  “花溟不懂。”
  “如果你心中爱着一个人,可你的身体却要给另一个人,你与他仍然觉得你们之间能继续爱下去吗?”连渃觉得自己是个有精神洁癖的人,她喜欢从一而终,身与心都要属于自己所爱之人,那这份爱才完整才美好。
  到这,花溟终于明白连渃问的是什么。
  “主人,你知道吗?”蹲在连渃身前的花溟突然垂下了脑袋,闷闷地开口道:“姜氏一族所有被选中担当影卫一职的女性,在及笄礼时便会被同族长辈夺去贞操,失无所失之后便能真正成为一柄冰冷的利剑,一生只为守护主人而活。”
  连渃震惊了,她以为凭花溟的本事,这世间能动她的人屈指可数,可没想到……
  “你,为什么不反抗?”
  “那是族规,百年来,无人反抗。”
  族规、礼教、君权甚至一些恶性谣言,它们算得上是这世间极少数能杀人与无形之中的东西,无论是谁只要被烙印上了这些,任你再有能力也无力反抗或很难反抗。
  “那他?”
  “他,没有嫌弃我。”
  “真好。”
  花溟点点头。
  连渃也点点头,听完花溟一席话,她忽然觉得自己绝望的心似乎被拯救了那么一点点,果然人还是需要对比,只要遇见比自己遭遇凄惨之人,你便会觉得其实自己算不得最悲惨。
  与花溟对比,连渃无疑是幸运的,因此,她的理智开始恢复并开始重新思考要如何应对齐褚所下君令一事。
  “主人,朝食时辰了,公子与将军已在偏厅候着了。”难得地吐露真言并未让花溟忘记自己的身份与本分。
  “是啊,要吃饭,不然饿死了,代价可是很大的呢。”连渃伸了一个懒腰,披裹在肩上的被子也随之滑落在地,“呀,怎么出了这么多汗,衣衫、被子都湿透了。”落在脚边的被子湿漉漉的,手再一摸身上,也尽是汗水。
  “花溟这就伺候主人更衣。”花溟立即起身去准备连渃更换的新衣物。
  蜷缩在床榻边大半天的连渃起身拉住了欲动的花溟,“我自己来吧,你去偏厅给他们准备饭食并告知,我换好衣服马上就会过去的。”她怕齐小白与连澄等久了更怕他们担心,于是她想换衣服这种小事还是自己来为好。
  “那花溟退下了。”
  “去吧。”
  目送走花溟,连渃开始脱衣,湿淋淋的衣衫丢在地发出吧唧吧唧的声响,除尽衣衫之后,她开始观察自己赤条条的身体,她看见自己细嫩白皙的皮肤上凝结了不少汗珠子,她伸手去抚,触感有些凉有些黏,不知怎的她想到香汗淋漓几个字以及造成这种效果的画面。
  “这身体,这肌肤,要被除了小白以外的人触碰吗?”连渃试着用手摩挲自己的皮肤,自己的手指无法像齐小白的手指游走在肌肤上时会勾起酥麻火热的情|欲之感,倘若这人换成齐褚,一定会觉得恶心,汗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吧。
  “哎,如果能产生幻觉或失去知觉就好了,那个时候……”连渃内心已经开始接受与想象接受君令之后会发生的糟糕事情了,可也正是这种扩散性的幻想刺激了她的灵感,“等等,幻觉、知觉……啊……我果然还有其他选择!”,先前排山倒海而来的绝望与抑郁,真的让她险些忘记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速速穿好衣服、绾好发髻,豁然开朗的连渃不再畏惧与厌恶头顶之日,她像从前那样大大方方地跨了出去。
  出门之后,她不是去了偏厅而是敲开了空青的房门。
  咿呀,巧的是空青也还未去偏厅用朝食,所以一敲即开,然,见到连渃主动找来,空青也意识到了什么,她立即奔回屋中取笔墨与竹简。
  ——那几味药我都找齐全了,入法仪式也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晚亥时就可以开始了,入梦法。
  “你那几味药还未开始研制吧?”
  ——我本打算用完朝食再请你一道与我研制的。
  “研制之前,你能将那几味药分给我一些吗?”
  ——可以,要多少?
  “你有多少。”
  被问及,空青抱着笔墨竹简来到矮榻旁,指了指靠在那边上的一个竹篓子,那几味药装了满满一篓子,是她花了一夜时间从宫外后山采摘到的。
  “除了小白的那一份,剩余下来的都给我,可以吗?”
