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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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良人-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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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井中植一株琵琶树,树影葱葱亭亭如盖。
  树下有两人,其中一个已经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大滩浓稠血浆在地上慢慢淌散。另一人站的位置正好背对了她,身形上看是个男子,却不是她所推测的任何人。
  饶是她再机灵也绝对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凶手,不由地脚步一滞停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做了。更糟糕的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她,自己肯定不是面前之人的对手。
  究竟什么人……
  那个身材单薄的男人转过脸来。
  端的竟然是一张异常瑰丽的脸:女子一般温存的眉眼,有股江南人相貌的阴柔,好像本身绘就的绝色,又用水泼染过一般。叫人无论如何也移不开目光。
  她从未见过这么绝色貌美的男子,恰似月下妖,但是那双眸子却令人下意识地一抖——绝色的面上嵌的是一双墨黑的深瞳。很少有人会有那样的眼睛,黑得好像两团噬骨的幽火,与他的相貌形成惊人的冲突。
  他慢慢开口,连声音里都带着湿润的潮气。
  “红衣的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笑笑进退维谷,咽了口唾沫,“我叫笑笑。”说着一个尴尬的笑容爬了起来。
  “一笑生百媚,好名字。”他说话时语速不快,嗓音低软沉稳完全听不出情绪,惟独语调里的湿冷如跗骨之蛆盘踞在人心口上,让人不寒而栗。
  他说:“你见我杀人?”
  笑笑点头不语。
  “你怕不怕?”他说。
  “怕。”
  “自然会怕。”他沉吟了一声,又道:“但是他们不得我欢心,我便只能杀了他们。”
  这话明明狠绝,却说的那么自然,连一点起伏都没有,好像只是陈述事实,好像方才是碾死了蝼蚁。笑笑突然觉得背脊攀起一股难以克制的冷意,一直从脚底麻到头皮。什么叫蛇蝎美人,她终于明白了,寒气如芒在背。
  怎么办,现在跑的话也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她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好几圈,却听他幽幽地说:“我不杀你。”
  她一愣,呆呆望着他。
  “既然穿了红衣,就莫要脏了这颜色吧。”
  他踏进了月光里。笑笑这才惊觉此人也是一身红色衣衫,但那红深的几近于黑,在月影中好似一团浓到化不开的墨,印的那张绝色容颜也妖异如鬼魅。
  “入夜湿寒,正是魑魅魍魉横行之时。”他的手略微一抬,露出了原本被袖子遮住的一段金色腰封,腰上别了一枝凤头钗。
  转身走时,又说:“笑儿,还是早点回去的好。”
  笑笑的血重新从头顶回流到脚底,手心起了细密的一层冷汗。再看,人已经不见了。
  金腰芙蓉瓷佛面,问命修罗凤头钗。
  ——原来他就是君承欢!
作者有话要说:  宫主:憋到这里才让我出来,想死试试嗯?
  作者:不是蛮好,至少你出来了啊—。—!
  (其他几个小子连发梢梢都没露呢不是?)
  宫主:呵呵……

  ☆、月下妖

  萧家的人死光了,萧珩下落不明生死卜知。
  线索一断,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杨疾云听了笑笑所述,相当不解:“据我所知,君承欢此人性情暴戾乖张,如果说他是因被人先一步抢走了萧珩,恼羞成怒杀了萧家满门来泄恨不是不可能。可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就放过了笑丫头呢?”
  莫不是这丫头又做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来?
  “他说是因为我也穿一身红衣……”
  “这种理由你也信?”陆随气急败坏,不过他是去查了空界和尚一行的这个空挡,她就已经跟君承欢这样的魔头打了个照面,换做其他人,还不白白送掉自己小命?
  “那个君承欢真的有这么厉害?”想想方才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原来是面对强敌时逃命的本能。
  “只怕我与公叔联手都不一定是他对手。你是修了天大的福气,他要哪怕动了一点杀你的心思,你现在也断不会站在这里听我骂你!”
