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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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骨-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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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太太的寿辰在月底的时候如期而至,若大个周府装饰得富丽堂皇。这是周家在山南州最后的一场酒宴了,过了此番,他们将举家往京城迁徙。
阿珂垫着脚尖在荷塘外张望,见园子里头杯酒觥筹、欢声笑语,有盛装的夫人太太捂嘴轻笑,还有美艳的伶人在台上咿呀婉转,可是怎么找就是找不到周少铭的影子。
门口守门的嬷嬷们壮硕又凶恶,如何也不肯放她进去。阿珂便将一纸信笺递至大白嘴里:“大白,我走了。等我长大后有能力了,再回来找你们。”
大白用毛乎乎的脑袋蹭着她的膝盖,舍不得她走。阿珂背着小小的包袱回头望了望,大步往小门边走去。那包袱里不过只是藏着两件半旧的僧衣,还有李燕何送下的锦囊,是她唯一的财产。
周少铭正在园中陪着世家公子们心不在焉地吃茶,远远地只见得一抹瘦小的身影在园外张望,看那副模样好生焦急。他心中想要出去,却又怕好容易熄下的火苗又在那僧童的心中腾起,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站起来。等到再抬头时,那抹身影却已经不见了。有旁的小姐送了诗文过来请教,满脸娇羞矜持,他便只好暖声应付。
“哗啦——”天空忽然劈过一道闪电,硕大的雨点悉悉索索落下地来。阿珂正迷在园中寻路,忽然背后闪出两道黑影,她尚不及张口,嘴巴已经被一块湿布捂住。
有压抑着的粗噶嗓音道:“怎么办?”
“二爷说了,此刻人太多,等天黑了再送出去!”这声音好生熟悉,阿珂眼前浮起那日见到的一队彪悍大汉,一阵晕眩,再没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因为《人去不归》一章太长了,所以分作两章发。于是,第八章的章节名改成“周家二爷”了^_^




☆、第10章 人去不归


因着下雨,天很快黑将下来。老太太心中不舍旧地旧友,一场寿宴,直闹到戌时方才陆陆续续散去。矮小阴暗的旮旯房里,两名喽啰饿了一下午,早已倦惫得不行。那天空还要时不时划来可怖闪电,忽明忽暗的,闹鬼一般,扰得他们连睡都不敢睡安稳。
二爷周文谨带着一身酒气悠悠晃到门口,正好一道白光劈下,将他一袭银白绣纹长裳照得寒光凛冽,那里头的两名喽啰见了,便个个“鬼啊、鬼啊”的惊慌大叫起来。
叫得周文谨自己心里头也发毛了。这该死的天气,真是见鬼,大夏天的竟然这样冷飕飕。
进门去,一扇子照那喽啰们脑袋打下:“叫什么?还不快给爷去备车,那姓桂的光头今夜再不收到货,怕是明天咱几个真做鬼了!”
“诶、诶”喽啰们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阴暗小房,纷纷抱着脑袋跑出去。
周文谨一边凶着他们,一边撂起下摆在阿珂跟前站住。见阿珂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依旧还在昏迷,便用扇子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叹了口气道:“想不到是个痴情的种,可惜我大嫂那样的人,哪里容得下你这非男非女的存在。你既天生是个多情的倌儿,我这厢送了你去,倒是成全了你。待过个三五年,你成了气候,到时候怕不是还要回头来谢我。”
他最是怜香惜玉的,口中说着,又俯下腰身,在阿珂苍白的小脸上亲了一亲,抱起阿珂小小的身子就要往门外走。
“哗啦——”暗黑的天空忽然一道白光劈过,紧接着的巨雷将破旧矮房震得好似地动山摇。
许是酒喝得多了,周文谨有些发冷,不由将怀中的人儿裹了裹。然而指头儿却忽触到一个冰凉之物,凉兮兮的,膈人骨头,他心中莫名一凛,忙将那物从阿珂颈上挑了出来。
又是一道白光劈过,秒秒间天地明了又暗,他却已然看清——那胭脂玉虽断了半截,然而他怎么会忘记它呢?他一辈子都忘记不了。
那个女人,她被药物发作熏得满面嫣红,尚在哺乳中的两座雪白敞露在四方小屋下,乳樱上滋液汩汩,将他看得再挪不开半步。那是他此生唯一动过真情的女子。他将春欲迷糊中的她欺在身下,看她莞尔婀娜的娇躯被他欺得如波浪般翻涌,而她雪白脖颈上那乱颤的正是眼前这样一根胭脂玉。
他那时心里爱她,只觉得那玉好看至极。口中含着那玉,一遍一遍地唤着她名字:“韩瑜儿、韩瑜儿,过了今夜爷便带你离开……他们欠你的我来偿,我周文谨一辈子只对你一个人好……”然而爱0潮才涌,那外头却忽然脚步声顿起。他抱着尚未清醒的她想要跳窗离开,那女人却忽然清醒过来,拿着匕首步步紧逼,她要杀他……他怎么舍得死呢?他跳窗跑了。
再后来,她被当成淫妇抓起,不知谁人放了一场大火,那胭脂玉便成了她的不详化身。
这些年,但凡安静下来,梦中便是她一道幽幽鬼魅来来去去,扰得他夜夜不得安眠,只得彻夜流连烟花巷陌,吵闹寻欢……
莫非今夜竟是那冤孽前来索帐了么?