  ——好。
  空青就是这一点好,凡是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她都不会多问一句,于是就省了连渃去想被问及原因后的答案。
  “空青,一起去偏厅吃饭,可好?”谈妥之后,连渃主动向空青发出了邀请。
  空青捂捂肚皮表示也饿了,待她整理了下药篓子之后,二人就一起出了门。
  “空青,我哥哥会驻军于此并担任此地的县大夫,你呢,怎么打算?”空青的屋子到偏厅还有一段距离,连渃趁机问起了她的打算。
  随身携带笔墨竹简的空青诚实地回答,“不管成功与否,等实践完入梦法,我便会离开这里。”
  “离开?”连渃有些小小的吃惊,“你不打算留在哥哥身边吗?我走了,这军中可是又缺军医了呢。”她内心是不想空青离开连澄的。
  空青摇摇头,没有说明离开的理由。
  “我想哥哥一定会舍不得你走的。”连渃独自感叹,“不过哥哥应该不会开口挽留你的。”
  空青翻出新的一片竹简写了起来,“将军志在千里,能配的上将军的女子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是你从哥哥面相当中看到的吗?”
  “我并未从将军面相上占卜出任何东西。只是我觉得像我这样的女巫祝不该与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牵连。”
  “会给他人带来血光之灾或不祥吗?同我一样。”连渃一半玩笑一半认真地指指自己,毕竟空青说过她们很相像。
  “这一点,我和你不同,巫祝天生犯煞,孤星命。而你,在带来血光之灾的同时也能享受富贵,你的面相,贵不可言。”
  “的确是贵不可言,以前庙宇老相士也这么说过我。”连渃语调故意上扬,得国君封夫人,这可算是飞上枝头了,搞不好有朝一日还能登上君夫人之位呢。
  “愿你和公子能幸福平安。”
  看着空青竹简上的祝福语,连渃嘴角轻佻,冷冷道:“我和小白不可能了。”
  正埋头执笔欲写字的空青在听到连渃此言之后迅速抬头,可发现连渃已拐弯迈进偏厅,但她还是从那一抹侧脸上的神色当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是不是出事了?”空青追上去问。
  “等会你就知道了。”
  说话间,她们两个就几乎同时跨进偏厅,偏厅不大,正好放五个案几,左二右三,齐小白居左一位、连澄次之,花溟则在给他们上饭食。
  “哥哥早,小白早。”连渃踏着欢快的步伐落座于右一的案几前,叩叩叩,才坐下她就敲了敲案几,“花溟,快点给我上饭,我饿极了。”此刻的她面带灿笑、神情饱满、嗓音高昂,与刚才屋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花溟愣了,连澄与齐小白本就凝重阴沉的面色就更加深邃了。
  花溟为何愣住,连渃知道,连澄与齐小白为何面色不佳、满腹心思,她也知道。
  “哎哟喂,明天就是七日之期了,终于可以回临淄了,真好呐。”为打破屋内怪异又沉闷的气氛,连渃主动挑起话题。
  “哥哥就不回去了。”连澄怔怔地凝视了对面的连渃几眼便低下头去进食,在吞了一勺粥之后他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句闷得可以的话语,“君上委派我为纪县的县大夫,我要留在这里。还有……”说着,他突然止声,无意识咂咂嘴并用余光瞄了瞄齐小白。
  面对一案几饭食,齐小白只是一直低头看着,不动箸不发声;连正对面坐着的连渃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时,他都始终没抬起头。
  瞧连澄那吞吞吐吐与齐小白的一脸难色样,连渃就知他们还没想商量好对策以及怎么将君令之事告诉她。也是,不管怎么说,这种晴天霹雳的消息绝对难以启齿,而且他们很了解自己的脾性,这一开口恐怕不等说完,看到的想必就是自己发飙或发疯的模样。
  ——哥哥,得知这个消息,一心想要妹妹幸福的你一定不比我好受多少,甚至会觉得自己无用,没尽到守护妹妹的责任。
  ——小白,而这个消息对你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般的灾难,我想,我内心所遭受的痛苦、煎熬与绝望,你一定感同身受,或许更甚。
  ——哥哥,小白,我抗争过了,我也发飙发疯过了,所以我明白抗争、发飙、发疯的过程与结果是多么的让人无力与难受。因为在这个君权至上的世间,亲人之爱,情人之爱,全部全部的爱加起来都抵不过一句“君命难为”,因此,我不想你们再为我去抗争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因为我而受到伤害而遭遇什么不测。
  脑中打定主意之后,连渃搁下箸,闭眼深呼吸了几次,而后她睁开眼严肃又郑重地开口道:“哥哥,小白,今日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享用朝食了。”
  闻声,连澄与齐小白纷纷不可置信地抬眼望着连渃。
  他们向她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惊讶、恐慌、不安以及各种不妙的情绪,连渃含笑一一回应他们的目光,“哥哥,君令还有第二条对吗?”
