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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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骨-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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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阿珂,这些日子,我不信你全都是在做戏!”周少铭却不甘心,那夜夜抵死的缠绵,他们一起上升与坠落,她如蔓藤一般紧紧绞缠着他,被他一次次的溢满……那般柔情似水与缱绻贪婪,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他如何也不信!
不要逼她回忆!
阿珂浑身微微颤抖起来,抬起手臂拭净了嘴角,痛到深处却忽然大笑:“做戏又如何?原就是从戏子生的,做戏又如何?难道你还奢望,我能对一个仇人之子痴心么?”
那决绝的笑容却看得李燕何一双狐眸里迸出冷冽杀气……他恨,恨周少铭口中的“那些日子”。
想不到小不归竟然吃过这样多的苦头,倘若他能早知道这些,定然不会故意与她这样久的怄气,徒然将她白白再次输给了周少铭!
一只浓烈的火球从斑驳镂窗中射进,桌上的一大瓶油灯瞬间被点燃,滋滋燃烧得异常旺盛。
“小不归,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李燕何将阿珂揽紧,少年的口气这一刻竟难得的平和。
“周少铭!下一次见你,便是你的死期!”阿珂豁然把匕首拔出。正要去扶赵洪德,耳畔却响起“轰”一声炸响。只觉得耳内迸出巨大的嗡鸣,她双眸一黑,迷糊中好像听到李燕何对着周少铭张口说了一句什么,继而江水漫过头顶,再无了意识……
端午的烈日下,那布衣小和尚低着光溜溜的小脑瓜儿,矮矮的身子蹲在丛林里;那月白长裳的十四少年,明明心中反感,忍不住还是走过去看一番究竟。
小和尚却慌忙惊慌失措的站起来,一双月牙儿般的眼睛色迷迷盯住他那里:“喂,你刚才偷看了我的小雀雀!”
他又一瞬间讨厌起自己,干嘛要去惹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小花痴。
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将她带下山来。
带下山了,又怕她违背人理伦常爱上了自己,便故意频繁的相亲冷落她。
她却寻着借口在花园里把他将将一堵,怕他责怪,假意蹲下来系着袜带:“周少铭,你将来会娶那个女孩为妻吗?”
他的心中没来由又泛滥开柔软,越发的不敢与她对视。
……
她给他留了信,说等将来有钱了一定会回来找他。
可惜她回来了,他却认不出;认出了,她却又走了……
胸口汩汩鲜红溢出,周少铭蒙蒙中仿佛又进入了那个梦——
“喂,你亲我一下,我就给你看我手里的东西!”
……
“算啦,我是在逗你玩儿呢,你把手伸过来!”
手心却被扎得钝痛,松开,看到两只灰漆漆的毒蝎子。
他痛得皱眉,她却咯咯咯的笑起来:“痛了吧?傻瓜!你们周家都是坏人,我早晚要变成蝎子回来找他们报仇——!”
瘦小的身影拍着黄土跑走了,梦境里滴滴答答全是她脚后跟磨出来的凄厉血迹。
“小不归,即便、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你!”冲天的火光里,周少铭咬紧牙关亦往茫茫江水中决绝跳下……
————————
三天后。
深山里的清晨微风徐徐,过了元宵便迅速往春天的脚步奔去。清简的小院子传来“咯吧咯吧”的木器声响,是老汉在井边踩踏着绳索。
茅草下两个七八岁的孩童丢着沙包,女娃儿显然笨拙着些,怪哥哥不肯相让,便向那老汉跑过去告状:“爷爷,哥哥欺负我,嘤嘤……”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老汉发白的眉毛弯起来,温和道:“输了就是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又怪起你哥哥?”
那男童听了憨憨的挠头笑:“就是嘛,还是爷爷讲道理。走,不玩了,哥哥带你去林子里逮小兔子!”说着牵起女娃儿的小手就要去推栅栏。
“啊,义父小心——”
阿珂只觉得心口剧烈一剜,猛然坐起身来。身下是一面半旧的褥子,却清洗得干净青朴;屋子里置着一床一桌一椅子,看起来陌生极了……这里是哪里?