  笑笑委屈地瘪着嘴想还口,倒是一直沉思的端王说话了:“陆随,笑笑她涉世未深,也受了不小的惊吓,这次侥幸也只当是先买个教训。”
  “可是……”
  “而且也不能说一点收获也没有,君承欢既然已经露面,萧珩又不在他手上,看来我们还未失先机。”他怎么会不清楚,君承欢没杀笑笑,一半可能随性而为,一半难道不是因为知晓她身份忌惮他背后的朝廷势力?临云宫窥伺“炎景”已久,岂会就此罢休,身为人所不齿的邪魔外道,他们当真相信依靠“炎景”可以逆天转世?
  “殿下说的对。”公叔荐扫过陆随一眼,说:“既然查到空界一行是追着临云宫的踪迹来的。在上次围剿临云宫的行动中他们的同门师兄弟被君承欢所杀,本就心怀愤懑,加上地图一事,新仇旧恨更是势如水火。如果我们能同这三人合作,不但能掌握临云宫的踪迹,说不定能借此机会得到武林正道的支持,实在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杨疾云现在是有些摸清端王身边这两个近侍的脾性了:陆随为人虽一丝不苟,但也至情至性,所以笑笑遇险他才如此怒火中烧,其实也是担心这个小丫头安危。公叔荐则不同,比起儿女情长他更愿意去顾全大局。
  嘿,还是陆随那小子更讨人喜欢一些。
  ******
  这下事态发展成两方面,端王当即下令,一面派公叔荐与空界一行加以接触,争取达成共识;另一面调遣兵力,在长安城内进行部署,开始全力搜索段横江下落。部署完毕,眼看时辰已经不早,先谴其他人各自散了。
  走到廊上,陆随将笑笑叫住,摊手拿出一个木雕葫芦,说:“这什劳子可是你的?”
  笑笑一摸腰上,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他说:“在你门口拾到了,该不是你昨日喝得烂醉弄丢的?”
  她面色突然一变,二话不说伸手来拿。
  谁料陆随抽回手,说:“你要再不改改这冒冒失失的毛病,不要说这葫芦,连命都丢了也不奇怪。”
  “还给我。”她不知怎的有些着急。
  “多大的人还玩这个?”
  “还给我!”她眼中掀起狂澜,竟然直接推出一掌。
  陆随咯噔吓一跳,躲开她这当门一掌,当下也蹿起火来。“你倒是从来不听我讲话!”说着也抬起了手要打。端王上来低斥一声:“都住手。”
  陆随收了架势,见笑笑神色不定,心底马上有了悔意,便将那葫芦抛还给了她。喃喃:“今天是发的什么毛病,怎么回来就跟变了个人一样……”
  她将那葫芦揣到怀里,怒气渐渐平息下来,剐他一眼。“我怕了还不成吗?”
  怕这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所有人俱是一愣。
  “你怕?你若怕了就别再乱跑,早些睡了,比什么都强!”
