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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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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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说几个“不配”,他倏地站起来,腰杆笔直,冷声道:“我发誓,我要当大侠!总有一日变成真正的侠义之士,立于天地间,叫所有人看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苍天为证,再也不要让你们这些伪君子害死无辜的人!”
  玄武观主被他这股神情震住,还没等说什么,无欺已经一把抹掉眼泪跑进了林子里。
  众人面面相觑细碎而语,目无师长、口出狂言,这样的不肖弟子赶出师门也罢,最终也没人去追这个犯了犟的孩子。
  临云一役如此惨淡收场真是谁都始料未及。
  羽林军的几名近卫看过后也退回来,面露难色:“殿下,下面峦石叠嶂瘴气很重,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恐怕凶多吉少。”
  端王面沉如水,愈发是这种时候,愈教人看不清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平静地开口:
  “派人去搜——无论是摔断手还是摔断脚,都要将她给我找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镇魂

  清泉叮咚,郁葱成阴的洋槐树头上,一只蓝灰色不知名鸟雀“咕叽”叫一声,歪头看地上有东西略微动弹了一下,扑啦着翅膀飞走了,林中万籁俱寂。
  动了一下的东西是个人。没有漫长的昏迷,君承欢只是短暂地晕厥过去一阵,算算从崖顶到落地的此刻,多不过半个时辰。
  仰面平躺在地上,四肢百骸都好像已经摔得七零八落离开了身体,感觉不到四肢疼痛。视野之中出现了一阵儿漆黑,又一阵儿血红,半晌才停顿住了焦距看清东西。只见是一双乌墨珠子般的大眼在顶上眨了眨,说:
  “你醒啦?”
  他终于露出有史以来第一次称得上是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没死?”
  他的胸骨裂了,断了一条腿,左手有三根手指都失去知觉,腹部的伤汩汩还冒着血。这都不是最糟的,严重的应当是背后,尽管下跌的过程中以真气护体,背部数次刮到岩壁又实实在在跌到地面,常人的话早就皮开肉绽摔成一滩泥了。
  试着动了动手指,不知道脊骨是不是早已戳在了外面,但他自己看不到。即便这样,也亏运气好没有直接拍在石堆里。
  所以当面前的人完好无损地打量自己,他又问了一次:“你怎么没死?”
  她不可能不死……下坠的过程中,他分明松手并将她压在了自己下方,她也没做多余的挣扎,自己不会好心到真心救她:分明是用来垫背的——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可现在她的确像个没事的人儿一样站起来,歪头冲他慢慢露出一笑:“我轻易不会死。”
  君承欢想坐起来,动作牵动了背后伤口,脸上却没什么特别痛苦的表情,只是拧眉看着她,神情显得十分怪异。
  笑笑见他面色发白如纸,忍不住上前扶住道:“你别再乱动啦,你的背……伤得很重。”
  岂料这一句话也不知触动了他哪根神经,他瞳色一深,突然出手箍住她的脖颈。笑笑来不及躲开已经被制住,顿时觉得这只手上力大得几乎将她咽喉扼碎。
  他用的是受伤的左手,面目冷静的不像是动了怒,只是那股力量分明动了十足的杀意要深深将她掐死!胸腔里的气息被挤得一点不剩,窒息之下根本挣脱不得。
  “你……”她睁大眼睛瞪着此人,却突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摔不死的话,亲手掐死试试——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不会死。
  这丧心病狂的疯子!
  真蠢啊……自己怎么会愚蠢到认为他还有点良知,又觉得他半死不活躺在地上居然有点可怜?
  本想掰开颈上的禁锢,奈何对方虽然一副羸弱模样,力气却着实大得恐怖,再这么下去估计自己真要一命呜呼,实在不划算的很。“咳咳咳……”她蹬了几脚想将他踢开,慌忙之下破罐子破摔了,一把捞下头上发簪用了狠劲朝他手臂刺下!