周文谨只觉得呼吸都快要不能,双手颤抖着将阿珂外衣急急一扯——那孩子雪白肚脐下果然一抹小小的暗红色疤痕……该死的,竟然果然是她!就藏在他的眼皮底下!
“啊——,鬼啊——”周二爷一声凄厉绵长,惊动了整座周府。
————————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周老太太端坐在正中八仙椅上,惯常笑容和蔼的面容上少见的堆满阴云。阮秀云伴着丈夫周文渊默然陪在身侧,双手绞着帕子,面色好生严肃。
听周文谨萋萋诉说道:“那次儿子并非故意去她房中,只是正好路过,见她双目迷离,有奸人穿着戏子的衣裳正在欺负她。儿子见她挣扎得十分可怜,本是好心进去帮她砸晕那奸人,结果、结果见了她的好,却、却舍不得走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千想万想也不想到,事儿才完,那外面就传来动静。儿猜度应是他们步家人存心陷害,本要带着她一起离开,她却忽然清醒过来,拿着剪刀要与我同归于尽,我一害怕就先走了……本是寻了马车要将她救走,却不知谁又放了火、把她烧死了……”
口中说着,想到那女人被众人拿奸时紧咬的双唇,还有一双满是仇恨地清冽眸子,忍不住浑身又起了疙瘩。
老太太一言不发的听完,听到这里不由大骂:“救走?莫非你还想与她私奔不成?她那样不干不净的女人,就是我这一把老骨头入土了,她也休想进得了我们周家大门!”
“是是是,儿子当时年少,心思单纯,如今却是知道自己错了……”周文谨自知理亏,只是头如捣蒜,拼命认着错儿。
老太太气了半日,冷静下来,又抬头向大儿子夫妇问道:“当日你二人也在京城,这事儿还有谁知道?”
周文渊惯是只懂得操持生意,哪里知道这些,只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老太太便拿眼神去瞪阮秀云。
阮秀云被看得尴尬,只得压着嗓子道:“当、当日儿媳正好撞见了,只是顾及周家的颜面,最后便没有去帮她澄清……”
话还没说完,一旁的周文渊已经气得咳嗽起来:“蠢妇!你二弟不知伦理道德,你作为大嫂不教育他便罢,却还这样包庇?咳、咳咳……你们、你们真是……冤孽啊!”
“天煞的……我上辈子这是造了什么孽呀?竟然嫁给你周老二这么一个祸害——”二夫人林惠茹早已哭过去不知几回,听到这儿又扯着嗓子嘤嘤哭诉起来。
那声音听得老太头疼,眉头紧紧凝成一道川字,旁侧的婆子赶忙递来鼻烟儿给她提神。好一会儿,才听她幽幽吐出一缕白雾,沉沉道:“罢罢,过去的事情再提无用。那孩子既是步家不要的,此刻若然送过去,他们不喜欢,反而还要埋怨咱们多事。他们步家此番进京定然是要做官的,关系都打通了,我们得罪不起。然而那孩子既是从不干净的女人而出,生就是不吉利的,若是留下,将来长大了又如何安排?……”
周大夫人绞着帕子,难怪儿子那般清高的人儿这样轻易就被迷惑,原来那小人天生就是个妖精!她是让丈夫找过周少铭谈话的,只说为着不归好,也不该继续让他对他生出心思,儿子自小端正贤良,自然听话避嫌。然而此刻若然被他知道那小子原就是个女儿之身,日后还如何把他二人分开?
