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不是大齐国的武将么?怎么会随从我大魏国的官员出使南宋国?
早已有皇城中的宫人来告知宇文相拓及陈赦二人,皇上龙体违和,上奏一事待明日早朝。陈赦与宇文相拓进城后,便分了两路,各自返回自己的府邸。
思忖间使臣队伍已经渐渐远去,薛漪澜眸中出现了一人骑马回帝都的萧渃,她无暇顾及。告知别的守卫自己有要紧事要办,便匆匆尾随着陈赦一行人回了陈府。
城门守卫们看着薛漪澜远去的英姿身影,想着自己家中逆来顺受的妻子,不免相互碎碎念着,“你说这薛漪澜到底是男是女?哪有女子这样子啊!”
“人家是六川军镇镇将的女儿,又曾经是御前侍卫统领,和咱们家里的娘子自然是不同。”
“这样的女子,我可不敢娶!”
“我也不敢,女人啊,还是温顺一点的好!”
·······
暮色已深,长寿宫中,寝殿内春风狎昵。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升。阮太后与络尘从互诉相思之苦,到*缠绵,已是大半日过去了。
茗萼候守在寝殿之外,再无了昔日的那般羞意,换了心中醋意满满。络尘对阮太后细数的思念,阮太后太后隐藏数月的情感,皆透过帷幔落入她的耳中。
殿庭中传来宫人的跪拜行礼声,“见过阮大司徒!”
茗萼迟疑了一下,若是此刻告知寝殿内*似火、翻云覆雨的二人,仍是保得住太后清誉的。她双手纠结在一处,紧紧咬住了嘴唇,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不一会儿,阮重便怒意冲冲的闯进正殿来,茗萼迎了上去。以她的身份,是可以出言阻拦阮重的,纵使再拦不住,她亦是可以耽误阮重一会子功夫,晚些进太后寝殿。
待阮重绕过她走向寝殿外的帷幔处,茗萼作态上前,阻拦住阮重,轻声道:“阮大司徒不可乱闯太后寝殿!”
阮重鼻息冷哼了两声,瞧着茗萼轻蔑道:“茗萼,你不过是个宫女!有何胆量拦本大司徒!”他一把推开了茗萼,正欲掀帘进寝殿时,里面传来细微的声响。他面上显出厌恶的无奈,高喊了一声,“臣阮重求见太后!”说着眸子凌厉的回看了茗萼一眼。
寝殿内一片*狼藉,络尘把衣袍胡乱的套在身上,躲到凤榻之后,用帷幔遮掩住自己。
太后披了件披风,整理好散乱的秀发,把床上的狼藉用锦被遮掩住。她方靠在软木枕上,冲外面柔声道:“进来!”
茗萼紧走了几步,赶在阮重之前进去,候立在凤榻前。心突突跳着,生怕太后察觉出自己的心思,又忍不住偷偷的瞄了几眼帷幔后的络尘。
阮重进来后,眸子锐利的扫视着屋子里的物件,漫不经心道:“你的好儿子跑了!”
闻言,阮太后面上显出惊异之色,她看了一眼帷幔后的络尘,连忙阻拦了阮重。“哀家知道了!哀家今日身子不适,有何事,明日再议!”
阮重斜睨了一眼络尘在墙壁上投下的影子,随意拱手一礼,“臣告退!”
出了长寿宫,阮重并未出皇城,而是到了赵信河的独院。
繁星朗月,把帝都街道上的沥青色路面照得似水柔和,但柔和水面不时被行人乱杂的脚步破坏。
萧渃从一家偏僻街巷中的酒馆出来,身后酒幌子在木杆上随风飘舞,酒馆中依稀传来醉汉划拳的输赢呐喊声,他白净的衣袍到处是酒水打湿的斑点痕迹。
回府途中,经过那些花柳街巷,有风尘女子上来搭讪、拉扯萧渃,他抬首之际,冷漠的眸子令那些身姿妖娆的女子松手离去。
离萧渃愈来愈近,街巷便愈来愈幽静。鼎铭大醉的萧渃脚步踉跄的走在寂寥的街巷中,他立在自己的府门前,“萧府”两个烫金大字落入他眸中有些讽刺。
以前的太医院院首萧府,已然不复存在。朝中官员多是与父亲同岁的长辈,只有过节、过寿时,他方去探望一二,再有就是诊脉治病时才会见到。何人不想康健百年,又有谁想要整日看见太医。
他当太医院院首这许多年,为了煜煊的身份,他多数日子都是待在太医院的;萧府门庭日益冷清,到了今日,鲜少有人登门往来了。
萧府门上悬着的两盏大灯笼,把府邸门前的景象映照的一清二楚。府门前两侧空地上的垂柳葳蕤,比冷落的门庭看着令人心中生出暖意。
萧渃走向那葳蕤的垂柳树,倚在石墩之下。
“铛!”