最后的回忆还停留在花船之上,头疼得快要炸裂开来,便将那半开的窗子推开。
看到一个简陋的小院子,有药在煎,味道浓烈。然而明明那药盖子被蒸汽顶得扑腾扑腾,她却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真是好生奇怪。
阿珂皱着眉头,将衣裳拉扯整齐,准备推门出去。那栅栏外却忽然闪进来几名着深红锦衣的官兵,她的脚步便豁然一顿,赶紧闪到门缝里藏起来。
“爷爷——”小哥哥才牵着妹妹走到栅栏边,吓得赶紧跑回去躲在老汉身后。
老汉弃了水桶大步迎过来。
领头的差官凶巴巴地将他上下一扫:“老匹夫,可曾看见有一对十七八岁的男女从这里路过!”
老汉战战兢兢鞠着老腰:“军爷说的是何人?老朽一家久居深山,少有见过生面孔,军爷仔细说来,若是遇到,定然记得清楚。”
那差官见老汉态度老实,不敷衍,语气便缓和了许多,从袖子里抖出一面大画布,说道:“都长得甚是好看!你仔细看看,可有见过这样一个女子?”
偏房内阿珂只看到他们在说话,却一句也听不清。心里越发诡异,暗暗拍了拍耳朵。还是听不见。
便眯起眼睛去看那画布,那画上乃是自己与柳眉、还有杜鹃的画像,阿珂就知道柳眉没有被抓住,心里稍稍安慰。暗暗从怀中掏出匕首,准备一会儿拼了一搏。
老汉将画布掂过,很是仔细的看了一阵,方才摇头道:“怕是没有,前些日子大雪,几无人路过。倘若是有,老朽一定记得!”
“哼。”差官很是狐疑的看了老汉一眼,想了想,又改去瞪孩子。那眼神凛冽,看得两个孩童一个劲得只往爷爷身后缩。
“你可曾看到过?”差官却一把将胆小的妹妹拽了出来
“嘤——,我才不要死!”女娃儿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
阿珂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那哭声越来越大,旁的差官听得甚是心烦,便将那孩子一推,拱手道:“大人,怕是果真没有。那二人当夜跳下江水,要逃也是从水路逃跑,何必同个孩子浪费时间!”
领头的这才罢休,将画布一卷,大步将将的收了刀离开。
木门后阿珂瞬间瘫坐在地上,胸口虚脱一般喘着粗气。然而还没恍惚过来,那木门却又被从外头拉开,惊得她迅速将匕首挥出:“谁!”
“胆小鬼,是我!”却是李燕何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
少年清瘦身躯着一袭布衣青裳,绝色容颜洗净铅华,连墨发上亦只扎了一条木白的发带,看起来干净又清爽。
当然,他的笑容亦从未有过的干净和清爽,仿佛从前那个阴森冷戾的少年都不过是红粉尘世中的一场空影虚梦。
对着阿珂弯眉一笑:“睡了三天,还不快吃点东西!”
阿珂却不习惯这样的温柔……她哪里还配呢?她早已经不是昔日那个单纯的小不归了。
阿珂凝着眉头问:“李燕何,你说了什么?”
李燕何把粥一放,收起阿珂的匕首:“让你吃些东西。你放心,那老汉被我用重金打发了,尽管吃饱了再走!”
阿珂便不说话,拿起粥吃了两口,胃里却忽然泛起难忍的酸涩,心里头乱糟糟的,豁地便一把将粥打翻了:“我要去城里,救我义父!”
眼睛里又泛起了红,眨了眨,硬将湿润憋回去,抓了匕首要往门外冲。
官差都还没走远呢,这女人疯了!
李燕何慌忙将阿珂拦腰一抱:“该死!现在满天地都在抓你,你这是要白白去送死么?”
阿珂却只看到少年精致薄唇一开一合,她心中忽然从未有过的悲凉,忽地抱住脑袋蹲下来:“……你放开,我聋了。”
声音好生无力。
李燕何豁然一愣,凝了片刻,清致容颜上又隐隐浮上一抹狠戾:“……他日,我李燕何定要他姓周的为你偿命!”
阿珂却不愿谁人再提起周少铭一丝一毫,看着李燕何的口型,心中酸楚,迅速收拾了东西便拉开门冲出了院子。
……
那山间小路崎岖坎坷,青草还未长出,黄土泥泞。苍茫荒野下只见一抹娇小的身影撞撞跌跌,才不过几日的功夫,原本康健的少女竟是将将瘦去了好一大圈。
见身后少年亦步亦趋,气得便将手中的棍子扔过去:“不是说我骗了你,要我生不如死吗?打一架好了,打到我半死不活,打到你满意为止,行了吧?”