“万万不可!母亲若是留她在府里,铭哥儿岂不白白被祸害了?”周大夫人扬声打断。
阿珂蜷在暗处耳房,听到这里已然将小嘴巴里咬出满腔的血。这是她人生中听到的最为震惊的故事了,比那寺庙里放浪不堪的偷欢还要可怖——
原来那故事里头的竟然全都是真的,错了,原来事实比那故事里的更要不堪!那做了坏事的逍遥着,他们害死了她的母亲,此刻又在商议着如何继续把她害死……然而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就死去?
阿珂拼命咬着手上的粗绳,奈何那绳子捆得十分紧,任她如何都咬不断,正焦急着,外头忽传来“嗖嗖”挠墙的声音。她的眼睛豁然一亮,看到大白在暗黑的窗外探进来一颗脑袋。
天不绝我啊……阿珂一颗心顿时都要蹦出了嗓子眼。
……
静谧的卧房里,周家大大小小沉默着。静了许久,老太太终于最后叹出一口长气:“弄哑了,送走吧。对少铭只说她偷了家中的宝贝畏罪走掉了……少铭那孩子心善,如此也好省得他挂念。”
“母亲三思……”
周文渊本要再说话,然而阮秀云却将他双膝摁下。阮秀云说:“如此也好。我们周家自来心善,若是杀了卖了,也实在不是仁慈作为……老二,你去看看她可是醒了,千万莫要被她听去。”
说着,几人便往旁边耳房里走去。
“吱呀”一声推开门。
那屋中却是空空,几束被咬断的绳索,还有半撬开的窗子,地上的人儿却不见了。
……
几日后。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卖酒的扬声吆喝、耍艺的飞刀走石,好生是个热闹。一对布衣师徒一前一后走在人群中,那师傅三十来岁年纪,身上背一把古琴,手中执一柄长笛,长衣翩翩,玉树清风;徒弟不过六七岁年纪,生就一张清秀脸庞,小小年纪举止间便是一股道不出的莞尔清逸。
他走得十分之快,一点儿也不把周围的热闹放在眼里。走了几步,见师傅还未赶上来,便上前去拉他的衣裳:“师傅师傅,走快点,小不归要等着急啦!”
“呵,见着了又吵架,见不着了又想念。”那师傅难得的也不对他严肃,眉眼间浮起温和笑意,自跟着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儿,便到得周府跟前,红漆琉瓦,高门巨狮,好生是个气派。
李燕何抬头张望,眼里头忍不住浮起艳羡:小不归进了这样的地方,莫要变得像有钱人家一样势利才好。
心里头有些紧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青衣长裳,怕不干净了被她笑话,又酝酿着一会儿见面要对她说些什么才好。反正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对她这样想念。
举起小手拍门,拍了好久却不见有人出来,又怕她出事,小嘴儿抿得紧紧的:“师傅,你来拍拍看?”
李韩萧便轻叩房门:“可有人在家吗?”
久久的,才有一个老奴探出头来,好似才睡醒的样子,问道:“客人找谁?”
李燕何急急上前:“不归!小和尚不归,我来找他回山上去!”
老奴摇头,准备关门:“不知道,似是没有这个人。”
“怎么会没有呢?眼睛弯弯的,和我一样高,平时里最喜欢做坏事的小不归!一定是他藏在里头,故意不见我对不对?”李燕何着急得都要跳将起来,一柄短笛扣住门闩,就是不允它合上。
“小子莫要无礼。”李韩萧心中疑虑,便将他拉至身后,对着老汉微微一服身子:“老人家莫要急着关门,原是我家小徒儿的伙伴被周家领养,说是一个月后回来,这厢过了一月有余,小徒儿等待不住,在下便亲自带他下山领人来了。确是被周家领养没错,可否请管家出来问问便知。”
那老汉见眼前的师傅端端儒雅,便也没了早先的轻看,只含糊道:“三日前,周府一家都迁去了京城,老朽是新找来看园子的。先生说的小和尚,老朽实在不知,大约一同随去京城了罢。”说完,砰一声将门关上。
李燕何的心便也“砰”一声碎了……亏他在山上拔草、盖窝,日日辛勤喂养她的兔子,她却竟然和那个周少爷一声不吭地走掉了!