他手中的酒瓶落在地上,酒水洒出不少,又一次浸湿了贴服于地上的衣袍。
柔软的柳条拂过他的面容。
柳,留。他轻笑了一下,自嘲道:“萧渃,你就是一个废物!母亲保护不了,煜煊也保护不了!”他起身,欲回府找人把这柳树砍了,一声带着低泣的“萧渃哥哥”令他瞬间清醒不少。
萧渃嘴角自嘲的弯起,然后把酒瓶中的酒喝尽,刚抬起脚步,一抹明黄色身影从翠绿的柳树后缓缓走出。
煜煊垂着脑袋,整个人显得益发瘦弱、娇小,萧渃因醉酒眯起的双眼渐渐清晰,他试探道:“煜煊?”
月色从高耸的明黄琉璃瓦落下,斑驳的覆盖在皇城中的每一个地方,有清幽寂静的,有肃穆威严的,有溟泠无人的。
勤政殿内如往常般悬着几盏大宫灯,御前侍卫候守在殿外,宫人各自忙活着手上的伙计。
翊辰趁换班之际,游走在勤政殿各处,四处察看着。勤政殿与记忆中无甚两样,不过是近几年修葺得更加威严大气了。
翊辰碰到出配殿的李奶娘时,她不免借着手上的灯盏,多看了身着御前侍卫铁衣的翊辰几眼,依稀觉得眼熟,却不能唤出名字,继而便作罢,垂首进了煜煊的寝殿。
面色如常、与李奶娘四目相对的翊辰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先前萧渃被他骗过,他今日是真不敢与看他长到八岁时的李奶娘对视。
待回到御前侍卫小憩的屋子里,小小的屋子里,聚了十几个御前侍卫。大家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忙着手上的事,也不相互理会。
翊辰找到位置坐下,身侧的一个侍卫,小声问他道:“喂,你是新来的罢?”翊辰点点头,星目带着惑然,不解这侍卫何意。那侍卫继续小声道:“我也是墨将军那边的人,你要小心些,不要如此张扬。咱们御前侍卫中还有阮大司徒与兆泰王的眼线,不要让他们伺机抓住咱们的把柄,连累了墨大司马。”
侍卫小憩换班的屋子,在勤政殿正宫门与东配殿的相接处,从窗棂可观看到殿庭中所发生之事。刚刚翊辰游走在勤政殿各处宫殿中,小屋子里的御前侍卫皆看在眼中。
翊辰星目扫看了一眼屋子里的御前侍卫,心中叹了一句,煜煊这个皇帝做的真是可怜啊!
八个拎着灯笼的太监急急走进了勤政殿殿庭内,左右分开而立;随后是八个拎着灯笼的宫女急急的走进殿庭内,左右分开而立。赵信河跟在太后的凤辇跟侧进了勤政殿,挥了一下手上的净鞭,大声道:“太后驾到!”
小憩屋子里的各路人马皆在暗中思忖着太后深夜来勤政殿所为何事,翊辰星目眯到一处,想起了自己八岁那年在长寿宫受罚一事,若不是阮太后与阮重步步相逼,自己何苦要流亡这么多年。
坐于凤辇上的阮太后斜睨一眼角落里御前侍卫小憩的屋子,她又怎么会不知那里都呆了些谁的人马。想到今日自己与络尘被阮重恰巧撞上之事,如今来到勤政殿又要被各路人马监视,她怒火中烧,对赵信河大声吩咐道:“找人把那间屋子给哀家封了!里面待着的御前侍卫皆赶到侧宫去!”