  簪子贯穿而过,直钉在他手腕上。君承欢终于松手,腕上血流如注,眼底一片漆黑。
  这是今次第二回伤到他……
  她挣开后连连倒退出三丈左右,眼神已经从恐惧再到鄙视再回到恐惧,变换了几次,决定还是用鄙视的眼神瞪他。“咳,咳,你又发什么疯!”
  君承欢拔下了发簪,发觉是那支凤头钗,神情一愣,而后慢条斯理擦去凤喙上的血渍,轻道:“仔细一想,万一真的死了就糟了……罢了。”
  笑笑脑中嗡得一声炸开,顿时就毛了:这个人就是这样,嘴里说出来的话一贯与行为相反,但时不时的发疯总让人不能捉摸。说到底,他其实一直都在进行一种诡异的忍耐——忍住不亲手杀了她试试。
  她喘着气恼了:“你要是想动手,趁现在快点,这样三天两天变主意,我就算没被你吓死也要吓傻。万一我生了气,将你扔在这里不管,你也就快死了。”
  “你何不就这样把我扔在这里?”
  “你受伤了,我可不能见死不救。”
  “哦?”
  “倘若我下定决心就这么走了,偏偏你命大没死,回头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找我算账……这可是大大的危险,为了以后安心,我就得在这里杀掉你以绝后患。”她拧着眉十分愁苦:“可我下不去手。”
  他神色一顿,有些虚假且暧昧地笑:“怎么,你真是舍不得未婚夫?”
  “我……我一时想不到怎么样才能弄死你。”
  这倒是句大实话,早在君承欢睁眼之前,她就已经蹲在地上苦恼了半天。想来想去虽然被他阴阳怪气的脾气吓得半死,但其实跟自己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如果趁人之危给他当头拍下一块大石头,所谓恶名昭著的临云魔头也就这么没面子的死在了自己手上——这好像真是下不太去手。
  何况,现在被视作豺狼虎豹的自己,人人得而诛之,跟他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他呢。
  想着,她深吸了一口气,替他将伤口草草包扎好,捡两根合适的木棍靠近到他身边,低声说:“你别动,我要将你的骨头接好。”
  他收起笑容,道:“那你先接,或许等想到了弄死我的法子,得重新敲断它。”
  还没等他说完,笑笑已经翻了个大白眼动手了。这里下手可一点也不能含糊,她两手分别按上他腿骨伤处,狠劲将断口出拉平,压实两段木棍撕下裙角绑得飞快。
  手头缺了疗伤工具也只能这样含糊料理,绑带一紧,君承欢陡然咳嗽起来,幸许本就伤及了肺叶,咳出许多血沫来。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神情却是一直不动分毫,额角连冷汗都没有出,好像那条腿根本不是长在他身上。
  他慢条斯理地说:“你痛痛快快答应了跟我成亲,无非想让人知道地图在我手上,让他们别去烦你的心上人;又痛痛快快地跟我了跳下来,无非怕他真的一心护你成了众矢之的。这些恶心的桥段本来叫人看不下去,幸好结尾却是出好戏——你若就这么死了,戏就唱不下去了。”那三根扭曲无知觉的手指,被他自己一根根掰回了原位。
  她抬起脸,脸色十分难看,也不知是因为他对疼痛的毫无反应,还是因为他说的话。好久才找回声音,说:“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等他们下山来找,我们就跑不掉了。”
  到那时,她就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
  “他们若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可再救不了你——只能把你拿出去垫底了。”
  君承欢闻言,玩味地说:“在那之前,我可以先一掌打死你。”
  “是了是了,打死了我接下来你就干巴巴饿死在这里吧。”她眼中一点惊惧之色都没有,反而不屑地冷哼一声,爬了起来。
  揉了揉青紫的脖子,她说:“我先去找些水来,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目光阴鸷看她半晌,蓦地自嘲地笑了。他这个样子能跑到哪里去?