  陆随气呼呼地走了,公叔荐更是看都未看她一眼。杨疾云上来,有些尴尬地望着走掉的那两人,然后揉了揉她脑袋,大喇喇道:“睡吧丫头。”跟着也回了自己的厢房。
  最后只剩下茫茫发白的月光和身后的人。
  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没错,她是怕了。本来以为抓住了一根蛛丝,顺着这根蛛丝就能慢慢解开缠绕的谜团,可是事情似乎永远不会这么简单结束,她要找的人根本不在这里,抓住的线索也没有一点能指明方向。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里去了,它的力量甚至不是一己之力所能够抗拒的。
  武林同道、异端祸邪,通通不是她能掌握的,她握的不过是一条颤颤巍巍的线,这条线连接着周围每一个可能联系的人,不能太松,太松可能一无所获;也不能太紧,太紧了就会绷断。
  许多人问,她究竟是谁,其实她自己也已经回答不上来了。
  普天之下,戴着千般面具的岂止菱蛇娘子这样的恶人?譬如她自己,从不告诉人真相;譬如周围之人,从来另有一番算计。他们不问,她也不说,却各个心知肚明。
  会不会,这样走着走着就万劫不复了?可是,哪怕再相互多一点联系也好,哪怕再多一点线索也好,只要放在她面前,她就会好不犹豫地去抓住它。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突然,她弯一弯唇角,笑了起来。她说的谎,他们都信;说的实话,却没人相信。
  “人都会害怕。”
  她的背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转过身看着端王。唯见他目光沉和如一泓悠悠之潭水,似乎能一直看进人心底里去。
  “所以笑笑,自然也会觉得害怕。这本不是什么丢脸的事,直说出来才好。”
  笑笑抬起眼有些怔忡,浓密的睫毛上不知是露水还是月光停在上面,像一只盈盈的蛾。
  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那璀璨如星辰的笑里不知为何多添了一抹言不明道不清的戚色。
  只此一刻,他发现自己有些被其所惑,一种奇特的情绪驱使他走了上去,轻轻将面前的人拥过来,替她拂开颊边碎发,两人贴靠极近至气息可闻。
  但停顿了一下,终是克制住了没有下一个动作。他的衣襟上有一种深沉浓郁的麝香,混着夜间微湿的冷气,魔魇一般袭入人心底。
  他说:“今后,我定会想方设法护你周全。”
  她眼睛有些发酸,笑容却有了令人心折的美。“好。”
作者有话要说:  端王:为什么没有下一个动作,嗯?
  作者:因为这是一篇正经八百的武侠文(正直脸)!
  端王:还是不要这么正经了吧,有没有意识到你惨不忍睹的点击率?
  作者:……住口。

  ☆、投石问路

  古时有段传奇:有一位千金小姐上山祈福,途遇一只狐受伤跛足,便将那只狐带回家中疗伤喂养,狐伤痊愈后久久不愿离去,这位小姐就将它豢养在了家中。日久,这家人家便发现府上的家禽日渐减少,随后,连同仆人也接连着消失不见了。全家惶惶不可终日,便请来法师做法,曰,狐妖作祟。小姐不信,怒斥法师并将其撵走,日后,家仆依旧陆续失踪。终有一日,这位小姐也失踪了,家中人来到她房间,推门大骇,狐正变人形,噬其肉也……
  “去你的狐变人形!”一声娇斥,笑笑抬起一脚将讲故事的杨疾云踹翻在了地上。
  这一举动惹得周围人频频回顾。
  原来前日,临云宫的人突然在玉门关失去了踪迹。仅仅一夜之间就风卷残云走了个干干净净,真不愧是来去无踪的临云鬼,连同想要有所交涉的空界和尚一行也追踪临云宫而去。
  端王料想他们放弃萧珩之后,打的也是段横江的主意,当即决定策马挥兵回朝,不论如何这次也要抢在他们前面。
  王府之师早就整顿妥当,行官道,而端王一行则为避人耳目,转东绕行。
  这也就解释了他们几人此时为何会坐在山坳边的凉茶摊子里喝茶。 
  杨疾云哈哈大笑着爬起来,拍了拍胸口的脚印子,边咳边道:“你别不信我的鬼故事,这狐狸化妖的故事可是多得很,你天天抱着这只小崽子,说不定真有哪天它把你给吃了!”
  “你就是看‘腊肉’好欺辱,它要长大能吃人,第一个吃的就是你!”
  趴在她怀中的“腊肉”应景地抖了抖毛,冲杨疾云嘶叫不已。
  “嘿!都说狗像主人,看来这狐狸也是,你们瞅瞅,这小崽子急起来可不是跟笑丫头一模一样?”他乐得岔了气,弹了“腊肉”一脑门瓜子,见它扑上来咬,慌不迭缩了手躲。
  端王本自饮茶,看他们两个玩闹,笑说:“狐通灵性,自是非凡物。”谁能想当初不过随口一言救下的这只小狐,跟着他们从尸丑到玉门,如今已经毛色灼灼气态轩昂,看来竟是只品种罕见的漠上雄狐,可惜被了笑笑当成宠物来养,还养出一股子傲娇脾气。
  一旁陆随作便装打扮,倒也不讲究尊卑围坐了同一桌上,有些不经意地搭话:“她这得意样子,要是真的牵了个牛鬼蛇神走在街上,我也只能见怪不怪了。”他那日与笑笑争执完后,生生气恼上了自己两天怎么能跟小女子一般见识,随后就消了火,等回过神来,自己又颠颠儿跟在她后面了。
  “我如今不就是牵了你在街上走?你就是那牛鬼蛇神?”