赵信河不敢有一丝怠慢,忙令人着手去办,并亲自盯看着那群侍卫回到勤政殿后面专为御前侍卫建造的一座小侧宫内。
寝殿内,李奶娘蹲坐在煜煊平日最常待的小憩木榻下,双眼无神的发呆,心中想着煜煊此时应是离帝都很远了。大魏国国土虽大,李奶娘所知晓的却很少。她心中慢慢数着自己所知的城池,猜测着煜煊可能去的地方。
有先帝曾多次要带她去,却始终没有去成的卞陵;有曾经与先帝争夺皇位的兆泰王魏临佑的封地河昌。李奶娘希望煜煊去卞陵,虽然自己没去过,但先帝说那里常日的小桥流水、细雨绵绵,令人心生怯意,先帝的话不会有错。
她双手合十,对着月光祈祷着,希望自己的女儿万万不要去河昌,兆泰王一直野心勃勃,不会放过她的。
“你还是先为自己求命吧!”
李奶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并未注意到其他,当被阮太后的声音惊得回神时,阮太后已经从帷幔处大步朝自己走来。李奶娘盯看着阮太后红润的面容,不知她是走得太急,还是心中太过愤怒。
阮太后在李奶娘跟前坐下,脚上的浅口绣花锦缎鞋踩在李奶娘的衣裙之上。李奶娘伏身跪拜之时,顺势用手握住了袖袍中的匕首,那冰凉的锋刃已被她的肌肤暖得温热。
☆、第七十三章 莪蒿哀哀欲弃车
瑞兽鎏金香炉中升起袅袅轻烟,一侧的高腿案几上放着铃兰烛台。烛光与轻烟徐徐缠绕着,铜漏声清晰的响彻在寝殿内,幽静中带着惶恐。
阮太后不急不缓的饮着茶,不用阮重多言,她亦是猜测到阮凌锡带着煜煊私奔了,她眸光中带着轻蔑,两个天真的无知孩童!我历经朝堂变幻数十年,还斗不过你们么!
李奶娘盯看着阮太后踩在自己衣裙上的浅口绣花鞋,只需一刀,便可结束这十几年的恩怨情仇,亦可用她的死令皇城陷入混乱,无暇顾及煜煊的出走。她袖袍中的匕首刚露出来,赵忠阴柔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皇上驾到!”李奶娘愕然住,把匕首慢慢的送回了袖袍中。
阮太后看向宫人掀起的帷幔,心中并无惊诧,阮重若是能不急不缓的到长寿宫告知她煜煊跑出皇城一事,便是有了胸有成竹的对策。
赵忠掀着帷幔,一身太监衣袍的煜煊走进来,脊背微微塌陷着。她面无神采的对着阮太后拱手一礼,无力道:“儿臣见过母后!”
阮太后眉眼冰冷着,“皇上去了何处?龙体违和怎可随意走动,若是加重了病情,可如何是好?”
煜煊抬首,双眸与阮太后赤诚相对,“母后,您真的在意儿臣么?您心中若是有一丝在意儿臣,为何要把儿臣禁锢在皇位这么年?”她清秀的面容泪珠肆意,沙哑的声音渐渐趋近竭嘶底里的怒问,“我是您的亲生骨肉啊,为何您要这么对我!”
阮太后起身,眸光带着冷冽,盯看着面前对自己咆哮的煜煊。
“啪!”
煜煊面容上赫然出现一个掌印,四根清晰的手指印,一道指甲划痕。她捂住自己被打的脸颊,看向掌掴自己的阮太后,眸子中带着惊诧与惑然。
阮太后随意挽起的寻常发髻佩戴着金簪、玉簪、步摇等发饰,雍容华贵之姿令人心生敬畏。煜煊灵动双眸噙着泪水,心中对阮太后的埋怨渐渐消褪了些。
“哀家是太在意你,才会把你宠的无法无天!出走?荒唐至极!你是皇上!是大魏国的国君!怎可肆意妄为,弃天下百姓于不顾!”
煜煊顺着阮太后冰冷的声音瘫软下身体,她嘴角弯起自嘲,冷哼了两声,“我不是皇上,我就是一个女·····”
她还未说完,李奶娘便捂住了煜煊的嘴巴,铜色面具下的双眸带着惶恐对着煜煊猛摇头。
煜煊靠在李奶娘的怀中,低泣念着,“蓼蓼者莪,匪莪伊蒿;哀哀父母生我劬劳。蓼蓼者莪,匪莪伊蔚;哀哀父母,生我劳瘁。母后,儿臣知晓您生下儿臣、养大儿臣亦是受了许多苦楚,儿臣只是不想再做这个皇帝了!”