  因苦无对策又不知怎么开口而使得内心备受煎熬的连澄在听到连渃肯定语气的问句之后才一脸愧疚地开了嗓子,“阿渃,你……知道了?”
  “是的。”连渃眉头蹙蹙又快速舒展开,以一种超脱事情本质的淡定的嗓音说道:“我决定,像哥哥一样,遵照君令。”
  话及此,一直沉默观望的齐小白再也坐不住了,他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假装冷静了,受到强烈刺激的他倏地站起了身,哗啦,那些挤压在心头又拼命抑制的冤屈与怒火被触动之后散发出来的戾气直接掀翻了案几上的饭食与碗箸,“阿渃,你什么意思?”
  齐小白的声音听起来愤怒不已又寒冷得刺骨,他那席纯净的白衫占据了连渃整个视线,平视改为抬头仰望,失神落魄、全身战栗到表情扭曲的齐小白的面孔以及他如毒刺一般的眼神锐利地直刺她的双瞳。
  不可躲不可避,无形之刺刺入,睁大眼的连渃觉得眼帘当中不断有血色入侵,那些鲜红欲滴、浑浊不清的血液缓缓流淌直至将她的眼瞳、眼眶全部覆满,最后眼前的一切景象都遮蔽住了,齐小白的眉眼、齐小白的面孔、齐小白的表情,齐小白的一切,她统统都看不见了。
  这样,她就不用害怕,她就能无所顾忌地说出恩断义绝的话了,“小白,我们……解除……婚约……吧……”


☆、廿一回 因缘(合篇)

  
  “我不同意。”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就在连渃的话尾音还震荡于在场众人心头耳畔之时,齐小白咆哮了起来,丢了一切贵公子惯有的优雅、平和、温柔与慵懒格调。
  “不同意的话,你有什么好计策吗?”连渃的视线继续被阻,所以她的发言能继续保持冷静与淡定。
  “没有。”齐小白怒吼一声,先前在屋内他与连澄就商讨了许久,各种对策都想过,可竟没有一条行得通,但尽管如此,他也并不打算就此放手,“不管怎么样,我绝不会同你解除婚约。”他想,这是他唯一能坚持到底的东西了吧,哪怕是单方面的坚持。
  眨眨眼,双瞳之血慢慢化去,连渃的视线逐渐清晰,入眼的便是做出双拳攥得铁紧,薄唇微努,眉头微拧、双眼微敛、双肩微耸等一系列动作与表情的齐小白。
  “呵呵。”瞅着,连渃不禁失笑,齐小白那模样活脱脱一副被抢了心爱之物而无助而愤怒而不甘而抗争的小孩子样。
  有多久没看到这样的他了,为了自己所执着的东西而这样的齐小白,三年?或者更久时间?
  “不许笑。”连渃那副讽中带嘲的笑意让齐小白觉得十分不悦,“不同意解除婚约,这绝不是一句玩笑话。”
  “哼。”连渃嘴角一抽,她刷地起身一脚踢翻了身前的案几,饭食碗箸摔了一地,而她却踏着那些污物径直走向齐小白并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你觉得我在开玩笑吗?”
  手腕的劲头,强势的质问让齐小白不得不低下头,他凛着连渃,她犀利冷厉的目光与冰冷的表情都透着一股子狠劲与倔强,这股气势很有压迫感,但也很吸引人。
  “小白,还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见齐小白不语,连渃空出的一只手又攀上他的脖颈勾住而后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主动去争夺的。”她贴着他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这话,齐小白当然记住,而她选在此时重提旧事,一定是有所计划与打算了。
  “我已经做好了要变成坏人的准备。”齐小白对连渃的感觉从未错过,这次也不例外,只听连渃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你也有此打算,那么今晚亥时就准时到祭祀堂来。如果你不来,那我就一个人变成坏人,一个人去做那些坏事。”说完,她不顾齐小白的反应,揪住衣襟与勾住他脖子的手一道卸力,尔后利落地转身。
  “空青,吃饱了吗?”待一脚跨出偏厅门槛时,想起什么了的连渃又再次侧头,这次的视线锁定了端着碗一脸无措的空青,“吃完了,就快点来祭祀堂。”
  命令的语气,犀利的眼神,空青听之看之,整个人都被连渃震住了,本来饿了的她只打算好好享用一顿朝食,可进门前得知连渃出事,进门之后又通过刚才那副诡异的场景得知了事情的经过,于是她的进食欲望瞬间减半,再被连渃点名召唤,此时她的食欲已经全无。
  当连渃背影彻底消失在偏厅时,空青才回过神,快速放下碗箸并收拾了一下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去追连渃了。
  朝食,一天最美好的开始,可今次的明显不被任何人期待,于是仅仅半刻的功夫,偏厅又只剩下最初的那三个人了。
  两个案几被踢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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