  “你……”
  “‘公子有令,让我时刻跟紧了姑娘以防闪失。’当初你不就是这么跟我讲的?”
  “当初是当初,现如今……”
  “现如今,公子命令有改?”她望着端王,端王轻笑一声,低头吹开茶沫摇了摇头。
  陆随语塞气恼,不理睬她。杨疾云朗声又笑:“哈哈哈,看她这小人得志的样子!”
  倒是公叔荐探路回来,打断了几人的笑谈。只见他今日一身圆领长衫,乌黑皂靴,本来是丰神俊朗的好模样,但目光如镜神情傲然,加之面上生人勿近的冷淡之色,活脱脱成了一个冷面书生。
  笑笑啧啧两声,托腮眯眼看他。“真是个玉树临风的好男子,这是谁家的小哥儿?可见着周围姑娘都被你迷了魂了?”
  其实这种荒郊野外的茅草棚子里,除了她一个是女孩子家,还有一个不过是茶摊主人的呆丑闺女了,那女子倒的确不住地往他们这桌脸红偷望。
  公叔荐把她的玩笑当成耳旁风过,只冷哼一声,坐了下来。
  “我已经查探过前方地形,北面环山东西两面接水,入林二百里罕无人烟,当地人称那片林子为‘投石林’,意为投石问路才能走出去,也确实如传言所说错综复杂。前几日,更有樵夫说见到林中有山鬼,此事闹得人心惶惶,连邻村过往的人都少了。”
  “山鬼?”端王扣桌而击,说:“应该是将赶夜路的江湖中人往看错了,对寻常百姓而言倒是有几分像鬼影。看来不只是中原武林,连这里也变得颇为热闹了。”
  “‘炎景’的传言横空出世,不论侠士草莽都想插一脚,他们真以为没有地图也能找到蓝州吗,真是笑话。”
  “三爷莫要小看了这些能人异士。他们既相信蓝州有迹可循,那么哪怕整个蓝州城都深埋地下,也有人会想把它挖出来;哪怕蓝州人都死了个精光,也有人能从死人嘴里撬出点消息吧。”
  “或许他们是赶着躲雨罢了。”笑笑突然打断了他们谈话,将几文铜钱拍在了桌上。她站起来未看任何人,只转身望那渐暗的天色,催促道:“快点走吧,要下雨了。”
  茶摊的老板上来收钱,听她这么说,露出一个浑浊的笑意:“姑娘,我们这里要下雨可不容易,天干得紧呢……”
  “不是这里,是周围。”
  ******
  进入林子深处时,天色已经暗如倒斗,四下里俱是合抱之木高入云霄,树影梭梭彼此盘踞,将原本就所剩不多的月光遮了一干二净。
  也不知这些都是什么种类的灌木,在这样贫瘠的岩山上能长得这么郁郁葱葱,错杂的枝桠和倒挂下来的藤蔓俱有孩童手臂那么粗,不时有夜视的飞禽猛兽贴了他们面门而过,树影乱舞,寻常人定会被吓得不轻。
  好在端王一行都艺高人胆大,夜间行路也没有丝毫放慢脚步,他们很清楚,赶夜路虽然危险,却也是最避人耳目的方法。
  到了山坳处,眼见寒气渐重雾瘴渐深,几人干脆运起轻功在林间穿梭。笑笑自恃轻功最好,秀足只蜻蜓点水般在树梢上一探,已经几个连跃抢到了前头,心中得意着咯咯轻笑,却不知自己已经飘忽灵动如妖。
  几人提气去追,始终只能勉强跟上,心下讶异真不知她哪里学的这邪门功夫。
  又行半里路,她在前头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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