俊俏的少年,双眸里浮起受伤的水珠儿,口中的话却好生凛冽——“小不归,你屡屡骗我,等我找到你,定然要你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o ~)~zZ喵呜~~后面开始讲长大后的故事啦。。。咳咳,猜猜长大后的阿柯是什么身份捏……
PS:看到一颗花菜_66868亲投滴雷了,好生惊喜,谢谢亲爱的o(≧v≦)o~~~!!
那个。。看在伦家双更检讨的份上。。。亲们出来冒个泡好咩。。。没有泡泡赶脚好冷清有木有→←




☆、第11章 骁骑将军


十年后——
花开花谢,春去冬来,眨眼光阴已去十年。这是个奇冷的冬天,下了一整夜的鹅毛大雪,清早起来整个皇城便被一片皑皑银白笼罩。都已经巳时过去,天边还是灰沉沉的,不见一点儿回暖的兆头。
骁骑大将军周少铭从皇城内大步走出来,健朗的身影在寒白雪光的映衬下显得尤其修长魁伟。他十三岁举家迁至京城,等到大夫人一年后生下次子,十五岁上忽然弃文从武,自请去了边塞参军。经过八年的风刀磨砺,成年后的面貌虽一如当初俊逸非凡,眉宇间却比少年时更平添了几许凛然威严,愈发显得英气逼人。可惜此刻眉头却锁得紧紧,好似藏着诸多烦恼。
盛元皇帝九岁登基,多年勤于朝政,又有太后、四王爷倾心辅佐,几年光景下来,先帝早前遗留的烂摊子渐渐整顿复苏。西南方乱党虽依旧盘旋割据,然而经过多年耗损,士气渐消,因又看到朝廷的复兴,便逐渐分裂为以主和与主战两大派别,其中分别以天元会与天青门为主要代表。
朝廷有心招安,遂派遣使者递了黄卷,亲自邀请各大派门主于东水镇谈判。天元会盟主早已有心弃甲归田,故而第一时间派出二十一个堂会会主应邀前去。然而谁人知道,那二十一名堂主竟在途中悉数招难,一夜之间被人割去脑袋,悬挂于去往东水镇的必经之路。因正逢天气奇寒,等到其余各大派别纷纷赶到时,那颗颗人头早已结成白冰,轻轻一挑,眼珠子都能轻易翻滚下来。
天元会从此一蹶不振,剩下的子弟亦迅速遁隐,从此踪迹难寻。各路豪杰好容易终于对朝廷动心,闻此消息无不愤慨至极。此后便传出原是朝廷方面布下陷阱用来绞杀乱党,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几处山寨纷纷死了心思,改而投靠仅存的第一大帮——天青门。
天青门门主“箫无绝”虽从未在人前露面,然而江湖传言却是个手段狠辣却又善恶分明的侠义奇才。他本就是个主战派,此番各路人马投靠无异于给他平添羽翼,朝廷与江湖好容易才缓解的气氛顿时又如火如荼起来。
周少铭一路默默从皇城内走出,耳边响起皇上暗中布下的任务,不由觉得肩上责任沉沉。
出了宫门,深冬的寒气越发萋萋穿透骨髓。宫外长廊深深,到得尽头,一条大狗蹲在门前石狮旁发呆,他叫它一声“大白”,那狗便叼过来一壶热茶。他伸手接过,就势饮下半壶,举止间自有一番道不出的率性凌然。
有男仆穿着夹层的厚棉袄站在马车旁跺脚,见他来,忙呵着气道:“大少爷,今日步家夫人与大小姐前来寒暄,老太太谴奴才来唤你快些回家。”
想到那对巴巴的要与他结亲的母女,周少铭本能的皱了眉头。
周家老祖母着急抱孙子,三番五次去求了太后,明面上将他调回京城,掌管皇城内四大禁卫军营,实则却是软硬兼施,逼他娶妻生子。回来这一二年,早已逼他不知相看过多少姑娘,尤以步家母女最为频繁。
“你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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