煜煊本是自责自己今日之举不能像根丛生的莪蒿一般尽孝于母后跟前,可被李奶娘抱在怀中的她吟出这两句诗时,便令阮太后想到了他处。
阮太后听着煜煊碎碎念的话语,若有所思的盯看着护女心切的李奶娘,大声对外面道:“来人,命太医院院首萧渃即刻来见哀家!”
“遵旨!”
赵信河得了命令,忙吩咐了两个小太监,一个去太医院寻,一个去皇城外萧府寻。寝殿帷幔垂着,候守在外的他不知晓里面是何场面,不过皇上的怒吼,他倒是不真切的听到了。
向来皇帝母子争执,倒霉的总是一干宫人,他心中把菩萨佛祖皆念了一遍,生怕连罪了自己
彼时萧渃送煜煊回来后,并未远走。见到煜煊的那一霎,他的酒已醒了一半,如今担忧煜煊的心又为他醒了另一半的酒。他怕阮太后为难煜煊,便候守在勤政殿外,想等阮太后一行人走了再回府上。
萧渃来之快令赵信河有些愕然,他挥了挥净鞭,忙请了萧渃进寝殿,多一个担罪之人总是好的。
萧渃一进去,便惊住了。阮太后端坐在木榻上,煜煊焦躁的候立在她身侧,另一侧候立的是阮太后的贴身宫女茗萼。
而李奶娘跪拜在阮太后脚侧,受托着一盏铃兰花状的烛台底座。那铃兰烛台是一青铜底座上延伸滋生出五朵铃兰小烛台,每一烛台上点着一根蜡烛。蜡泪顺着铃兰往下滑,滴落在李奶娘的手及手臂上。
萧渃心中轻叹了一声,李奶娘把烛台托得稳如放在玉几上,想来是常托,才可练到如此地步。他上前跪拜在李奶娘身后,“微臣萧渃见过皇上!见过太后!”
“萧院首这个太医院院首当得甚好!哀家真是没看错人!”
萧渃闻得阮太后满是嘲讽的话语,而阮太后并未让他起身,他只得跪着抬首看向阮太后,透过五根蜡烛,阮太后似繁星簇拥的朗月般,雍容华贵。同是寻常发髻,萧渃心中觉得虽李奶娘终日戴着面具,但定是容貌姣姣者。
他低沉回道:“微臣不知太后所言何意?”
阮太后冷笑了几声,“好,哀家就说些懂得给萧院首听。近些年来,萧老夫人的双目不是很好,哀家近日看了些医书,寻了个方子给她诊治。想来明日萧院首便可与萧老夫人相见,方时,萧院首这个名冠天下的神医瞧一瞧哀家的医术如何!”
萧渃一惊,阮太后已挥起袖袍,扶就着茗萼的手往外走去。萧渃在她身后叩首哀求道:“请太后责罚萧渃一人,不要连罪我母亲!”
茗萼立即呵斥萧渃道:“萧院首真是不知好歹!太后好心给萧老夫人治病,怎么会是责罚!”
阮太后微微侧首,斜睨着萧渃,一字一句道:“哀家绝不姑息养奸!”
待阮太后一行人出了勤政殿,煜煊上前把萧渃扶起来,不解的问他道:“萧渃哥哥,萧老夫人怎么了?”
萧渃担忧回道:“煜,皇上,微臣有急事,先回府了!”说完不待煜煊开口,便急急的跑出了勤政殿。
金阙宫娥笼在一片月色之内,勤政殿内,烛影晃动在帷幔上。煜煊把萧渃送她的首饰皆收在锦盒中,与阮凌锡的信笺一同放置在龙凤呈祥的软木枕下面。
继而她拉过候立在自己身侧伺候的李奶娘坐于龙榻上,唤人去拿了治烫伤的药膏来。她边把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李奶娘被烛泪烫伤的手及手臂上,边自言自语的告知了她自己又回皇城的始末。
“我们和萧渃分别后,行了一段路程,便有大司徒府的人追上了我们。他们告知凌锡,罗姬中毒病危了。我知道凌锡是不能放下他病重的母亲,同我离开帝都的。若是那样让他见不到罗姬最后一面,他此生心中都存着遗憾与愧疚。好在大司徒府的人不认识我,凌锡让薛佩堂把我送到了萧渃哥哥府上,然后我又回到皇城了。”
这些话,她无法告知萧渃,萧渃一定不会轻饶了阮凌锡。又不想憋在心中,可却无处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