  她似乎也觉得自己说法不当,挪揄地抬起眉毛,想一想,蹲下一把抓起了他的手。君承欢只觉得手腕一热,突如其来的触碰下杀心又起,正要抬手劈过去。
  只听她说:“好了。”
  “叮——”一声脆响,一枚小小的银铃已经绑在了他腕上。
  “如果遇上什么事,就摇一下铃铛,我马上回来。”
  镇魂铃,千里镇魂百里听。
  ******
  四周的温度降了下来,断层之下的路崎岖不平,加上君承欢受了重伤,笑笑只得半拖半架地将他安置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岩洞下,再细心地重新照料起他的伤来。
  她对草药并不精通,勉强辨别出常见化瘀消炎的几种,一股脑儿按在他伤口上,若换做寻常人多半要被折腾死,幸好君承欢不仅内力深厚,忍功也是一绝,蔫蔫地任由她捣鼓着,最后昏沉睡去。
  起初笑笑并不敢生火,也不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会找来,她不是没遇过比这更难熬的境地,便咬牙苦苦忍耐着。但入夜后的山谷潮气深重,穿了单衣愈发觉得冷,黑暗中只能勉强辨出君承欢躺着的轮廓模糊而平静,好像根本不存在了一样。
  抱膝坐着发憷,越是这般安静的环境下,各种思绪纷至沓来越发清晰,一张张脸孔像要挤破脑袋地浮现在眼前……不行,不要再去想了!
  她慌乱地站了起来,一个人仓皇无措地来回踱了两步,迅速跑到外面拾来一大摞干柴,也顾不得会不会被人发现就生起了火。火苗蹿起,“啵”地绽了个火星子,终于将那股阴暗烦乱暂时压了下去,她整个人暖和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要给君承欢换药,重新捣了些药泥将伤口敷好,忽然一愣:
  他发起了烧——原来君承欢这样的人也是会发烧的。
  笑笑冒着被他恼怒拍死的危险去试探他额头,惊异地发现他全身滚烫,额头却冷得像块冰,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之下,那一张白皙的脸蛋显得格外绝色,当真有些我见犹怜。
  咕咚咽了一下口水,她草草地收拾了药渣,绞一块冷水帕子盖在他头上,由于粗枝大叶地照料得很不甘愿,水便甩了他一脸,顺着额角淌下来。
  这下好一个湿淋淋的病美人,若是换做城里说书的口中那些破桥段,此情此景真是羡煞旁人。可惜,此人恐怕是掏心掏肺都拿不出一点儿真心的,真是谁碰上谁倒霉!
  虽然这么想,但她还是有些愧疚,伸手去将水珠抹掉,指尖刚触及那如玉般的脸颊就被紧紧捏住了。
  “放手。”
  他半冷不热地冒出一句:“夫人真是贴心。”睁开了眼,哪有一点混沌迷乱的样子。
  “看来你就算烧死了,也是脑袋绝不会发热的人呢。”嘴毒地嘲了一句,好吧,算她没事找事,这种人就应该扔在乱石堆里让他自生自灭才好。
  说完又悻悻,这样永远清醒地活着未必是好事,怕是因为不能不清醒吧?
  “十二年前你到底做了什么?那个人……为什么说你杀了同门?”她不信他当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
  君承欢但笑不语,他仔细地看了下自己浑身上下被处理过的这些伤,似乎觉得有些可笑,支起身来斜倚着墙,他感觉轻松了些,一双眉眼映在火光里美得不大真实。
  当笑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怎么说呢,按辈分排起来,我还算是那蠢材的师兄吧……”
  “师兄?”