呵,傻瓜,如今却是你让我生不如死了……
李燕何淡笑着将棍子接过,却一下子把它折断了,比着手势道:“不是说等赚饱了银子,便要寻一个去处将我养起来,再不要我唱戏了嚒?我李燕何最恨言而无信的人~”
鸡蛋碰到了海绵,气得阿珂再没了言语。那少年眼中的濯濯光芒她如何看不见?倘若没有和周少铭的那一段,倘若那半个月的光阴从来未曾发生,那么她现在大可以坦坦荡荡和李燕何走……然而此刻的她,不配。
阿珂咬着牙,忽地扭转了另一个方向:“别跟过来,再跟我死给你看!”
李燕何眼里掠过一丝苍凉笑意,早已将阿珂心底的决然洞悉分明。然而却又欢喜,因她如今真的只剩下了他一个。
罢,倘若她果然因此而恨绝了那姓周的将军,便是从前如何,他也只将那当一场虚梦吧,只要今后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就行……他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身份,一样的不折手段,还有什么比他们更相配,不是么?
抬手将断棍向荒草扔去,那草堆里便奔出来一匹高大黑马。修长的双腿跨马而上,固执地向女人的背影追去。
天苍野茫,荒草萋萋,骏马奔腾如飞……那呼呼的风声擦过耳际,惊得女人仓皇回头,见是他追来,便弃了行装奔跑。他却将她一提,断然将她拎至马上。
女人在马上挣扎,好生不听话,他心中却泛开柔情,忽然将胸膛倾下,将将堵住了她清润的红唇。
马儿在荒野里奔腾,转瞬便没了影子。少年的眼中镀上希望,他以为,或许这又是一段新的开始……

☆、第57章 畲家小寨


大陈国东部丘林,畲家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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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万物生发,连山里头的野兽也活跃了起来。寨子里的汉子清早约着一块上山,到了日暮时分便能个个挑着野味满载而归。大多是些山鸡野兔,少数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打着一只熊瞎子或是野猪、大虫之类,把大家伙儿兴奋得眉开眼笑。
山寨远离世俗纷争,这里的人们最是淳朴热情。一众汉子唱着山歌下山,路过半山腰上一座孤立着的木头小院,老远就开始吆喝:“燕小相公可在?”
李燕何正砍了柴火回来,听闻叫唤,便在后头笑道:“各位大哥,可是找在下要香料来了?”
那声音清幽幽的,好听极了。
众人闻言回过头去,看到橙黄夕阳下少年墨发轻绾,容貌绝色倾城,一双狐眸潋滟含笑,好似能夺人心魄。分明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布衣短装,却是比那画中的狐仙还要好看。
虽已经不是第一次初见,一群人依然还是看得愣怔。
“咳咳。”李燕何自然晓得众人为何痴傻,便低声咳了咳嗓子:“若是无事,众位大哥还请行个方便,小弟先把柴火放下则个。”
汉子们这才反应过来,很有些尴尬……该死,怎么竟去意淫人家好端端的一个小相公?
领头的聪哥便咧嘴笑道:“燕相公家的香料味道甚是美妙,前番带回去的那些,婆娘孩子很是喜欢!今日在山上逮了只山猪,哥几个顺道在山里将它烤了,正缺着配料,不如咱大伙儿拿一些肉与你换些香料则个!”
说着也不顾李燕何推辞,便自顾自将筐子里的野猪卸下来一条大前腿,挂到了栅栏上。
肉香顿时漫溢,众人很自来熟地推开竹门,纷纷入了院子。
山哈寨子是一个祖辈传来下的宗族,并不容纳外族人混居。这一对小夫妻乃是山下兰老大夫救下来的逃难灾民,因见燕相公与其娘子生得白皙干净,并不像是坏人,方才将自己空置的屋子借与他二人小住。
众人向来只听说燕家小娘子美若天仙,却并不层近距离观看,此刻进了院子便四下张望:“小娘子可在歇息?我这里还有一包野果儿,叫她出来送与她则个!”