  他说:“你听过一门名叫‘散水’的武功吗?类似于各大门派的独门心法,恪水门上下练得都是这一套武学。当年老头子在坟头上把我捡回去的时候,想必也从未料到自己会丧命在这上面。”
  “‘散水’共分七层,第一层乃是基本心法,但凡恪水门上下弟子有修炼,往上一层比一层精深,如果参透其中奥妙,练至第三层可化水成雾,四层结水成冰,五层调换阴阳……然而此功不以内力修为当做基础,只要参透要法普通弟子皆可速成,老头子明明不是练得成神功的料,却鲁莽行事,等他发现这心法有不可弥补的弊端时,已经没得救啦……”
  他说道这里眼神沉了一分,似乎回忆起了让他极度不悦的事情。
  “他闭关练到第五层的时候被我撞破,而当时替他护法的十名弟子全都已经走火入魔,被他劈死在地。‘散水’是邪功,是杀人术。一旦开始练了,就是埋下了恶鬼的种子,无论潜藏多久,总有一日会暴发出来的。老头子本来想振兴门派扶贫救世,没想到反而培养了一窝的大小魔头,真是可笑得很……”
  笑笑震惊不已,问:“那你练得岂不也是‘散水’?”
  “傻笑儿。”他瞅着她迷人地笑了。“我不像他们一样不济,很久以前上天就帮我决定好了,我是天生要杀人活着的。”
  有人说,君承欢是从地下爬出来的恶鬼,不管披多少层人皮还是只恶鬼。或许说对了吧……可是多么矛盾,他明明坦言他不是高兴杀人。
  “我是不得不杀。”他说。“老头子在发疯之前求我动手的。他说我是他最得力的弟子,就帮他最后一次——杀了所有练‘散水’的人,就当是为了苍生好。”
  君承欢眨了眨眼睛,表情却丝毫没有变化,没有露出任何痛苦或挣扎——当真是个标准的魔头。可是,就是在这样的安然中,笑笑分明感觉到了一股道不出的涩意。
  就当为了苍生好……这句话换作其他时候其他人听了,根本不会信。
  “那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君承欢面露鄙夷,说:“老头子的关门弟子……是唯一一个连底层心法都不能参悟的傻瓜,如果真能走火入魔对他而言道未必不是好事。最无用的人,即使心怀恨意来报仇了,凭的却依然是最无用的武功……”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出神地看着手腕上被她绑上去的那只银铃铛,轻轻摇晃,铃声嘤嘤。
  有那么一瞬间,笑笑似乎觉得他不只是在厌恶这个傻瓜,更多好像在厌恶自己,但这样的话却永远都不会说出来。她突然想,如果今天前来的不是这么个所谓的傻瓜,君承欢他……是不是想死在对方手上?
  “所以,你宁可背负了这些人命直到现在?”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君承欢直了身子,他的手白得有些惊人,慢悠悠抬起来朝她招了招:“笑儿,你来。”
  笑笑一呆,鼓足勇气走了上去。刚靠近,君承欢突然一把拉过她,掐住了她脖颈“呵呵”笑起来,笑得她头皮发麻。纤长的指尖如刀刃般游过她脖颈,有些微微的刺痛,分明随时都能取走她的性命。“真是个傻孩子……你这是要可怜我么?”
  他周身分明烫如火灼,神智也有些不清醒,惟独眼神还是寒冽彻骨。凑到她耳边,说:“这些陈年往事,我早就忘了,所以以后,你也别再提起。人,就是我亲手杀的。”
  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声音冰冷的没有一点动摇。她当然听懂了话里的警告——以后,别再提起。
  这就是江湖人人知晓的君承欢啊!都说,临云宫主君承欢是一个上碧落下黄泉难有第二的大魔头,其实,他惟独有的是一颗傲心。
  一身阴骨,桀骜似狂。
作者有话要说:  摸鱼更新一章~~~最近有种看官们都散场了的感觉呢呜~~(>_<)~~ 
  新的短篇磨完了欢迎大家去围观,嘛~再开一篇好了……

  ☆、同行

  乌飞兔走,白云苍狗。
  几个月之后,伏颡东隅的一名老叫化子见到两张新面孔进了城。
  这名老叫化子人称老于蔡,早年落难逃到伏颡这个边陲小城后就一直在城里混吃混喝,眼看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了,小偷小摸的臭毛病却还是没有改,不过他做人倒也有趣,一贯奉行着只偷外乡人的准则,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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