好一群山民,心思不藏也不掩。
李燕何心中好笑,将柴火卸在院角,回头应道:“怕是此刻还在睡着懒觉。众位稍等,我去房中给你们取香料去。”
推开门,立刻又掩上,偏偏不给他们偷窥去自己的女人。
众人失落,很有些不甘,又嚷:“怕是吵醒小娘子休息!”
“不会,她向来睡得如同死猪。”李燕何却已经取了香料出来。都不过是一些山间的花花草草,经他的手一调制,却香得甚是奇妙。吃了一回,又思想下一回。
“众位若是喜欢,日后尽可以随时来取。”口中说着,因见屋内传来女人的轻咛,怕是那恶女已经睡醒,便有些送客之意。
众汉子的心思却想得甚歪,只当是他们小夫妻又要鸳鸯美梦,便个个挤眉弄眼道:“就走了就走了,不叨扰燕相公休息!”
“乖乖,这天还没黑呢……小娘子也真是,嗯……着急。”
在少年肩上意味深长拍了几掌,一群人哈哈大笑着下了山去。
“咳咳咳……”屋内咳嗽加剧,李燕何这才急急推开门进去。床上阿珂显然才醒过来,胸口起伏着,面色亦好生苍白。
李燕何皱起眉头,比着手势问:“又做噩梦了么?脸色这样不好。”
阿珂的失聪未愈,他们近日都用着手势与唇型交谈。
“没有啊。”阿珂打了个哈欠,近日也不知道为何,频频的瞌睡,睡着了呢,又尽是噩梦连连,生生把人折磨得半生不死。
吸了吸鼻子,闻见肉香,眼睛便眯了起来:“什么味道?……臭小子,你可是又藏起什么好吃的不给我吃!”
李燕何才怜着阿珂,听了这话只恨不得将她从床上揪起来胖揍——这没心没肺的女人,这些日子对她的好全都白好了么?
便作一副不耐烦:“这可是爷牺牲了色相才得来的!你但且昧着良心去吃吧,爷可不伺候你。”说着,拍拍身上的树叶,去院子里劈柴。
嘴上促狭着,心中却落寞……怎么对她好,都走不进她的心。转了个身,道一句“口是心非。”
“莫名其妙……”少年背影冷清,阿珂心里别扭,却不想戳破。
假装看不懂他心思,掀开被子穿鞋跟了出去。见院外栅栏上挂着一条烤肉,便大步将将走过去扛了过来。
毫不意外的又看到李燕何鄙夷的眼神。
阿珂白了一眼,叱道:“倘若不吃,怕是仇还没报,姑奶奶一条性命便已经呜呼了!”
话虽说得轻松,然而那内里的苦却只有自己知道。拿起刀片剜割,分明那喷香扑鼻的肉片儿才入了口,胃里头却泛滥开汹涌的酸涩,捂着嘴冲去篱笆旁,顿时又吐了个精光。
已经不停歇的吐了两天两夜了,吐得她自己都觉得狼狈。
那一副躲闪的眼神,看得少年龇起白牙:“小不归,看你这个样子,真恨不得一刀将你杀了清净!”
阿珂拭着嘴角,偏笑得眼睛发红:“杀了倒好。得了理由偷懒,再不去与人打打杀杀,报那没完没了的恩仇……唔……”
又吐。
“报应。”李燕何撇过头不愿看,然而末了,那脚步却还是忍不住走过去搀扶。
女人的肩膀形销骨立,一点儿也不似当日醉卧于自己榻上时那般莹润可人。他心里怜了又恨,恨完又怜,亦将自己折磨得不行;却又不能责怪与她,因为知道阿珂自己也在强撑的边缘——真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便抬起阿珂的下巴:“你这挑剔的女人,晚上让山下大娘熬一锅清粥端上来,免得再嫌我煮的难以下咽!”
一席话正被院外路过的砍柴老汉听到,老汉捋着斑白的胡子笑:“哈哈哈,燕相公,你莫要再埋怨她,你家娘子怕是害喜了!我那老婆子生第一胎时也是如此,那吐得比这还要厉害!”
……害喜?
一句话说得二人将将愣住。
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的,可惜屡屡不愿意让自己去正视。
此刻被当着李燕何的面揭穿,阿珂便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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